我讨厌。
学校。
孩子气的同学。
讨人厌的大人。
微笑的——谎言。
“小鹿,等一下我,小鹿”
班主任竹田咚咚地踩着凉鞋,吧嗒吧嗒地追了过来。
“我说小鹿啊!”
没有紧张感的漫不经心的嗲嗲的声音。
“哎,小鹿”她那温软又软乎乎的手抓着我的手臂。咦,好恶心。我猛地甩开她的手,瞪着她。
“你好烦啊,不要在楼道随随便便叫别人的名字啦。”
“可是小鹿一个劲的往前走啊。”
她温厚的呵呵地笑起来,胖乎乎的脸颊,及肩的蓬松长发,像小狗一样的圆圆眼睛,一副让人生气的小鬼样。
要说她是个比我大十岁的老师,简直难以置信,穿上制服的话,在中学生中都吃得开。
“什么事呀?不是已经下课了嘛,没我什么事了吧。”我不耐烦的说着。
“呵~小鹿果然忘记了啊,今天放学后,有美化委员的集会啊,上周我还叮嘱你说一定要参加哟。”
“就为这么无聊的事追过来?我不记得我有说过要去啊。”
“不可以,小鹿可是二年级C班的美化委员啊。”
“那是你擅自决定的吧!”
“可是在决定委员的时候,因为小鹿你翘掉班会回去了啊~。还是你觉得保健委员或者供食委员比较好?但是,喏,因为老师是美化委员的顾问,我想可以一起工作嘛。没想到小鹿总是请假,放学后也是快速就走掉了。完全没有说话的机会呢,所以早上的时候,一边捡垃圾一边聊天,觉得很开心呢。”
看着她嘿嘿地傻笑的样子,真是越来越觉得窝火,我为难得皱着眉,她都不知道停顿一下吗?
“一…点儿…也不开心。而且,能不能别再叫我“小鹿”,恶心的说。”
“哎~我还觉得这是个可爱的名字呢。那以后叫你小里佳。”
“不是说过不要叫“小”嘛!”
在走廊的中央,我叫了出来,其他的学生一下子回过头来,然而竹田却不明原因似的愣住了。
“可是我是小鹿的老师啊。”
“难道有法律规定老师要把学生的名字加上“小”叫?”
“没有啊,只是我想这么叫。”她吐了吐舌头回答道。
朝着从跟前走过的学生,“小千,拜拜。”她满脸笑容得挥着手,“啊~小弘香,再见!”哗哗地挥手回去。
啊~不行,和这家伙根本合不来,世界不同,语言不通。
叫别人“小什么”之类的,爱说溜嘴,又废话连篇,总是与学生互相直呼姓名,这些都一味地让我火大。别误会,她就是个死笨蛋。
“像朋友一样的老师”什么的,太烦人,太讨人厌了。
我沉默得转过身,跑了出去。
“小鹿!委员会!”
竹田慌张地叫着并追了过来,却因为动作愚笨追不上。
我一下子就飞奔到了校舍外面,面向校门,情绪很好得做了个鬼脸,哼~二年级女生可没有闲到和烦人的老师打交道!
逃学这件事,大概是从中学一年级的最后一段时间开始的吧。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啊,从入学开始,就感觉和周围格格不入。
小学是在家附近的公立学校,中学缺到了名字马马虎虎的私立的女子学校。因为父母的虚荣接受了考试,没想到居然会通过。要知道我一次都没合格过,想着反正会落榜吧,就这样小看自己可能会有灾难吧。
父母们非常高兴地说,“里佳,你要是肯努力就一定行的!”完全不顾我不想去那么严格的私立学校的想法。
果然,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大家都很文雅,干净,轻飘飘的,可是却莫名的冷淡,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一直纠缠着我,和周围合不来。即使在同样的空间里面,只有我不被喜欢,就像异色出现一样不合群。
一种不想融入这个令人生厌的地方的抗拒心理和只有自己掉队似的不舒服的心情,一直萦绕在心头。
学业丝毫没有长进让我十分痛苦,也因为没有朋友,休息的时候就我自己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
有时候郁闷得真想哇的一声叫出来。
看到什么问题也没有,好像过的很开心的同学们就很有气,我到底必须呆在“这里”到什么时候啊——
沉积在心里的焦躁不安,就像气球一样渐渐膨胀起来,快要爆炸似的。
就这样,我开始变得爱翘课了。
刚开始不知道该去哪里好,虽然走在街上也战战兢兢得,想着要是被收容教育的话怎么办,但是成了二年级生,在换装完后改换成夏装的现在,远离学校混入繁闹的人群中走着,身体却变得轻松了,我尽情的呼吸这夹杂着废气的初夏空气。
身体沐浴在混合着所有东西的阳光下,感到了一种就像手脚霍得伸展开来似的自由。
而且,也交到了朋友。
“好啊!玉木,宫,吉仓”
“啊~迟到了,里佳”
“被班主任给逮到,说什么要参加美化委员的集会,简直难以相信。”
繁华街道的后街——一些小店杂乱聚集在周围,在未营业的LIVEHOUSE前,自然地聚集在一起。
有很多高中生或是自由职业者,虽说只有我是中学生,他们却没有把我当孩子对待,很平等地跟我说话。
她们像同班的女生一样,亲切地嘻嘻得笑着,却不在背后说什么“那个小鹿,有点轻浮啊。那头发,染过吧。”“直接和口红也是,一点儿都不像中学生哟,对人爱理不理的,真让人受不了。”之类的坏话。
越想越是让人火大啊,有什么话当着我的面说清楚啊。别在不爽的时候还假装笑意。和说的话要表里如一啊。
“那是什么,美化委员?可笑啊!”
“就是从一大清早的,在车站前捡垃圾什么的,就是所谓的志愿者。真是麻烦死了。”
“啊哈哈,里佳也当志愿者?”
“开什么玩笑,绝对不会干的”
“是呢!志愿者也没钱拿。”
“说起里佳的学校,果然也很奇怪。物以类聚!”
“为什么要当什么美化委员呢?”
“班主任擅自决定的啊。一个年轻的女的。每次都用特娇媚的声音叫我‘小鹿’。都想死了。”
“哇~好恶心。”
“的确有呢,这种装的很亲切的老师。”
“只是装作很友好,一作不称她心的事就会不理那个学生,发生问题就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还推卸责任。”
“是啊是啊。”
“我说啊,那老师,是同性恋吧。里佳又那么可爱,会不会被她上了?”
“咦~别说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放学要是被叫到指导室的话可要小心哟,里佳。”嚷嚷着继续无聊的话题。
不管是讨厌的学校,同班同学,还是老师,在这里都可以一笑了之。
“里佳,这个指甲油好像很适合你耶?给你涂吧。”
“嗯~谢谢啊。”
我们之中最漂亮成熟的玉木,撑开了我的手指,用沾着洗甲液的棉棒小心得除掉现在的颜色,给我涂上了刚才推荐的珍珠粉的颜色。
玉木的理想是当化妆师,有时候会给我化妆和基础化妆品的建议,她用不了的唇膏和指甲油她总是会说“很适合里佳哟”然后就给我。她是我所憧憬的那种人。
“哎,还有一点就弄好了。”玉木这样说着,在眼睛上轻轻得涂上眼影和眼睫毛,又重新给我涂上了唇膏。草莓色的非常得可爱。
“嗯,很配很配。”
“果然是中学生啊,肌肤滑滑嫩嫩的。粉底,搞定了!”
“里佳,别染发了,那种颜色很好啊!”
大家都不停地夸赞,我不好意思起来。
茶色的头发让同学和老师感到不满,但在这里因为大家都染了头发,一切都没关系。玉木是一头的金发。
“喂,里佳,好容易被玉木打造成美女了,来玩个小游戏吧?”
“哎,什么什么?”
宫探出身体,光润的嘴上泛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援交,从大叔那里讹钱。”
“援交!”我压着声音。
但是,援交——
“没事,只是假装,假装。”
宫看着害怕起来的我,咯咯地笑着。其他的人也用着和平时不变的腔调说,“其实不是H那事,只是把人叫出来适当的说说话,然后拿到钱给我们哟。”
“我也是之前就赚了两万,太刺激了!”
“里佳是现役中学生,怎么也能拿个三万吧?”
“不,五万都没问题。所以吗,嘛,稍稍用电话联系交友网,试着勾引一下。要说的内容嘛我来想想。”
“但,但是!”
“没问题的!使用交友网的家伙,事实上都是气势很弱的弱男,万一到了紧要关头,我们就会出现帮你的。”
“很有趣吧!做吧,里佳。”
“很简单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家都拍着我的肩。
我困扰得朝玉木看去,她妩媚得眯缝着眼睛微笑着。
“试着做吧?什么事情都要经历一下。”
“嗯…玉木这样说的话”
虽然不那么起劲,但我还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手机盖,想着一定要如大家所说,这只是一个小游戏,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一想到这并不是那些孩子气的同学能完成的冒险,心中有些许真实的激动。
这样,我就和那些孩子不同了吧。在这里的大家,把我当成伙伴一样同等的对待,所以我也必须要不辜负她们的期待。
“商谈”以惊人的速度完成了。
“里佳,名字怎么办?用真名不好的吧。”
“嗯,千”
瞬间脱口而出的是班主任竹田的昵称。
宫用手机打进了电话,三十分钟后,我坐在快餐店的桌子前。
啊,心脏都要飞出来了。
我的约会对象叫野口。是室内一家公司的职员,三十几岁,单身。
“感觉靠不住啊。”宫她们笑了起来。
也许来的是个已经年过四十,肚子向外突出,有着奇怪味道,满脸好色相的大叔。在拿到钱之前不亲切热情是不行的哟,虽然被这样提醒,但真的那样的家伙靠近的话,一定会像青虫穿过眼前那样转过脸去吧。
桌子上面是巧克力味的饮品和书。书不是袖珍本,而是漂亮的硬书皮。
这是一个叫塞林格的外国作家写的名为《麦田守望者》的书,因为没读过,也不知道内容。好像是宫从他父亲的书架里随便拿出来的。
“用这个来做见面的记号。大叔一看是这么有文学气质的女孩,肯定乐坏了。”
“但是要是问起对这本书的感想,答不上来哟。”
“没事没事,就把麦田的场景一下子带过,之后再适当得点点头,不会露馅的。”
因为题目有麦田,所以一定是发生在麦田里卿卿我我的故事,宫这样断言道。
但是,还是读一下比较好啊…
轻轻地翻开书边已经破破烂烂的封面看了起来。
就在那时候,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你好可爱啊,一个人?”
我紧张得仰望着。
那个瞬间,心脏再次跳跃起来。
原因之一是因为对方比预计中更近的站着。基本就站在我的正背后,对着我的耳朵开始私语似的把脸低下来,所以正当我抬起头的时候,两张脸急促得贴的很近,吓了我一跳。
原因之二,他和想象的样子不同。这个正俯视得看着我,嘴角放松笑着的男人,一点也不像是正值三十几岁的样子。虽然不太了解成熟男人的年龄,但却看得出他才二十几岁,衣服也是耷拉着的衬衫和棉布裤子,弄错一步的话遍看起来很邋遢的地方,他以刚刚好的平衡感随性得穿出了合适的感觉。
还有就是…帅。
对。
这就是第三个原因,也是我笃信的最大的理由。
发出声音的这个男人,是个绝对的帅哥。
个子很高,修长矫健的身材,相貌也具备。眼神和笑声也都温和得要命,却还是让人感受到了男子气概应有的踏实感和活跃的表情。
不能说缠绕的空气不对这样的话,这么明显的帅哥,我还是第一次在电视和杂志以外的地方遇见。
虽然我就这样一直目瞪口呆得仰视着他,但还是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这个人,只是上来搭讪的?
就是这样,这家伙绝对不可能是野口。
直到现在,我曾经有两次被搭讪的经历。对方都是高中生,虽说脸以及外形都和眼前的这个男人相差甚远,但一定是这样的。他是个色男。
但是,为何,这样一个好好的成熟男人,会来勾引像我这样的中学生呢?
这样的外形,明明是会有很多女人靠近的。也许他是个萝莉控?
“不是一个人哟。在等人。”
我转过脸去,冷淡地说道。一和他的视线交会,心脏就像是要裂开似的。
于是乎,他那男人气的手臂迅速地从头顶横着神乐过来。
反射性得凝固了。
灵巧的手指架在桌子上抓起了那本书。
“喂——”
在准备起身取回的瞬间,他的脸又一次飞入我的视线,同时,那充满魅力的声音搔痒着我的耳朵。
他把书皮面向我,一边奇怪似的凝视着,一边说道,“《麦田的守望者》——是写两个人的故事吧?”
“!”
我睁开眼睛,屏住了呼吸。
难道——
“一起走吧。”
他抓着我的手,把发呆的我拉起来,就这样向店外面走去。
“喂,喂——喂——你,是野口嘛!”
“是啊,小麦。”
大大的柔软的手——就这样强硬的握住我的手,轻快地在人群中走去。
“很好啊,小麦。说起塞林格的《麦田守望者》,被村上春树翻译过,知道吗?《TheCatcherintheRye》啊”
“不知道——我说,手……”
“容易读懂的,果然还是春树。文章组织得很流畅,十分舒服。野崎的翻译,有点儿生硬啊。但是他还是有表达出青春的无力感。文章风格的话还是野崎的好。难道你不觉得只要一次听到《麦田的守望者》,就觉得难以忘怀,是让人印象深刻的文章吗?小麦。”
“我说我不是小麦!我叫里——”
瞬间差点把真正的名字说溜嘴的时候,堵住自己的声音。然后,甩开被抓住的手,不悦地重新说道,
“我叫…千。”
不知为何,野口睁大了眼睛。用一副认真的表情看着我,然后,慢慢地——让眼睛渗入温和的光芒,松弛着嘴角,用一种让人心跳的温柔的声音,嘟哝着我的名字。
“千”
瞬间,脸颊热起来。
这算什么。只叫名字么。而且,还是别人的名字。
野口,很幸福似的微笑着。明明是个大人,却那么天真的笑脸。好像快乐得不得了。
“这是世界上最喜欢的名字。哦,非常非常的喜欢。超喜欢。”
再一次动心了。
不行,我不能过度慌张。这样下去会被小看的。即使再怎么好的男人,也是比我大很——多的大叔,和中学生搞援交的萝莉控的变态而已!
“…因为我的名字是‘千’,所以才想见面?你又恋名癖?还是你以前被叫‘千’的女生甩了?”
“那又怎样”
他丝毫没有心慌。毫不在意的盯着我。
“那么,果然还是萝莉控咯?”
“也许吧,喜欢制服系,和可爱的女孩子说话能让我开心。”
“哇~恶心”
我紧紧地抱着穿着夏服衬衫的身体。
“那小千呢,总是做这样的事?”
“偶,偶尔啦”
要是回答是第一次的话,感觉越来越会被小看的,于是试着摆出一副超脱的样子。
“哎~~”
看着他看穿似的表情,我有点生气。
“你是第五个人了——不不,第八个左右吧。闲的时候兼做副业,和志愿者差不多?”
“原来志愿者,是要和男人交往。”
“不好吗?不过不是和像你这样的大叔交往哟。”
“大叔不是年龄的概念。”
“超过三十岁的话,就是大叔哟。”
“啊,是吗。我只有三十岁。”
可是,完全看不出来刚三十岁的样子……真的是才三十岁吗?这家伙。
“算了,我还是好好得拿钱就好了吧。五万啊,年龄什么的我管不着,你可不要忘了啊。”
对,这不过是游戏而已。
让这家伙把钱拿出来后,就马上逃走吧。
要是这样的话,玉木他们会好好得称赞我一番吧。
“五万……要价也太高了吧。”
“这个金额对于野口没问题吧,你不会没钱吧!”
“不,我会付的。要是小千能让我高兴的话,五万没问题。”
完全没有觉得厌恶的样子呢。虽说本来就是抱着这个打算来的,可,可是这家伙,完全没有那种意思呢。
“不要浪费时间呢,开始吧。”
“哎,干干干干什么”
野口又再一次握紧我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干什么,约会。”
“哎?!”
和刚才不同的是,这次是像‘恋人关系’十指紧握。手背紧紧地握着,他对着茫然的我,再次说了非常吃惊的事。
“想让我们高高兴兴的出一下汗吧”
“等,等,等一下——要带我去哪儿啊!讨厌,笨蛋,等一下啊,我说等一下!”
手指被紧紧缠绕着,即使用手却越来越被拉着走。
没事的,一旦遇到紧急情况,宫她们说过会来救我的。
但是,但是。
“讨厌,放开我!萝莉控,变态!”
“好啦好啦,围观的群众要是凑过来了,小千不是很困然吗?”
“呜~”
穿过繁华的街道,渐渐朝没有人烟的方向走去。呀,讨厌啊,会变怎样呢?宫她们真的会来救我吗?
我把手伸进裙子的口袋里,正当准备掏出电话的时候——
“喏,就是这里。”
“哎?”
野口停下了脚步,抬抬下巴指示着建筑物。
我啪得看上去。
这是,体育馆。
“哎!”
我叉腿站立着,朝着站在离我数米远的野口喊道。
“什么情况啊!这是!”
“就这个情况”
随着他温柔的声音,一个羽毛球飞了过来。我用手里拿着的球拍,用力得扣着球。
随着啪的一声,羽毛球咻得向着野口的那边飞过去。
“为什么,一定要打羽毛球!而且,还是在这么让人伤感的体育馆!”
再次把飞过来的羽毛球打回去。我把鞋子和短袜脱掉,光着脚。
而野口也是一脸正经得打回羽毛球,也同样赤着脚。
旁边,小学生们正一边叽叽嘎嘎喧闹着一边打着篮球。
“因为这里是免费的。总之,都把钱贡献给可爱的女孩子了,所以没钱了。”
“我连一分都还没享受到哟!”
啪!
啪!
羽毛球多少次在我们之间来回飞着。他一边默默地看着又在生气的我,一边把球打回来。
羽毛球眼看着就要飞到裙子上了,我扭开身体正准备将它打回去的时候,裙子顺势被吹了起来,脸都红透了。
“刚才,故意的吧!”
“什么?”
他装傻的腔调,差一点又落掉了。猛击打回去的瞬间,裙子呼啦呼啦的摇曳着,把大腿露了出来。
“从开始就故意反复做些奇怪的事!”
“运动也一定要让眼睛享受享受。”
“你这个变态萝莉控!”
我狠狠地瞄准野口的脸打去。哎,就这样沦陷在他那张过分娇媚的脸里。
但是,他一边逗乐得说着“好可怕啊,小千”,一边还是打回了每一个球。
啊不行了,我已经快热疯了、
总是适当的翘掉体育课,这样哧哧呼呼地喘着气,流着汗的样子。成何体统啊。
而野口却很轻松,超级令人火大。
啊,体力上应该不可能在我这个现役中学生之上,所以我怎么会输给这个大叔。
就这个状况,继续发火得打着羽毛球,一个小时后——
我筋疲力尽得靠坐在体育馆的墙壁上,垂下脸,使劲得喘着气,脸颊被凉凉的东西冰了一下。
“啊”
发出一声吃惊的声音,看到拿着罐装运动饮料的野口,滑稽得眯缝着眼睛。
“给,我请客”
“小气,要请也要请更好的东西啊”
我虽埋怨着,但还是接了过来。
嗓子渴得要死了,所以这冰冷的运动饮料就像渗透了全身似的。
野口也坐在旁边,喝着罐装咖啡。
“小千,还是锻炼下体力比较好。虽然有斗志,但后半段喘着气步伐不稳啊。”
“好烦啊你。又没打算进军奥林匹克,这样就好了。”
“没参加社团活动吗?”
“太麻烦了”
“放学后的志愿者呢?”
“呲!志愿者只是有空的时候才做。大体上就是…和伙伴们一起玩。”
“伙伴是学校里的朋友?”
“不是的。高中生,自由职业者之类的,很多很多。讨厌学校,同年级的学生也就是一副小鬼样,没法认真得交往啊。”
“那是小千自己决定的,只是不想交往吧?”
“啊!”
我想着要不要把喝剩下的饮料朝野口扔过去。但他好像知道我的愤怒一样,默默地笑着,所以我也就罢手了。
竟然拿我的事开玩笑。我突然扭过脸去,用一种随便的口气开始说起来。
“没有交往的理由。大家都只是掩饰着表面,充满警惕…。不管是班主任还是同学都是说谎的伪善者…。班主任那家伙,叫我的时候总是加上‘小’。我曾想过她确实是为我担心,想了解我。装作想见面的样子,烦人得纠缠着。明明真正的一点儿也不明白。因为她是温柔的好的老师,就想被周围认同,所以才那么做。虽然我也讨厌同学,但是这个班主任确实最让人生气的。那家伙一定是最大的骗子哟。脸过分的笑容满面,一点都不自然。那样的笑容,我才不需要。”
为什么,我会说这些话。
明明是刚见面的人。
他明明是个和中学生援交的变态…。
野口沉默得听着我说话。我因为脖子发硬,无法转向野口那个方向,也不知道他是以怎样的表情看着我。
像一种沉重的刺啦的积压在我的心中让我痛苦不堪。
这是,野口说话了。
“那,你放学后见你的‘伙伴’这事是真的吗?”
不是开玩笑的口气,而是静静地询问。
胸口就像被箭刺中一样,正中痛处。
“对,对啊”
我回过头,强硬的说道。
野口用大人特有的表情看着我,就像是那小孩子没办法的那种眼神。
我耳朵下面烫得好像烧起来一样。
不知道是因为害羞,不甘心,还是因为焦灼。
眼看着脸全烫起来——心里变得非常的不安。
我再次转过脸去,抱着膝盖。野口用极其平常的语调,对着我慢慢地细语着。
“《麦田的守望者》讲的是一个不适应学校生活,落后被退学的迷茫少年的故事——知道吧?旁白的是一个叫霍尔顿的孩子,他总是没完没了的抱怨。自己的家人,这样那样的不满。学校也是那啊这啊得厌烦。同班同学指指点点,老师说这说那……。
宛如,用银色的汤匙汲取罐装的玉米,三番五次把它送到嘴里一样。噶呲噶呲得很有干头,只剩下稀稀拉拉的皮——咀嚼后感到甜甜的又带点青涩味儿,有点寂寞…。套用文学少女姐姐的话呢。小千,喜欢玉米罐头吗?”
“…我是那种绝对不会往拉面里放玉米的人”
“那样就试着读读吧。你觉得任性敏感的霍尔顿怎么样。然后想想结局他会变成什么样呢。”
野口用书轻轻得敲着我的头,站了起来。
被当作小孩子对待,不甘心得吼道,“明明是个爱援交的男人,不要对我说教,我最讨厌那样了,你和竹田都是一类人。”
“竹田是?”
“说谎的,老师。”
野口柔和地眯着眼睛。
“那么,竹田肯定也和我一样,看见你像站在麦田边缘的悬崖上摇摇晃晃,忍不住担心。”
“什么啊”
“《麦田的守望者》的故事”
“无聊”
“会吗?能和小千约会,我可是很开心哟,真正地向你推荐《麦田的守望者》,不论是严崎翻译的还是春树翻译的,你都会喜欢的。”
野口自然地站起来。
“我知道!不就是在麦田里卿卿我我的故事嘛,没什么意思!”
“撒谎不好哦,小千”
最后他微笑着走掉了。
“笨蛋——!变态!说教男!老头!笨蛋!笨蛋!笨蛋!”
只有他的背承受着我的骂声,这样还不够,我握着拳头使劲得敲着体育馆的地板。手指疼得麻木了。
稍微有点姿色就装酷!什么约会啊!把我当志愿者吗!
哎,那个?
说起来,没有援交啊。
那个…援交的开始,理所应当的——当,当然,这家伙完全没那个意思,只是打了羽毛球然后就拜拜了,他到底打算怎么样啊?
也许,我也变成小鬼样了吧?
不是野口所喜欢的?
被耍了!
虽然异常地生气,可是马上察觉到更重要的事,顿时血气膨胀。
钱!五万!还没给我!
该怎么向宫她们交代
第二天,上学之后脑海里一直回响着那件事,胃就像被嘎吱嘎吱得拧住一样。
虽然做了援交,但是却没拿到钱,这样说她们能谅解我吗。
或许,她们认为我是因为害怕逃跑了。
也许会失望地说“没想到里佳这么没骨气啊”
也许玉木也会向我投来轻蔑的眼光。
啊啊,怎么办。
完全听不进课啊。
到了午休时间,我抓起来包走出了教室。
本来想就这样去玉木她们那里。却在走廊的途中,被后面的手抓住。
“小鹿,还没放学哟”竹田微微一笑。
“因为身体不舒服,想提前走”
我甩开她那微温的手说道,这次她担心似的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呐,小千,还是好好上课比较好哟。我们是私立学校,逃太多的课的话,会被退学哦”
一定是竹田讨厌她班上会有人被退学。因为她是“和学生关系良好的受欢迎的人”嘛。对于被学生敬仰的热心老师的评判,我不想陷入。
“没什么,即使退学也没关系。这样让人讨厌的学校,反正从之前就离群,退学刚好”
本想早点到玉木她们那里,却因为被拖住的焦躁感,用粗暴的声音对她说道。
竹田,好像越来越担心似的低着眉头。
“…………那个…小鹿,姑且先试着笑笑比较好。”
“说什么呢”
让焦躁的我明朗得笑。
“哎,那样的话,一定能交到朋友的,学校里的人和老师也都会更加温柔得对小鹿的。”
“可是,骗人的吧。说谎,明明不想笑却还要笑,只会悲惨吧。”
我贴着竹田那张像画里描绘的温柔可爱笑脸的脸颊说着。
“是啊…是骗人的,但是,或许对小鹿是有用的。”
“我讨厌那样。我绝不假装。”
对,我不想成为那种每天过着表面上交往生活的胆小鬼无趣的中学生,也不想成为肮脏的大人。
“想让我退学就退了吧…”
我扔下这句话,甩下竹田走出了校舍。
没关系,即使退学,也有我的容身之地。
和玉木她们的关系,一定是“真”的。
大家会像平时一样欢迎我的。
老实说的话,即使没有拿到钱,也能原谅我的。
没事的。
没事的。
没事的。
好几次这样说给自己听。怀着快崩溃的心情,好容易到了平时聚会的地方。
宫她们停止了聊天,看着我,用一种怒视似的冷漠眼神。
“里佳,你辜负了我们吧”
“…呃”
“把野口扔下逃跑了吧,太让人失望了”
“逃跑,没有啊,我——”
“野口,等了一个小时,焦急地走出店去了哟”
“哎~”
我完全不明白宫她们在讲什么。为何大家都瞪着我,责备我。
我明明和野口见过面啊,还一起去了体育馆打羽毛球。把野口,扔下不管?
这不对啊。
可是大家都很生气的样子。
玉木用一种我似乎从未听到过的冷淡声音说道。
“里佳,随便退出游戏,可是违反规则的哟。要是你说你没有抛下野口不管,那应该有钱啊。”
“这个…忘记向他要了…。而且,也没带我去旅馆之类的,也没做那种事”
声音颤抖着,渐渐小声起来。
明明之前可以畅快地呼吸,现在却好像肺被紧紧地握住一样,空气进不到身体里面,卡在喉咙里。
我说的真的是实话,但是大家还是严厉地瞪着我。
“要是拿不出钱的话,里佳,你果然还是放弃游戏的胆小鬼,我们也不再是你的伙伴”
“怎么这样——”
一种恐惧涌上心头。
除了这里之外,我已经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呢。
“如果,里佳想证明是我们的朋友的话,那就自来一次游戏。只是,金额翻一倍,十万!”
“十万…”
“对。从自己妈妈的钱包偷取就是犯规。这就是游戏,里佳必须只能自己赚取。期限是明天。”
十万也…。我一个人…?!而且在一天之内。
不可能的!
“里佳,想和我们当朋友的话,做的到吧?”
玉木微笑着。
我喜欢的那种成熟的有魅力的笑容。但在今天,却包含着恶意。
其他的人也突然变得亲切起来,一个接一个得把手放在我的肩上,谄媚的说着。
“没事的,里佳的话,做的到的”
“对啊对啊,里佳是我们的朋友嘛”
“这次不可以背叛哟,里佳”
一天十万——
那样的金额,中学生怎么可能凑齐。
可是拿不出这十万的话,就不会被大家再当朋友了。
我用电话联系交友网,拼命得搜寻着对象。
——我交千。正在征集和我援助交际的大叔。
——我是中学二年级生,名字叫千。
——请做我的谈话对象吧。千十四岁。
昨天是宫想的内容,关于钱的交涉她也全部告诉了我。可是,今天却必须一个人做。
即使应征的邮件来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交涉。
是我写的邮件生硬,没有H的可能性的原因吧,都没有立即得到对方的回信。
“现在马上想要十万,能借给我吗?”
这样直截了当地说会被当成笨蛋的,会被回说开什么玩笑,会被说别扫兴了。
不然就是收到代替回信的写上恶心的H的大意和画像,我不能判定和这里面的谁见面比较好。
我坐在快餐店的角落的位子上,肩膀硬邦邦地僵着,眼睛几小时几小时得盯着屏幕,都快充血了,头痛不已得连续按着按钮。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做才好?
讨厌的汗水冒出来,按着按钮的手指也湿了。呼吸变得困难,热得我头昏脑胀的。
只有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一群从学校归家模样的穿着制服的中学女生,陆陆续续地走进了空座椅显眼的店里。
大家都是朋友似的,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一边哧哧得笑着一边聊着天,独自一个人的女生,大约只有我吧。
装在纸杯里的奶茶,一口都没喝过就这样冷掉了。已经有种想哭的感觉。
但是,即使哭也没有任何人来帮我。
我眨眨眼睛忍住了泪水,盯着手机屏幕,再次回到了写邮件的工作中。
窗外变得有些发白,此外还有黄昏残留的一点抹红变换着。
交涉还没有成功。
在这样下去,只能和对方在晚上见面了。那太危险了。
但是,没时间了。
不论谁都行啊,总之先谈谈再说。尽量选那些年龄大的家伙吧,那样的人也许会给我很多钱。
抱着悲壮的思想准备,正准备向“六十岁公司役员”发出了想马上见面的邮件的时候。
“你好可爱啊!一个人?”
瞬间以为是野口,飞快得仰起头。但是,不是他。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穿着西装的男的。染着茶色头发,有种廉价的感觉。
这家伙,把名片放在了桌上。上面印着从未听过的公司名字。
男人微微一笑。
“我啊,做着关于杂志和形象的工作,你有没有做模特的想法?这附近有个摄影室,只是拍些照片,愿意吗?啊,虽然很少但是也会支付报酬的哟”
“少,指十万左右?”
知道不可能而试着说出来,男人一脸苦笑。
“那也太贵了点哟。但是,秋天会有发售的影像录影带,会需要像你一样年纪的年纪的女孩子,要是被导演相中的话,或许可以提前支付那样的金额哟”
要是相信这样可疑的话,会怎样呢。
要是平时的话,早就一下子把他赶走了。然而,现在的我,无论怎样都需要钱,比起和不知道是什么人的男人援交,眼前的这个男人感觉要安全一点。对啊,一旦有情况的话,逃走就行了。
“喂,怎么样?”
“明白了”
我点了点头。
过了二十分钟左右,我被这个男的带到了大厦的一间房间里。
“喂,名字?”
“…千
“是啊,小千,可爱的名字呢。年龄呢?”
“十四岁”
“中学生啊”
“二年级了”
“啊,放松就好。看着前面,试着微笑”
剥落的灰色的墙壁萧索着,异常粉红的沙发安放在空旷的房间里,我坐在那里,干巴巴地回答着问题。
把我带到这里来的那个男人和其他三个可疑的男人站在房间的中央,干笑得看着我。
这样真的能拿到钱吗。
要是赚到这十万,肯定会被玉木她们夸奖“干得好”的吧。又会把我当做伙伴吧。
我突然感觉这全一动不动盯着我的男人脸上的冷笑,和今天玉木她们对我的笑容好像,种种越来越不明了。
我,真正期待着什么呢。
就这样呆在这里,好吗。
“嗯——还是觉得表情生硬呐,试着把上衣脱掉看看”
“哎”
上衣…因为是夏装。衬衫里面是贴身衣服啊——
“脱掉衣服的话,心情一定会更放开的哟”
摄影师用肉麻的声音说。周围的男人默默地笑着。
“喏,快点”
“但,但是”
“哎呀?太紧张动不了?小千真是个害羞的女孩呢。那么,让大哥哥帮帮你吧”
那些家伙,靠近过来。全身猛得起了鸡皮疙瘩。
“不要,别过来!”
“那,自己脱?”
他塞着声音,用粘糊糊的腔调问道。
“想要钱吧?”
我的心紧紧地揪在一起。
玉木的脸,宫的脸,伙伴们的脸——浮现在脑海中。亲密地喊我“里佳”时的脸和用冰冷的眼神盯着我的脸,还有说“里佳的话绝对可以”时把手搭在我肩上的冷笑——
太多的心情混杂在一起,黏黏糊糊的,对于自己的愚蠢感到绝望,被这样一群恶心的男人包围着,无处可逃的绝望,身于此的我能做什么,只是脱掉自己的衣服吗。我一边想要哭出来一边这样想着。
但是,反抗的话,或许会被要求做更过分的事。
而且,陷入这样的境地,也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我不想呜咽得哭泣,也不像难看得大声嚷嚷。
一旦做了那样的事,这些家伙会更加得意的。
“别过来,我自己脱。”
我刷得盯着照相机,非常强硬地说道。
“嘿…。那我们继续吧。”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头,从沙发上站起来。
不行,脚在抖。
我以一种严厉的脸色,解开了胸前的飘带。
好可怕。
我会变成什么样。
好似站在悬崖的那种心情,正准备解衬衫最上面的纽扣的时候——
“不可以”
一个严厉的,淡漠的声音响起。
“我们学校禁止打工”
不带任何感情,平稳的,声音。
看着这个打开门进入房间的女的,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竹田——?
不不,气场完全不同。
学校里的竹田,是有着教师特有的脾性,和学生同样小鬼样的女人,有时候笑有时候会突然哭,又是鼓起脸,表情滚动得变换着,声音也是像卡通人物一样特有的甜蜜和可爱。
然而,眼前和竹田一模一样的女人,宛如做出来的玩偶一样,有着空洞的表情。周围的男人也被这冷冰冰的虚无的表情给震住,用一种看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对,是另外的人。
第一,竹田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而且,还是在这个时机。
“谁,你是谁”
其中的一个男人,终于开口了。
“…这孩子的老师”
她冷漠地回答道。
老师?!
那么——那么,果然是竹田咯?!
吓了一跳,她用她温热的手紧紧地握着我无力的手。
好像小孩子啊,柔柔软软的感觉。
竹田的手——
“回去吧,小鹿”
竹田牵着我的手。
她把悬崖边摇晃的我拉到了安全的地方。
“那么…告辞了”
依然是没有起伏的声音,带着我准备扬长而去时,那些男人急忙阻止了我们。
“站住”
“…拍摄下来的影像,请你们负责任得毁掉。”
“开什么玩笑!”
“…不行?”
“当然”
“…是吗。那么之后就交给你咯”
“说什么,你”
就在男人们逼近的时候,房间黑了下来。
“哇!”
“呀”
向发出的信号一样,竹田牵着我的手跑了出去。
屋子中,物品华丽丽翻倒的声音,玻璃破碎的声音,你推我嚷的声音,踏响地板的声音——总之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在这里都能听清那明亮的声音,咆哮着。
“OK!小鹿斑比自我介绍的录像,销毁完毕!”
“什么,这家伙!”
“可恶!”
战斗的声音。又是什么东西,翻倒的声音。
这些声音,渐渐远去。
我一边被竹田牵着手,一边从大厦肮脏的楼梯上跑下去。
“呐,刚,刚才叫我斑比,那是——”
“是流君。没关系…那个是家常便饭…适当的拦他们一下,就会逃跑了哟”
“家常便饭是指——
而且“流君”是谁?刚才的声音,不是野口吗?野口是流君?竹田和野口认识?
牵着我的手的这个人,真的是竹田?
为什么,和在学校判若两人呢?
脑中有太多问题来回转来转去,心脏张合的声音,呼吸困难,就像置身于飓风的中心。
风雨交加的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不知该朝向何方的我,被这柔软的手拉着前进。
繁华街道的霓虹流动在两侧,从人群中挤过去的我么就这样跑着,跑着,跑着,跑到不能呼吸。
注意到时,我已经被带到了公园的攀登架前,大口大口喘着气。
竹田也上气不接下气吧。她在我的旁边,深深地埋着脸,抽动着肩膀。
我们呼出的气息,在夏天温热的空气里,互相交缠着溶化了。
“果然还是运动不足啊,斑比”
因为这爽朗的声音,我回头看过去,在街灯下的野口,脸上浮现出明朗的笑容。
被打了吧,唇裂开了,脸颊也肿了。但是朝向我们的表情却是那么若无其事。
“呀,流君,脸”
竹田在公园的水道里把手帕弄湿,利落地治疗了起来。
“流君的脸是优势哦,不好好保护可不行哟。要是要挨打,就拿肚子之类的去承受吧。”
“这个,很严重啊”
竹田完全回到了平时的样子,脚尖踮起,用印着小鸡的手帕擦拭着野口的脸。
野口也把脸朝下,像是抱住竹田似的的姿势,紧紧地挨靠在一起。他的手在腰间下流的来回着,宛如恋人之间的调情一样的氛围。
“所以我好喜欢流君的脸”
“只是脸?”
“全部都喜欢。谢谢你帮我保护小鹿。流君是从白天开始就一直无所事事的无业游民真太幸运了~”
“…果然,很过分”
我茫然地看着两位的一问一答。
这是…怎么呢。
嗓子猛地发出声音。
竹田和野口转向了我,两个人一起担心似的紧锁眉头。
“…小鹿”
“…斑比”
我好想要哭了。
就像被同伴抛弃在途中的孩子一样,孤独地受不了,眼泪扑簌簌地,扑簌簌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什么…什么啊…完全,搞不懂啊…竹田和野口,认识么?为什么…突然…在那个地方…出现…大抵上…都是因为野口…我才被同伴叫做背叛者,才让事情变得…那么糟…”
“…我知道哟”
野口忽得靠近我,用手指替我拭去泪水。
“要想被同伴接受,自己就要赚十万来,被这样说过吧?于是,被说给你出演出费的人给骗来拍摄录像带”
“…呜”
想对他说并不是因为你没拿不出钱就跑了,才让事情变成这样,但是嗓子却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我泪流满面。
“那个…也许你注意到了,让斑比你上当的那个星探男人,和你的伙伴玉木,是同谋哟”
和玉木…
野口用似乎担心的声音继续说着。
“昨天,斑比和我初次见面的时候,正在等援交对象吧,把塞林格的《麦田的守望者》当做记号…。啊,感觉不妙似的,所以先和你搭上话,带你出去”
“…野口…不是野口…”
“啊,对不起。我叫樱井流人。受你的老师所托,之前悄悄看着你的一举一动。然后,你的同伴的事也做了调查。那个叫玉木的人,让懵懂的女孩子援交,让她们拍录影带,然后从中收取介绍费。”
喉咙紧紧地被揪住。
模模糊糊得明白了。
玉木,欺骗我。也许有十万的话,玉木会夸我吧,但这不是“真诚”的朋友。不是。
“呜…我知道了…。但,但是,偶然间我接受了一场考试…在学校离群,朋友也没有,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只能…去那里…啊…”
我是,笨蛋。
大笨蛋。
明白了,明白了…可是即使明白,该怎么办才好了,不知道啊。
我真正的哭了出来。樱井看着我,嘟哝着“啊,真拿你没办法啊”,把手放入我的两侧,嗨哟一声把我举起来。
然后,让我坐在公园中的塑料马上。身体一向前倾,塑料马便嘎嘎得摇起来。
我双手捂着脸,低着头簌簌的哭泣着。樱井晃晃荡荡的摇着,就像摇着摇篮里的婴儿一样,他一边用另一只手抚摸着我的头,一边温柔得开始说起话来。
“《麦田的守望者》看过了吗?”
我一边抽泣着一边摇着头。
“《麦田的守望者》中最后的结尾是…主人公霍尔顿和小学生的妹妹一起去了动物园…这个妹妹,非常得可爱,是个好孩子。非常的担心退学后一直游荡的哥哥,在哥哥离家出走的时候还说带上她一起去。
然后,两个人从动物园回来,在公园玩旋转木马,霍尔顿坐在长椅上,看着妹妹。刚好下起雨…于是,妹妹从霍尔顿的外套的口袋中拿出鸭舌帽,给霍尔顿带上…。
雨就像弄翻了水桶似的落着,霍尔顿一直从长椅这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坐在旋转木马上的妹妹。
妹妹一挥手,他也挥手。就这样在看着妹妹坐着旋转木马来来回回的过程中,他的心情变得非常得幸福快乐”
就像甜瓜果肉一样的绯红色,在这样奇怪的月亮下面,摇曳着…摇曳着…塑料马轻轻得摇动着。
樱井用他那大大的手,一遍遍地抚摸着我的头。
“有为自己担心的人…真好啊。即使没有地方可以去,只是一个人,一定有谁至少会有一个人,作为那样的对方存在。斑比,你的老师,也一直担心着你哟。………我从老师那里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今天也逃学…翘课回去了…”
——哎嘿嘿,小鹿,不来学校可不行。
竹田悠然自得的笑脸在我的脑海中浮现,让我的心紧紧地。
偷偷得向竹田那边看去,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人偶冰冷的面孔,就这样看着我们。因为和笑脸的竹田的差距,我的背脊有点哆嗦。
哪个才是真正的竹田啊。
现在,竹田看着我,在想些什么呢?
冷漠的竹田——在为我担心?
“老…老师之类的,不能依靠…。学校…朋友…全部…都在说谎…”
有个声音对正在找茬儿的我淡淡地说道:
“…是啊…”
这是竹田的声音。
“但是…即使说谎,要是认真的装作真诚的样子,或许终有一天会成为真正的。”一抹让人炫目的笑容延伸开来。
我的脸因为眼泪粘糊糊,我就这样看着那张笑脸。一直一直。
那个晚上,我读了一直丢放在书包里的那本《麦田的守望者》。
书之类的,我一般不能很好得读完,最开始一页里面充分得挤满了文字,对着这样倒叙的文章我感到张慌失措,怎么也不能进行下去。但是,习惯之后,渐渐地开始有了倾听主人公霍尔顿故事的心情。
霍尔顿,和我一样,无法融入学校和同学中,最后因为不及格而被退学。
然后,在圣诞节假之前,回到了妹妹和父母生活的老家。
霍尔顿的家人都是聪明的显赫的人,但是他却没有特别的才能,也没有目标。
在各种场所只要自己开心就好的他,总是做一些傻事。
对于霍尔顿的抱怨。我继续彻夜得感受着。明明累得十分想睡觉了,却因为像对困扰着的朋友不能释然一样,又继续读起了霍尔顿的故事。
——喂,你,听着的。
我时而感同身受,时而焦急不安,时而吃惊,时而变得寂寞,我听着霍尔顿的话,睡意全无。
不要去麦田。
霍尔顿,不去那里。
只是,对妹妹菲芯说。
为了不让在麦田里玩耍的孩子掉下悬崖,我想成为守望的人,他说——
“孩子一跑起来就不容易看到他们到哪里去了吧。那个时候,我就会瞬间飞奔出去,一定会找到那个孩子”
“麦田的守望人,这就是我想成为的人”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无聊。但是,要是真正想成为的,只有这个。我知道这是没有价值的事”
这样的霍尔顿,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呢——
现在,怎么样……。
窗外开始发白的时候,也终于读完了,一种难过的心情满满地充斥着我。
我一边说着霍尔顿一定会成为麦田的守望者,一边想着他自己也很想有个谁来守候自己吧。
希望在自己没看脚下,要从悬崖落下去的时候被谁拉回来啊。
竹田,就是这样抓住了我的受。
用确实的力量把我拉起,把我带回悬崖这边。
——那个………………小鹿,我觉得首先先试着笑笑比较好。
——哎,那样做的话,一定能交到朋友,老师和学校也会比现在更加温柔得对待小鹿哟。
强迫自己笑,是悲惨的,像傻瓜一样,只有痛苦。
但是。
我从床上下来,站在镜子的前面试着微笑。
眼睛充血,嘴唇僵硬,一点也不可爱。
但是,姑且先强迫自己笑吧。
对着镜中的自己开始说起话来。
哎,洗脸,换了制服穿上,去学校了。
要是遇见竹田的话,我先向她说声“早上好”打个招呼吧。不知道该笑得不自然,失败的笑或许会让我的脸看起来很恐怖吧…竹田一定是温暖得笑着。
“早上好,小鹿!”
这个笑脸,或许是假的。
真正的竹田,或许是昨天有着空虚眼神的竹田。
老师和学生之间的牵绊,终究只是暂时的东西,所以或许是假的东西。
但是,认真的接触的话,即使是假的,或许也能变成真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