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男生怎么可能成为魔女 第2章 女王蜂之馆的内与外

  一切都靠瞬间的判断。

  力量就隐藏在身体里,饲养在血液的脉动之中。

  亚鲁特回想至今所累积的岁月。

  比如说夏天。

  下雨天,满身泥泞地在地上打滚的那段放学时间,随着大会的脚步声接近,卖力嘶吼练习的秋天;冬天和春天,他追逐、争夺那包着皮革的椭圆形球,每一次的碰撞,都会让皮肤撕裂瘀青,但是在这充满不确定的疯狂世界里,唯有练习能够确实带给他回报。

  到最后,在球场上管用的技巧,也只有在球场上才能够掌握到。

  (——很好,尽管来吧!)

  然后现在,眼见在充满绿色的视野角落,亚鲁特已经捕捉到宿敌的身影。

  对方先起跑了,而自己也随即追上。

  “这个家伙!”

  原以为这已是最快速度了,没想到对手却更加快了速度向右转,不过这种速度他还跟得上,亚鲁特绝对要追上对手,他预测对方的路线,不断施展假动作,为了停下对方的脚步,

  亚鲁特的身体直直地朝对方——撞上去。

  (消失了!?)

  原本以为完全捕捉到了,对方却在一眨眼的瞬间,以亚鲁特的头做为踏板,飞纵至遥远高处的树枝上。

  然后拍拍屁股,露出牙齿嘲笑亚鲁特。

  “这犯规吧——————!”

  他只能懊悔地咬牙切齿。

  亚鲁特·古斯塔夫,前凯杰尔·艾斯特力修的七号,曾在学生选手权大赛夺得二连霸,MVP头衔的保持者。

  今天也被猴子成功过人了。

  至少如果是在库洛布球赛的话,规则有限制选手必须在球场内竞技,不可能有中途逃走爬到树上的情形发生啊。

  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的失败了,亚鲁特至今仍在女王蜂之馆生活。

  (呜、痛痛痛……)

  他追着猴子到处跑,弄得浑身都是泥土与伤痕,真是的,猴子这种动物怎么会那么灵活敏捷呢。

  身上有一处快要痊愈的伤口结痂剥落了一半,挂在上面晃来晃去的。亚鲁特犹豫着该要干脆全部剥下,还是放着不管好呢,他试着触碰了一下,随即“痛啊”地叫出声来,然后他就像在演独角戏一样,在宅邸前不停地走来走去,这时在玄关处的管家欧克洛克出声叫住他。

  “早安,亚鲁特先生。”

  “啊,早安……”

  “您还真是努力呢,需要我帮您包扎伤口吗?我马上去准备。”

  “不,不用了……毕竟不先把泥巴洗掉是会跑进伤口的……”

  “那我帮您准备洗澡水吧。”

  “那样太麻烦了,我自己来就好。”

  亚鲁特摇摇晃晃地从玄关前通过。

  “亚鲁特先生。”

  “我记得后院应该有口井吧……”

  会为他身体担心的管家是个好人,只要他不是山羊的话,那就无可挑剔了。身体和头脑在疲惫之下,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说:是山羊又有什么关系呢?亚鲁特不禁感到有些害怕,毕竟亚鲁特必须要应付的对手是只不折不扣的猴子。

  原本是人类的猴子,以及像人类一般的山羊,若问他这两者哪一个好……答案大概就是亲切这一点吧。

  (但是我想当个普通一点的人类啊。)

  汗水和泥土的味道会让人的心麻痹。

  他很快就发现了要找的那口井。

  沿着建筑物走了没多久,他便看到记忆中的帮浦式水井。

  或许这是用于帮一旁朴素的花坛浇水之用吧,这里另外还设有一个石造的清洗场。

  可是最令他开心的是,那是手押式的抽水帮浦,和学校操场所用的是同一型。

  亚鲁特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忍不住便奔了过去。

  他用力地按下帮浦的把手,冰凉的地下水随即源源涌出,那正可谓是生命之水。他先喝了一大口水,接着用水洗脸,真是舒畅呀。没错!以前在练习结束后,他都是这样将身体清洗一遍。

  “……你在做什么?”

  当亚鲁特洗去全身的污泥,正要搓掉衣服上的泥土时,一道声音叫住了他。

  然后他的意识开始急速反转,四周原本是放学后的情景,瞬间转变成魔女之馆的后院,形成一幅全身赤裸只剩一件内裤的自己,以及一位魔女目击到自己模样的构图。

  应该是她正巧在附近整理那朴素的花坛吧。艾玛穿着橘色连身裙,围着工作用的围裙,红铜色的头发上戴着一顶草帽,她的右手还抱着一个竹篓,里面装满了刚摘下的花草树叶。

  她这身悠闲的乡村女孩打扮也非常可爱,但是她的表情……

  她的表情非常地……

  “艾玛,你怎么了呀?快点去洗手准备吃早餐……哎呀。”

  只见另一名魔女法妮也从花坛里侧走了出来,身上穿着一件浪费她艳丽美貌的工作服,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而另一列的花丛里,也看得到双手抱着素描本的第三位魔女莫妮卡。

  不过只有艾玛一个人,脸色像是弥漫沙尘荒野上的大枪客,紧紧盯着自己。

  亚鲁特见状不禁一手拿着洗到一半的裤子退了一步。

  裤子上的水一滴滴往草上滴去。

  “……女装之后是暴露狂吗?”

  “不是的,请你等一下。”

  “要我等什么啊!”

  “我内裤还穿在身上呀……!”

  连说出这句话的自己也觉得,不是这个问题吧。

  ***

  给那那伊

  嗨,你那里还好吗?我这边是……很难说得上诸事顺利啦,总之若是有什么动静,拜托你用电报或任何方式与我联络喔。

  关于先前担心的研修,我是从上个礼拜正式开始,虽然课题与先前你为我预测的差距颇大,不过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这里真的是魔女之馆。

  尽管并没有满脸皱纹的老太婆喃喃念着咒语,地上也没有骷髅头或蛇褪下来的皮,但是却有会动的石像对我发动攻击,亲切的山羊以及动作敏捷的猴子,还有批着美少女外皮的某种生物把我的下巴……

  我的下巴……

  啊……

  下巴被不逊于踢十二码球的豪爽脚踢踢中,亚鲁特整个人翻了一圈,伤势的后遗症也相当严重。

  “……你这个孩子也真是有趣呢……”

  “真没面子……”

  在女王蜂之馆的一个房间内,法妮为亚鲁特做了一番治疗。

  那里离亚鲁特被踢的花坛相当近,她们称那个房间为‘调合室’。

  这是一个位于一楼里侧,面向东边的房间,颜色单调的老旧石壁裸露在外。

  地板铺着素烧的陶瓷地砖,巨大的木制桌子上则摆着天秤和漏斗,等待着主人使用。

  然后亚鲁特的视线往上看。

  在玻璃柜里,药钵等小型调合道具和瓶罐井然有序地摆放着,旁边的药柜则是划分了数十个小抽屉,沾满了黑煤炭的炉灶上,现在也正有个铁锅摆在上面小火熬煮,房间里充满了闻过一次就难以忘怀的甘甜青草味。

  举例而言,那就像是小儿科开出的药水,又或者是老奶奶所熬煮的汤药。

  另外在天花板之间悬挂着绳子,绳上吊挂着一束束干燥后的花或枝叶,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映出诡异形状的影子。

  “我看看……消毒药水、脱脂棉花……东西这么多,药箱里面的药却用完了,这样根本没意义啊,真是的……”

  就在她从柜子上取出小瓶子的这段时间,坐在椅子上的亚鲁特则是用湿布按着后脑,忍耐着至今仍在摇晃的视界。

  “如何?差不多可以动了吗?”

  “还可以……”

  “要是有想呕吐的情况要跟我说喔,不过我想应该是没有大碍的。”

  艾玛飘扬的裙子和令人舒畅的美腿,至今仍深深烙印在脑中。

  “我没想到那里会有人……”

  “那个时间药草园里大多都有人在,你最好记住了。”

  原以为那个地方是朴素的花坛,没想到那里不但没有一株杂草,而且还是培养了数十种药草的药草园。

  他打心底庆幸,还好自己没说那些花难看。

  “好了,把手拿开一些,那边也要消毒一下。”

  “好、好的。”

  “啊啊,都破皮了呢,看起来好像很痛呢。”

  由于她突然对着自己的后颈吹气,亚鲁特差点尖叫出来。

  “……法妮小姐。”

  “嗯?什么事?”

  “那边的锅子里,果然是在煮魔药是吗?”

  “不是喔,那只不过是治疗蚊虫叮咬的药,我正在用蜜蜡熬煮金盏花的花瓣。”

  只见那似乎对蚊虫叮咬具有效果的药正在持续熬煮之中。

  治疗蚊虫叮咬,确实是不可或缺没错。

  “法妮小姐是魔女对吧?既不是医生,也不是药剂师。”

  “没错,我们只是普通的魔女,不在其上也不在其下的魔女。”

  可是却治疗蚊虫叮咬吗?

  就在亚鲁特烦恼着该如何继续这个问题,却是法妮替他接了下去。

  “对亚鲁特而言,魔女是什么样的人呢?”

  “唔……运用分类为乙种魔术的魔女术,以此维生的女性们,这样对吗?”

  “这答案大概是六十二分吧。”

  她开朗地给自己的答案打了这微妙的分数。

  虽然出现于书中下咒的魔女,或是‘魔法少女艾蒂莉西亚☆’这样的印象也有浮现脑中,但是他又觉得那些印象和法妮她们相去甚远。

  当他在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法妮也正为他脖子后的伤口涂上消毒药水,可喜的是她现在几乎是以正面拥抱亚鲁特的姿势在擦药,只要亚鲁特想要乱动,她就会“别动!”地要亚鲁特安份下来。

  然而那里能看见的却是她敞开的工作服里,那丰满的胸部隆起。

  “那个……”

  “什么事?”

  刻意把眼睛闭上又好像太明显了,于是亚鲁特决定把心思集中在别的事情上。

  “该不会接下来的日子,我也会一直被她讨厌吧?”

  “咦?你说艾玛吗?谁知道呢。”

  即便是谎言,亚鲁特也希望这时她能回答‘不会那样啦,没问题的’。

  “你很在意艾玛吗?”

  我反而比较在意眼前的爆乳,他总不能说出这样的真心话吧。

  “呃……我想那个……变成猴子的莉莉卡大师动作太快,看来不是马上就有办法……那么就更应该修复与她的关系吧……老实说我从没遇见过她那样类型的女孩子……每天我都烦恼着该怎么面对她……”

  “呼呼,说得好像不是那样的女孩子,你就会有办法了呢。”

  亚鲁特听了慌张地坐直身体,摇了摇头。

  “不是开玩笑的,我完全……”

  “没关系啦,你的目的只是研修合格,并不包括要和那孩子要好,不用那么烦恼吧?”

  法妮右手拿着镊子与脱脂绵,左手拿着药瓶对亚鲁特微笑。

  同时亚鲁特觉得,那似乎也代表心理谘询就到此为止了。

  “意思是要我放轻松是吧?”

  应该是这样吧?她想说的大概是这样的意思吧?

  在幸福的胸部原野风景离去的同时,亚鲁特也感受到一抹寂寥之感。

  “好了,早餐也吃过了,来去睡个觉吧”

  “咦?你现在要去睡吗?”

  “对啊,好不容易赶上截稿了嘛——”

  不明白,不明白,法妮打着哈欠熄掉炉火,收拾好药品走了出去。亚鲁特甚至不知道她平常都在做些什么。

  老实说亚鲁特对她的感想就是——完全无法捉摸。

  随后走出调合室的亚鲁特在心中琢磨着。

  在女王蜂之馆生活的女孩子们,她们彼此以姊妹互称,而且感情就像真的姊妹一样好,并不像他先前所想像,没有一个人喜好穿着阴森的黑色斗篷,而且似乎时常待在庭院照顾菜园和药草园。

  接近医生却不是医生,回答她因为会使用魔女术所以是魔女。这样的答案却只有六十二分。

  虽有甲种与乙种的差别,可是同样归类于现代魔术体系,她们所说的话令人感觉非常暧昧不明。

  她们不像平常在凯杰尔工作的甲种魔术师那样,只要领有执照,就可以很肯定地说自已是魔术师。她们似乎与那样的生活态度无缘。

  最年长的法妮,总而言之非常亲切,很好说话,亚鲁特能够待在这里,也是多亏了她的帮忙;可是在此同时,不知是年长者的威严,还是与生俱来的性格关系,亚鲁特觉得在某些时刻她会笑着划下界线,好像在说:到此为止啰,别再追问了哦,亚鲁特。

  这或许是太多虑,也有可能是错觉,或许他应该老实地回想让他一饱眼福的双峰风景。

  但是,关于剩下的两个人也是——

  “莫妮卡。”

  亚鲁特在走廊上停下脚步。

  因为他发现了最年幼的魔女莫妮卡,她就坐在阶梯的中段翻开素描本。她给人的感觉还是一样,就像是个制作精美的人偶娃娃,即使如此,她今天似乎真的在画画了。

  亚鲁特觉得好奇,于是走近去看。

  “你在画什么呢?”

  一走到和她同一级阶梯后,放在礼服上的素描本内容就看得一清二楚了,她侧着头,似乎在对亚鲁特说:要看吗?这样的反应让亚鲁特莫名喜悦。

  于是亚鲁特探过头去一看,只见她正用彩色粉笔,画着一个只穿一件内裤的男人在空中飞的图,而且笔触意外的顺畅,正画到一半而已。

  “……简、简直一模一样呢,好像照片一样。”

  从内裤的颜色花纹来判断,那怎么看都是亚鲁特。

  亚鲁特尽己所能地夸奖一句之后,便又走下了楼梯。

  不知她是在看不起自己,还是在攻击自己,总之可以确定的是她对自己没什么好印象。

  这样再加上第三个人就真的——

  “……喂变态,你干嘛在这种地方做伏地挺身呀?”

  正当亚鲁特忍不住躲回客房,为了逃避现实开始锻炼身体的时候,一道令他畏惧的声音传来。

  只见艾玛就站在房间的门口。

  “不、那个……绒毯的触感真棒啊,非常地柔软呢。”

  “哦,是吗?得到变态的赏识也完全高兴不起来,而且那样会染上你的汗臭,可以的话请你别那样做好吗?”

  依然是寒冰一般的目光,而且还用上敬语了。

  每当不想思考的时候,或是遇到讨厌事情的时候,亚鲁特就会像这样锻炼身体,或是去跑步,这是亚鲁特的坏习惯,而且也曾经被人指谪,要他别这么做。

  “……真的是非常抱歉!”

  “算了,既然你还那么能动,那么不管做什么工作应该都不成问题了吧,跟我来。”

  还以为会被她踢。都已经做好觉悟了,没想到竟是只有这样,让亚鲁特站得直挺挺地愣住了。

  “……你在做什么?我叫你快点过来啊。”

  艾玛有些困惑地停下脚步。

  “不、那个……”

  “什么呀?怎么了?你这样会让人很在意耶。”

  “那个……”

  “哪个?”

  “我还以为我会被踢。”

  心想真是出乎意外的普通,可是在那之前她便涨红了双颊,然后前进三步,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座垫,朝亚鲁特丢了过来。

  “说得我好像是暴力女一样!”

  果然还是动手了不是吗?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

  在那之后听她说,所谓的工作就是帮她把女王蜂之馆制成的汤药和软膏,送去给她们的老主顾。

  “果然是卖药啊……”

  “只是把我们多做的药,拿去送给人家而已啦。这可是很重要的工作。”

  “工作?”

  “对啦,变态。只不过是能在天上飞,那根本称不上是魔女。”

  亚鲁特感觉法妮所说的六十二分理论好像又出现了。

  虽然还想听她多说一些,艾玛却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这次的量很多,我一个人无法处理,也只好将就让你帮忙了,因为我们很缺人手,你就跟我来吧。”

  说着她便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楼梯,转过几个转角后,打开了宅邸的后门。

  (是马车啊……!)

  外面停着一辆系着一匹棕毛骏马的货物马车。

  只见玛姬正慢吞吞地把布包和木箱装上没有车蓬的货架上。

  然而看玛姬的动作实在太令人不安,亚鲁特忍不住冲上前去帮忙。

  “……谢谢你喔。”

  “啊、不,你太客气了。”

  要是她不小心就这样往生了,那可就伤脑筋了。

  扶着快要从货架掉下来木箱,亚鲁特露出了苦笑,而艾玛则是迅速地从旁通过。

  “玛姬,行李就是这些就没了吧?”

  “我不认识赛门耶。”

  “看来是没有了,那我们走吧。”

  只见艾玛裙摆一翻,又是一步跳上驾驶台,她握缰绳的手势也相当熟练。

  “上来啊,变态,别杵着发呆。过了三天你就不是客人,要以弟子的身分工作啊变态。”

  “好、好的。”

  “谁叫你爬上我坐的地方?像你这样的人,到货架上去抱着膝盖反省就够了变态。”

  “……好的。”

  “搞不清楚状况的变态。”

  亚鲁特就遵照她的话,在货架的木桶缝隙间抱膝而坐,不知为何,他有种非常想要看看蓝天的冲动。

  (我会这样……一直被她变态变态的叫下去吗?)

  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呢?随着马车缓缓驶离,只见玛姬挥手目送马车离开,亚鲁特小心翼翼不被艾玛发现,悄悄地回头望向后方。

  就算对方是老婆婆也好,现在就为她的单纯干杯吧。

  ***

  然后艾玛所驾驶的马车越过湖泊,行驶在森林小径上。

  值得纪念的第一家‘老主顾’,就是住在森林中的木匠家庭。

  “好啦,变态。”

  被她这样叫,自己却不由自主的反应,看来不断反覆练习的效果可是不能小觑啊。可是他也觉得这种事可不能习惯。

  “那个、不好意思,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不要用变态这个称呼呢……”

  “那么要叫笨蛋?运动白痴?”

  “请你大发慈悲吧。”

  “叫亚鲁特总行了吧?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就算是直呼其名也无所谓了,总比一直被叫变态要好上太多了。

  “总之你看货架的边缘,有一个麻袋对吧?里面有个纸包,你把它拿出来,是用油纸包的。”

  “这个吗?”

  “对,就是那个,你留在这里看着货物。”

  艾玛从亚鲁特手上接过包裹,然后跳下马车奔跑离去。

  只见柔软的木棉裙子飘动。对于前方接近的矮树丛,她并不闪避,而是一跃而过,那背影在发色的衬托下,看起来就像灵巧的野生狐狸一般。总是蹦蹦跳跳,手脚修长的身体,一举一动都充满律动感,这就是艾玛这名少女给人的印象。

  在一旁看来,就算夸她是活泼动人的美少女,那也是一点也不为过。

  她直接与在门前晒衣服的太太说话。

  “——真的吗?症状有减轻了吗?太好了!”

  让亚鲁特感到惊讶的,是这时候艾玛表情的转变。

  那真可说是急转直下。至今亚鲁特只看过她瞪人、愤怒、更加愤怒,这三种表情而已,因此从未想过她竟有这么开心的笑容。

  说到那柔和的表情,就好像碳酸水冒泡般的笑声,在茫然若失的亚鲁特耳边不停搔动。

  非但完全不觉得恐怖,甚至还——

  “——那么我还会再来。你要告诉你先生,叫他别太勉强自己的腰哦。”

  “我说没有用,还是艾玛小姐直接对他说才最有效啊,他根本不听老婆的话,那个大木头!”

  “不会的,你说一定没问题的!”

  她的内在也相当可爱不是吗?

  亚鲁特差点就要有这样的想法了。

  可是当她把东西交给那位太太,回到马车后,艾玛又像往常一样,板着脸瞪着亚鲁特。

  “好了,要去下一家了,你别在那里发呆,亚鲁特。”

  她挥动马鞭,马车又开始驶动。这凶巴巴的冰冷设计,果然还是品质有保证。

  就这样,在穿越森林之后,艾玛两人也依然持续着运送作业。

  “咦?明天的天气吗?嗯~~明天会是晴天,傍晚会是多云的天气,夜晚会比平常更冷,要小心别着凉了。那么我走了,再见啰。”

  下一个抵达的地方,是位于绿油油的牧草地带的一处葡萄园。

  在到达大型聚落之前,农家开始逐渐增加,艾玛就像分送礼物般,将装着药布和膏药的包裹分送给他们。

  和包裹一起送到的,还有她开朗无比的笑容,收到包裹的那些人们,也必定都会脱下帽子和头巾,对她表示敬意。

  每当她回到马车的时候,手上满满的都是对方送给她的新鲜蔬菜。

  然后当要运送至马车无法驶入的农地,或是住在山丘上的人家时,她就会骑上收在货架上的扫帚直接飞过去,而亚鲁特则是和马匹一起留守在山下道路上。

  这么一来就没有他插手的余地了——才这么想的时候。

  “亚鲁特——!库存的药布组再拿三组过来!另外还要南瓜!就是刚才收下的那个!快点!”

  听到艾玛从山丘上放声大喊,亚鲁特只觉得为什么他要做这种事呢。

  他依照吩咐搬了三箱装有药布的箱子,又抱起在前一家收到的两颗漂亮南瓜,然后奔上陡急的坡道。

  “太慢了太慢了!跑得那么散漫,给我一口气跑上来呀!”

  “……那种事……”

  即便是用魔女的扫帚只要一飞就到的路程,要靠自己的力量跑上去就相当辛苦了。

  这已经是自己的全力了,正想要这么对她抗议,却见到山顶的艾玛眯起眼睛笑了出来。

  “哦,你摆出那样的表情可以吗?我可是你的前辈哦?我是你魔女术的前辈,你是后辈,后辈不是该听前辈的话吗?”

  她一脸得意地语带挑衅。

  被她这么使来唤去,亚鲁特心里也确实忿忿不平。

  不过这时一听到她说起上下关系——

  “您教训得是!”

  “咦?”

  亚鲁特不得不承认,虽然不甘心,但是以那样的角度来看,自己的态度确实是非常恶劣。

  “真的非常对不起!是我太娇生惯养了!今后也请不吝给予我指导!”

  “咦?咦?你还真的认了啊?”

  “之后我会追加罚跑自己十次!努力!”

  回想起刚进入艾斯特力修这个队伍时所受到的磨练,这种事根本不算什么。

  不管走到哪里,学长教训、使唤学弟都是理所当然,所以必须改变想法的反而是亚鲁特才是。

  他重新振作心情,用冲刺的速度奔上斜坡,将东西放在艾玛的面前然后折返,再次朝着马车飞奔离去。

  “…………奇怪的家伙。”

  后方,传来艾玛似乎打心底感到惊讶的细语。

  随着太阳逐渐升高,气温更加上升,艾玛在农家门前谈话的时间似乎也变长了。

  马车目前的位置是在聚落边缘而已,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话题可聊呢?

  不过亚鲁特却定时地受到传唤。

  “抱歉!不好意思,可以拿一个头痛药过来给我吗!?”

  “遵命!”

  只要收到传唤,亚鲁特便会毫无怨言地赶到。

  他下定决心,在东西交付完毕之前都不可以松懈。艾玛却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说啊,刚才姑且不论,这次单纯是我错算了库存而已,你不用那么紧张啦。”

  “我了解了!”

  虽然艾玛这么说,但是在下一家他又收到传唤出动。

  “这次缩短了三秒!”

  “所以我就说你为什么要那么拼命啊?你是狗吗?”

  面对全力跑上斜坡,上气不接下气的亚鲁特,艾玛对他大声斥责。

  “这只是巧合!是巧合!因为刚好每一家消耗的药量都比平常多,这种事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感觉这里有点奇怪啊。”

  “是这样吗,我明白了!”

  “你一点也不明白!”

  前辈教训后辈是天经地义的事,并不需要找什么理由。然而对于亚鲁特这样的思考逻辑,反倒是艾玛无法理解了。

  “你给我到货架上去做仰卧起坐——!”

  由于新接到这样的命令,亚鲁特于是又冲刺跑下山坡。

  当他依照命令做着仰卧起坐的时候,见到眼下有公鸡大摇大摆走过。

  ——我觉得这地方没什么奇怪啊。

  就算对他说这里不对劲,亚鲁特也不知道差异在哪,不就是一个悠闲的乡村吗?

  虽然被艾玛呼来唤去,但是在这里只要闭上眼,不管是凯杰尔的地下铁人潮,还是十字路口的喧嚣,那些仿佛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了。

  真要说有什么奇怪之处——

  正在做仰卧起坐的亚鲁特起身,取出收在外套下的护身手枪。

  他举枪对准刚才看到的公鸡。

  “砰!处你火烤之刑。”

  说完扣下板机,可是枪口却是没有动静,公鸡以纯真的眼神看着自己。

  ——果然。

  自从来到这里,这把枪就一直处于故障状态。

  “为什么没有运作呢……”

  他忍不住把耳朵贴近,摇了摇那把枪,听听看有没有声音。

  以太式自动手枪是最近常见的魔导用具之一,被誉为‘一般人也能轻易使用的甲种魔术恩惠’。

  这种枪在骨干的部分,是由甲种魔术师为其编写下细密的以太代码,而其动力来源正如名字所示,就是充满于大地的以太。

  优点是后座力小,不需要特殊的子弹,能够藉由以太代码,让地下的以太产生反应,就能发射出冰之箭或炎之枪了。

  亚鲁特所持有的是不需直接连接端子至大地的无线式手枪,在威力上逊于有线式,不过它的特征就是,无时无刻都能吸取现场的以太残渣,达到半永久击发的效果。

  尽管机型和样式有所不同,但是王国军骑士配备的也是以相同原理运作的枪枝。

  “明明才刚维修过……这下子又要被装备部的大叔训一顿了……”

  想到就觉得闷。

  心想有没有办法自行修理呢,于是亚鲁特决定不到最后绝不放弃,他要尝试着自己修好它。

  “——唔哇!真可怕!你不要因为肚子饿,就拿出那种东西来啊。”

  抬起头一看,只见艾玛的脸就在半空中。

  不是在地面而是空中,她刚好是在二楼屋顶的高度,骑在扫帚上俯视着亚鲁特,同时还摇晃着那双形状良好的雪白美腿。

  看来她终于聊完天回来了。

  “你想用枪射那只鸡,把它吃了对吧?”

  “不、不是的!”

  “真的吗?”

  “真的!更何况这把枪一直都无法启动……”

  “啊啊,真是的!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别当真了啦,那把枪不会运作是理所当然的啊。”

  亚鲁特不明白艾玛说这话时为什么要忍住笑。

  “咦?什么?难不成你真的以为那把魔术枪故障了吗?”

  “……咦?不是……故障吗?”

  这把手枪的能源计量表一直停在0的地方不动,这种事亚鲁特还是第一次遇到。

  艾玛听他这么问,在上空似乎有些困惑地问道:

  “你知道札夫塔利卡度数吗?”

  “炸什锦天妇罗度数?”

  “亚鲁特——”

  亚鲁特感到艾玛四周的温度似乎急速窜升,于是赶紧摇头。

  “是、是我失言了!札夫塔利卡度数是吗!没问题!不是天妇罗……是大地中蕴藏有多少以太含量的数值。”

  “对了,重听的话玛姬一个人就够了。”

  如果这时对她提到油锅的话题,亚鲁特不知将会受到怎样的待遇。

  见她的火气似乎消了,看来自己的回答应该是有达到最低标准了。

  札夫塔利卡度数对一般人而言虽是较为陌生的名词,但是对魔术师和不动产公司来说,却是听到耳朵都会长茧了。

  土地中所含有的以太浓度,那就是札夫塔利卡度数。数值越高,越容易引发奇迹,会影响到魔术的成功率和威力,而土地价值也会因此有所波动。

  “什么甲种、乙种的……那种奇怪的分类方式我是不太喜欢啦……总而言之,近代魔术与札夫塔利卡度数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现在已成为主流的甲种魔术,其根本之处,就是着重于要将大地中多少份量的以太,用来做什么样的利用。”

  “毕竟是为了提升效率而新创的产物嘛。”

  “效率啊……一群人聚集在实验室里,把单字从A开始,一个一个音地逐一朗诵,因为让水沸腾时间缩短了○·三秒就欣喜若狂,这就是你说的效率吧。”

  她这样的说法,若是被专科研究生听见,对方恐怕会抓狂吧。

  然而,甲种魔术的以太代码就是这样开发出来的吧,而且如今也已经成为主流,这是无法否定的事实,而且她大概也不会否定吧。

  “我也不是想要抱怨什么,只是你懂吗?既然现今的世界是如此依赖甲种魔术的奇迹,那么札夫塔利卡度数高就是非常大的优势了。因为任凭你再怎么操弄以太代码,没有以太可以引用也是无济于事,假设旧都帕捷塔的札夫塔利卡度数是一百,你知道凯杰尔的札夫塔利卡度数是多少吗?”

  “呜……大约是四倍……”

  “是三百八十二。身为现役学生就别说什么大约,要回答得出确实数字呀。”

  您所言甚是。

  然后就在这三百八十二这个数字的影响下,国王采取了动作,国家因此有了变革,延续了两百多年之久的传统古都帕捷塔,就这么样地被舍弃,首都变成了凯杰尔。

  这是距今五十年前的事情。

  对外似乎宣称是受到战火严重的影响而迁都,但是真正的理由为何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亚鲁特之所以能过着不用点油灯的生活,尽情使用各种方便的魔导用具,在早晚的拥挤电车中哀嚎,归根究柢就是如此选择之下的结果。一百对上三百八十二,这是绝对性的数字差距。

  “然后再回到我说的话题上,是九。”

  “啥?”

  “我说是九啦,九!正确来说是九·五七九。就是这一带的札夫塔利卡度数。”

  不觉得一口气少了几位数吗?只有个位数?

  “那、那种数字有可能吗?”

  “就是有啊,因此一般甲种魔术师所制造的,那些需要以太的机械和魔导道具全都无法使用,因为度数太低是不会发生奇迹的。那些魔术师似乎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低的札夫塔利卡度数。”

  这个风和日丽,绿草如茵,鸡群咕咕鸣叫的农村,很可笑地竟被现代文明的恩惠所摒弃在外。

  原因是札夫塔利卡度数太低。

  因为甲种魔术的基础以太,在这里几乎不存在。

  “…………该怎么说呢、那个……”

  “偶尔会有城市的甲种魔术师,大老远地跑来这里推销商品,但是那些人全都无功而返。他们都异口同声地说:选错地方推销了。”

  “呜呜……”

  “与其来推销那种东西,我倒比较希望电力、瓦斯和自来水的管线能牵过来,我们只要能正常生活就够了。”

  可恶,就算是死掉的父亲也好,立刻把那些公务员给叫过来!

  “听说又有人要来推销东西了,好像是城里一间很大的公司?而且还特地在这里做工程,世事总是不能尽如人意啊。”

  这里的环境实在太惊人了。

  “所以亚鲁特,那种无线式的以太枪在这里根本无法使用,因为即使把比手臂还粗的线路端子插入地面,在这荷尔谷林村也点不亮一盏灯啊。”

  亚鲁特感觉好像听到一个非常简单的理由。

  简单到连亚鲁特充满缝隙的大脑都能够理解。

  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

  虽然很无奈,可是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是这样啊……这里没有以太啊……”

  “总之你最好不要乱动那把枪,它会被你弄坏的。”

  “不,可是……那么为什么艾玛能飞上天——”

  亚鲁特忍不住抬头看她,却一时不出话来。

  只见艾玛的双眼眯成一线,糟糕了,亚鲁特脸色发青,当他发觉自己刚才竟直呼艾玛的名字时,已经为时已晚了。

  “算了,对于你没大没小的称呼,我姑且不跟你计较。”

  艾玛眯着眼睛微微一笑。

  不知为何,总是感情起伏激烈,像野生狐狸般跳来跳去的少女,她脸上的神情,这时却像是罩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如果要回答你的问题,那么答案就是因为我是魔女。优司塔斯·波奇莫亚把自古流传下来的土著咒法和秘术去芜存菁,就像为鱼去骨般创造出甲种魔术;而被他切除舍去的头、骨、鱼尾部分,就是充斥着这样的不合理。你最好别以为同样的常识能套用到这里。”

  没有共通的代码,也没有合乎逻辑的理论,即使地下没有以太,仍是能够引发奇迹。

  即使看在亚鲁特的眼中有多么地不合理,但对她们而言,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要怎样才能学会呢?”

  “自然就会了……或者该说,这种事如果三言两语就能说明,那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啊。总之既然此地无法指望获得甲种魔术的恩惠,那么只能靠我们努力了。”

  而那努力的一环就是这配送工作吧。

  巡回附近村庄配发药品,将占卜的结果告知村民,这样的‘魔女大人’确实受到村民的感谢呢。

  “所谓的魔女就是包含这样的生活方式。我们在此地扎根,靠着歌颂风、观测星象,来得到村民的回礼。每一天都是修行。”

  “真了不起。”

  “哼,这是义务,义务啦。”

  “一定很辛苦吧。”

  艾玛在上空吹着风,说出这段帅气的言论,但或许是亚鲁特不断夸奖的关系,她像是突然回神似地羞红了脸。

  “……倒是你这个人啊~~你怎么一副敬佩不已的模样啊,这些不都是基础中的基础吗?是超基础的知识啊!为什么我必须对凯杰尔的学生解释札夫塔利卡度数啊?”

  “非常抱歉,我以后会注意的!”

  “你在学校四年都在做什么啊!”

  “都在练习库洛布!”

  而且是从早练到晚。

  艾玛听见他这么说,好像也懒得生气了,她的嘴角一缓,露出了称不上坦率的半吊子笑容。

  “嗯?怎么了?你的表情怎么那么奇怪?”

  艾玛这时已经收敛了表情,可是亚鲁特一旦想起,就再也管不住自己。

  想起那难以言喻的胜与败的历史——又或者说是亲人间的争执。

  “不是……我有一个妹妹。”

  “所以呢?”

  “常常在我们吵架之后,她就会露出你那样的表情。”

  “哦,是吗,那你妹妹一定认为你是个笨蛋吧。”

  做出表情的本人如此解说,她的嘴巴还是一样毫不留情。

  可是那却是至今最令亚鲁特心痛的回答。

  让亚鲁特的心迸出裂痕。

  “……我也很清楚,她并不喜欢我。”

  亚鲁特忍不住吐露的喃喃自语,没有传到上空的艾玛耳中。

  “再说你把我和妹妹相提并论是怎么回事?你是魔术学院四年级学生对吧?那我们就是同年啊,我看起来有那么像小孩吗?笨蛋亚鲁特!”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捂住耳朵,不想再听见任何话语。

  “哥哥、哥哥。”

  只见妹妹拖着多余的枕头和毛毯,从拳头大小的门缝间探出头来。

  问她怎么了,她却以楚楚可怜的眼神如此说道:

  “我害怕打雷,可以一起睡觉觉吗?”

  跟她说母亲会生气,她却哭闹不听,答应了她,她就立刻无言地跳上床来,不管是可怕的打雷,还是黑暗中的鬼怪,只要将脸颊贴在亚鲁特的手臂上,她似乎就会安心了。

  ——是的,什么?你说古斯塔夫他们家吗?我觉得他们人都很好,夫妻俩人感情和睦,小孩子们感情也一样好,虽然妹妹的身体不好,令人有些担心,但是她很黏哥哥,两人常常在一起玩,他们那样应该就是理想的家庭吧。

  他们家在街坊间的风评确实也不错。

  双亲是在王宫任职的公务员,对子女的管教相当严格,或许代替他们爱护她,就是亚鲁特身负的责任,宠爱既胆小又爱撒娇,可是却是被每个家人深爱的妹妹。

  大部分的人都说,兄弟姊妹只要长大,彼此之间也会有距离,但是在那之后,亚鲁特与妹妹之间的鸿沟,或许已不能以鸿沟来称呼了。

  他们顺利地度过双亲过世这个相当大的变故。

  多亏为数不少的生命保险金,以及肇事者是个有钱人的关系,他们才不至于立刻面临露宿街头的烦恼,然而,或许就是因为状况并不是那样紧迫,如今事态才会演变到这个地步也说不定。

  “……你就去吧。”

  双亲的葬礼结束之后,在只有两人的家里,妹妹如此对他说道。

  “爸爸和妈妈也很期待哥哥去打库洛布,你就连我的份也一起努力吧。”

  有如厌倦了哭泣一般,那就成为了他们最初的约定。

  受到病弱妹妹的鼓励,亚鲁特于是进入库洛布名校就读。

  球队的练习符合名校之名,非常之严格,即便每天伤痕和呕吐不断的练习,让他想要放弃,但是父母亲的照片和那时的约定支撑着他,使他拼命地忍耐承受,不管发生任何事,他都绝不能放弃,真可说是咬牙苦干,每天早晚都勤练不休,终于在第二年成为正式选手。

  但是当他发觉到的时候,他和妹妹已经几乎不再说话了。

  他回到家也只是睡觉,假日则是要比赛,在三年级春天的选手权大赛得到优胜后,他又必须远征、集训、庆祝会、选拔队员,更是忙碌得不可开交。

  亚鲁特甚至不知道就读别间学校的妹妹,平常究竟是在学习什么。

  “哥哥你去做你喜欢的事就好,不要管我的事。”

  有一次她在夜晚的闹区逗留,被警察拘留保护。亚鲁特惊讶地想要责骂她,她却好似疲惫不堪地对亚鲁特如此说道。

  偶尔交谈也马上会起争执。

  面对运动杂志的专访,其实亚鲁特说了谎。

  ——咦?我有做那种事吗?

  在学第四年,他最后参加的学生选手权大赛,当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自己曾经一个人注视着看台后方,说他那时完全没有想着什么,那是骗人的。

  其实亚鲁特是在找寻妹妹的身影,他确实将入场卷寄给妹妹了,知道她不喜欢太显眼的位置,于是帮她选了距离艾斯特力修啦啦队遥远处的后方座位。

  至少一次也好,亚鲁特希望妹妹能来看他赌上青春所做的努力,并为他加油。

  可是她却没有来。

  他真的很想推开那些欢天喜地的队员,和在球场上哭倒的对方球员一起在地上打滚,并且放声痛哭。这就是他努力最后所得到的结果吗!

  这大概是亚鲁特·古斯塔夫心中无法拔除的刺吧。

  你真是傻啊,这是每个人必经的道路啊,别太在意了,这样一点也不像你。

  周围的人给予亚鲁特的建议,都是遵循制式的说法。虽然很温柔,但是心中的那根刺至今却依然存在,与妹妹的距离连一公分也未曾缩短。

  今后也会一直这样下去吗?对于这擦身而过的关系,亚鲁特虽然也有近似放弃的念头,但是、但是他——

  “——喂!笨蛋亚鲁特!你给我起来!”

  忽然有人摇晃他的肩膀。

  四周的景色竟然变成女王蜂之馆的后院了。

  “啊……已经到了……?”

  “到了!早就到了啦!你还真是好胆量啊,竟然还敢睡午觉,我们分到的这些蔬菜,你是要我一个人搬吗?”

  运送结束后,在回程的途中,看来亚鲁特是在货架上睡着了。

  艾玛绕至马车后方,拉扯着他的上衣,她鼓胀着脸颊,看起来像是小了三岁。

  “亚鲁特?”

  亚鲁特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并不是因为她生气的模样好笑,大概是因为他想到了,不管那根刺多粗,刺得有多深,在这样的现状之下,他该做的事情会有什么不同吗?

  成为魔女,取得学分,把毕业证书弄到手,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

  “喂,你该不会是晕车了吧?我看你的脸色很奇怪耶——”

  亚鲁特当场奋力一纵,从货架的地板上起跳,在空中翻转一圈之后着地。

  “……好!”

  总算是能安稳着地了。

  “…………喂,你突然干什么呀?”

  不要吓人啦,艾玛对突然做出空翻的亚鲁特抱怨道。

  但是没关系,跑吧。

  要想等到之后再想吧。

  ***

  给亚鲁特

  我是那那伊。你的信我看过了,我拜托你下次写得平静一点,不然我还以为你途中被卷入恐怖事件了呢(还有啊,写到一半不写的信纸就作废,不要继续用,给我重头写起,别想着偷懒。)

  总之你老是乱来的作风好像还真的管用了,我倒是惊讶得下巴都合不拢。

  关于这里的情况,目前并没有什么异状。血压、脉搏都很正常,情况非常稳定。

  你的邻居阿姨好像非常想拔掉你家庭院的杂草,虽然对方的压力一天比一天大,但是我想应该是没问题的,在对方去找你妹妹之前,我会先拿镰刀把草给割掉,不过容我说一句,你出门前该先除草啊!除了草再出门!

  不过听你的形容,所谓的魔女似乎是生活在相当特殊的世界呢。

  所谓的魔女也包含了生活方式,如果本人是认真的话,那样的想法就和圣职者差不多了吧?现在居然还有人有那样的想法啊。

  虽然你就算倒立也不可能当上魔女,但是至少把那只学分给抓到手吧。

  明白我说的话吗?亚鲁特,就是在说那只猴子。

  “你说猴子啊……”

  只见一天来一次的邮差渡过双拱桥走了回去。

  这个女王蜂之馆意外地信件往来相当频繁。

  而今天送来的信中也有给亚鲁特的信,邮差交付给他的是那那伊·卡捷特所寄来的信,这是四天之前,亚鲁特被艾玛踢的那天所寄之信的回信。

  (不用你猴子猴子的提醒,我也知道啊……)

  亚鲁特手上只剩下连呼猴子的友人之信。

  我正照着你说的去做喔,亚鲁特抬头仰望眼前的飞天石像。

  今天的魔女莉莉卡大师,身上穿的是绣工精细的花朵图案衣服。

  它就待在石像上,抓呀抓地抓着屁股。

  “……我一直有一个疑问,这种衣服到底是谁帮它缝的啊?”

  只见石像注视着桥的栏杆,监视着桥上的动静,而安稳地坐在石像头上,玩弄着碍事的衣摆蕾丝的那只丑陋猴子——就是魔女莉莉卡大师。

  亚鲁特的脑海中,浮现出居住在此处的三姊妹的面容,法妮、艾玛还有莫妮卡,那衣服其他地方应该没有卖,如果是自作的话,那应该是女仆玛姬的工作吧?难道会是欧克洛克——?不会吧。

  “喂~~!亚鲁特!”

  回头一看,只见长女法妮正从窗户探出头,朝他挥手。

  “你每天都很努力呢,要不要喝杯茶休息一下呀?”

  她一只手拿着还在冒热气的茶杯,脸上从容不迫的微笑让亚鲁特感到羡慕。

  亚鲁特以手势回答:现在不太方便。

  却见这次换成一个红铜色头发的少女,从她的身边探出头来。

  “笨蛋亚鲁特~~!你在做什么呀?还在做那种白费力气的事呀?”

  白费力气是什么意思呀?

  基本上从莉莉卡大师处夺得戒指,应该是亚鲁特最首要该做之事才是,如果办不到,他就无法取得学分,那样就无法毕业。她毫不客气的冷言冷语,感觉比之前更让人火大,总之亚鲁特决定装作没听见。

  “今天一定要在日落前结束哦,听见了吗?这是命令喔——”

  对于她说的话,亚鲁特只是左耳进右耳出,他仰望眼前的莉莉卡大师。

  “……啊啊,没关系的,莉莉卡大师,你就在那里放轻松休息吧,我今天并不打算以强硬手段抓住你。”

  不用艾玛说,打一开始亚鲁特就决定这么做了。

  第一天攻击亚鲁特的飞天石像,现在也只是普通的石像,而在亚鲁特看来,石像上的莉莉卡大师似乎颇有戒心。

  这也是当然的吧。

  如果每天每天都有人疯狂地追着你到处跑,那么没有人不会讨厌那个人吧,所以今天就休战吧。

  只是一股脑地追着它到处跑,那样是不会有结果的,必须要观察对方的动作与步调。

  才这么想着,莉莉卡大师就从飞天石像的头上一跃而下。

  只见它轻巧地在石桥扶手上奔跑。

  (没关系的,你尽管跑吧。)

  无论你想跑到哪里都没关系,亚鲁特会跟随你到天涯海角。

  莉莉卡大师过了桥来到对岸,开始在森林中‘散步’。

  它在流过的小溪边喝水,采野草莓吃,在晒得到阳光的岩石上整理体毛。

  而亚鲁特则是在稍远处旁观它的一举一动,对方如果喝水,他就当自己是猴子一般,也跟着一起喝水、将仍是酸酸的野草莓放入口中,至于整理体毛这就没办法了,亚鲁特只能感受一下那样的气氛。

  在观察它的这段期间里,阳光自枝叶缝隙间洒落,亚鲁特有好几次都看到它脖子上的首饰闪闪发光,那是亚鲁特必须夺到手的‘睿智之戒’,只见一只猴子弯着身子的背影,仿佛当亚鲁特不存在似的。

  看似伸手可及的距离,可是亚鲁特不能那样做。

  他在森林中的断木上坐下,静观着坐在岩石上的莉莉卡大师,同时告诫自己不能心急。

  平常他这时都会按捺不住而出手,却被对方轻松逃脱,这样的情形反覆上演了好几次。

  既然今天决定要观察它一整天,那么就该按原定计划进行,必须贯彻初衷,半途而废是最糟糕的行为。

  就在他这样告诫自己的时候,莉莉卡大师又有了动作。

  亚鲁特当然打算跟随而起身。

  可是莉莉卡大师这次却不想散步了,它突然开始疾速奔跑起来。

  (喂!等、等一下啊!)

  由于事出突然,亚鲁特的身体无法及时反应,总之他只能冲进花朵连身裙消失的树丛中,拼命追赶那忽隐忽现的背影。

  他分开长草,拨开树枝,就这样不顾一切地往前冲,脚下却——突然——空了。

  ——咦?

  “呜啊啊啊啊啊!”

  亚鲁特就像库洛布球一样,沿着斜坡滚了下去。

  “呜……好痛……”

  他摇了摇头,好不容易才站起来。

  他落下之处是平坦的道路,看来就是为了开辟这条路才会打通了森林。

  虽然出乎意料之外,不过还好莉莉卡大师仍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可是下一个瞬间亚鲁特却不由得惊慌失措,情况可不容许他松下一口气。

  只见莉莉卡大师弯曲身子,蹲在停在路边的一台货物马车的货架上。

  那是单头马车,四下不见车主的身影,而它乘载的货物上覆盖了一层布,里面似乎是刚收获的水果,为什么知道是水果?因为莉莉卡大师把手伸入布的缝隙中,拿出了不知是苹果还是无花果的果实,正大口大口地咬着。

  “喂!那样不行啊!莉莉卡大师!那是人家的东西啊!”

  亚鲁特慌慌张张地奔到货物马车旁。

  “快还回去,还回去,不过这个还回去也没用了吧,上面有齿印,啊~~还吃得到处都是……快住手!你还想吃啊!好痛!”

  凶暴的猴子对他反击,亚鲁特也不服输地反抗,就在他要把吵闹的莉莉卡大师,从货架的水果堆拉开时。

  “喂!你是谁!在那里做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车主才终于登场。

  看来这个身为马车主人的男人是去草丛方便了,只见他拉着田间工作服的裤子,从另一边的草丛中跑了出来。

  然后他的视线一离开,万恶根源的莉莉卡大师急忙一溜烟地逃走,往斜坡的另一边消失离去。

  (太奸诈了~~!)

  可是亚鲁特却不能动,因为那个男人从背心内侧的枪套中,把手枪拔了出来。

  那把枪并不如杀伤力低的以太式手枪般冰冷,是一发一发装弹的老旧燧发式手枪,现役且还能使用的已经非常少见,可说是博物馆等级的了。但是对方若是开枪,死的人大概会是亚鲁特吧。

  “水果小偷原来就是你吗!我每次经过这里都被你光顾,今天我绝不放过你!”

  “你误会了!我什么也没做!”

  “你说谎!不然你脚下的东西是什么!”

  亚鲁特高举双手,可悲的是掉在他脚下的苹果梗和无花果种子,却是让他百口莫辩,现场这样的状况,任何辩解都不具说服力吧。

  莉莉卡大师这个白痴!死猴子!即便咒骂的言语堆积如山,不停地涌出,却也已经为时已晚。

  “我就说是误会了!”

  “有话到村子里再说!今天我一定要把你交给警吏!给我过来!”

  对方用枪抵着亚鲁特,要他上马车。

  怎么会这样,自己该不会遇到什么奇怪的遭遇吧!

  ——喀锵!

  不只是奇怪而已,他突然就被关进铁牢里。

  “喂!请等一下呀!”

  “你别吵!给我好好在里面冷静一下头脑吧!”

  “冷静什么——”

  隔着拘留所的铁栏杆,亚鲁特拼命地辩解,然而一名像是村子义警团员的男人却冷淡地说了这句话,随后便走出这间半在地下的房间,他在途中打了个喷嚏后便逐渐走远。

  (……啊哈、哈哈哈……)

  亚鲁特没来由地想笑。

  双手还铐着冰冷的手铐,他万万想不到一来到村子竟然就被铐起,然后带到监牢里来。

  这间大小和厕所隔间差不多大的牢房是石头所建,里面还摆了一条不知何时放在那里的毛毯,那条毛毯非常破旧,好似稍为碰到就会分解回归尘土一样

  里面没有照明,一扇用做采光的窗户,设在接近天花板高度的墙上,当然上面也装有铁栏杆。

  “喂!”

  没有回应。

  “来人啊!”

  没有回应。

  “…………等等,等一下啊,嗯,我要冷静一点呀。”

  没错,这种时候切忌过于惊慌,如果是那那伊的话,应该就会这么说吧。

  “艾密尔再怎么样也算是法治国家,只要不是相当严重的情况,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没事的。”

  但是相当严重是指多严重呢?

  就在他一瞬间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

  “——喂!偷货物的是哪个家伙啊!”

  通路的铁门突然被人踢开,有另一个男人踏入拘留所内。

  “啥?这是怎么回事呀?根本还是个毛头小伙子嘛,这么年轻却不学好,真是混蛋。”

  那是一名年约四十的男人,他的身躯虽是非常精瘦,但是从他留有胡渣的黝黑脸庞,以及凶神恶煞的眼神,感觉得到惯于欺压他人者所特有的灰暗气质。

  他连珠炮般地骂了一串,那腔调与其说是荷尔谷林村的方言,倒不如说更接近凯杰尔的腔调,而且是都会化之前的古凯杰尔腔。记得曾经听人说过,即使是在现在,老一辈的都市警察仍有人操着这种腔调。

  “我的名字叫札姆扎,霍伊斯·札姆扎。我是一个警吏,力斯空地方领事雷斯塔伯爵将此地的搜查权委任给我。”

  他的服装也完全没有农耕气息,由于他穿着红砖色的套装和风衣,亚鲁特原本以为他是凯杰尔的警察相关人员,听他自我介绍才知道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所谓的警吏,就是在警察所无法监管到的地方,受领主私人所雇用,介于警官与侦探之间的职业。身分虽是平民百姓,但是他们拥有领主所赋予或大或小的权限,因此也有近似警官的部分,军人或警察退伍回到故乡后,有很多人都会成为警吏,他应该也是其中之一吧。

  无论如何——如今这个人与都市警察和凯杰尔都是毫无关系了。

  “那个、警吏先生,我并没有偷窃。”

  “一开始每个人都是这么说,过来吧,小子,虽然麻烦,笔录还是不能不做。”

  札姆扎结束了对话,威严地转身便走。

  而陪他一同进来的义警团员则是无言地打开牢门,催促亚鲁特出来,然而却不帮他解开手铐。

  (没问题的,艾密尔是法治国家,艾密尔是法治国家。)

  他有如把这当成家传宝刀般,不断地默念这句话,不过总觉得那是一把如奶油刀般孱弱的宝刀。

  之后亚鲁特一行人走上楼梯。

  这里是义警团的一个小型哨站,从半地下的拘留所走上来,接着突然看到一个大房间,似乎是兼具审问室和团员休息室的功能,被香烟油渍染黄的墙壁上,贴着呼吁节约能源的标语以及女明星海报,房间角落还有一群男人在玩纸牌游戏。

  当亚鲁特进门的时候,众人都停下闲聊瞥了他一眼,其中还有把亚鲁特带到这里来的马车主人,被他以冷冰冰的视线看着,那种感觉实在不是很好。

  札姆扎找了个空桌坐下,同时也催促亚鲁特坐下。

  “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吃什么都可以哦。”

  “可、可以吗?”

  见到他好像要拿出卡片叫外送,亚鲁特不禁吃了一惊,在这样的乡村竟然有电话外送的服务。

  “不,这是在制造气氛,我只是说说而已。”

  “……这样啊。”

  “审问犯人这是必须的形式吧。”

  这个人的脑袋是不是有问题啊?

  只见札姆扎搔着那稀薄的后脑,从抽屉中取出泛黄的表格和铅笔。

  “你叫什么名字?”

  “……亚鲁特·古斯塔夫。”

  “亚鲁特·古斯塔夫……库洛布好像也有个选手叫这名字。”

  “常常有人这么说。”

  “你父母会哭泣喔,同样的名字却是差这么多。”

  这该怎么回答才好呢。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对吧?”

  “所以我就说不是我干的了。”

  “那是谁干的?”

  亚鲁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出口。

  “……是猴子。”

  “猴子?”

  “对,就是女王蜂之馆的猴子,我就是追赶着她,本来是想要制止她的,可是却为时已晚。”

  亚鲁特对他说明,自己是因为魔术学院的研修,目前暂居在女王蜂之馆。

  札姆扎听了他的解释,黝黑的脸上皱纹变得更深了。

  “……也就是说,你是将来要成为魔术师的学生,是那个魔女家庭的人对吧?”

  “那样算是她们家的人吗……为了毕业,我必须在她们家打扰。”

  “好,我明白了,应该把你处死。”

  “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少啰嗦,混帐!”

  霍伊斯·札姆扎气势凌人,甚至让忍不住要站起来的亚鲁特又坐了回去,他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我家世世代代都是扎伏特正教会的忠实信徒,我最讨厌的就是藐视祭司大人力量的魔术,还有那些魔女更是罪不可赦!”

  他单脚翘在桌上,这番呛声的言论说得十分顺口。看到亚鲁特茫然地说不出话,他甚至还用鼻子哼了一声,整个时间点都掌握得非常完美。

  “……怎、怎么那样说……太没有道理了……祭司的祈祷不也是标准的乙种魔术吗……”

  “那种东西只不过是后来学者们擅自做的分类,你给我听好了,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所谓的人类,自古以来就是崇拜太阳和大地而生活,规规矩矩去做礼拜,偶尔分到一点上天施舍的恩惠,那样就足够了。可是你们却搞出什么以太代码啦、什么信仰杀手的,开什么玩笑!你这样还算是大地之子吗!”

  “以太代码是甲种魔术的论调……”

  “吱吱喳喳的啰嗦什么!魔女也是一样,自以为比教会还要伟大的那副嘴脸,让人看了就是不爽啦,不过就是使用妖术之辈而已,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身分,至少礼拜时也该露个脸吧!”

  “可是……”

  “现在来访此处的魔术师还比较有用呢——”

  “不过札姆扎先生会那么讨厌魔女,部分原因是因为刚上任就被飞天石像烧焦头发啦。”

  在同一个房间的义警团员忍着笑揭露了此事,札姆扎被这样一讲,脸上表情好似呛到一般。

  “你、你们这些家伙,怎么可以把这种事告诉别人!”

  看来艾玛之前说的,因为飞天石像的误认而烧焦头发的警吏,应该就是他了。

  “……那、那你没事吧?”

  “呿!怎么可能没事!她们可是放任石头怪物攻击警吏的坏女人哦,下次遇见了绝不放过她们!”

  在一片笑声之中,有别的义警团员走上前来。

  他特地端详了亚鲁特的脸。

  “喂,小子,我好像有见过你哦,那时候你穿着女孩子的衣服问路对吧?”

  “什……!”

  “结果有赶上了啊,康司先生可是一直到最后都还担心你呢。”

  这次则是轮到亚鲁特在爆笑声中说不出话来了。

  看来在这些人里面,也有人是研修第一天他所遇到的工地作业员,那是他穿着魔术学院女生制服要去宅邸时所发生的事。

  “……你是魔女的同党,而且还是喜欢女装的变态吗?”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警吏先生!你不要随边帮我贴标签!”

  “原来如此,这样我就不能放过你了,必须把此事报告给领事,把你给抓起来才行,放任你这种人在社会上走动实在太危险了,我再帮你多加几条罪好了,强盗、恐吓、猥亵物陈列罪、妨碍公务……”

  看到札姆扎认真地在添加罪状,亚鲁特真的很想大闹一番了。

  因为以亚鲁特现在的立场,他绝不能随便遭到逮捕。

  就算最后能够证明是清白的,一但被警察逮捕,报社记者闻风而至,到时会有非常多人被他连累,至少十只手指头是数不清的。

  亚鲁特明明很困扰,蒙受不白且不合理的对待,可是村子的义警团员却只顾着笑,一点也不打算劝阻札姆扎的专断独行,他们只想看好戏,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成份。

  而马车的主人则是看着亚鲁特,表情一副‘你活该’的模样在窃笑。

  (——这是开玩笑的吧?)

  在艾玛面前脱帽致敬时村人的表情,以及目前在场的他们,亚鲁特一时间分辨不出,究竟哪一个才是村人们真正的表情呢? {

  拜托你们,快点来个人阻止一下吧——

  “好了,我写好啰,小子!总之只要把这个报上去,领事先生就会联络城市的警察过来了,真是期待他们的到来啊,在他们来接你之前,你就给我乖乖待在牢里好好反省一下,看你要不要朗诵一下圣经的句子吧。”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同意!”

  “把他带下去。”

  “可恶!”

  手上被铐着手铐,想要反抗也没办法,然而这时若是乖乖认命,那么他又要回到那昏暗的牢里了,见到义警团员的手伸过来,亚鲁特一时气愤,粗暴地将那只手挥开。

  “喔?这家伙想反抗——”

  亚鲁特感觉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仿佛在那一瞬间改变了。

  “要用魔法吗?” “魔女吗?他会用吗?” “明明是个男人却用魔女术吗?”——在这些交头接耳声中,夹杂了困惑与恐惧之情,就连那个札姆扎似乎也一瞬间对自己采取了戒备。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阵脚步声响起,审问室的门被打开,有一个男人冲进来大声喊道:

  “对不起!我听说有位魔术学院的学生被拘留在此!”

  那是一位年轻的男人,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岁吧。

  束着领带的白衬衫上穿著作业服,头上则是戴着防止掉落物砸到头的安全帽。

  只见他擦擦汗水,特地找寻一番后注视着自己,那个表情感觉像是哥哥来接行窃被捕的弟弟一样。

  不过自己并没有哥哥,而且也没有行窃就是了。

  只是他慌张的神情和担心的模样,让人莫名地产生那样的感觉。

  “——啊啊,果然在这里,还好赶上了。”

  “这不是康司先生吗……”

  “对不起,札姆扎先生,看在我的面子上,能不能请你放这个孩子一马呢?”

  他的腔调非常标准,有点接近都心区的腔调。

  正觉得他很面熟的时候,亚鲁特终于想了起来。

  他就是亚鲁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在道路旁的工地,告诉他路径的那位监工。

  “……不,那个、康司先生的请求我当然也很想答应……但是我们也有我们的规矩呀,你看这满满的罪状。”

  “拜托你行行好吧!学院的学生不可能成为魔女,他的身分只是学生而已。”

  年轻的监工为了过去只交谈过三言两语的亚鲁特,竟不惜摘下安全帽,在众人的面前深深地鞠躬拜托。

  “请不要让有前途的孩子在经历上留下污点,我拜托你们!”

  ***

  多亏他的说服发挥功效,亚鲁特终于重获自由之身。

  睽违数小时的阳光,正是充满自由世界的味道。

  而且在村内少数的餐厅兼居酒屋里,享用桌上醺制鲑鱼的三明治,那味道更是人间美味。

  在这个时间带,多数是老人占据了固定的位置,畅谈着自己腰痛或是脚痛这些病痛话题,而对面民家的花台上,也看得到与花朵颜色相同的猫正在打盹儿。

  亚鲁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啊,,我还以为我会死呢……”

  “真是一场无妄之灾呢。”

  “我还以为这样下去,我会遭到社会的唾弃与抹杀呢……”

  不管怎么说,首先应该要道谢,亚鲁特转身面向让自己平安获得释放的恩人。

  “这次真的非常多谢您的帮助!多亏有您我才能得救!”

  “没有啦,你不用那么客气,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而已。”

  “但是甚至还麻烦您替我代垫货物的赔偿……”

  “没关系啦,这种误会走到哪里都很常见,而且学弟有难,学长当然要伸出援手。”

  吃了一半的酱菜从手上的面包之间滴落,然而亚鲁特却浑然不觉,只是直直注视着对方的脸。

  (学弟?)

  对方的头发上还残留着戴安全帽留下的压痕,他并没有什么明显特征,只是个看起来外表和善的青年,只不过自己所点的啤酒,不知为何竟放了一堆砂糖,让亚鲁特感到很不可思议就是了。

  “我也是魔术学院的毕业生,不过不是凯杰尔,而是旧都帕捷塔那边的学校。”

  “真、真的假的……!”

  “是真的,这是我的名片。”

  只见他在铺着便宜桌巾的桌面上,放了一张白色的名片。

  “……K&G管理局,荷尔谷林分部长兼技术主任,甲种魔术师鲁杰·康司……”

  “叫我鲁杰就好,让人兼任那么多职称,我们公司真是人手不足啊。”

  “……不,可是……K&G不就是那个非常大的企业吗……”

  说起K&G管理局,那是连亚鲁特也听过的魔导用品制造商。

  那间公司雇有大量的甲种魔术师,从全自动刮胡刀,到首都凯杰尔的铁路网,仿佛没有一样技术不能用以太代码取代,目前也急速地成长扩大之中。

  听他这么说,亚鲁特才注意到在他作业服的衣领上,别着两颗代表是魔术学院所认可的魔术师徽章,银色是基础科毕业的证明,而另一个金色的则是专科毕业的证明,他并不是普通的工地监工,而是金光闪闪的专门魔术师。

  “我在学院专攻的是甲种魔术的工学部门,在公司负责的工作也是那方面的产品开发,当我参与设计以少量的以太也能运作的发动机,没想到上面却下令要我实际到边境进行基础建设,到现在我已经变成一个‘工地的分部长’了,这里的酒好喝,饭好吃,空气也新鲜,让我的体重增加了十磅呢。”

  由于他像是在谈论趣事一样,亚鲁特也只能倾听着他的话而已。

  “可是要在这里卖魔导用品不是很困难吗?因为札夫塔利卡度数太低的关系。”

  “对,所以我们现在正在附近盖一个以太变压基地。”

  “变压基地?”

  “没错,这项企画是用于低以太的地带,我们要把一度抽取出的以太,经过加工之后再放回到地下,目的是要打造出K&G所生产的产品也能运作的环境。”

  那种事办得到吗?真不愧是站在近代魔术最尖端的公司,就在亚鲁特如此佩服的时候,话题被带到别的地方去了。

  “那么王都那边的现在如何了呢?”

  “你是指……?”

  “我们总公司是位于王宫西门车站的附近,我常到那后面的摊贩村光顾,那个地方不是有一间叫‘大鹿亭’的店吗?我觉得他们的串烧相当美味呢。”

  “不……我想应该已经没开了,听说是因为店老板腰痛退休了。”

  “太过分了!不行了,我心灵的故乡已经没了……”

  即便店里的餐点已经从午餐变成以一般点心为主,这样的话题依旧持续着。

  亚鲁特尽可能把他所知的当地情报,全部告知久离王都的鲁杰,例如好吃的餐厅和戏剧的剧名,鲁杰听得津津有味,让亚鲁特不禁后悔自己只顾着玩库洛布,对流行事物却漠不关心。

  “这样啊……那里的事物真的转变很快呢。”

  吃着加点的炖鸡和盐煮蚕豆,鲁杰充满怀念地说道。

  “不过凯杰尔真的很棒呢,就连魔术学院也是一样,竟然不止甲种魔术,连乙种魔术也有实地研修啊,为什么你会选择魔女术呢?”

  “不、那个……因为我绝对不能被当,那么我想就选冷门一点的科目比较好过……”

  “真的吗?只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你才穿那样的女装!?”

  鲁杰忍不住爆笑,不过或许是觉得这样笑很失礼,他用手按着嘴,拼命地忍住笑意,连肩膀也不停地抖动。

  “抱歉﹒那个、我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可笑的事……”

  “没关系的,我常常被人这么说……”

  真的有很多人都这么说过。

  “是吗……既然如此,嗯,那么这件事还是让你知道比较好吧。”

  “知道什么?”

  “那名警吏和村民们今天那样对待你,那也是他们真心话。”

  “——”

  他的眼神看起来非常真挚。

  “待在视学习魔术为理所当然之事的学院里,不免容易忘记,这个世界上也有许多人害怕、厌恶神以外的人所给予的奇迹,特别是在乡下地方。”

  在第一线久经历练,头发上残留着安全帽痕迹的魔术师所说出来的话,让人无法等闲视之。

  “但是、那个……艾玛她被称为魔女大人,也受到大家的感谢……鲁杰先生不也是……”

  “对,那的确也是真实,在没有以太的此地,能够依靠的只有魔女的魔女术,能用的东西就必须用,低声下气也是必要的。但是相反地我想问你一句,先不论是否能加以利用而得利,对于那些能够使用自己所不了解的神秘技术的人们,你真的会打从心底相信他们吗?”

  亚鲁特答不出来。

  “我也不认为我能够打心底接受啦,或许这只是听过前人无数的失败经验后,我用来告诫自己不能重蹈覆辙而已,我不会‘爱现地’带着魔术师魔杖四处走,聚会和礼拜我也都必定出席,大概就是这样吧。”

  鲁杰的话在脑中不停打转,让亚鲁特无心再吃剩下的炖鸡,鲁杰好似感受到他的困惑般,对他如此劝说道:

  “你并不是那样的人,你只不过是偶然选择了魔女术,暂时留在此地的过客而已,你只要想着怎样尽早结束研修就好了,课题进展到哪里了呢?”

  “那个……我必须抓住莉莉卡大师才行……”

  “那是什么呀?那哪里像是研修啊?”

  真心发过怒,又受到别人的关怀。

  亚鲁特觉得这大概是自从离开凯杰尔以来,第一次有人倾听他的心事。

  “抱歉!我还有工作,不能送你回去。”

  “不,这样就可以了,真的。”

  “如果不嫌弃的话,欢迎你再来找我,到我们事务所来,我起码可以请你吃饭。”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当他们走出店外,太阳已经下山了,记得刚进店里时,阳光明明是那么耀眼的说。

  鲁杰因为在村子里有聚会,为了不能送亚鲁特回家而向他道歉,但是就亚鲁特来说,鲁杰已经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他也不敢再多奢求什么。

  “非常感谢您!”

  在这样充满社团气息的一声告别后,亚鲁特与鲁杰就此分手。

  毕竟是月光明亮的夜晚,要依循来时路径返回女王蜂之馆,并不是多么困难之事。

  如果告诉艾玛她们今天所发生的事,不知道她们会怎么说。

  他代替莉莉卡大师被逮捕,村人与警吏的反应,救助他的甲种魔术师,还有在道路上新建的设备有多么先进,就算只是一句“辛苦了”或是“你受苦了”也好,对于这充满辛酸的一天,他或许期待着能够笑着与她们分享也说不定。

  有这种想法真的——是他太笨了。

  亚鲁特穿过森林,见到女王蜂之馆依旧屹立在那儿。

  远处宅邸的窗户灯火通明,湖面与实物两边皆一同闪耀。

  亚鲁特过桥的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了,就在他即将踏入对岸的庭院时,事情发生了。

  (——咦?)

  一道光线从鼻子前方掠过,那是飞天石像的热线。

  不会有错,仿佛和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一样,他被当成‘异物’攻击。

  “……哎呀,欢迎回来啊,爱偷懒的笨蛋亚鲁特。”

  只见红铜色头发的魔女停在左边石像的头顶上,这也不是他的错觉,她看起来宛如没有重量的小鸟,又或者是童话故事中冷酷的魔女。

  月光洒落在她的身上,金色的眼眸冰冷俯视着受到拦阻的亚鲁特。

  她单手抱着原本是魔女的猴子,一声不响地降落在桥上。

  她走过来,轻轻打了亚鲁特的脸颊一下。

  “莉莉卡老师早就回来了,你到底是去哪鬼混了?”

  亚鲁特发现自己的指尖在发抖。

  指尖会发抖是因为他的心在颤抖吗?

  “喂,你有听见我说话吗?我应该有说过要你今天早点回来吧?为什么连这点小事都无法遵守?”

  “……说我无法遵守。”

  “一个濒临被当的研修生,只有贪玩比别人强啊?那样半吊子的觉悟也想合格,根本是痴人说梦,你的脑子到底在想什么?想不想合格啊?”

  “…………吵死了。”

  “说我吵?你刚才是不是说我吵?”

  是啊,我大概真的说了吧。

  如果胸中翻搅的话语之中,有那么只字片语成形的话。

  真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果然是最差劲的人!早知道就不该收留你了!管你会被当还是留级,现在马上给我滚回凯杰尔去!你这个没有责任感的轻浮家伙!”

  “那你们就该做好你们该做的事啊!”

  就在艾玛要再次赏他巴掌时,亚鲁特抓住她的手腕,对她怒骂回去。

  “是我的错吗?全部都是我的错吗?你的老师偷吃别人的水果,我为了帮它收拾残局却被关入牢里,那也是我的错吗!到底要我怎么做才满意!?你说句话啊!”

  忽地回过神来,亚鲁特看到的是被他在极近距离发泄怒气,艾玛那僵硬的表情。

  那对大眼睛睁得更开,嘴唇也不住颤抖,她不敢看亚鲁特的脸,只是呆立在原地。

  “…………因为那种事,我又不知道……”

  “艾玛,等一下。”

  “讨厌,讨厌啦!”

  啊啊,这下完了,一旦变成这样的情况,无论说什么话,她也听不进去了。

  时间无法倒转,两人的手分了开来,她细细的手腕上,还清楚残留着自己所造成的淡红色抓痕。艾玛眼泪流个不停,红着脸往宅邸的方向奔跑而去,而亚鲁特也只能看着她离开。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总是在事后才发现自己说得太过分了。

  他似乎感觉到妹妹正在某处看着这样的自己,可是回过头来,却只有看到天上的月亮,以及平静的湖面而已。

  ***

  ——另一方面,在荷尔谷林村。

  警吏霍伊斯·札姆扎的睡铺,就位于荷尔谷林村的餐厅‘红芜菁亭’的二楼。

  他在一楼餐厅用过晚餐,喝了一杯啤酒之后便回到房间,继续阅读尚未看完的小说,这已经是他的日常习惯了。

  他偏爱的书是‘刑警○○’、‘○○分局系列’这类经典警察小说,毕竟只要一读起来,他就会沉浸在书中的世界。

  不惜让磨平的鞋底更加损耗,靠着双脚实地到处去打听情报;在审问室内,经验老道的刑警与凶嫌之间紧迫的攻防;追溯期限过期还剩下一个星期,还没逮捕那个犯人之前绝对不能退休,将近退休的老刑警的悲哀,以及为了不使前辈留下遗憾,努力奋斗的年轻刑警们——

  “……呜,混帐,真是让人感动落泪呀。”

  一手拿着从邻镇的租书店借来的小说,细细品尝着威士忌,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享受了。

  他回想起从前进入凯杰尔的警察学校,可是却受不了严格的训练而逃走的过去,虽然那时候他并没有那么真实的感受,但是事后回想,自己还是该成为刑警才对,即便他再怎么后悔莫及,时光也是一去不复返了。

  那一晚,他也是一边擤着鼻涕,一边翻着小说,却听见楼下的吵杂声突然变得特别大声。

  “……怎么回事?有人打架闹事吗?”

  虽然他先上来二楼,不过刚才楼下不像有会闹事的人在啊。

  于是他把书签夹入看到一半的书页,随即走出房间。

  力斯空州的地方领主将此地委任给他,因此维护这个地方的治安也是警吏重要的职责,他首先从屋外楼梯下楼来到屋外,再从店的出入口观察里面动静,却见到已经围了一群围观群众。

  总之先稳定场面。

  “喂!你们在吵什么啊!一个个都给我冷静点!”

  他这么一喝,围观群众马上作鸟兽散。

  保住警吏的威严——就札姆扎而言,他其实很想说是刑警的威严——踏入店内,事情却与他的预测有些不同。

  只见负责端菜的女服务生倒在地上,老板娘则是在一旁照顾。

  “喔,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啊啊,很抱歉,警吏先生,是这孩子突然晕倒……”

  女孩受到老板娘搀扶,脸色苍白地抬头望着札姆扎。

  “警吏先生……”

  “带去看医生吧,我来叫马车。”

  却见她摇了摇头。

  “没有那么严重……”

  在老板娘的搀扶之下,女孩重新在地上坐好,饮下旁人递给她的水,情况似乎终于稳定下来。

  “最近很多人感冒呢。”

  “我是腰痛一直好不了。”

  “我是喉咙有问题。”

  见到围观群众也纷纷报出自己的毛病,札姆扎取笑众人。

  “喂喂,你们是怎么回事啊?不管男人女人每个都这么虚弱啊?稍微向我学习一下——哈啾!混帐!”

  他打了一个大喷嚏,随后甚至感到一股寒意涌上身,没有比这更尴尬的场面了。

  “……这、偶尔也是会这么不巧啦。”

  在村人的哄然笑声之中,札姆扎擤了擤垂下的鼻涕。

  “喔!既然如此,警吏先生,你也来喝个药吧,魔女大人的汤药很有效哦。”

  “呿!我怎么可能接受魔女的施舍——”

  “别这么顽固嘛,药只要喝下去,管他是医生还是魔女都一样吧。”

  他坚持推辞周围劝他堕落的诱惑。

  身为扎伏特正教的信徒,札姆扎的矜持坚定不移,他可不想和横刀夺取神明恩典的家伙们和平相处。

  结果这样的气氛,他也不适合回到房间去读书,于是札姆扎也在同一桌坐下,点了些酒和小菜。

  话题转了几转,之后又带到先前魔女的话题上去。

  “——但是魔女的药真的和医生开的药一样吗?”

  札姆扎忽然对此感到疑问,自从女服务生晕倒后,店内人数爆满,一片人声鼎沸,然而如果是大家在意的话题,人们就会靠过来,发表自己的意见。

  “……这个嘛,警吏先生,我是觉得不一样啦。”

  “但是有效对吧?”

  “毕竟从以前服用到现在,而且虽然不好意思在警吏先生面前这么说,不过我们村子的祭司大人的祈祷根本没用啊。”

  “因为没效就伤脑筋了吧?”

  又有新的声音出现。

  “谁会伤脑筋?”

  “魔女呀。”

  在充满好事群众的店内,如今已经分辨不出,究竟有多少人在谈论这个话题了。

  “因为你想想看,她们要是被赶出那个地方就无家可归了呀,如果我们的身体太健康,那么会感到困扰的人反而是她们吧?”

  “对喔,或许真是那样,而且现在这个时期,她们更有必要证明自己比其他人有用——”

  “因为新建基地的关系吗?”

  “不会吧?”

  归结出的结论可说是非常不堪,当然没有人会说那是正确的。

  就算心中产生难以消除的疑问也是一样。

  “那只不过是假设而已,是假设的啦”

  对,他们没有任何证据。

  今后或许仍然必须仰赖魔女,而或许不再是那么回事也说不定。

  没有任何人公开批判,话题就这样再度转换,店里的夜晚更深了。

  当札姆扎回到二楼床上躺平时,已是将近破晓时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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