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密尔王国骑士团
王国军的别名,国王即是总骑士团长,其下设有正骑士团长,辖下骑士队被派至王国全土各地,与一般兵一同进行任务。唯一例外的是以守护王宫为主的近卫骑士队,那是清一色由骑士组成的国王直属部队。
艾斯巴列特塔。
地上楼高九十八层,地下两层,是艾密尔最大的建筑物。
在多数是仓库和空地的湾岸再开发地区之中,那是直指天际耸立的人工之塔。
拥有六千四百扇窗户,以及包含货梯在内的六十五座电梯,一千七百五十级的楼梯,而这栋建筑的一部分却被浓烟所包覆。
塔下则陆续有关系车辆聚集而来。
亚鲁特攀在云梯车的车顶,来到发生事件的再开发地区,重新目睹大楼的惨状,他不禁瞠目结舌。
就他目视所确认,浓烟是从最上层的下几层楼层窜出,那么高的地方失火,从地上喷水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不过包含云梯车和救护车在内,所有的车辆都在现场待命。
等待车速减缓,亚鲁特就往石砖的地面跳下。
他首先要前往近卫骑士队的飞空艇。
于是亚鲁特询问路过的警官。
「骑士队本部在哪里?」
「啊啊,你是谁啊!看戏就要乖乖退到后面——」
「我是骑士候补生,受到召集前来!」
把训练学校的学生手册拿给他看之后,警官脸色大变,然后就像比手旗信号般,伸手告诉亚鲁特方向。
「在、在在在在、在那边的空地!」
亚鲁特向他道谢。
飞空艇似乎是在道路对面,建设预定地的河边降落,在没有街灯的广大空间里,只有飞空艇的诱导灯在发光,停下螺旋桨,停泊在水面,可以看到流线型的船首曲线隐隐浮现,于是亚鲁特留下维持敬礼姿势僵住的警官,穿越了道路。
「队长!」
然后刚好这时候在登往艇内的舷梯上,他看到了比其他骑士高一个头的沙札兰德的巨大身躯。
「——你怎么来了?我不记得有召集你啊。」
「我在外面听到消息,想说不能不来,所以我就赶来了。」
「消息可真是灵通啊。」
不断奔跑的亚鲁特气喘吁吁,而沙札兰德则是眉毛动也不动地俯视他。
「队长,我——」
「反正叫你回去,你也不肯走对吧?真拿你这家伙没办法,别给我惹事喔。」
「是!」
于是沙札兰德就这样登上舷梯。
亚鲁特跟随着进入艇内,只见艇内以掌舵的操舵士为首,有十名左右的正骑士在等待出动命令,其中八名身上是武装待命的第一种装备,透过研修,亚鲁特也很清楚他们是实力杰出的精锐。
其中最意外的是还有几个穿着西装的一般人夹杂其中。
(是刑警吗?)
从他们的站姿和体格看来,应该和城市警察有关吧,亚鲁特愣愣地看着他们,却被其中一个人以锐利的目光瞪了一眼,让亚鲁特一阵毛骨悚然,对方明明动也没动,亚鲁特却感觉从眉间到后脑勺仿佛被视线贯穿了一样,亚鲁特吞了一口口水,慌张地绕到正骑士们的最后一列。
操舵室出入口的墙壁上贴着像是艾斯巴列特塔的结构图,艇内的中心就是这里,副队长在附近和市警相关人员谈话,沙札兰德就在这时抵达。
「进行到哪里了?」
「已经传达下去,本队是以救出芙丽娜公主为第一优先。」
听到副队长的说明,市警相关人员也点了点头。
「——火源是这里,这座塔的七十九楼和八十楼的部分,大楼在构造上,每二十楼设有一层缓冲用的楼层。我问过设计这里的甲种魔术师,他说这里设有储存槽,用以储存从地下汲取的以太,还有使用那些以太的发电机和锅炉,就是这里被以时间差引爆。消防队说若是不阻止火势蔓延,清除掉崩落的瓦砾,他们也束手无策。」
「需要花多久时间。」
「还要两小时。」
「说什么鬼话。」
沙札兰德直接了当地说道。
「听好了,再这样耗下去,上层的客人就会被浓烟波及了,追根究柢,那个疯子是怎么混进去的?听说他自称是安格斯王?」
看来在火势蔓延之前幸运逃出的参加者,有提供他们一些情报。
「关于这一点由我们来说明,拜托你了,梅萨。」
「了解。」
接下来关于犯人的背景,由市警的刑警来说明。
被称为梅萨的一个人点了点头。啊,亚鲁特发现他就是刚才瞪自己的人。
男人橘色的短发竖立,穿着深紫色的西装,光滑的黑衬衫上系着灰色的领带,那件衬衫之下则是结实的肉体——应该是不含赘肉的肌肉吧。他看起来凶狠又阔气,与其说是城市警察,倒还比较像是黑社会老大,只见他清了清喉咙,开始念出手上手册的内容。
「——呃—他的名字是特伊斯·托拉乌鲁,十九岁,虽出生于艾密尔,祖父母却都是安格斯人,他们在大战时移居到这里,听说他原本是托拉乌这个少数部族族长的后代。」
「也就是说……他自称国王也不是毫无根据。」
「是的,正是如此。沙札兰德卿,原则上也是有那种可能性。」
刑警语带保留,他想说的大概是安格斯独自的体制吧。
那个太阳与沙漠的邻国是由复数部族所组成的合议制国家,听说因战争之故,部族数量减少许多,不过单纯以部族的数量而论,仍有接近一百的数量,国王就是在那些部族族长之间轮替的职位。
但是说是轮替,实际上只有少数部族之长才坐上宝座,因为这与部族之间力量平衡有关,而且最近是否能与他国对等交涉,也已经变成无法忽视的要素了。
他想说的就是不管有没有战争,身为少数部族托拉乌的族长,要成为安格斯全体的国王,机率可说是微乎其微。
「不、不过现在已灭亡的托拉乌族有个特征——这个还满有意思的。」
「有意思?」
「据说族长的妻子大多是从代代巫女所选出。」
沙札兰德的眉毛一挑。
「巫女通晓咒语,擅长操纵人心之术。」
「犯人的祖母现在何处?」
「目前正在搜索中,市警也认为为了说服犯人需要血亲的协助,这是理所当然的。」
「不管怎么说,假设他会使用魔法,那就是古老的安格斯咒术……」
「很有可能。」
沙札兰德以率直的本性咋舌一声。
「大笨蛋,那样做会让移民全体的印象变得更差啊。」
「他如果是那种会替别人着想的人,应该就不会做出这种事了吧,沙札兰德卿。」
相对于认真为此愤慨的沙札兰德,刑警则是显得有些冷漠。
而他们这一连串的对话,亚鲁特在飞空艇最后方都听得一清二楚。
老实说比起这种确认的手续,他更想要早一刻到达现场,一想到墙壁对面的大楼,他就压抑不住焦躁的心情,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发出指示呢?
「没办法,待在这里也不能解决任何事,先来决定攻上去的成员吧,第一班——」
来了!
沙札兰德终于开始叫起名字,正骑士的前辈们一个一个地应声,亚鲁特也继续等待自己被叫到。
「最后是——」
「请让我也去!」
他按耐不住,想也不想就出声了。
其他正骑士及市警的刑警——还有队长沙札兰德的视线都落在亚鲁特的身上。
「你的根据是什么?说说看啊,这个连制服也没穿的见习菜鸟。」
老实说这时他感觉到的是恐惧,沙札兰德看着他的眼神,并不像训练学校时那么和蔼可亲。
亚鲁特丹田用力,抬头挺胸地回答。
「我、我今天一整天都担任她……芙丽娜公主的护卫,我不能在这里放弃职责!所以请让我一起去!」
「不行!」
「队长!」
「待在这里待命!」
那是决定,不接受抗议。
「你先待在这里看着,这也是任务。」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要我担任护卫这种工作?」
他忍不住吐露自己的心情。
「请让我也一起去!我拜托您!」
亚鲁特以为只要真心恳求,对方一定会了解。
然而沙札兰德却突然来到亚鲁特面前,无雷地抓住他的胸口,把他举了起来。
「——听好了,亚鲁特·古斯塔夫。我们是什么人?骑士的任务可不是给你的奖赏或勋章喔,如果知道把任务交给你,只会让你以后得意忘形的话,我绝不会把单独任务交给你,也不会派你出任务,这单纯只是我没有识人之明而已。」
亚鲁特喘不过气来。
沙札兰德低沉又沉稳的声音,不容许他再有任何抗辩。
「我再说一次,在这里待命,明白了吧?」
沙札兰得说完手放开,亚鲁特却仍是呆立在原地,其他正骑士前辈拍了拍他的肩走出飞空艇,从舷梯下船。
亚鲁特只能一个人紧握着拳头。
***
「——你说活祭!?」
发出抗议的男性们大叫,仿佛怀疑自己听错了。
「到了这种时候还在说傻话,现在还说什么活祭根本就是搞错时代。」
「搞错时代吗?朕是认真的喔。」
犯人的嘴角高高扬起。
「在高台的神殿焚烧大量祭品,这是约定将死之王得以转生的仪式,是我托拉乌所流传下来真正的秘法。」
「你疯了,还是说是那样吗?那是安格斯蛮族通行的习俗吗——」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悲鸣。
只见犯人不发一语,冲到芙丽娜等人之处,用手杖把叫出蛮族的男性打倒在地。
「——注意你的用词,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周围的参加者虽想奔至倒在地上的男性身边,但是却遭到阻止,他们过不去。
犯人将手杖的前端,插在倒地绅士的耳边,接着单膝跪地,空着的手则是握着刚才在圆桌上的蜡烛,保持在随时可以点燃身上导火线的状态。
看到犯人残酷地笑着,脸上充满欢喜之情。
芙丽娜尽管在人群之后,却也被袭来的恐怖吓得晕眩。
只听到旁边的大使夫人拼命咏唱着献给神的圣句。请帮助我们,请拯救我们,请帮助我们,请拯救我们。然而身在地上九十八层的高度,不管是神的恩惠还是大地的加护,感觉全都是那么地薄弱。
而说到另一位伯爵夫人,她则是同样做出祈祷的姿势,不断重复着虚弱的呼吸。
「请振作一点,艾达夫人。」
芙丽娜触碰着她瘦小的背。
她的脸色比先前更差,年纪一定跟祖父差不多吧,这异样的紧张感肯定对她身体不好。
「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是的,没错,公主殿下。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像是口头禅般不断重复的字句。夫人露出虚弱的微笑。
「请您待在这里不要动喔……我们可爱的蔷薇公主。」
然后她再次注视着人墙另一头的犯人。
「我有个请求,安格斯王。」
(不会吧!)
芙丽娜一瞬间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
夫人的声音虽然非常细微,但不知该说是幸还是不幸,整个会场都确实听到了。
「您听见了吗?今天宴会中地位最高的人是我,威路努男爵之女,艾达伯爵的妻子,我名叫茱叶莉亚。」
芙丽娜想叫她停下来。
可是白发的夫人却站了起来,芙丽娜想拉住她,手却不停颤抖,只是触碰到夫人的裙摆而已,她就从参加者之间走了过去。
「你是贵族吗?艾密尔的贵族,居住在这个国家的特权阶级。」
「是的,没错。请让我留下,把其他人都放了吧,我拜托您——」
她在说谎,她撒了漫天大谎。
她明明脸色苍白,冷汗直流,疲惫得随时都会倒下,却为了庇护众人,打算欺骗犯人。
(我在这里!)
她明明就在这里,王太子的女儿,名为芙丽娜的王族明明在这里,就在这里啊。
这就是高贵之人的觉悟吗?
芙丽娜被夫人的勇气所压倒,仿佛要被击垮似地捂住了脸。
***
——结果不管人在哪里,还是一样要待命。
亚鲁特坐在飞空艇所停泊的空地,眺望着燃烧的大楼。
虽然形式上违反沙札兰德要他待在艇内的命令,不过待在那里,即使不愿意也一定会遇到沙札兰德,那样太难受了,要亚鲁特坐视不断向他传回的现场情报,亚鲁特没有把握能够保持冷静,所以——待在这里就是他的极限了。
「可恶……」
他不自觉地咒骂。
两个小时后才能从地上往最上层攻坚,在那之前必须一直在这里等待。
自己还是个见习的骑士候补生,现在既不是训练也不是实习,而是真正的作战,而且是为了救出王族的紧急作战,亚鲁特也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参加。但是即使如此,头脑能够理解那样的道理,和心里能不能接受是两回事,今天的芙丽娜就烙印在亚鲁特的脑海里。
——亚鲁特公子,你看那个!
别事到如今才想起来啊。
艾曼德岛,在摩天大楼之间奔跑的白色夏季礼服和淡金色头发,天真无邪又惹人怜爱的笑容,岬角的纪念公园,从守龙像的展望台寻找『爷爷的家』。不论何时,那对眼眸中都充满对自己的尊敬,以及发现与感动的喜悦。
不管是声嘶力竭声援的库洛布比赛,还是和艾玛竞争时的拼命神情,亚鲁特全部都在身边看到了,没错,就是全部。
——因为玩得很快乐。
没错,就算被说这是不敬的自大态度,这份感情也没有半分虚假。芙丽娜对于自己的信赖,亚鲁特不可能感到不快,可是当她面临危机的时候,亚鲁特却连靠近也不被允许。他明明是骑士候补,也就因为他是骑士候补。
(艾玛,这就是我啊。)
「亚鲁特一定办得到」即使受到艾玛如此期待,但是现实却是如此,他不禁想自嘲。
「可恶……」
「——当最下层的人很辛苦吧,候补生。」
亚鲁特坐着抬起头,只见那名阔气又面貌凶恶的刑警正俯视着自己。
「这是外面大街店里的咖啡,摆这么久或许也冷了,你要吗?」
他的手上拿着两个马克杯,一个似乎是要给亚鲁特的。
「好,谢谢你。你是——」
「席古德·梅萨。市警的警官。」
亚鲁特再次向他道谢。
虽然被他狠狠瞪了一眼的记忆仍在,不过眼前的刑警看来并没有露骨的敌意,尽管他有一副会吓哭小孩容貌,但是从他手上接过的马克杯中,装着仍然残留些许热气的琥珀色液体。
含在嘴里,姑且不论好不好喝,那是舌头熟悉的味道。
「即使是库洛布的帝王,离开库洛布也很辛苦呢。」
看到亚鲁特皱起了眉头,席古德的双眼眯得像刀子一般细。
「失礼了,让你不快了吗?因为我也在会场观战,目睹你拿到学生选手权二连霸的瞬间啊。不过很遗憾,我那时候是坐在布鲁萨克斯那一边。」
「是吗……」
「我也全部押布鲁萨克斯赢了,结果那个月的薪水全没了,我还对你嘘声,要你去死呢。」
席古德仍然继续笑着,他的笑容倒是意外地天真烂漫——那就见鬼了,应该说反而好像凶猛的狗看到火腿,显得垂涎欲滴一般,甚至让人感到不快。
「不过你是个好选手。真的是很好的选手,艾斯特力修的七号,既强壮又敏捷,判断明快果决,像那样的人才大概要一段时间才会再出现吧。我一直很在意你后来怎么样了,原来是这样,你成为骑士了啊。」
亚鲁特在内心补充:是候补生。
「啊啊我真的……一直很想见你一面呢……」
然后席古德在警笛鸣响时,声音细如蚊鸣地喃喃自语。
「……没想到会先见到哥哥这边呢。」
「咦?」
「不,我是自言自语,请不用在意。因为我没什么睡啊。」
席古德仿佛在喝啤酒般,一口气把剩下的咖啡倒入喉咙。
他看起来的确是累了,眼睛之下出现黑眼圈,让他看起来更凶恶的胡渣,这些外表补强了言语的说服力。
不过仿佛在一瞬之间,亚鲁特甚至有种自己宛如变成火腿的错觉——
「不管什么事都不是那么容易的,『帝王』。人生跟你踢的库洛布可不一样,不能尽如人意之事、必须忍耐的事、在火灾现场也只能干瞪眼的事,这种事可是多到数不完喔。」
对于他这个既不算恶意,也不算安慰的话语,自己应该同意吗?
「受伤了吗?MVP。」
「不——怎么会呢。」
亚鲁特否定他的话。
没有击中要害的话语根本伤不了亚鲁特。
「梅萨先生,为了让自己轻松愉快,我是不会听取别人的意见的。你只是在浪费时间。」
这句话听起来可能会让人觉得冷酷又傲慢也说不定。
为了不因新闻报导乱写而生气,为了不因全方位袭来的意见风暴而迷失方向,有时就算会孤独,『帝王』亚鲁特·古斯塔夫也是用这种方式一路走来。
「你不会为了我而哭泣对吧?」
「是啊,我是不会。」
「也不会为了我而笑。」
「大概吧。」
席古德也承认。
现在亚鲁特该想的,应该是会为亚鲁特欢笑哭泣的人,应该是亚鲁特关心的人。即使丢脸难看,即使绕了这么一大圈,他也只要注视那些人就可以了。
就在他重新坚定自己想法的时候,他感觉原本受挫的力气又回来了。
映在眼前的是高耸入云的艾斯巴列特塔,浓烟往上窜升,那轮廓与白天见到的模样,看起来完全不同。
「就是这样,我要走了。」
「咦、啊、喂!亚鲁特·古斯塔夫!」
「虽然跟你没什么关系,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
亚鲁特猛地站起身,奔回背后的飞空艇中。
「队长!」
接着他呼喊沙札兰德。
此时沙札兰德正在结构图前与副队长交谈,看到亚鲁特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他露出锐利的眼神。
「有什么事啊?」
「……队长,不能从大楼上方救人吗?」
亚鲁特认真地问道,可是沙札兰德却冷淡地摇头。
「——不可能。」
「为什么?」
「我们也检讨过用飞空艇强行进攻,但是那样的声响只会刺激里面的犯人,而且气流也不安定,能不能确保降落的地点都很难讲了。」
「不是的,不需要那种东西,只要有一根扫帚就可以飞了。」
「什么?」
现在亚鲁特的脑中浮现一个景象。
那是万里无云的蓝天,翠绿的山,映在湖面的白云,以及一直线飞过上方的魔女的身影。
那场景如果换到这个大都会的正中央会如何呢?
「同样都是在艾密尔,不可能办不到——」
***
艾玛学习到一件事。
那就是人类无论心情恶劣得再怎么痛哭流涕,再怎么懊悔不已,只要还活着肚子就会饿。
「……现在是几点了呀……」
原本躲在被子里的头探了出来,艾玛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肚子饿了,而且是饿得受不了。
自己是什么时候躲进房间里来的呢?一进入房间,她也不开灯就钻进被窝里,因此太阳下山后的现在已是一片漆黑,而且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
虽然这么做有点晚了,艾玛还是下床开灯。
「啊;真是的,讨厌啦。」
自己一辈子也无法成为楚楚可怜的女主角,她觉得对不起芙丽娜,肚子饿得一直咕噜咕噜叫,让连想要好好反省悲伤都办不到
红铜色头发仍然绑着,连身裙和外套也还穿在身上,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很凄惨落魄吧。
艾玛转了转僵硬的脖子。
至少这件衣服不能变皱,得要把它用衣架挂起来才行,不然明天就要没衣服穿了。
她拿下已经松掉的缎带,把外套和连身裙全部脱掉。
「唉,大家已经去吃饭了吗……」
隔壁房间没有任何声响,这样的气氛让她又想要叹气,就在这个时候……
突然门的对面响起家具倾倒的声音。
(什、什么!?)
而且声音越来越近,还听到有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咒骂着「可恶」、「好痛」一面靠近过来。
然后不到三秒门就被打开了。
「艾玛!」
「姆呀~~~~~~~!」
艾玛拿起手边的行李箱丢了过去。
里面装的衣服和内衣在空中四散,行李箱击中了入侵者,艾玛趁隙赶紧把刚脱下的连身裙拉过来。
「不要突然进来啦!」
「不、不是那样的,那个、不是那样的啦,艾玛!」
亚鲁特坐倒在地,拼命摇着头,然后重新对半裸的艾玛说道:
「请你飞吧。」
只有一句话。
他完全不明白艾玛的处境,脸上表情认真得不得了。
事实上他伸出的右手上,握着一支不知从哪拿来的高级扫帚。
[插图]
「客人,客人,这样会造成我的困扰。那是本旅馆清扫用的……」
接着旅馆清洁人员从他的身后出现。
艾玛只能惊讶得愣住了,不然她还能怎样呢?
「你在说什么啊!」
「芙丽娜有危险!」
艾玛感觉顿时清醒了。
「现在她就在那里的最上层,下面的楼层失火,要上去救她非常困难。如果是艾玛的话,应该可以从空中上去楼顶吧?」
亚鲁特所指的是艾玛背后的窗户。
日落后的凯杰尔,市内的夜景很美,而在那中间有一个小点,是特别高耸的高楼所形成的轮廓。
「好像……红红的……」
「我想救她,需要艾玛的协助。所以拜托你,可以请你飞吗?」
艾玛往他说的方向望去。
真实身份是公主的她,她的名字仍留在艾玛的记忆中并未褪色。以后大概也绝不会忘记吧。不会忘记那个爱逞强,柔柔嫩嫩的,最喜欢库洛布和亚鲁特的那个女孩。
所以——虽然是衣衫不整的状态,她仍是点头答应。
「把扫帚借我,我试试看。」
「太好了!」
「但是在那之前你先出去。」
「咦?」
亚鲁特似乎到现在才发现,艾玛身上衣衫不整的抱着一件连身裙,顿时满脸通红。
***
沙札兰德一脸傻眼。
「……她就是魔女。队长,她可以飞上去。」
「这我当然知道,你们都从上面飞下来了,我当然看得到。」
他看起来似乎颇为头痛地说道。
亚鲁特与艾玛两人并肩,站在飞空艇前的空地上,艾玛抱着载亚鲁特飞来的扫帚,有些紧张地挺直了背。河边的风越趋强烈,连身裙被吹得飘飞摇摆,裸露出的膝盖有些红红的。
从更高处俯视他们的人,是高个子的沙札兰德。
「乙种魔术。大战关键的魔女莉莉卡吗……」
「我、我是莉莉卡老师的弟子,相当擅长飞行。不过除此之外我也没别的长处……」
「艾玛。」
亚鲁特忍不住用手肘撞了她一下。这种时候不用说些多余的话。
「喔,该怎么办呢,副队长。偏偏这个时候能派的人都派去现场了……」
「没错,队长,所以我上、不,请让我去!」
「我是也可以去啦……」
「咦咦!你吗!?」
艾玛率直的悲鸣,让沙札兰德话到口中又吞了回去。
「………………不,我只是说好玩的。」
「对、对不起叔叔。那个、我并不是讨厌叔叔,因为太高太重的人很难坐扫帚……」
简直像是被女儿讨厌的父亲一样,那样的沙札兰德还是第一次见到,亚鲁特真的觉得「艾玛好厉害啊」。
队长沙札兰德重新清了清喉咙。
「——总之,那样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亚鲁特,你去想办法搞定吧。」
去想办法搞定。
这轻松的言语,亚鲁特却是感动地收下。
「怎么了,你不是想去吗?」
那道只是推他一把的视线,让亚鲁特重新打直了背杆。
然后亚鲁特向他行了一个骑士队式的敬礼。
「遵命!」
「快点准备吧,没有时间了。」
风又变得更强了。
首先换上飞空艇内柜子里的备用队服,再换上靴子,束紧皮带。他紧盯着时钟的秒针,因为真的没有时间了。
「呃、还有——」
「枪。」
操舵室的门是开的,里面的操舵士静静地说道。
「子弹除了以太枪以外,最好也把实弹带去吧。因为上面的以太也有可能非常稀薄。」
那是至今没说过几句话的男人,可是到这时候却给了亚鲁特有用的建议,亚鲁特深深点头,决定依照他所说,把实弹的枪也插入枪套带去。
接着他再用钩子,把手电筒和绳索钩在队服上,应该是习惯的程序,他的身体却在颤抖,这一定是武者出征前的兴奋颤抖。他身上是和正骑士相同的第一种装备。
(好了,你要冷静,冷静下来啊。)
再拿起代表骑士象征的枪剑——
「动作快点!」
从外面传来沙札兰德的声音,亚鲁特赶紧急忙地奔出去。
「亚鲁特·古斯塔夫!」
「是!」
只见沙札兰德在舷梯下等待着。
「听好了,你做的只是预防万一而已。只要一觉得不对就立刻撤退。」
「是!」
「但是你可别忘记,你是沙札兰德队的一员。你所隶属的队是直属国王的剑,是艾密尔全骑士队中最强的队。」
「是!」
艾玛已经坐在扫帚上,轻轻地浮起。
她把手往夜空微微一伸,似乎是在探测风向。
会是错觉吗?她红铜色的头发、握着扫帚的指尖似乎都隐隐发光,看起来甚至有艳丽夺目的感觉。
亚鲁特一叫她的名字,她立刻坐在扫帚上转过头来。看着做好准备的亚鲁特,仿佛看着耀眼的事物般眯起了眼。
「好了,坐到我后面。」
说得仿佛是邀他去兜风一般。
不过现在他们的确将进行一趟绝佳的夜晚兜风。在高度一千二百英尺的高空,掌握方向盘的是上等美少女的魔女。没有比这更光荣,更令人安心的事了。
亚鲁特跨在她身后,伸手抱住她的腰。
艾玛的身体娇弱而柔软,让一身坚硬骑士装备的亚鲁特觉得过意不去。
「好——那么我们就一口气飞过去啰。」
她如此宣言。
而亚鲁特的安心只维持了短暂时间,只见艾玛将扫帚柄稍微往下压,藉着反弹的力道一口气急速上升。
(————!)
耳朵感到痛楚,仿佛翻搅着内脏的冲击与加速袭向全身,地面逐渐远离而去,不管是沙札兰德、飞空艇,还是站在空地一隅仰望着他们的席古德·梅萨。这一切都高高地远离而去。
——啊啊,究竟哪边是上方,哪边是下方呢。
一切宛如庭园盆景的一部分般,变得越来越小,但是转头看向四周,却见无边无际的光之绒毯。
好似星尘洒落一般,不夜城凯杰尔的霓虹灯。
星星密度最浓之处,是在河川另一边的艾曼德岛,亚鲁特被上下左右的景象所压倒,不由得感到头晕目眩。
「你看,亚鲁特,没想到会用这种方式参观凯杰尔呢,旅游手册上也没有写呢,太棒了!」
艾玛开心地笑着。她完全无视于自己的重量,以纵向穿越城市上空的方式持续加速。只见她纤细的身体散发出淡淡磷光,亚鲁特一时说不出话来。
亚鲁特对自己看到的景象也感到惊讶,不过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做到这件事的艾玛,更令他惊奇无比。
他想起法妮所说的话。
「——老实说那孩子的飞行术很奇怪呢。」
那是在旅馆附近的摊贩村时,法妮一边吃着串烧,一边对他说的话。
「该怎么说才好呢……大家认为魔女一般就是骑着扫帚在天上飞,那有一半是魔女给人的印象就是如此。不过实际上飞行却是很麻烦的一件事,例如说,要先以调合数十种药草做成软膏,让本人的意识认为『自己能飞』,之后也需要进行许多仪式。」
如果说一般的魔女有哪个日子会主动地飞上天,那就是众多同伴聚集召开夜会的短短时日,做为仪式的一环必须飞上天空。
「哦,是那样吗……」
「就是这样,想要发动甲种魔术,地面的以太是不可或缺之物,或着该说没有就成不了事吧。它们之间的关系密切,从札夫塔利卡度数与术的效果成正比就可以知道了;相对的乙种魔术——特别是我们的魔女术,因为有许多尚未明了之处,所以常有人以为它不像甲种魔术那样,会受到地面以太的左右。不过啊,魔女术也不是万能,不管是对怎样的人而言,双脚要离开大地是件非常困难的工程啊。」
这些事都是亚鲁特第一次听说。
「人生于大地,向大地祈祷,领受奇迹的恩惠——」
法妮突然念出扎伏特正教的教诲。
「这句话其实意外地不能小看呢。我们人类不管到哪里,都是阳光神所命名的大地眷属,也就是说魔女也一样是人类,所以和离开地面的奇迹本来就合不来,如果要为人类不能轻易飞行找一个理由,我想大概也只有这个了。」
「但是——」
「没错,那孩子是例外。」
艾玛,红铜色头发的魔女。
「那孩子在还没学会任何本事之前,她就已经学会在天空飞行了。不需药品也不用仪式,只要有一根扫帚就可以飞到任何地方,以前还常因此迷路呢。」
「她是天才吗……?」
「谁知道呢。用那种词汇来解释真的好吗?」
法妮的视线落在杯底剩余的酒上。
「到底那孩子的飞行术是如何做到的呢?因为越想越不明白,所以我一直都不太去想这件事呢。」
——这件事不要对艾玛说太多喔,如果她因此在意就太可怜了,每个魔女都有她异于常人之处。
——如果是莉莉卡老师的话,或许意外地能轻松回答出来呢。
屋外油灯的光芒映照出法妮的美貌。她虽然说得好像在说笑,但是却不是能一笑置之的内容,亚鲁特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而现在,亚鲁特靠着艾玛的飞行术在天空飞行。
即使是来历不明的力量,亚鲁特过去也曾经被她用这扫帚救过,而且现在也需要她的帮助。
「亚鲁特抓紧了!」
她的话才刚说完,从旁边吹来的强风让他们整个身子转了一圈。
「抱、抱歉,因为风向很难判读。」
艾玛飘扬着发丝高声喊道,随着越是接近艾斯巴列特塔,气流似乎也变得更加强烈而复杂。
「没问题,我不会再失败了。」
她如此拼命的声音,让亚鲁特胸口一热。
没错,现在没空想东想西了。
浓烟从建筑物西侧窜升,受到风卷入形成复杂的气流,艾玛闪避着那些浓烟,寻找着地的地点与方向。
在大楼周围盘旋了数圈,尽管途中好几次险些被强风卷入,她仍是逐渐降低高度。
「还差一点。」
低语声中毫无从容之色。
终于他们看到屋顶上的护栏,在来到越过栅栏的位置时,虽然有点高度,亚鲁特仍是奋力跳下。
「谢谢你,艾玛!」
然后他双手接住和扫帚一起着地的艾玛。
谢谢。那是发自真心的一句话。
在强风中抱入怀里的身体,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已汗湿,受到风吹而冰冷异常。
怀中的艾玛微微动了一下。
「亚鲁特,你要小心一点。芙丽娜就拜托你了。」
这件事结束后再让艾玛揍几下吧,让她尽情大声怒骂吧。为了让她能恢复那样的精神,无论如何绝对要成功。
亚鲁特深深地点头答应,然后留下泪水盈眶的艾玛奔驰而去。
「加油!」
通往楼下出入口的门是金属制,而且牢牢地上了锁,亚鲁特扣下搭载魔导具的枪剑板机,但是却明显能量不足,无法将锁破坏。看来在这样的高度,以太真的非常稀薄。
既然如此——亚鲁特于是拿出装有实弹的枪,退开一些距离,然后朝着门锁开枪,把所有子弹射光,终于破坏了门锁。
(——太好了!)
接着亚鲁特把门踢开,里面是寂静与黑暗,他不禁吞下一口口水。
这下面就是亚鲁特要摧毁的敌人大本营。
***
芙丽娜早上起得早,整理好服装仪容之后,她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找出在广大白凤宫殿某处的国王——优诺斯一世,向他请安问好。
——芙丽娜,你要记住,体恤百姓所需,无论何时都要选择最佳的行动,那就是我们所肩负的使命。
——我已经不想再听您说教了,芙丽娜已经不是幼小的雏鸟了哟。
——那么请问美丽的公主,今年贵庚了呢?
对于把自己当成小孩看待的祖父,芙丽娜使起小性子反驳,无论是那满布旧伤的手,还是现在以照顾玫瑰为乐的身影,都无法深入打动她的心。
我们所身负的使命?那种事我才不懂。
她一直憧憬外面的世界,期待每天库洛布比赛的结果,如果能让她喜爱的选手带她参观街上,那该有多好,芙丽娜每天都怀抱着这种梦想度日。
(为什么!?)
然而现在在芙丽娜的面前,与祖父同世代的贵族夫人正果敢地孤注一掷。
「您意下如何?您还年轻,还有时间可以和我一起静下来好好思考。」
在不断明灭的照明之下,她拼命地劝说对方。
「——凭藉贵族血统想自我牺牲吗?口气倒是很大嘛。」
「请让他们进行避难准备吧,我拜托您了。」
「不行。」
夫人闻言脸色更加苍白了。
「只不过是旁流贵族的血,我可不觉得和王的血能够相提并论。」
「那么就让我来!」
芙丽娜突然出声了。
「公主!」
「您怎么可以!」
周围的大人们以像是悲鸣的声音劝阻她,但是芙丽娜却不停下。
年轻的犯人讽刺地扬起眉毛。
「这次换成你吗?你是子爵的女儿?还是孙女?」
和自告奋勇的夫人相比,她确实既没有威严,而且年轻识浅,只是个可能稍有容貌的小丫头而已。
不过她所报的名字应该有其意义存在。
「公主殿下……」
她很想告诉面如死灰,呆立原地的夫人,你做得已经够了。
芙丽娜模仿刚才示范给她看的夫人,当场站了起来,整理好身上奢华礼服的裙摆,然后当场报出自己的名字和身份。
「我、我的名字是芙丽娜,古诺公艾隆之女。同时也是优诺斯一世的孙女,等我成人就会有第四顺位的王位继承权。」
不惜与艾玛和亚鲁特他们告别也要回来这个世界,回到蔷薇公主枯燥无味的日常生活,她终于明确感受到那个意义为何了。
这个瞬间、这个地方是芙丽娜的主场,比赛开始的哨声早已响起。
只见犯人单手拿着手杖,来到芙丽娜的身前,手杖的前端钩住芙丽娜用做胸饰的缎带,就这样停住,芙丽娜不能动,她也不会动。
她不能坐在竞技场最上方的皇家座位看好戏,自己是必须得分的王牌选手,绝对不能逃走。
「……所以说你们这些特权阶级就是这样,真货明明还留在这里嘛。」
「我留在这里,请你把大家放——」
缎带被扯断了,珍珠装饰的钮扣也散落在地上,手杖的前端似乎装有尖石头,看到意外丰满的乳沟露了出来,犯人舔了一下嘴唇。
「是真正的王之血。」
即使那充满疯狂的眼神看着自己,让芙丽娜害怕得不得了。
「可以,相对的朕就允许你以国王之妻的身份留下来服侍吧。」
「——!」
总之是取得他的承诺了,只见犯人把烛台放在脚边,打算搂住芙丽娜的腰,即使对此感到厌恶,重要的是这样就可以保证其他人的安全了。
芙丽娜不抵抗,但是唯有她的心是绝不会向犯人屈服的。
不可以输,蔷薇公主。
「……对你而言,王是什么呢?王之名对你有什么意义呢?请告诉我,安格斯王。」
「王就是……不会受到其他人欺负,立于一切的顶点……」
「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你可以笑我愚蠢没关系,你说的『一切』是什么呢?哪里的哪个人?你记得他们的名字吗?他们喜欢什么?过着怎样的生活?这些你真的知道吗?安格斯王。」
七号街咖啡厅的店员。
地下铁一闪一闪的照明。在车门另一侧破裂的以太泡泡。
守龙像。
粉红色的冰棒。
这些和她想象得有点不同,但却比想象中还要更加色彩鲜明。那是芙丽娜梦想所开出的花朵,以后也将会藏于胸中的重要矜持。
红铜色头发的魔女。
一直崇拜的『帝王』。
谢谢你们教会我这些,能在死前知道这些事真是太好了。
在一起的时间虽然短暂,即使如此,我真的很高兴能够和你们一同观光,这是最棒的生日礼物。
「一个人是无法成为王的,也无法成为公主,连这种事你都不知道?那你就只是一个冒牌货,你不配坐上国王宝座!」
「闭嘴,闭嘴!」
「不,我偏要说,你是冒牌的安格斯王。」
「我叫你闭嘴——,」
听了芙丽娜之言,犯人的脸剧烈扭曲,原本恍惚的表情也被撕下,恢复成一个青年的模样,他的手抓住芙丽娜敞开的衣襟,打算将破裂处撕得更大。
放在脚边的烛台就在他们拉扯中倒下,芙丽娜忘了自己的衣服,只想要把火熄灭,但犯人却比她稍微快了一步。
(啊!)
他露出『胜利』的表情,虽然是张扭曲变形,快要哭出来的脸,但是确实『胜利』了。
然后他使用夺来的蜡烛之火,这次真的打算要点燃火药的导火线——
「芙丽娜!」
芙丽娜被旁人从旁边推倒,她的视线被人潮挡住。
当她拼命地坐起身时,身为犯人的青年已经被人从背后斩了一刀。
[插图]
事情真的发生在一瞬之间。
(什么?您是从哪里进来的呢?)
青年发出哀嚎,在点燃火之前,身体就已经滚倒在地上。
「你没事吧!?」
而握着剑的人就是芙丽娜一直在心中呼唤他名字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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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您没事吧!」
就在亚鲁特抓住犯人后不久,先遗队也从下面的楼层冲上来了。
对亚鲁特而言,那是他等待已久的救援,负责协助作战的亚鲁特,他的任务总算也告一段落了。
「干得好,亚鲁特。你立了大功了。」
即使在下面进行灭火行动,全身都是黑炭的前辈这样说着拍了他的肩膀,由于精神持续集中在极限的反动,让他回答不出话来,身为一个见习实在不及格。
由于命令要他坐着,于是亚鲁特不客气地倒坐在会场的窗边,即使如此他仍是动也动不了,看来先前真是相当紧张。
「……啊~~累死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又做了什么呢?虽然试着回忆,但是一部分的记忆已经记不得了。
亚鲁特首先从屋顶进入建筑物里,奔往他在结构图上看到,参加者所聚集的宴会会场,然后在其中一扇门前,等待冲进去的机会,结果后半有了变化。
犯人特伊斯·托拉乌鲁总是站在会场的中央附近,由于里面的动静变得活络,亚鲁特便趁现场的停电,偷偷潜入会场内。
一开始是躲在墙边的屏障后,下一次停电就移动到桌子底下。
每当天花板上不安定的照明熄灭一次,他便稍微拉近一点距离,也与聚集在会场内的部分参加者取得联系。就在他等待上前制伏犯人的机会时,发生了芙丽娜公主那突然的行动。
(那真的让我吓死了。)
没想到途中连芙丽娜也走到犯人面前,亚鲁特心想她没有受伤真是太好了。
当他想着这种事的时候,碰巧与芙丽娜公主本人对上了眼,接着她主动走了过来。
「——您没事吧?」
她被撕裂的胸前,这时已经用丝绸的披肩遮起来了,应该是哪个参加者送给他的吧,因为她做了那样了不起的事。
只见芙丽娜手按着披肩,露出了微笑。
「听说通往下层的安全通路就快打通了,我们一起走吧。」
亚鲁特微微苦笑。
「——我是骑士候补,要走也是最后才走。」
「似乎如此呢。您是骑士候补。」
两人的措词变得非常见外。不过这也没办法,因为她的假日已经结束了。
在人声嘈杂的会场之中,芙丽娜有如自言自语般说道:
「我……被关在这里动弹不得的时候,我一直想着今天一天发生的事。」
「是吗……」
那是特别的一天,既绚丽又耀眼,属于特别的她,一个特别的假日。
「虽然非常害怕,可是只要想起那些,我就能提起勇气。」
「那是因为公主本来就很勇敢。」
「不是的。呐,亚鲁特·古斯塔夫骑士候补生。」
她重新跪在亚鲁特的身旁,用戴着丝绸手套的手,握住亚鲁特脏污的手,一对热情的视线来到眼前。
那是和初次见面时相同,却又好像有哪里不同的湖水色真挚眼眸。
「这是我的请求,我想您接下来一定会受到骑士队和王家大力表彰,是不是也能让我送您什么呢?我想藉此表达我个人的感谢之情。」
「不,怎么可以,我——」
「拜托您。」
她这样拼命请求,亚鲁特也无法再拒绝。
「……真的只要是我的要求,什么都可以吗?」
「是的,只要是我做得到的事。」
「那么芙丽娜公主,我有一个请求。」
「是什么呢?」
她的表情顿时开朗起来。
这件事亚鲁特其实很早就想拜托她了。
「可以请你写信给艾玛吗?我想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亚鲁特心想:我真是提了一个好提案。
然而芙丽娜公主却露出至今最为目瞪口呆的表情。
「芙、芙丽娜公主?」
「……您真的是……」
想说她怎么这么久都没反应,却看到她低着头,肩膀也开始颤抖。
「……您真的和艾玛说的一样呢,我是这么努力地鼓起勇气,您却这么不解风情……」
只见她擦着眼泪,破涕为笑。
「这样我就不能轻言放弃了,对吧?」
不知为何,她这句话并不是对亚鲁特,而是看着背后的玻璃窗说出口。亚鲁特回头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却意外见到一个魔女乘着扫帚,在窗户外面窥视。
「咦?艾玛——」
此时芙丽娜双手抚上亚鲁特的脸颊,把他的头转向自己,在他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在——」
「这是王家公主赠与勇敢骑士的小小感谢印记,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喔。」
芙丽娜不为所动,面露微笑地继续注视着亚鲁特。
而另一方面,窗户另一头的艾玛敲响着玻璃发出抗议,气得满脸通红。
「男性可能很难理解吧,结果这就是我们的友情啊,亚鲁特公子。」
那是既坚强又优美,而且有些难以应付的少女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