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喝醉了。
我这么说,结果博士非常生气,还强调「不是说过那并非酒精饮料吗!」
真对不起。
不过,「让心情 变好的 某某水」跟酒精具备相同的效果,所以黑羽如今的模样要说是发酒疯应该也没错吧……
我活到现在,还是第一次看到黑羽这副样子。
「哥哥,这个怎么念?」
黑羽翻开字典,开始对我出题。她的意思应该是要我念出字典上的词汇。
「快点,快念啊!不懂喔?那我念给哥哥听吧!」
「喂,黑羽。」
「哥哥不要不说话,快回答!……为什么对人家这么冷淡?讨厌我了吗……?」
黑羽的眼眶冒出泪水。
拜托啊,黑羽……
「那边是墙壁耶。」
「嗄啊?」
黑羽把墙壁上的人物画当成是我。那张画里可是留胡须的外国人吶……
「怪了……这个穿老土学生服,长相平凡又不聪明的家伙是谁?」
太、太过分了吧……
黑羽用她那张彷佛被火烧过的红脸愣愣地对着我。
「啊,原来是哥哥。」
黑羽用双手碰起我的脸颊。
「好奇怪。一认出来是哥哥以后,就觉得哥哥是天底下最帅的。为什么哩?」
「你、你这问题叫我怎么回答啊……」
黑羽平常绝对不会夸奖我帅气什么的。哎,不过她现在喝醉了,所以应该是真心话吧……
黑羽以双手用力将我的脸拉向自己。我俩的鼻尖都快撞在一块儿了。
「葛格~」
「干、干嘛?」
「——我们来,亲亲。」!
虽说她是喝醉了,但声音听起来又不像在开玩笑。
「嗄、嗄、嗄!」
我非常狼狈。由于狼狈之故,脖子也冒出了大量的冷汗。
「骗你的。我才不会做出那种事呢。」
黑羽发出愉快的笑声,并将手从我的脸上离开。她微微低下头,头顶对准我。
「不过,你要摸摸人家的头,夸人家是好孩子。」
「啊,知道了……」
这样就符合普通的兄妹交流……应该吧。
我顺着黑羽的发丝轻轻摸了她的头好几次。
「欸嘿嘿。」
黑羽像猫咪一样瞇起眼睛,从喉咙发出笑声。
……现在的黑羽不是普通状态。她失控了……
「每次都是我无法理解哥哥的行为,偶尔让哥哥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错!」
黑羽抱着我的手臂,非常高兴地笑了。她的身体很有女人味,感觉非常柔软,我竟然忍不住怦然心动。
「只有姊太诈了。实瑠也要摸头。」
「可以啊。用不着找银小弟,我来效劳就够了。」
老师将手放在实瑠头顶,实瑠二话不说就默默地将老师的手打落。老师顿时发出了「喔呵」的喜悦之声。
「哎呀……」
柚小姐露出莫名不安的表情道:
「看到跟平常不一样的黑羽小姐,要是银先生因而怦然心动,这该如何是好……」
「黑羽好像换了一个人似地!」
博士的模样好像很开心,黑羽立刻狠狠瞪了她一眼。
「博士很危险。跟我不同长了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不准你靠近我哥哥!」
「黑羽自己才是美女吧,我觉得你那样不算老脸啊。」
「啊啊啊啊!你说了,你刚才说我很老对吧!」
黑羽抱住我的手臂哇哇大哭起来。幸好因为博士的发言,她的注意力已经从我身上暂时离开了。不知为何,我松了一口气。
「黑羽好像很黏妹背先生啊。黑羽对妹背先生有什么想法?」
「关于那点,我也很在意。如果是现在的黑羽小姐,应该会酒后吐真言吧。」
黑羽对我有什么想法……这种问题有什么好讨论的?
「嗄?问我对哥哥有什么想法?」
黑羽瞪大眼。
「笨蛋。这种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
「可是我还是想知道嘛。」
「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别人家的兄妹怎么相处!」
「是喔。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们。」
黑羽说了一句「等等」,然后开始翻放在桌上的字典。
あい【爱】
「当然就是这个了!」
博士把头上的护目镜放下,透过它阅读字典。
「原来是爱!」
博士的这句话让我心脏猛然跳了一下。
「哥哥那么天兵真是让我担心,但看哥哥耍笨又让我有一种被治愈的感觉,又因为哥哥那么笨而老是让我捏一把冷汗。」
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世界上最笨的家伙。
「如果哥哥没有我一定会出事的。」
喂喂,你以为你是我的监护人吗……
「我有时候想哥哥的事更胜于想自己。脑袋有一半都被哥哥占据了。如果不是为了爱,就不会有这种想法吧。」
「为什么你会对妹背先生有那种想法?」
「真是的。你不是人称的天才吗?脑袋这么不灵光。当然因为我是他妹妹啦。身为妹妹对哥哥的爱,爱!」
「……」
不必说,黑羽口中的「爱」就是家人之间的那种爱,应该没有什么特别含意。
然而……
不论是以前黑羽说柚小姐「喜欢」我那次,或是今天的情形,我脑中明知那是家人问的爱,心跳速率还是会莫名其妙变快。
该不会是那个吧——我心想。
等等,黑羽可是我妹妹。如果是正统派文学,兄妹之间必然会发生恋情,但我跟黑羽都是血肉之躯的三次元真人。把妹妹视为异性,感、感觉太糟糕了……
黑羽口中似乎念念有词着,随后她突然用力放下字典。
「是爱!」
她大叫一声,接着便趴在桌上不动了。
「……咕唔。」
好快!竟然睡死了!
「看来黑羽剧场总算告一段落了。」
老师无奈地耸耸肩。
不过就在这时,一张纸轻飘飘地自半空中舞落桌面。原来是刚才黑羽使劲丢下字典时,夹在里头的纸被甩出来了。
博士灵巧地一把抓住,将视线落在纸上头。
耶——她露出惊愕的表情。
博士把护目镜拉回头顶,眼神就好像看到了什么珍稀之物一样,还交替比对我跟黑羽的
脸。
「上头写了什么?」
「没什么重要的。不过,大家不可以跟黑羽提这件事。」
博士把纸条塞回字典里。
我好想知道啊,不过偷看对黑羽又很过意不去……
「妹背先生也爱黑羽吗?」
「这个嘛,当然……不过说什么爱不爱让人很害臊,反正她是我妹嘛。」
「……原来也有这样的兄妹!」
「这样的兄妹很稀奇吗?」
「应该不稀奇吧,但跟我和我老哥差很大就是了。」
博士露出回忆往事的表情。
「我对我哥一点爱都没有。我本来以为兄妹都是这样,所以才会被妹背先生与黑羽的关系吓一跳。与其说你们的感情好……不如说你们信赖彼此吧!」
「我跟我哥之间也有很强的信任感。我们过去时常一起玩。」
柚小姐将自己跟亡兄的关系说明给博士听。包括玩扮猪、把哥哥五花大绑等,柚小姐开心地叙述那些回忆。
「唔、嗯——我觉得阿柚跟哥哥就不太像纯粹的信赖关系了……」
「哎呀。」
得到不是自己预期的反应,柚小姐好像不太服气。
「黑羽跟妹背先生过去发生过什么事吗?」
「为什么要问这个?」
「不,只是……」
博士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那本字典。
「没什么特别的事,我们只是非常普通的兄妹。」
除了我是养子,以及黑羽对这点特别小心外。
不过,我不认为那个事实导致我们之间的关系异于常人。我们真的只是随处可见的兄妹罢了。
只有一点,我不敢保证那是所有兄妹都会遭遇的——
那就是我的妹妹会读汉字。
「与其说我跟黑羽的关系与普通人不同,还不如说黑羽比较特殊吧。」
「我也很好奇。黑羽以前是怎么样的人,请务必说给我听。」
我脑中浮现出黑羽小时候的模样。
当时她还没上小学。发型倒是跟现在差不多,又黑又直的长发,此外头上还多了顶猫耳贝雷帽。因为她个子还很小,散发出幼儿那种彷佛洋娃娃的气息。
当时的黑羽是——
「问题儿童。」
……——
——家族全体集合在客厅。包括双亲、我,以及黑羽。那时实瑠尚未出生。
黑羽缠着并排坐在沙发上的双亲道:
「我没错!是其它人太奇怪了嘛!」
虽然她没有落泪,但表情已经是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
至于我,则只能紧张地在一旁守候双亲与黑羽的互动。
「黑羽,你又来了……」
爸爸苦笑道。
黑羽将一本书递给爸爸。那好像是近代用汉字写的儿童文学。
「什么『低角度』,太无聊了!这个比较有趣嘛!」
『低角度』是当年制作给孩子们看的动画。里面的镜头都刻意以低角度对准年幼的美少女,可说是彼时开先河的作品。原作则是画给儿童看的绘本。
黑羽拚命想说服父母,『低角度』很无趣,还是近代的书比较棒。
真顽固啊……
黑羽又发作了,所以才要召开家庭会议。
每次的情况大概都是这样。黑羽在公园读书,同年纪的孩子就会聚集过去。那些孩子嘲笑独自阅读近代书籍的黑羽是「读怪书的怪胎」,然后纷纷拿出自己的『低角度』原作绘本开始看。
自己喜好的事物被人嘲讽,黑羽大为光火。她与在场所有孩子唇枪舌战。为了报复那些人,黑羽不停诉说自己看的书有多棒,以及『低角度』有多无聊,还挑衅「有种就反驳我看看」。
那些孩子们哭着跑开了。
如果这样就结束也还好,但那些逃跑的孩子父母,都是我妈妈认识的人。所以这些事才会传进我妈妈的耳里。
黑羽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过去她也好几度跟同年纪的孩子发生纠纷。
「『低角度』根本就没有剧情嘛。」
「那样不是很好吗,黑羽?」
爸爸开始晓谕黑羽。
「多余的剧情是不需要的。虽说是设计给孩子看,但『低角度』的角色画得非常好。尤其是里面的小凯莅。小腿既细嫩又光滑,跟宠物犬一起玩的场景更是让人看得入迷。爸爸很喜欢喔。」
「哎呀,我们家的爸爸下半身马上就有反应了。」
爸爸与妈妈相视微笑。
黑羽则愤慨地瞪着他们,丝毫没有息怒的模样。
爸爸继续说道:
「黑羽,你还是不能接受吗?」
「不能。」
「黑羽因为懂汉字,所以才能阅读很多近代的作品。那也不是什么坏事,不过如果拿来贬低别人就不好了。」
「……我知道了。」
咦?真难得,黑羽竟然乖乖听话了。
「……我知道跟爸妈说什么都没用了。」
「黑羽!你为什么这么爱闹别扭,不能多跟银学学吗?」
妈妈口中突然提到我的名字。我虽然试图保持旁观,结果还是被牵扯进去了。
黑羽对一旁的我投来忿恨的目光。
她的眼角噙着泪。
「银跟爸爸一样,长大后一定会成为比起美少女上半身,更常死盯着下半身的诚实孩子。黑羽就不能更纯真率直一点吗?」
「爸爸说得一点都没错。银你也说说你妹妹吧。」
妈妈把话抛给我,我只好说出心里的话。
「我觉得裸露的腿穿裤袜很好看。」
「……看吧,这种思考型态。既变态,又轻浮,简直是棒呆了!」
爸爸似乎非常开心。
黑羽则悔恨地喃喃说着:
「……无法理解。」
她的表情顿时猛烈扭曲,接着大滴的泪珠便滑落了。
「我不想管了。」
黑羽冲出客厅。
「黑羽!」
虽然想叫住她,但我的呼喊仅能轻轻掠过她的背影而已。黑羽用力踩踏走廊的脚步声,不停敲打着我的鼓膜。
我也追逐黑羽冲出走廊。
「还真像!」
「……还真像?谁跟谁?」
「我老哥跟黑羽。」
「是吗?」
「是啊。他也喜欢近代的书,所以每次都被取笑。这种因生气而否定现代作品的反应跟黑羽一模一样。我老哥小时候也常干出类似的事。」
「头发乱翘老哥跟其它人吵架时,博士有帮他说话吗?」
「我帮他说话,他反而不想理我。」
「原来如此。」
面对挫折时的反应,每个人都不太一样。
以前的我只要想着『哥哥小孩』里的焰,感觉心中的伤口就会自行愈合。现在我也是透过写小说忘去那些不愉快的事。
黑羽的话,就是读书了吧。她沉浸在过往的书籍中,藉此疗愈受伤的心。
「黑羽,快开门。我陪你一起回去向爸妈道歉。」
我咚咚地敲着门。但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待在冷冽冰凉的通道上,眼前则是一扇铁门。门前散落着纸笔,或许是黑羽生气乱扔出来的吧。
这扇门的另一边——就是我家的地下书库了。
妹背一族世代出了许多翻译家与语言学家。由于家中有大量藏书,曾祖父才会挖出这座地下书库。只要通过这条彷佛洞窟的地下通道,就可以来到书库了。
「黑羽。」
从客厅冲出来的黑羽,躲入地下书库把自己锁起来。她每次只要伤心难过,就习惯跑到这里读近代的书。
「我说黑羽!」
没人回答。
只听见书库中,不时传来页面翻动的声响。
「黑羽!」
「……」
光叫她的名字好像没用。既然如此……
「黑羽,如果你想把自己关起来最好还是选厕所吧?这样内急时就很方便了。」
「……了。」
「嗯?」
「吵死了!」
她歇斯底里地大叫道。
「把自己关在厕所里很恐怖好不好。读过一本以前的书,有个没朋友的人就是把自己关在厕所里。连吃饭都在厕所。哥哥是想害我变厕所女取笑我吧!气死了,我再也不去厕所了!」
黑羽似乎太过亢奋,说话内容变得颠三倒四。
「什么是厕所女?一种『属性』吗?」
「闭嘴!滚开啦!」
砰——我听见某样物体摔到门上发出的声响。大概是黑羽扔出刚才在读的书吧。啊啊——竟然对贵重的藏书做出这种事。
「你不怕爸爸跟妈妈吗?我陪你一起去道歉,你先出来吧。」
「不要。为什么我要道歉?我又没做错事。」
「你跟朋友吵架,还把他们骂哭了。况且这也不是第一次,是好几次。」
「谁叫他们说我是『读怪书的怪胎』。明明一点也不怪!」
「真的吗?」
「没错!近代的书有好多好棒的故事!大家都不想去尝试!」
「没办法,普通人根本看不懂以前的事啊。里面一堆汉字。」
「只要努力学就能看懂了!我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天才。」
是这样喔……那么难的字应该不可能轻易理解吧……
「哥哥也跟那些家伙一样!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就随便说以前的书不好!」
「我才没有那样!」
「你有!」
「那你拿一本出来,让我试试看。」
「你明明就看不懂,不要逞强了!」
我确实看不懂以前的书。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就跟黑羽口中的「那些家伙」同等级了。
唔——既然这样的话……
「黑羽,拜托你。」
「干嘛啦?」
我想象着书库里的景象——堆积如山的近代书本并要求道:
「随便拿里面的一本书念给我听。」
「……咦?」
「因为我看不懂汉字啊。就算想拿来看也看不懂里面在说什么吧。所以,请黑羽念给我听,帮我解释里面的意思。」
「为什么我非得做这种事不可啊?」
「因为我也很期待黑羽口中说的有趣故事啊。只有黑羽一个人享受未免太诈了吧?」
「……」
「黑羽,拜托嘛。」
黑羽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才说了声「我知道了」。
她开始说起某本书的故事。
※那是关于一只鸟;一只夜鹰的故事。夜鹰被同伴欺负,决定不当一只鸟,最后变成了星星。(译注:这是宫泽贤治的短篇小说『夜鹰之星』。)
老实说,我完全无法理解这种故事到底哪里好。虽然黑羽说「我一想到夜鹰的心情就想哭」,但我只觉得这是个忧郁的故事。
「——讲完了。」
听完黑羽的故事,我为她鼓掌。我拍手拍了好久,拍到手掌都痛了。
「太棒了。黑羽好棒。」
「……你真的有听懂?」
「嗯,我完全不明白这故事哪里精彩。」
「耶耶!?哥哥一点都不感动吗!?」
「不过,我明白了自己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光是这样就够开心了。所以我必须感谢黑羽才行。」
「……」
「谢谢,黑羽。黑羽真的好厉害。你是我值得骄傲的妹妹。」
「真的?值得骄傲吗?……那,我下次再念给哥哥听吧。」
老实说,听完刚才那个又长又闷的故事实在有点折磨人,但既然黑羽能透过说以前书本中的故事给别人听而获得满足,那我也高高兴兴地接受吧。
「我很期待。」
「期待吗?」
「嗯。」
「会这么说的人,只有哥哥而已……」
「真令人惊讶,妹背家的书库也是地下书库啊。」
「蝶间林家也有地下书库吗?」
「对!老哥在家时总是把自己关在地下书库里。」
「黑羽只有丧气的时候才会这样……没像令兄那么彻底就是了。」
「嗯……不过话说回来,妹背先生还真行。」
「怎么了吗?」
「妹妹杀手。」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有点能理解黑羽为何紧贴着妹背先生不放了。对黑羽来说,就只有妹背先生一个人而已。」
「?」
「实瑠也只有哥一个。」
「银小弟确实是实瑠的哥哥没错。不过,哥哥不光只有银小弟一个喔。真正的哥哥总是会最后现身。那个人是谁?就是我!」
「永远不要现身,变成星星吧。」
「喔喔……」
……——
黑羽说完故事后,接下来就轮到我了。
「好,黑羽。接下来换哥哥说故事吧。」
「咦?你手边有书吗?」
「没有。」
地板上虽然散落着纸笔,但却一本书也没有。
「那哥哥要怎么讲故事?」
「那还用说,当然是我自己编。」
「哥哥会编故事吗?」
「听完黑羽的故事,我突然有灵感了。」
门的另一头传来惊愕声。
「……哥哥跟我不同。我看完一本书会想再看下一本,但哥哥却想编出自己的故事。」
「是这样吗?总之,先听我说吧——从前从前,在某个地方有一位黑裤袜。」
「……咦?」
「黑裤袜早上起床,意识到女孩子的目光,所以决定做五十个仰卧起坐消去腹部赘肉。」
「等等,如果是黑裤袜,应该是『一条』,不是『一位』吧?黑裤袜又不是人类,也不可能练出什么腹肌。」
「黑裤袜的故乡是个自然风光明媚的地方。其实就是琦玉的东武东上线森林公园站那里。因为是很大的公园所以还可以租自行车。」
「哥哥,你什么时候对琦玉这么熟?不过琦玉可是大都市,算不上什么自然风光明媚吧,从琦玉搬来的女生曾对我描违过。」
「黑裤袜在车站前闲逛,想寻找有没有自己理想中的女孩。他很希望能早点被女孩的玉腿套进去,嘴巴不断地碎碎念着。他的表情莫名恍惚,脚步也踉踉呛呛。有时候还会发出叫声。」
「好变态的裤袜啊。不过哥哥所说的叫声,该不会是撕破裤袜时那种劈哩劈哩声吧?」
「裤袜终于发现了理想的女孩。那女孩在公园独自念着惹人讨厌、全都是汉字的书,同年纪的其它孩子都被她骂跑了,她似乎非常得意,真是个嚣张的女孩啊。当然,这并不是实际存在的人物。」
「果、果然在哥哥的眼中我就是这种人!太过分了!」
「黑裤袜想被那女孩的腿穿上,于是他开始妄想。白皙、毫无斑痕、吹弹可破的肌肤,全部被自己包裹住。女孩还在发育,所以会抵抗裤袜的弹力,继续撑大自己的肢体。裤袜对这种稚嫩双腿想要长大的冲动,以及年轻肌肉蠢动的瞬间,感到一股无法自持的愉悦。简直就可用欢天喜地来形容。」
「这、这家伙绝对不是哥哥吧!到底被谁附身了!拜托,把哥哥还给我!」
「裤袜终于抱住了女孩的腿。女孩感到很温暖。裤袜对她说,你再也不寂寞了。不论是多么艰辛的时刻,都有我常伴左右,因为有哥哥在这里啊——像是男生的手搔了搔妹妹的头。哥哥站在妹妹身边,开始帮妹妹推秋千。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好长。哥哥悄悄牵住了妹妹的手。」
「……没想到裤袜可以像呼吸一样自然就变成了人类男生。」
「讲完了。」
「讲完了!?」
即便隔着门,我也可以感觉出黑羽一脸茫然的表情。
「故事最后包含了我想说的话。你明白吗?」
「……唔、嗯。」
「那就是——我以后还想多编几个以裤袜为主角的故事。」
「嗄!?怎么听都不是这样啊!?不是为了帮我打气用的吗?」
「不是裤袜变成人类。以后是真正的裤袜主角了。」
「……以后吗?莫名其妙。哥哥还是编比较普通的故事吧。」
黑羽真任性啊。不过,包容妹妹的任性也属于哥哥的责任。
我迅速展开了下个故事。
「好。那我再说一个。一个男孩认识了女孩,看到了她的小裤裤,两人吵架、和好,最后结合在一块儿。讲完了。」
「就这样!?」
「嗯。」
黑羽用鼻子哼了一声,似乎很得意地说:
「太短了,内容也太简单了。像过去的书本里那种复杂的故事,还比这个伟大多了。」
「……是吗?不过,简单的故事难道不好吗?」
「……」
黑羽没有回答。我可以听见她开口吐气、准备说话的声音,但最后她什么也没说。
一阵沉默。
什么嘛,真拿她没办法。那我再转移话题好了。
「黑羽,编故事还真有趣。能让我发现到这种开心的事,都是托了黑羽的福。谢谢。」
「托我的福?」
「嗯。」
「是吗……」
隔着门我可以感受到,黑羽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了。
她差不多快出来了吧?
我又等了一会儿,不过黑羽还是没有开门。
「喂——黑羽?」
「……」
大概是因为不好意思出来吧?有没有什么能让黑羽马上开门的方法呢……
啊,有了。
因为看到门前掉了一堆纸笔,我说故事的途中手也无意识地动了起来。刚好做出了好东西,简直是太妙了!
「黑羽,有个东西想让你看,快出来吧。」
就在这时——
喀喳,黑羽打开地下书库的门锁现身了。
黑羽的眉毛纠成了八字形,脸朝上仰望着我。大概是不好意思让我发现她在哭吧,每当她低下头,她就会偷偷用手去擦眼角。
可能是因为在哭,所以才不太想出来吧。
「这是我刚才边说故事边写的。给你。」
我把手边的一张纸递给黑羽。
男孩与女孩——我用自己的方式写出文章。
「这是什么?插画吗?」
「不是插画,是文章。刚才那个故事的最后一幕,在夕阳的照耀下,我跟黑羽手牵手。」
黑羽接过我手上的纸,几乎是以斗鸡眼看着我的文章。
「如果哥哥不说还不知道呢。话说回来,就算知道是文章也看不懂。」
「习惯了就会懂了。」
「意思是叫我快点习惯吗?」
「嗯。」
黑羽以喉咙发出代表不满的「唔——」声,不过脸上很快又转为笑容。
「好吧。能明白哥哥在写什么故事的人,世界上一定只有我吧。」
——在家庭餐厅内。
大家都静静地听着我诉说。
「就是这样。类似的事发生过好几次吧。」
「黑羽感觉也满危险的。如果身边没有妹背先生,说不定就会跟我老哥一样了。」
「你说像头发乱翘老哥一样?具体大概是什么样子?」
「『自己绝对没错,有错的都是别人』……就是这种人!」
博士对头发乱翘老哥似乎特别严厉。这两人已经几乎是绝交状态了,情况跟我与妹妹们彷佛是天壤之别。
虽说,我也认为头发乱翘老哥的所作所为确实不对,不过……
「你不想试着多理解一下令兄的想法吗?」
「唔——我老哥太自我中心了,我做什么应该都没用!」
博士似乎对于修复与头发乱翘老哥之间的关系毫无兴趣。
「无法得到妹妹的理解想必很痛苦吧。我也是因为有妹妹们的理解,写作事业才能走到这一步。虽说偶尔会跟妹妹们意见相左,出现不得不反复调整的情形。这时妹妹们就会抢着当我的靠山,我要安慰她们也很辛苦。」
老师左右摇晃身子。大概是代表拉扯自己两手的妹妹们的动作吧。
「哥,让老头子自己在那边玩,不要管他。」
当然我也不想打扰老师的创作活动就是了。我将视线从老师移往博士。
「……博士认为令兄现在人到底在哪呢?」
「以老哥的个性,不可能没有任何目的就继续待在这个时代。但要问我他的计划……」
「如果一直找不到他怎么办?」
「真的不行,我就直接制作新的棉花糖。材料大概还可以再制作两次。老哥手上的棉花应该已经过期了,这么一来他就无法采取新的行动。我们赢定了!」
头发乱翘老哥应该也不知道棉花糖有保存期限吧。
博士似乎感到胜券在握,脸上露出轻松愉快的表情。
「对了。藉这个机会特别展示一下我的棉花糖制作装置。」
博士说到这,伸手进胸前的小侧背包摸索。
「哎呀……」
她突然脸色发青。
「没、没有!」
……别开玩笑吧?
我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冻僵了。再怎么样,也不能把那么重要的道具搞丢啊。怎么可能,博士应该在开玩笑吧。
只见博士面无血色。没有、没有——她努力摸索那个小侧背包。
真的不见了!?
「没有……那就代表我们再也无法返回未来啰!?棉花糖制作装置长什么样子?」
「就是小巡•枪。」
「耶耶!?就是那个啊!」
「没错,老实说那也是棉花糖制作装置……」
博士咬住下唇。
「直太郎的房间。」
实瑠以冷漠的目光盯着手足无措的博士,如此咕哝一句。
我也想起来了……博士为了跟直太郎先生攀交情,不停从小侧背包中取出各种道具。
「我也有印象。应该是忘在那间屋子了。」
博士以手按住胸口,呼——地吐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心脏差点就停了。」
「蝶间林博士还真迷糊啊。」
大家也跟着松了口气。
不过就在这时……
哔哩哩哩的声音响起。
应该是手机钤声吧。柚小姐拿起电话,说了一声「你好」。
「这里的事谁可以做主?」柚小姐随即问我们一个奇怪的问题。虽然没有说好由谁当领导者,但勉强要选的话,应该是人生经历丰富的老师吧。
老师从柚小姐那接过电话。老师对电话那头说「原来是直太郎先生啊」,看来对方就是直太郎先生啰。不知何时他已经跟柚小姐交换过联络方式了。
呼嗯、呼嗯——老师不停点头。
一开始老师脸上还挂着笑容——
「什么!?」
老师突然大叫一声,瞬间面色如土。
我从未看过老师如此慌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不安地盯着老师。
老师挂断电话,环顾我们一圈后开口告知:
「根据直太郎先生的报告,那个硬找上门的家伙又出现了。」
硬找上门?——不就是头发乱翘老哥吗!
「直太郎先生一返回公寓,就发现一个年轻的男人从自己的房间跑出来。」
「咦?可是,房子不是有上锁吗?」
「妹背先生,老哥拿走了我许多发明品。这个时代的门锁对他根本不算什么。」
「那家伙好像双手抱着两样东西离开。其中一个是破破烂烂的书。应该就是之前忘记带走的冬耳•虎彦著作——『廿一世纪』吧。」
「那另外一样……该不会就是……」
我有一种非常、非常讨厌的预感。
拜托不要是那个——只可惜我的祈祷落空了,老师接着说:
「是啊。就是小巡•枪。」
……果然没错。
「已经被抢走了吗……」
博士面色惨白地叫苦道。
「直太郎先生想追上去,不过被对方溜走了。」
「看来,老哥手上的棉花糖也过期了。所以他才要抢走小巡•枪吧。」
「……令兄知道怎么用那把枪制作棉花糖吗?」
「老哥在决定犯案后,似乎已经偷偷研究过我的发明品,这部分应该事先就准备过了吧……」
「啊,对了!他手上没有材料吧。」
「……我嫌把材料放别的地方太麻烦,就通通塞到枪里面了……」
原来那把枪还有收纳的机能啊……
「那小子迟早会做出棉花糖,从这个时代离开吧。如果是那样——我们就得投降了。」
「博士,制作棉花糖大概得花多久时间?」
「需要花五天。」
「……如果在那之前,我们没办法逮到头发乱翘老哥的话……」
「游戏就会结束。」
「博士没有其它更了不起的发明品吗?可以马上把令兄逮捕的。」
「临时哪有这么方便的东西啊。」
真的结束了。
这么一来所有路都被封死。线索也半点都没剩。
我们就算想找出头发乱翘老哥,也永远找不到……
我感到失魂落魄。世界在我眼里变得一片空白。
无法返回未来,就代表再也不能与父母亲相见。由于文化被改变了,二次元总理喵摩与二次元老师小数都不会诞生。当然也不会有『哥哥小孩』。我成为作家的美梦落空了。
看来只能努力在平成这个时代求生。
我已经无话可说地低下头了。在这种情况下,就连我也说不出任何正面向上的话……
然而——
「哥哥,不要放弃。」
打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这个说话声是——黑羽!:
我转过视线,刚才还睡死的黑羽已经抬起头,凝视着我。
「你醒了啊?」
「是啊。精神还有点恍惚。不过刚才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
黑羽虽然有点脸红,但大致已经恢复正常了。口气也比之前平静许多。
「总之只要抓到蝶间林•定就好了吧。」
「是啊。可是,我们根本不知道那家伙逃到哪去了。想在五天以内发现他根本不可能。」
「关于他的去处——嗯,这虽然只是我的推理,但我认为可能性非常高。」
黑羽一副宛若名侦探的凛然姿态。跟先前那个喝醉酒、吵着「摸摸人家的头」的女孩真的是同一人吗?
「我们能掌握的线索就是冬耳•虎彦的『廿一世纪』。」
黑羽环顾在场众人的脸后说道:
「蝶间林•定的去处,一定是——」
黑羽说出某个地名。
*
●特别刊载『文艺少女』 2202年8月号
『大平•凯专访——日本人与书写词汇——』
——被尊称为现代日文魔术师的大平•凯老师,针对「日本人与书写词汇」这点有什么看法?那么我们马上进入正题吧,想请问老师认为现代的文章特点为何?
大平 日语这项事物不必说,必然是作为日本民族的根本。正如您所知,现代日语的文本非常单纯。我们日本人的「同理心」导致了语言发生如此的变化。
——原来如此!是「同理心」啊!
大平 当然,「同理心」导致语言的单纯化,这点可说是一目了然,太简单的道理了。废止汉字、文法极力简单化的现代文,可读性极高,又很容易理解。要说是将语言的门坎拆除也
可以。
——将言语的门坎拆除!?这是大平老师独创的见解吗!
大平 举例来说,近代文如果要形容一个人愚笨,就有「笨蛋」、「白痴」、「愚昧」、「笨拙」、「无知」、「不肖」等许多种。伤害人的词汇这么多就够可叹了,还得费尽心思记下这么多词汇。
如果是现代文,只要写一个——
傻女孩
这样就够了。因为现代人的阅读技巧很高明,光是三个字的文本就能让我们脑中的全景无限延伸。那些细节就算不写出来也能让读者自行接收。
这就是日本人独有的「同理心」所造成的结果。
——正如老师所言!现在光是一个「傻女孩」就让我脑中的想象无法停息了!啊啊,该怎么办才好!
大平 有时候也会有人批评,现代日语失去了表现的宽度,这可说是大错特错。应该要说我们把文章造成的枷锁解放,彻底让读者自行发挥想象力,使语言变得更自由才对。
再举个例子。
神圣的事物、令人尊敬的事物、可爱的事物、美丽的事物、该保护的事物、自豪的事物、值得夸耀的事物,以及象征日本民族精神的事物。
这些全部都可以用一个现代文词汇表示——
幼女
能用两个字表示,不是太棒了吗?
——幼女万岁!
大平 此外还有,近代文必须花两百字以上描述的内容,就好比——
我从幼妹的头顶落下视线,经过瘦弱的胸膛、稍微有点凹陷的肚脐、意外有分量的腰肢周围,最后来到富弹力的大腿部位。这时,我因为某种激动的情绪而踉舱了一下,不过我没有因此摔倒。毕竟我尚未按下代表决心的按钮。继续将视线往下挪,出现了略微泛红的膝头。我绕 到妹妹背后,好不容易抵达膝盖后侧这个至高无上的部位。伴随着一声叹息,我终于吐出内心的渴望。
像这样的文章,现代文可以浓缩到非常短。
——究竟是什么呢!相信大家的内心都很期待!
好想舔
——棒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