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报。
那是芙丽娜公主的美梦,芙丽娜公主的幻想,能让她暂时忘掉日常生活的甜美道具。
‘歌剧院的新歌剧’——那又怎样?‘米鲁多侯爵夫妻结婚二十周年派对盛况空前’——
所以说那又怎样?这上面没有任何会让她想起公务与外交的报导,廉价的纸张上写满的是‘首位沦陷’‘得失分差’‘教练换人’‘本季绝望’等简洁有力的语句,简直就是脱离现实,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但就是那样才好。
然而,看到最近的标题,芙丽娜公主的心情不免有些复杂。
芙丽娜公主翻阅每天早上必看的最新版体育报,叹了不知是第几次的叹气。
‘艾斯巴列特塔发生火灾,受害者中有芙丽娜公主’
‘进入救援的是那位《帝王》亚鲁特·古斯塔夫’
‘勋章颁奖典礼上自公主手中接过勋章的《炎之帝王》’
芙丽娜公主所珍惜的幻想,正遭到奇怪的现实所侵蚀。现在就是处于这样的状态。
她很高兴亚鲁特来救她,而且这张叙勋式的照片,不管是角度还是色泽都拍得不错(而且还是两人合照,两人合照!啊啊两人合照!),芙丽娜公主甚至想把这照片加入她所收集的‘亚鲁特公子收藏品’中,但是她不能明日张胆地表现出喜悦。
那固然是因为自己有身为公主的立场,不过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正处于苦难的状况。
(啊啊,真令人担心,要是我能够做些事来安慰亚鲁特公子就好了——)
经过一番思量之后,芙丽娜公主倏地起身。
“公主殿下,您要上哪儿去?”
“我要去找艾玛小姐。”
她如此告诉负责照看她的女官蕾笕。
现在的芙丽娜公主有个写作‘好对手’,念作‘朋友’的友人。
她是从女王蜂之馆远道而来的魔女,芙丽娜公主与她是共通竞争亚鲁特的交情,她有美丽的头发与眼眸,体型大概也比芙丽娜公主较不会给体重计带来负担。(吐槽:差距来自胸部)
实在是令人既羡慕又恨得牙痒痒,不过就算不论这些,她也是能够肆无忌惮地与芙丽娜公主意见争执的贵重——而且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存在。
她目前受到芙丽娜公主邀约,正滞留在这座王宫内,与其在此烦恼倒不如去她的房间拜访,藉此纾解,心情还比较好。
“请注意时间,您的公务是从早上就开始喔。”
“我知道。”
只是出门前的短暂时光,即使那样也好,在蕾笕要她默念今天公务的行程与注意事项前,芙一丽娜便急急忙忙走出房间。
正当她准备前往同样位于后宫的客房,走在面向中庭的回廊时,有一群身穿白色法衣的人迎面走来。
“这不是芙丽娜公主吗。”
知道对方是教会关系者之后,芙丽娜公主遵循礼节,捏起礼服的裙摆行一个礼。
“各位早安。”
“您早晨的模样也格外美丽,难怪被称为宫殿的蔷薇公主。”
扎伏特正教是这块大陆的代表信仰,相当接近是艾密尔的国教。
就算近年来他们的功用已经从引发奇迹,逐渐转变成只负责是典礼仪式的进行,他们的权力依旧健在,国王优诺斯一世对他们极尽礼遇,芙丽娜公主也采取相同的态度对待。
“各位是来与侍从长商讨事情的吗?”
“是的,今日要恭迎公主与总王妃殿下莅临圣堂,教区的司祭们无不引颈期盼呢。”
“虽然可能造成一般信徒的不便,不过还请您多多关照了。”
“没有比王家的正式参拜更荣誉的事吧?公主您真是温柔。”
出入王宫的教会关系者有许多种人,其中嘴巴最甜的人应该就是这位怀亚特·弗罗司祭了吧,他原本就是艾密尔贵族出身,而且外貌佳,因此听说颇受宫中妇人的好评,不过芙丽娜公主却是不太明白他好在哪里。
既然是侍奉阳光神的人,就应该更稳重一点。从满口好听话的人口中说出来的话,感觉就缺少份量,与其那样,倒不如有些耿直,对于想做的事全力以赴的人比较好,比如说像亚鲁特·古斯塔夫那样(啊啊,我又说出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
(没有比王家的正式参拜更荣誉的事?同样一句话,你敢对市民说出口吗?一定不会吧。)
没错,刚开始虽然听起来会觉得舒畅,但是仔细想想,那种贬低他人来捧自己的言词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今天的公务是接待外国来的宾客,然后直接前往这个司祭所属的教会,他想讨好芙丽娜公主是无所谓,但是芙丽娜公主可不打算随他起舞。
她反而露出甜甜的微笑。
“我会记住的。”
“愿大地的祝福与蔷薇公主同在。”
如何?满分的应对吧?
掩饰着内心的怒气﹒芙丽娜公主与司祭一行人擦身而过。
“爷爷!”
在那之后,芙丽娜公主在中庭发现了祖父。
艾密尔国王优诺斯一世的兴趣,就是早晨的园艺工作。
“喔喔,是芙丽娜啊。”
从回廊可以望见的中庭花圃里,他正一手拿着长久使用的园艺剪刀,为玫瑰进行修剪。
“您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
优诺斯一世用被土弄脏的前摆擦了擦手,虽是一如往常的光景,但是今天祖父的身旁却多了一位娇小的客人。
——那是莫妮卡。
仿佛用光滑黑曜石打造的黑衣少女,在芙丽娜公主看来,她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孩,不过她却和艾玛相同,也是女王蜂之馆的魔女。
她与优诺斯一世保持着一段距离——应该说根本对他视而不见——对着花圃的玫瑰写生,即使朝她走近﹒她仍是同样漠不关心的样子。
“要好?朕也不太明白呢,朕大多无法理解魔女大人在想什么。”
优诺斯一世看着一旁的莫妮卡,他那样的说法与其说是面对别人或小孩,倒不如说更像是在注视某种珍奇生物一般。
“爷爷真是的,说什么无法理解,太过份了啦。莫妮卡小姐,艾玛小姐在哪里呢?现在在房间里吗?”
她只是注视着玫瑰,将头微微一侧,就只有那样而已,无法判断她是不知道,还是听不懂佛丽娜的话。
“你看吧。”
“说得您好像有经验似的。”
看到芙丽娜公主闹别扭,王摇着胡子得意地笑了,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莫妮卡毫不在意地动着铅笔画画,可以说她的胆量真大。
“真是不可思议的人们,看似相同却又不同,相异却又拥有相通之处……”
优诺斯说着用剪刀剪下一枝眼前所见的玫瑰。
那是一朵柔和优雅,花形呈高中心型的乳白色花朵。
“话说回来,芙丽娜公主,听说今天的公务是你一个人吧。”
“是的,没错,您一定觉得不放心吧,不过我会尽全力达成任务的。”
“虽然那次事件带给你的伤痕一定还没痊愈,但是还要请你多忍耐,安格斯的总王妃殿下是继先代之后,不能轻忽怠慢的重要人物。”
“没事的,爷爷,不用担心芙丽娜公主。”
“相对的,朕下令让你中意的骑士随侍在侧,就是那位《炎之帝王》哦,你很高兴吧?”
“啊!”
芙丽娜公主闻言不禁慌了起来,她满脸通红,手贴着双颊。
“所、所所所以说爷爷,不、不不不需要担心芙丽娜啊啊啊——”
“朕还派遣骑士队的精锐们在周围重重保护,所以不需要担心,芙丽娜公主,你就好好地去微笑吧。”
芙丽娜公主接过祖父递给她的玫瑰。
祖父亲手培育,一朵芬芳的玫瑰花,那就象征着芙丽娜。
总是露出美丽的笑容,给予国内外良好的印象,那正是她的职责。
也就是说——亚鲁特也必须进行同样的任务了吧。
芙丽娜公主知道那是比想像中更严酷的任务,那么他又是如何呢?
能够待在他身旁固然欢喜,可是考虑到亚鲁特的心情,感觉又有些复杂了。
“谢谢您,爷爷。”
与莫妮卡和祖父道别之后,芙丽娜公主前往艾玛的房间,然而艾玛本人却不在房间,结果她白跑了一趟,就这样到了要执行公务的时间。
她把收下的那朵玫瑰装饰在艾玛的桌上。
白色的玫瑰花瓣,装饰在那明亮的红铜色头发上一定相得益彰吧。
***
——亚鲁特所配给到的制服,并不是见习候补生的制服,而是货真价实的近卫骑士队制服,而且不知为何竟是典礼用制服。
他左思右想烦恼了半天。
这里是和白凤宫殿在同一区域的近卫骑士队据点。
由于他盯着一套制服注视良久,也不管装备课的女事务员就在面前,结果就遭到对方以相当奇异的目光对待,即使如此,他仍是礼貌地鞠躬收下,就这样在更衣室换上那套制服。
真是的,这个等级也差太多了吧,这件衣服布料的触感,和至今穿的制服简直是天壤之别,这样的品质真让人不禁怀疑,骑士候补生的制服是不是用厚纸板和报纸做的啊?
(不过因为不是要战斗,而是担任贴身护卫嘛。)
这身装扮能够携带的武装,只有施加了古典雕饰的剑而已,这样的服装和身穿护身装甲,背着装有实弹的枪或枪剑的第一种装备,两者可说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然而,再怎么对这身装备的可靠性感到质疑,他也没时间再多想了。
“——哇啊,糟糕,没时间了!”
这是和勋章一起得到的大好机会,他要保护芙丽娜公主,克尽身为骑士的职责,即便是这样的装扮,他也要打起精神努力工作。
亚鲁特急急忙忙奔出更衣室,前往进行作战会议的中庭,可是明明还不到指定时间,那些正骑士学长们就已经列队整齐了。
(不会吧!?)
光是迟到就已经是罪该万死了,却见到在场除了亚鲁特之外,其他人穿的都不是正装。
他们全员都是准备上战场的战斗装备。
他们背上的枪剑沐浴在阳光下,似乎在亚鲁特的眼前一齐发出险恶的亮光。
亚鲁特失魂落魄地排到最后一列,啊啊——啊啊,果然是这样,装备课的那位姊姊给错制服啦,现在回去拿时间也来不及了,我怎么一开始就犯这种错啊!
就在脑中响起葬礼的钟声时,队长沙札兰德来到。
“很好,全员都到齐了吧。”
他的声音充满活力,但是听在亚鲁特的耳中,却像是地狱使者的第一句话。
他简单打过招呼之后,马上就让副队长说明今天一天的行程。
“今天第一班就专心负责芙丽娜公主的特别戒护,公主会于上午九点迎接安格斯总王妃米拉殿下,然后前往王立施疗院慰问,以及到阳光神大圣堂散步——”
圣堂的警戒地点陆续被列举出来。
今天一天似乎是要接待即位后第三度前来亲善访问的安格斯族长妃子。王族的公务看来悠闲,有时却也是以分为单位行动。
亚鲁特耳朵听着说明,另一方面却回忆起在幼年学校时忘记要远足,结果只有自己穿着平常服装上学的那段苦涩记忆。
“完毕。希望各位当个不辜负臣民与诸国期待的骑士。”
结尾之后敬礼,到这里都是反射性的行动。
“亚鲁特·古斯塔夫,来我这里报到。”
来啦啊啊啊啊啊!
听到沙札而德叫他,亚鲁特脑中的葬礼进行曲也提高了声量与节奏。
“——很好,服装是赶上了吧,我们走吧。”
都已经做好被踢出门去的心理准备了,沙札兰德却只是轻轻往亚鲁特的背上拍了一下。
“喂,怎么了?发什么呆啊?”
“……不,我穿错装备……”
“一点也没错。陪在公主身边﹒最重要的是体面啊。”
他发现这么说的沙札兰德,也和亚鲁特同样,穿着典礼用的礼服。
就在一身重装备的正骑士们,一脸认真的表情在移动的时候,亚鲁特则是和沙札兰德一同个别行动。
他们进入更奢华的宫殿内,在那里等待他们的是芙丽娜公主与女官蕾笕。
“沙札兰德卿。”
听到芙丽娜公主的呼唤,沙札兰德朝她们走去,脸上露出了微笑。
“您好,芙丽娜公主,您的气色不错。”
“托您的福。”
芙丽娜公主表现得完全是个公主,她伸出手让沙札兰德亲吻她的手背。
而她的身旁则是一身安格斯民族服装,年纪大约五十左右的女性,随侍在侧的也同样是安格斯人的女孩,那大概就是芙丽娜公主所招待的安格斯总王妃与其相关人员吧。
芙丽娜公主对旁边的总王妃介绍沙札兰德。
“他是艾密尔引以为傲的骑士之一,弗罗德·沙札兰德卿。”
蕾笕将芙丽娜公主的话翻译成安格斯最为庞大部族的语言,告知给总王妃的随从,令人惊讶地,她似乎也兼任口译。而随从听到蕾笕所说,将其翻译成接近王妃出身部族的语言,再传达给总王妃,这的确像是多部族国家安格斯才会有的光景。总王妃闻言点了点头,用她自己部族的语言回应,两位口译再将其辗转翻译。
“总王妃说‘我听过你的传闻,今天就是由你来保护我们吗?’。”
“不,米拉殿下,很遗憾我无法同行,取而代之是由这位——”
见到沙札兰德的视线往这边看来,亚鲁特登时紧张了一下。
“亚鲁特·古斯塔夫来保护两位的安全。”
他的话依照蕾笕、随从、总王妃的顺序传递过去,只听到总王妃惊呼一声,似乎很高兴地用当地语言说出。
终于,众人经由蕾笕得知了她喜悦的言辞。
“总王妃说‘就是那位《炎之帝王》吧,报纸有刊登出来。’”
亚鲁特忍不住想尖叫,怎么会帮他取了这种绰号啊。
“如何?米亚殿下,这样您可以安心了吧?”
总王妃频频点头,然后也向亚鲁特寻求与沙札兰德同样的对应,具体来说就是行礼与亲吻,于是亚鲁特急忙屈膝,轻轻亲吻她的手背。
亚鲁特到现在还不太明白发生什么事,此时芙丽娜公主悄悄靠近亚鲁特,对他低声说道:
“抬头挺胸,你的表现会成为今后近卫骑士队的形象喔。”
虽然没有直接与他视线交接,但是低垂的视线却是认真无比,亚鲁特顿时回过神来。
骑士队的形象。
而自己要背负那样的责任。
芙丽娜公主微笑着迈出脚步,亚鲁特跟随总王妃一行人,走在宫殿之中,在通过不知第几扇门的时候,突然照相机的闪光灯急闪。
那是后宫出入口的门廊,道路对面有成群媒体记者等着亚鲁特他们出现。
在她们坐进等待在那的专用车之前的短暂时间里,总王妃的脸上是笑容,芙丽娜公主也是笑容。
“喂,陪伴公主的是亚鲁特·古斯塔夫喔!”
“标题要换掉!改成‘炎之帝王以近卫骑士的身份,为公主提供最快速的守护’!”
照相机闪光四起的那段期间,记者们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遥不可及。
(他们这样说耶。)
(可是不对吧。)
其实真正的近卫骑士们正身穿第一种装备,散开在各处警戒的说,而这件事亚鲁特也知情。
这和比赛库洛布得到佳绩时的骚动不同,这简直就像——
——不用报告了,你就好好当近卫骑士队的吉祥物,粉身碎骨报效国家吧。
尽管亚鲁特站在芙丽娜公主身旁,依照她说的抬头挺胸,他却第一次感到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在那之后,不管是在王立施疗院见到的市民与患者的欢呼声,还是圣堂圣歌队所唱的欢迎之歌,都无法到达亚鲁特的心中。
艾蒂,我——到底是为什么想成为骑士呢。
***
那时候,艾玛是在天上,她骑着扫帚飞在天空——
回想起被浓烟笼罩的艾斯巴列特塔,耳朵听到的是警笛声,艾玛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受到亚鲁特拜托,把他送到大楼的屋顶上。
她在玻璃窗外看到芙丽娜公主成功地被救出,之后更清楚目睹芙丽娜公主的‘宣战布告’,脑袋现入一片慌乱。
她莫名其妙地感到火大,发誓有一天一定要好好教训她,就在她如此愤慨地下降高度,打算着地的时候。
(——嗯?)
这时艾玛偶然发现一个人。
(——那是谁?)
那是和艾玛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她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独自一人站在既无灯光也无人迹的出租公寓屋顶上。
她非常纤瘦,雪白的肌肤,柔顺的长发在夜晚的河风中飘逸,身上只有一件像是老旧长袍的薄衣,双脚竟是一丝不挂,所以更令人感到惊讶。
只见她站在屋顶上,目光注视着艾斯巴列特塔的火灾。
她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
艾玛虽然感到不可思议,却仍是准备从她斜后方的头上飞过——却见她的头转了过来。
(!)
两人的视线对上了。
“呵呵,真好呢,魔女小姐。我好羡慕你能飞,我也想飞飞看。”
艾玛急忙连人带着扫帚在空中急停,然后转换方向,面向少女的方向。
重新审视着她,越看越觉得这少女给人一种超脱世俗的印象。
发生了相当严重的人火,警笛声到现在仍响个不停,可是这少女的脸色却丝毫未变,若说她是跨越封锁线过来看热闹的人,她却又显得太过冷静,而且原本以为复古的服装,仔细一看,那和住院穿的睡衣根本就一模一样。
没错,那是住院患者的——
“啊!”
艾玛忍不住惊叫一声。
“你该不会是——艾蒂莉西亚!?”
那是和亚鲁特一同探病时,在病房的病床上看到那个面容。
“没错吧?你是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亚鲁特的妹妹。”
可是说到那位少女,她却只是直直盯着艾玛的脸看,艾玛心急难耐,正想要再一次出声询问。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我的名字的确是艾蒂莉西亚。”
艾玛几乎如挣扎般把肺里的空气吐出来,呼吸艰难的痛苦过去,随之而来是涌现出的喜悦,啊啊,没错,我果然没认错人——!
“太、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跟亚鲁特连络过了吗?我现在就帮你去跟他说吧?”
那个哥哥如果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会多么喜悦安心呢。
现在或许因为公主的吻而露出色眯眯的模样,但他一直很在乎妹妹的事,这一点一直在身旁看着他的艾玛最是清楚不过了。
“艾蒂——”
“很抱歉,我并不认识你。”
听到她再一次冷静的回答,艾玛面红耳赤,羞得想找个洞钻下去。
没错,的确是用膝盖想也知道,对方一直躺在床上意识不明,她怎么可能认得艾玛的长相。
“……对、对不起,说的也是喔,我的名字叫艾玛,是女王蜂之馆的魔女莉莉卡的弟子,我和你哥是在魔术学院的实地研修认识的。”
“是吗……”
“是啊,就是那样,只要问你哥就能够证明了,拜托你相信我,我不是可疑人物!”
“那么这张证书果然不是哥哥让人笑不出来的玩笑啊。”
她将卷起来的一张纸重新摊开说道。
看来那是原本摆在病房里的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的毕业证书,那是亚鲁特去到艾玛她们那里,费尽千辛万苦才赢得的证明。
“做得太过火了,我又没有拜托他那样做。”
“你、你怎么可以说那种话!?”
艾玛一气之下,降落在她所站立的屋顶。
不过少女的体型比在上面看时还要瘦小了许多,对不上视线的违和感,甚至让艾玛的气势为之一挫。
(她好瘦小。)
她的体格纤细瘦弱,几乎让人误以为是十三、四岁的小孩,然而她看着这里的眼神,却蕴含着超脱年龄的稳重气氛。
既不会特别冷淡,也不是目中无人,对于她只是感情毫无起伏的眼神,艾玛反而感到困惑。
这是那个亚鲁特的妹妹吗——?
“他为我努力我是很感激,不过我似乎没时间和哥哥打招呼了,看那个样子即使他从大楼上下来,我也无法靠近他吧。”
“所以说没有那种事啦,我跟你说喔,他为了你可以抛下任务不管呢,你知道他有多么担心你吗——”
“所以才伤脑筋呀,我现在就要逃亡了说。”
艾玛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在这段期间,河风仍旧从右到左持续吹着。
“目的地是安格斯南方的海上,目前大概是来到一百哩左右的地方了吧,那里有座名为‘禁域’的浮岛,自大战后就从每一张地图或是记述上消失了,不管是艾密尔、安格斯、芳杰还是盖斯托卡,每一国都没有主张其领土权,是个秘密的岛屿。平时都是随着海流漂流,所以‘他们’也无法明确断定其位置,不过我终于掌握到了。”
艾玛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她在说什么,不过就算仔细思考,她大概还是听不懂吧。
只不过艾玛感觉眼前的她,一定是想做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甚至似乎目的是要远离亚鲁特,这一让艾玛非常无法认同。
“而且也有人支援我,花了一年以上时间,准备也已经万无一失,接下来就只要潜入确认就好了。”
“艾蒂!不行啊!”
“你要不要一起去?”
艾玛的手抓不住扫帚,啪的一声,木制的柄发出高亢的声音。
艾蒂莉西亚注视着艾玛,以自烟持续上升的大楼为背景,她语气平淡地继续说道:
“大魔女莉莉卡的弟子,超出规格的飞行术。啊啊,真是太有趣了,这也是因为哥哥的好运才如此的吗,不用我去迎接,你竟然自己就来找我了。”
她说话的语气,平静中却带有甜美的热度,在艾玛的耳畔缭绕。
“你应该曾经感到疑问才是,那就是自己的力量是从何而来?为什么自己异于常人呢?优司塔斯·波奇莫亚无法证明你们这种在他预料之外的存在,但是只要跟我来,一切就会明朗,你将不会再受到别人排挤,你觉得如何呢?”
只见她的嘴角微微扬起。
艾玛想起一个绝对不能使用的陈腐形容,没错,那仿佛是童话中魔女的微笑。
艾玛几乎没有所谓的‘儿时记忆’。
据最初照顾她的村长所说,当初她被发现的时候身上几乎一丝不挂,一个人站在遍地龙化石的采石场里,推测她可能是遭到父母遗弃——或者遇到盗贼的袭击之类,之后艾玛就被送至山上的女子修道院去当实习修女。
不过她在那里行为表现并不是很好。
——用餐前要向大地祈祷哦,艾玛。
——不要玩扫帚呀,真讨厌。
修道院的修女们提倡要‘守规矩’,但不知为何艾玛就是无法接受,最算对她说向犬地祈祷可以得到力量,艾玛也无法感受到有什么实质的功效,地面就只是地面而已。
在打扫庭院的途中,只要她跨上扫帚,马上就会受到一顿责骂,甚至有可能罚她不准吃饭。
一说出她感觉自己能够就这样飞起来,同样是实习的少女们立刻吓得冻在原地。
——艾玛,那样好恐怖。
——你真笨,我们是不能离开地面的。
艾玛的兴趣总是集中在美味的食物、美丽的事物,以及天空的天气或风的流向上面,并不在受到尊崇的大地上,而且她真的对大地是漠不关心。
——那孩子是无法成为修女的。
门的另一头传来年老修女们的低语,不知是第几次被罚不准吃午餐,即使饿着肚子,艾玛也认同了,没错,我不适合当修女,这里没有人会站在我这边,我一直一直都是孤独一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但是这样的话,我适合做什么呢?
为什么自己是如此地不同。
即使询问也没人答得出自己的来历,不管到哪里都感觉到一股违和感,终于她与魔女的幸福法则相遇了,这让艾玛的生活轻松了许多。
即使如此,小时候那个害怕孤独,什么都想知道的自己并没有死。
没错,本来就没有死。
艾玛仍是没有做出决定,她到现在都还在犹豫不决,连她都对自己感到不耐。
艾玛隐瞒见过艾蒂的事实,一直待在找寻她的亚鲁特身边,对于一些想确定的事情,她也已经有了确信,可是那样还不够。
(——有了,就是那边的屋顶。)
今天芙丽娜公主早上就要执行公务,而亚鲁特应该也是和她在一起才是。
用过早餐后,艾玛立刻溜出她们滞留的王宫,而她移动的方式并不是走陆路,而是使用扫帚的空路。
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从空中一直线搜索比较不容易迷路。
再怎么说,在这个四处充斥着甲种魔术的城市里,不会有人发现飞在空中的魔女而伸手指向天空,例外大概就只有那个艾蒂莉西亚吧,所以艾玛尽可能维持高度,一口气飞往目的地。
然后她终于抵达的地方就是阳光神大圣堂,那是凯杰尔最大的教会。
若论何处才是艾密尔扎伏特正教的总部,那自是要让给古都巴捷塔的大寺院,不过首都的大圣堂地位也绝对不低,那是在十年前,由经由当红设计家之手设计的前卫建筑,即使从远处观望也看得到它崭新且醒目样貌——书上是这么写的。
“哇啊,是实物耶……”
艾玛忍不住喃喃自语,那正是旅游手册上看到的模样。
有四栋简单圆形或三角形的大楼,那些大楼在腹地中交互组合,成为一间圣堂。
看起来虽然不像是祈祷的地方,不过在中央的圆柱形建筑物上,嵌有阳光神象征的彩绘玻璃,再看到通往礼拜堂出入口的庭园里,圣名七十二碑的石碑则按照形式排放,形状与荷尔谷林村的教会没有两样,所以这也是教会﹒这也是教会没错。
“……不对,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了。”
艾玛集中精神开始展开回旋。
在腹地上绕了几圈后,她在最旁边的尖形大楼屋顶着陆。
她抱着扫帚,一屁股坐下。
(在这里应该看得很清楚吧。)
往地上眺望,圣堂周围的庭园里并没有观光客与巡礼者的身影,即使如此,在稍远处的路边就有像是负责警备的骑士在那里监视,留意有无来凑热闹的群众或可疑人物。
果然不走陆路是正确的决定。
稍微等了一会儿,她要等的人终于从礼拜堂出来了,那是芙丽娜公主。
她穿的是一件高雅的灰白色夏季礼服,身边跟着女官,以及负责护卫的亚鲁特,芙丽娜公主招待的安格斯王妃与那位口译也在一起。
芙丽娜公主似乎和善地在解说着建筑物与石碑,她的神情非常平静,完全感觉不到之前在艾玛面前哭丧着脸时的模样,跟随在她身边的亚鲁特,身上已不是先前看到的骑士候补生制服,而是气派的正骑士装扮,他终于从候补生毕业了吗。
啊啊——好帅气,真了不起。
直到现在,艾玛仍然没有原谅打算瞒着亚鲁特离开的艾蒂。
“你说保证……那是什么?别开玩笑了!”
听到艾蒂邀她一同前去,艾玛真的生气了。
“你讨厌吗?”
“我说我不懂你为什么那样做!”
“是吗?不过距离真正出发也还有些时间,你就好好考虑吧。”
“等等啊!亚鲁特要怎么办?你该不会打算这样放着他不管?”
至少先向他解释过之后再走就好了吧,实际上艾玛也是这么对她说,而她却是这样回答:
“因为一旦对他说,就会被消除掉。”
艾玛听到难以置信的事。
“这个嘛……其实第一个这么做的人是我在魔术学院的恩师,也就是高登·米尔顿教官。他是乙种魔术的研究者,他想要了解你们魔女使用的魔女术原理。你应该知道吧?明明一切的奇迹都应该与大地的乙太量成比例才是,但是部份的魔女术却无法套用那样的法则,就你们的情况来说更是如此,为什么会出现例外呢?假说几乎都已经完成了,剩下就是凑齐数据加以实证了。可是就在某一天,老师竟把那些全部忘记了,就连他自己对何事抱持疑问,甚至他一直想要证明的假说,他全都不记得了,真的是只有那些记忆脱落了。”
她仿佛事不关己地说道。
“怎么会……”
“我知道这样说很难相信,不过下手的大概是扎伏特正教会。”
“教会?”
“没错,就是教会的异端审问官,一旦我们想要证明老师的假说——圣兽眷属论,教会又会来阻挠,因为那会动摇他们的教义,无论是谁他们都不会允许那种事,为了守护自己的信仰,他们甚至不惜窜改人脑的记忆。”
异端审问官,这个名字艾玛也曾听过。
过去曾带头狩猎魔女,是教会的肃清部门。据说是由奉行大地教诲,负责矫正误入歧途之人的导师们所组成。
“不会吧?”
“如果你在意的话,就去魔术学院的教官室问看看‘龙的研究顺利吗?’,大概不用装傻,老师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艾蒂在说出这件事的时候,表情就好像真的在忍受痛苦般颤抖着。
“我不认为忘记了就能当作没发生过,因为老师他是打算证明那个假说的,他并没有放弃,他也是最敢于面对真相的人。”
现在是现代,这里是在都会的正中心,狩猎魔女也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但是艾玛却无法把这些拿来当成拒绝的理由,因为她的语气非常认真,让艾玛觉得或许真有其事。
滴答一声,水滴落在水泥的地面。
“拜托你,艾玛。我知道告诉你却不告诉哥哥,这样并不公平,但是这件事我无论如何都想做,而且我希望哥哥与此事无关,他有他想做的事,不能为了我而让他至今的努力都白费,你说对吧?”
事情大致上都如艾蒂莉西亚所说。
米尔顿教官实际上处于怎样的状态,这个艾玛已经跟随亚鲁特去确认过了。
他的记忆似乎真的被消除了,关于他所提倡的‘圣兽眷属论’,艾玛根据听说的范围,试着向他探问了数次,他却是毫无反应,变成一个普通的‘好老师’了。
她之所以疏远像梅莉叶那样的朋友,是因为希望尽量让被教会操作记忆的人减到最少吧。
为了与正教会对抗,她暗中拉拢黑道帮派,使得自己被警察和议会盯上,即使如此,艾蒂也打算为老师报仇。
她想要艾玛协助,她说只有不属于任何一方,身为魔女的艾玛才能帮助她。
不过现在问题是在艾玛,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打算怎么做呢?
现在亚鲁特与芙丽娜公主就在艾玛的脚下,他们走在众多人们的注目之下,那模样可说是凛然无比。
他是那么地闪耀,那么地衣着华美,好似已经不是自己伸手可及之人了。
在授勋典礼畤,艾玛就隐约感觉到了,这大概就是距离感吧。
亚鲁特与艾玛之间的距离,芙丽娜公主与艾玛之间的距离,在女王蜂之馆种植药草时,自己并没有在意,事到如今这么说或许晚了,不过他们两人真的活在非常不平凡的世界。
艾玛知道亚鲁特担心艾蒂莉西亚,为了她而内心痛苦,但是如果告诉他艾蒂的事,他一定会变成共犯,自己有权利从他的身上,夺走眼前这样的光景吗?
(不可能,我办不到!)
以他的个性,肯定无法视而不见,他一定不惜抛弃一切也要解决艾蒂他们面临的困难。
自己是魔女,而且是名符其实的无依无靠,可是亚鲁特不同。
他在与乙种魔术和甲种魔术无缘的环境下长大,在喜欢的库洛布方面留下好成绩,以成为骑士为目标,还拯救了公主。他的梦想一个个就要实现了,芙丽娜公主也已经在他的身旁——
看到亚鲁特的手为芙丽娜公主取下落在头发上的花瓣,那个瞬间艾玛的胸中一阵刺痛,她忍不住用双手挡住倾泻而出的喘息。
已经不容否认了,自己大概是喜欢亚鲁特的。
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可是只是喜欢是无法改变任何事的。
该不该告诉他真相呢?原本以为来到这里自己就能有所觉悟,但是却好像越来越钻进死胡同里。
“我该怎么办,艾蒂……”
“你在那里做什么?”
艾玛吓得差点从大楼屋顶上摔下。
她勉强攀住建筑物的边缘上让自己的身子停住,可是原本挟在腋下的扫帚也同时跟着滑落。
(不行~~!)
不管她如何拜托也只能干瞪眼,扫帚颠倒着往地上掉落。
骑着扫帚的魔女如果失去扫帚,她就只是普通的魔女,至此她已经无能为力,艾玛只能沿着大楼边缘逃走。
“啊啊,不行啦,别再动了,如果乱动的话,你一定会被骑士发现的。”
原本以为是斜面的一部份屋顶,有如舱口一般地开启,有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从那里探出头来。
“压低身子,慢慢地过来这边。”
总之他看起来既不是骑士,也不是警察。
“我、我是……”
“被发现的话可不是警告就能了事的喔。我来带路,来,快点过来吧。”
男人引导艾玛进入建筑物——教会里。
他自称是这间大圣堂的教会事务员。
他虽然拥有助祭的资格,却很少穿着法衣,这与以前艾玛待过的女子修道院,以及有一位司祭的荷尔谷林村教会不同,规模一大就需要那样职位的人吧。
“……原来如此,你是想要观赏朋友的英姿是吗?”
“也不是英姿啦,我只是想说在不打扰到他们的地方就好了。”
“所以你才会从天空飞过来?”
“……对不起。”
看来不行的事就是不行。
男人的语气虽然温和,但是在走下建筑物内的职员用楼梯这段期间,艾玛还是尴尬得满脸通红。
“国宾的护卫总是大意不得,虽然你很明显并没有恶意,但是也请你考虑一下近卫骑士队们一触即发的心情。”
“是,你说的没错,助祭大人——”
“不用勉强叫我大人啦,我只不过是个打杂的。”
“那么,助祭先生?”
“什么事呢?”
“呃、助祭先生……不害怕我吗?”
“害怕?”
“因为教会和魔女相性不是最差吗……”
她并不是没想过在来这里之前,艾蒂对她说过异端审问官的事,但是勉强逃跑或是表现得慌张,那样对方更会感到可疑。
对方只是一个事务员,只要以平常心面对,对方就不可能会知道自己有与艾蒂接触。
(这就和应付村里的司祭相同啊。)
她拼命告诉自己要保持平常心,在走到外面之前要继续和他说话。
“相性……确实是那样没错,可是即使如此,你还是不畏惧地来到教会,这是为什么呢?”
“那是……我、我想说别被发现就没事了……而且我只是借一下屋顶而已……”
“是啊,就是那种程度吧,也就是说我们的认知也和你相近吧。”
可是他的态度却比村里的老司祭更和善。
“你们是活在独自的价值观与规则之中,因此过去曾发生不幸的误会,这毕竟是历史上的事实,不容否认,但是你知道在那之后经过几百年了吗?请看一下当今的世界,不管是我们教会司祭以祈祷引发的奇迹,还是魔女的魔女术,在这时代都同样被归类为乙种魔术不是吗?”
“确、确实是如此。”
“在魔术学院的学者眼中,我们都是时代落后的产物,同为被时代抛弃的同伴。”
艾玛频频点头,而男人也淡淡地点头。
艾玛心想,这个人果然不愧有张适合戴上银框眼镜,担任公务员或银行员的脸孔,他没什么神职人员的架子,这真是幸运。
“真的呢,就是那样的感觉。”
“如果我这样回答你会满足吗?只会像只老鼠一样乱窜,我看你是没有自尊心吧。”
艾玛突然停下脚步。
只见男人摘下戴着的眼镜,在楼梯间转过身来。
眼前并不是数秒前的那张脸,而是艾玛为了打电话给艾蒂,借用那个食堂的店老板的脸。
“啊——”
为什么没有发现?不,是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了脸孔?
“别小看神的奇迹,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在哪里?魔女莉莉卡的弟子艾玛!”
在楼梯途中,附近没有窗户,铁门也遥远得令人绝望,自己根本无路可逃。
“主啊,创造我的伟大大地呀,请在此展现您的祝福。”
他划出圣印,呼唤他所信仰的大地之名,只见在狭窄的楼梯间突然有绿色藤蔓窜出,缠住了艾玛的大腿。
“————!”
自喉咙深处发出的悲鸣响彻四周。
***
同一个时刻,亚鲁特他们就在圣堂外面。
芙丽娜公主的公务至此基本上进行得很顺利。
她现在正和总王妃一起,在圣堂周围的庭院里散步,芙丽娜公主正口齿清晰地说明着大圣堂的特征。
“请看这里,米拉殿下,圣名七十二碑的石材,是以与安格斯颇有渊源的——”
从她从容不迫的态度,完全看不出几天前她还一无所知地,在亚鲁特的带领下参观都内。
亚鲁特在一旁听着说明也稍微得知,听说在苍海大战之后,首都从巴捷塔迁都至凯杰尔,在那之后,王族的婚丧喜庆大多都是在这间圣堂举行,招待国内外宾客时,这里也是时常使
用的知名景点,因此芙丽娜公主对于说明也颇有心得。
(嗯,不然她也没办法担当这个任务吧。)
来此之前在王立施疗院时,芙丽娜公主也对住院患者露出惹人怜爱的微笑,甚至不惜跪在地板上,拥抱小儿科的孩子们。亚鲁特深切体会到,即便她是个不知世事的深闺公主,做为一名公主,她的资历也已经十七年了。
而跟随在一旁的亚鲁特也有患者们走近他。
——骑士大人,和我握手好吗?
对此惊慌失措的却是亚鲁特。
一位身穿粉红色睡衣的小女孩,战战兢兢地向他间道。
该怎么回答才好呢,她害羞中又带着期待的兴奋眼神,让亚鲁特想起以前的艾蒂。
那位小女孩拖着一支比自己身高高一倍的点滴架,由于是在这样的场所,因此亚鲁特也明白她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出院,说不定也可能在这栋医疗大楼结束一生。
——应该要说请才对吧?要好好跟骑士大人拜托呀。
——嗯,请和我握手好吗?骑士大人。
受到护士纠正,小女孩重说了一遍。
我并不是真正的正骑士,在这样的状况,他无法开口说出这句话,只能尽可能装出笑容回应她的期待,“谢谢你骑士大人”这句话与握在手上的感触,现在仍强烈残留着。
在距芙丽娜公主她们最近的地方进行护卫的近卫骑士,这就是亚鲁特的任务。
然而实际上他是连士官学校都还没毕业的见习候补生,就算是周围由真正的正骑士们重重包围,连同亚鲁特也一起护卫的这个状况,他的职位与剧本本来也就是这么写的。
近卫骑士队的吉祥物。
达尔说的这一句话,在亚鲁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即使想把那当成是达尔常有的讥讽,但是亚鲁特感觉这句话,用来形容现状是再贴切不过了。
“——您身体不舒服吗?”
口译的安格斯女性问道。
“米拉殿下看您的脸色很差,很为您担心。”
亚鲁特大吃一惊。
原本应该在和芙丽娜公主说话的总王妃,现在正看着自己。
她的脸上是世界共通‘担心儿孙的奶奶’的表情。
一旁的芙丽娜公主心惊胆跳,蕾笕冰冷的视线则好像在说:你在搞什么啊。亚鲁特不禁冷汗直冒。
“不,没问题,我一点问题也没有!”
你怎么让护卫对象反过来关心你啊,你这个大傻瓜!
这个样子真的会变成装饰用的骑士了,亚鲁特心想只靠言语无法表达自己的决心,因此强迫自己抬头挺胸向她敬礼,总王妃见状,似乎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亚鲁特不禁在心中捏了把冷汗——就在这个时候。
“危险!”
他一边叫喊,一边纵身一跳,将总王妃与芙丽娜公主两人一起推倒,趴在地面上。
“怎么了!古斯塔夫!”
在草丛与阴影中待机的正骑士们一齐冲出来,手里拿着枪剑,采取警戒态势。
“发生什么事了?快点报告!”
现场的组长询问压住芙丽娜公主她们的亚鲁特。
“那里——”
他抬起头,指着眼前的建筑物。
“有个东西从最上面掉下来——”
“从上面?”
“那东西相当大,细长型,有点像是剑——一
亚鲁特话还没说完,马上就有一位骑士冲进亚鲁特所指地点的草丛。
三秒之后。
“有了!”
一旁关注的亚鲁特他们顿时一阵紧张。
“那是什么东西?是剑吗!?还是爆裂物!?”
“是扫帚!”
看到扫帚被认真地举起,亚鲁特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扫……扫帚?”
“王妃殿下说‘那与我国的打扫用具非常相似’。”
“不,米拉总王妃殿下,在艾密尔那东西确实也只能用来打扫——”
“找个人去连络圣堂的人,问问看屋顶有没有人在清扫!”
“是!”
在混乱的现场中,气氛变得更加紧迫,然而亚鲁特却想到别的事情。
从天上掉下的扫帚。
从空中掉下的扫帚。
飞行用的——扫帚。
(喂,该不会——是艾玛吗!?)
她在那上面吗?
在亚鲁特身旁的芙丽娜公主似乎也抽了一口凉气,两人视线交接,眼神都像在问‘你也那么觉得?’,看来她也想到同一件事了。
只见正骑士已经奔向圣堂正面,打算要去询问了。
“快点去吧,亚鲁特公子!这里交给我来处理。”
亚鲁特闻言全速狂奔。
最近的圣堂里是一个礼拜堂,亚鲁特开门冲进去,只见穿着法衣的司祭与近卫骑士队的正骑士已经开始谈话,对方似乎摸不着头绪,目前正在重新进行确认。
在对方有所回应之前,只能在这里等待了。
(……这里真大啊。)
亚鲁特重新环视四周。
若论宽敞与座位数,这间礼拜堂在凯杰尔可谓屈指可数,就好像是剧场的舞台一般。
最多可以容纳多少人进行弥撒呢,仿佛包围正面全新的祭坛一般,信众席的长椅不止是一楼,甚至布满二、三楼,呈扇形方式排列开来。
随着等待时间拖长,正骑士的学长无事可做,不禁喃喃自语道:
“……从原初之海诞生的阳光神,将最先照亮的大地取名为‘扎伏特’,受到命名的大地始有力量,以其力量创造出人类——吗。”
就算并没有多么虔诚,这种地方也有那种力量,会令人不自觉地说出那样的话吧。
天花板附近的彩绘玻璃,将七色的彩光运送至一楼亚鲁特所在之处,上面描绘的是教会固定常见的创世神话,然而神话彩绘却不知为何在途中中断了,本来应该会持续到七十二个命名全部结束才是。
记得从外面看到的彩绘玻璃,是沿着圆柱形建筑物围绕一周而成,照这么看来,这间礼拜堂的后方,应该也有类似大厅之类的空间吧。
不过话说道一确认未免太久了吧。
久到让他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究竟要让他们等到什么时候呢,正当亚鲁特开始不耐烦的时候,等待已久的教会方面终于有了回答。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听到对方的解释,正骑士的眉毛皱在一起了。
对他说明的人并非一开始前往确认的司祭,而是另一名司祭。
“事务大楼的屋顶并没有进行清扫作业,不过却有发现非法侵入的人物是吗?”
“是的,所以我们遵循内规将之逮捕,详细情形现在正在调查之中,请各位放心。”
不好了,亚鲁特只感到全身的血液好像被抽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