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学期开学,与结衣同学的高中生活也开始了。
转学第一天,结衣同学穿着制服,笑容满面地出现在约定碰面的车站。
「那身装扮是怎么回事啊?」
一边说明着定期车票申请书的写法,一边向结衣同学问道。一直以来都把事情全部交给保安者处理的她,连定期车票的存在都不知道。
「在景的眼中看起来除了制服以外还会是什么?」
她停下笔看着我。
「我想结衣同学应该也知道,我们学校几乎没有人会穿制服啊。」
「青井同学不是就穿着吗?」
「那家伙是例外啦。」
「有什么关系,这种事情就是要从形式上进人才行啊。而且穿着制服才会真的感觉像是去学校上课的样子。」
结衣同学开心地笑着,然后伸出拳头敲敲我的额头。
「没有其他想说的吗?像是很适合啦,或是很可爱啦,之类的。」
「很适合啊,很可爱啊。」
「一点都没有诚意!」
结衣同学又敲了我的额头。
就这样,我的校园生活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我跟结衣同学、森崎加上青井、有的时候还加上《银世界》的人,大家一起上课。
一直到最近还是两个男人过着迈遢生活的日子像是骗人的一样。
森崎对这件事情很纯粹地感到高兴。他本来就很有社交性,容易让人喜欢的他一直都是集团的中心人物。
空想病的发作只要让幻想得到一定的完结感就可以被抑制下来。到了最近,如果只是小小的发作的话,就算没有保安者的帮忙,我一个人也能设法收拾的情形就变多了。到头来也就只是习惯而已吧?
结衣同学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那一天,从天空照射下来的阳光在路树下做出深色的阴影。
夏天的脚步似乎还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跟昨天不同,今天的结衣同学穿着制服,让人感到有点可惜。昨天哥德萝莉风格的衣服意外地很适合她。虽然被叫到走廊罚站很让人讨厌。
虽然服装上是没有改变,但是她今天也发作了。她右手握着的红色玩具球棒如实地表达着这件事情。到底是从哪里拿来的啊?
「找到你了,开膛手皮耶尔!」
好强烈的既视感。
「咦……?等、结衣同学?」
我狼狈地说着。她放出来的杀意是认真的。
「少说废话!」
她举起了球棒。在中庭的学生们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我们。
我朝着有保安者在的保健室奔出。
「站住,开膛手皮耶尔!」
对不起,就只有那件要求我无法答应。
得到青井及保安者的协助而让幻想完结时,已经是一小时之后的事情了。最后我还是被迫配合,陷入趴在地上的窘境。
到底要被她的幻想杀过几次才行啊?
「Eternal Atonement啊……」
上着课,我不自觉地嘀咕了一句,脸颊就被坐在旁边的结衣同学狠狠地捏了一把。
「你一定在把我当笨蛋吧?」
「不、不是啦,只是有件事很在意,所以不自觉就……」
结衣同学放开我的脸颊,但是好像依然还是不太开心。
「什么啊?很在意的事情。」
「那个啊,今天的发作中不是把我叫做是开膛手皮耶尔吗?还有,也使出了叫做Etemal Atonement什么的必杀技吗?」
她染红了脸之后,往我的头揍了一拳。在平常的时候提到发作时的事情果然还是会害羞的样子。
「果然是在把我当笨蛋嘛!」
「所以我说,不是那样子的。只是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的事情。那时候也是,要说是跟今天很像嘛,那发作的内容跟今天根本就完全一样吧?」
「喔,那种事情啊。」
结衣同学说着,将背脊伸直。
就在那时,我瞄到了她的笔记本上画着像是漫画人物一样的插画。
「那是什么?」
她害羞地用两手遮住笔记本。
「不准看……!」
「画得很棒啊。」
这不是在客套,她画的图很细致,真的很捧。
「是、是吗……?」
「将来想当漫画家吗?」
「不是那样,这只是把发作时看到的东西画成插画而已。姊姊要我画好后提交给她。」
「这样啊。」
「因为幻想世界反覆出现的情形很多啊。就像刚刚景问的,发生相同幻想的情形很多。这下只是我才有的情况。所以说,把发生过一次的发作情报分享给演员的话,下一次就会比较容易处理了吧?好像是为了这个原因所以要资料化的样子。姊姊还有提到说在心理学上好像也有用处的样子,不过那方面我就不清楚了。」
她的语气跟态度最近有变得比较温和了。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结衣同学吧?不禁想起去家庭餐厅接受道歉时,一直被保安者的人调侃的结衣同学的样子。
「不介意的话,笔记本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不会笑我?」
她楚楚可怜地看着我。
「我保证。」
她把笔记本移到我眼前,我们并着肩看着笔记本。
上面画着一位穿着白色法衣的金发青年,握着长剑盯向我看不到的敌人。一整个就是漫画主角的打扮。
「这是谁?」
「杰斯提斯。」
这么说好像确实有这号人物。我翻向下一页,一名黑发的青年用两手握着菜刀,右手背上刻印着以黑桃做为构图的刺青。
「这个呢?」
「啊……」她犹豫了一瞬间。「……景。」
「什么?」
「正确来说应该是开膛手皮耶尔。」
「啊啊,这就是我啊。意外地年纪很小啊。」
「因为就是景的样子啊。」
「也就是说,这是我的人物画像啊。不会有点太帅了吗?」
「什么意思啊?你是想说我觉得景很帅吗?」
她红着脸反驳我。
「也不是那个意思啦。」
「够了,还给我。」
我答了一声「是」,然后将笔记本还给她。
「不过,不听课可以吗?」
「开始觉得厌倦了。」
不是那种问题吧?
「会跟不上进度喔。」
「数学我很行,而且都已经是学过的内容了。」
「学过了?」
「对,在研究所。我说过吧?义务教育是在研究所接受的。」
「只是义务教育的话,就只有到国中的程度而已吧?」
结衣同学得意地笑着,摇一摇食指。这或许是她的习惯动作。
「我跟景不一样,头脑很好的。所以说学习的进度比起普通的孩子还要早啊。这就叫英才教育吧?十岁左右的时候我就已经完成高中课程的内容了。」
这个说来,这个人的父亲是研究所的头头嘛,智力有受到遗传也不奇怪。
「那么,头脑不好的景同学请继续专心上课吧。」
开玩笑般说完后,结衣同学又专心地振着笔,不一会又埋头到插画的世界里了。
我则是规规矩矩地抄着笔记。就在这时,设定成静音模式的手机震动了。是青井寄来的简讯。
『下课后跟我出去一下,有话要跟你说。』
看向旁边,青并将视线看向我。我点点头表示了解。
下课后,我跟青井随便找了个理由跟结衣同学和森崎分头。
青井请了我喝咖啡,说是上次的谢礼。似乎是指出游庆祝那天载他回到家的事情。
我们在中庭的长凳上坐下。
「然后呢?有什么话要说?」
我喝着冰咖啡。
「我的女朋友啊……」
一瞬间无法理解青井在说什么。
「欸?你刚刚说什么?」
「我是说,我有个女朋友啊。」
「不是男朋友?」
青井把右手放到嘴边窃笑了一声。
「我虽然是这身打扮,但是很正常地是喜欢女孩子的啊。」
脑袋开始混乱了。
「交往多久了?」
「很长一段时间了,大概已经差不多一年了吧。该做的都做过了。」
到底是什么事、为什么、怎么样该做的都做了?脑袋中回荡着奇怪的妄想。
「是这样啊。」
也只能这么说了。
「然后呢,她是东京本部的研究员。」
「研究员?几岁?」
「还只是个新人所以今年二十四,不过就算这样也是大八岁啊。算了,那不重要,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对,她在东京本部参与空想病的研究。仲西搞不好也知道,因为研究机构大部分都是集中在东京本部,所以住在外地的空想病患者的研究也同时有在东京进行着。」
「咦?那分部又是为了什么设立的?」
「那当然是空想病患者的管理啊。」
「那不是让大家都住在东京还比较快吗?」
「那样做的话就会让剧场型集中在一起了吧?而且患者也有个人的自由需要被尊重,所以自我完结型的居住地选择权一般都是被认可的。为了这样的保障所以各县市都设有分部,有剧场型的研究所也分配有最基本的研究设施,虽然是比不上本部啦。」
「很复杂啊,研究所。」
「还好啦。言归正传,因为她在东京本部的关系,所以至今好像看过各种不同的空想病患者的样子。」
「嗯,然后呢?」
「接下来要说的事情绝对不可以让其他人知道。总不能告诉外头的人研究所的资料。」
青井停顿了一会儿之后接着说:
「……穗高结衣私乎出现了不太乐观的徵兆,本来她的特拉乌姆波就很特殊了。」
「具体来讲呢?」
「特拉乌姆波有逐渐增强的样子。」
「那是很不妙的事情吗?」
「最糟的情况,有可能转变成剧场型。」
拿在手上的杯子里的水面摇晃着,看来比我想像中要来得动摇的样子。
「穗高所长可能就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情,才会强硬进行了陵青编入的事情。大概是做姊姊的心态希望在最后能够让她留下与一般人一样的回忆吧?东京虽然没有剧场型,可是视情况还是可能会对她的生活行动附加限制。因为就像刚刚说的,各地的空想病患者会为了研究而集中到东京来的关系。」
「逐渐在增强是真的吗?」
「特拉乌姆波本来就是会逐年增强的东西,只是在穗高结衣的场合,这种情况特别显着的样子。尤其在最近,特别……」
青井将两肘放到桌上,稍微顷着身体看向我。
「我想说至少让仲西知道一下。」
我点点头。
「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
但是,就算知道了这种事情,我也没有什么能做的事情。不禁感受到一股束手无策的无力感。
几天后,再一次为结衣小姐的入学进行庆祝。
似乎是因为第一次在一片混乱中被流掉的关系,所以想要再来一次的样子。
又到涩谷来了。天气非常地晴朗。
因为两个人都没有订定什么计划,所以就在街上乱逛。买买衣服、吃吃饭,结果因为时间还是太早,所以就去看电影了。
世界即将要灭亡了,主角为了阻止世界灭亡而死命奋斗,女主角则是竭尽全力地为主角打气。世界免于灭亡,而最后两个人接吻了。就是这种很老套的内容。
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太阳即将下山的时间了。
「差不多要回去了吗?」
结衣同学摇头。
「再稍微走走吧。」
于是,就再稍微走走了。
没有对话地走着。
前些日子听过青井的话之后,我一直思考着关于结衣同学疾病的事情。
不管在做什么都没办法离开脑海,每当看到结衣同学的脸时胸口就觉得很痛。
只是走路的话就可以不用面对着面着到脸,所以很希望就这样一直走着。
如果停下脚步的话,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会崩坏的感觉。
走上人行天桥的阶梯,来到中央分隔岛的正上方时,结衣同学突然停下脚步。
我也停下脚步。
一段时间,我们就只是这样站在天桥上。
结衣同学的背影很虚幻,孱弱得像是如果伸手出去的话就会披风吹散的样子。感觉就像是泡沫一样的存在。
然后,我察觉了。
她应该是知道了自己的病情在恶化的事情,然后,也知道了有可能会没有办法继续待在东京的事情。
「……景,你知不知道特拉乌姆波的语源?」
结衣同学用几乎像是在讲悄悄话一般的声音说着。
「语源?」
「就是来源啦。你知道特拉乌姆这个词的原型吗?」
「啊啊,我听说过好像是来自于心理学的『心理创伤(trauma)』……」
在结衣同学有所回应前,空白了一段时间。
「似乎很多人都是那样误解的样子啊。心理创伤的语源是古希腊语的trauma。trau-ma翻译成日文的话是『伤口』的意思,似乎是从那里转变过来成为表示心的伤口的样子。可是,特拉乌姆的由来是德文的『traum』。因为最先发现特发乌姆波的是德国医生,而日本好像就把那个叫法直接延用的样子。然后呢,『traum』翻译成日文的话,是『梦』的意思。」
「梦……吗?」
「对,梦。虽然在日本是被叫做空想病这样的名称,不过其他大部分的国家似乎都会把『梦』这个字用在病名里的样子。像是梦见病啦、梦想病之类的。在英文里就叫做Daydream syndrome。」
「Daydream syndrome…………白日梦症候群的意思?」
她微微点头后,看向天空。我也跟着抬头仰望天空,缓缓流动的云被染成淡淡的橙色。
「这世界很奇怪,好像还有人觉得空想病很令人羡慕的样子。就算没有到羡慕的地步,对空想病抱着正面印象的人还是很多的。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把梦加在病名上吧?」
我的脑海中闪过了在屋顶上抱着双膝仰望天空的青井的样子。
「可是啊,大家都没有发现。确实空想病的发作有很多是很舒服的,因为自己的愿望或梦想可以就这样变成一个世界展现在自己眼前。」
结衣同学轻轻地摇头。
「但是,梦终究是梦,早晚要回到现实的。然后,因为这个疾病的关系,对……以梦做为代价而在现实中失去的东西实在是太大了……」
结衣同学的声音在颤抖。但是,她像是要振作心情一样耸耸肩膀,短短地吐了一口气。
「呐,景啊,你对我来说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啊?」
她用着很冷淡的声音问我。
「什么样的存在?」
思考着问题的意思,我重复了她说的话。
「恋人?」
结衣同学的声音非常微弱。
「我想应该不是……」
「那,朋友?」
「那也感觉不太像。」
「单纯只是认识的人?」
「我想也没有陌生到那样的程度。」
结衣同学转过身,把脸面向我。她静静垃微笑着,夕阳照映在她的笑容上。
「那就是我所期望的答案。」
「……欸?」
「景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也不是恋人、也不是朋友、也不单纯只是认识的人。所以说啊……」
她将背靠在栏杆上,眺望着远方。
「所以说,喜欢我嘛。」
没有脉络的对话展开,让我完全没办法理解其中的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我啊,想要有人可以喜欢我。」
「不是有研究所的人吗?他们好像都很喜欢结衣同学啊。」
结衣同学摇头。
「研究所的人是因为他们是研究所的人,所以才会喜欢我的。」
「那,真由小姐呢?」
结衣同学再一次摇头。
「姊姊是因为她是姊姊所以才喜欢我的。可是,景不一样。景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所以说,如果景能够喜欢上我的话,我想那一定是一种无偿的爱。我想要的是那样的东西。」
看来她是站在退后一步的地方,用客观的角度想要看清我们之间的关系。
然后,这个文字游戏的本意是:
就像木村先生所说的,她对于跟我之间的关系,也就是靠自己所获得的人际关系,非常地固执。
她也许是用自己的方法,想要将这样的关系在现在用这样的方式试图改变成确实的东西。只不过,那实在是一种很笨拙的方法。
仔细想想,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没有朋友的她,就算头脑再怎么优秀,对于从一开始构筑交友关系这件事情依然是没有经验的。所以才会不管怎么做行动都会变得很极端吧?总是找些理由来请客,以伴手礼当做藉口来赠送物品,这些行为也许都是那笨拙思考的表现也不一定。
现在,她在焦急着。
至今为止好不容易构筑起来的东西,会因为自己也没有办法抵抗的事情而一下子全部崩溃。她也许是在害怕着这样的事情吧?
结衣同学把两肘放在天桥的栏杆上,望向道路的彼端。
「呐……景。喜欢我嘛。那样做的话,我就会对景很温柔的。」
她的声音被经过的大楼风一瞬间吹散。
我应该说的话到底是什么?
再说,对我来说的结衣同学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只是短时间的思考,没有可能会得到答案。
但是,她正抱着极大的不安,而我希望能想办法去解决那份不安。
明明绞尽脑汁思考了,从我嘴巴说出来的却是像大笨蛋一样的话,而且还很不会看场合地用上很有精神的声音。
「要不然,两个人一起度过巨大的危机吧?」
「欸?」
结衣同学像是要看透我的本意一样,转过来面向我。
「想起刚刚看的电影吧,度过巨大危机的主角跟女主角不是就相思相爱了吗?而且不是也常听人这么说吗?两个人只要度过越多的试炼,那份爱就会越深。我们之间的关系所缺少的,就是两个人合力度过危机的自信啊。所以说,只要危机来了就可以了,就等待到那个时候吧。如果愿意的话,像刚刚电影里一样面临世界崩坏的危机也可以,不,或许那样的程度才会刚刚好。只要度过了世界崩坏的危机,我们一定就会相思相爱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根本一点都称不上是什么安慰的话语。我根本是个笨蛋,就连为抱着不安的女孩子打气都做不到的笨蛋。不禁为自己感到可耻。
可是,她微笑了。
然后,静静地将我抱住。
「既然是这样,那真希望快点到来啊。」
「什么东西?」
她露出小小的笑声。
「世界崩坏的危机。」
肌肤感受着结衣同学的温暖,曾几何时,我发现我喜欢上这个人了。
但是,几天后,就像青井所担心的,或是说就像结衣同学所担心的,她的病情发展成为了剧场型。
那是在一个威力强大的强烈台风袭击着列岛的日子。
「看这情形,电车应该是停驶了吧?」
森崎看着作响的窗玻璃说道。
因为台风的关系,教室里昏暗得不像白天该有的样子。看向外面,被强风吹起的纸屑在空中飞舞。
「很有可能喔,翘掉下午的课可能会比较好。」
正这样答着的时候,室内突然变得一片昏暗。应该是停电了。老师安抚着感到不安而尖叫着的女学生。
结衣同学突然迅速地站起来,对着虚空大叫:
「《大罪》(Mortal Sin)!难道你打算要把没有关系的人都牵连进来吗?我就在这里!堂堂正正地来跟我一战吧!」
——发作了。
狂暴的天气加上前几天结衣同学的样子,我的心中闪过一抹的不安。
「喂!快看那个!」
一名学生狼狈地叫着,指向窗外。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依然恶劣的天气。
「骗人……那是什么啊?」
一名女学生尖叫起来。环顾四周,在教室里的大家都看着同一个地方僵硬着身体,露出像是看到令人无法置信的东西一般的表情。
森崎摇晃着我的肩膀。
「……喂,那怪物是什么啊?」
那气氛不像是在开玩笑,森崎的眼神很认真。像是看到了我所看不到的什么东西而恐惧着。
「是隶属于《大罪》(Mortal Sin)的七大罪,傲慢的使者Bouquet the Bomber吧。」
结衣同学瞪着虚空,狠狠地说着。
「是剧场型的发作……」
青井静静地说道。
「剧场型?」我看着青井的脸说着。
「大家都被穗高结衣的发作感染了。」
说着,青井拿出手机,不知道是在向谁联络。
「……是的,发作了。而且很不妙地,是剧场型。有将近四十名的学生被感染,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办法处理,请求迅速支援。还有,可以联络神奈川的佐伯先生吗?他应该会愿意提供协助……是,我知道了。」
青井挂断电话,看着极度混乱的教室内。
我向青井说道:
「支援大概要多久之后才会到?如果有我可以帮上忙的事情我就帮忙。」
青井拨着头发。
「因为天气的关系,交通也是一片混乱吧?保健室里也没有ADM的演员……这下麻烦了。」
青井家是发现到什么事情一样睁大眼睛看向我。
「仲西,你,『为什么没有被感染啊』……?」
从结衣同学打开来的窗户洒进了风雨,激烈地摇晃着窗帘。
一个小时后,隶属东京本部跟神奈川分部的演员大量集结,为了完结结衣同学的幻想而使尽全力。青井也很努力。纵然如此,还是花了三个小时。在那期间,陵青高中的所有出入口都被研究所的人封锁,周围呈现一种森严的气氛。
透过萤幕注视着发展情况的真由小姐表情认真到令人恐惧,连向她搭话都令人犹豫。穿着黑色裤装的真由小姐围绕着一种就是很能干的氛围。
确认了幻想的完结,她像是松了一口气般喝着咖啡,然后看向我。
「暂时是结束了吧。然后呢,仲西同学,可以麻烦你再陪我一下吗?」
「咦?」
「跟我过来。」
真由小姐不等我的回应就下了研究所的巴士,我慌忙地跟在她的后头。真由小姐打开研究所厢型车的滑门,指示我坐进去。
车里堆积着许多用途不明的仪器。
「这是……?」
「特拉乌姆波侦测器,虽然是携带用的简单东西。可以接受一下检查吗?」
「请问是为什么?」
真由小姐用严肃的眼神看着我。
「我们怀疑你患有空想病。」
强烈的阵风吹过,把真由小姐撑着的伞吹折了。她将伞丢在地上,为了不让它被风吹走而踩着,然后用右手压着被吹乱的头发。
「不会被剧场型感染的只有ADM持有者或是同样患有空想病的人。你跟结衣相遇到现在只有半年,这么短的时间不会形成ADM。」
「……我没有引起过发作啊。空想病应该是先天性的疾病吧?」
「可能只是潜伏着而已,世界上也确实是有这样的病例。又或者有可能发作确实是有被引起,但是因为只是小小的幻想而已,所以没有被注意到也不一定。」
真由小姐耸耸肩,像是要安抚警戒着的我一样露出微笑。
「也只是怀疑而已啦,总之你先接受一下检查吧。」
「……喔。」
在坐在箱型车内穿着白衣的人的带领下,我坐进车内。穿着白衣的女性在我的头上及手腕接上奇怪的测试器后,用温和的语气跟我说了一句「放轻松喔」。
断断绩绩的电子声。我看着搞不清楚意义的萤幕。
大约过了五分钟后,从连接着仪器的印表机中滑出几张纸。穿白衣的人将那些纸拿出来后,越过我的身体把那些资料交给真由小姐。一直等在外面的真由小姐全身都淋湿了,她将贴在额头上的浏海拧乾,接过资料后便开始阅读。看到第二张纸的时候,真由小姐的眉头皱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
研究员淡淡地回答。
真由小姐沉默了一段时间,然后看向我。
「仲西同学。」
我所不知道的真由小姐就站在那里。我被她所发出来的氛围所压迫,不禁答了一声「是」。
「你确实患有空想病。我们将要求你接受我们特发性大脑觉醒病研究所的管理,因此请麻烦跟着我们到东京本部一趟,手续将在那里进行。因为你是未成年的关系,也请联络监护人。」
「我患有空想病?没有搞错吗?」
「没有错。虽然很幸运地只是自我完结型而已。」
我变得什么都不懂了,也想过这是什么闹剧。突然间现实变得暧昧而茫然。我就处在幻想的世界里。
剧场型空想病患者并不被允许跟其他空想病患者接触。我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情,于是问了真由小姐。
「我跟结衣同学之间……?」
真由小姐露出悲伤的眼神。让人不知道是演技还是打从心底真的这样想一般很形式的表情。
「只能请你忘记了。」
在我的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崩坏了。
用着颤抖的声音总算是跟姊姊通上联络了。在那中间,真由小姐都离着席。
姊姊从我的声音马上听出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说了一句「我马上过去喔」就挂断电话了。
东京本部位于千代田区的官厅街。现身在本部的姊姊全身都是湿的,从事营业工作的姊姊似乎是在跑外务的时候接到我电话的样子。道路因为台风而大混乱,虽然将车丢在停车场就马上赶往车站了,但是因为没有带伞的关系所以还是淋湿全身的样子。
我跟姊姊轮流接受了真由小姐的面谈,然后在大量的资料上签了名。
平常的生活会受到什么样的限制,然后相对地会有什么样的保障,从职员的人那里接受了详细的解说。当我们被解放的时候已经是末班电车快要发车的时候了。
走出本部之后,「终于开始有一点真实感了。」姊姊咕哝着。
我则是一点都没有感受到什么真实感。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真希望有人跟我讲说这只是一场玩笑、这只不过是幻想世界而已。
但是,现实就只是静静地推移着时间前进。
手机突然响起,是结衣同学打来的。
「喂?」
「景,你结束了吧?」
她用黯淡的声音说着,看来是已经知道我的事情了。
「是,没错。可是,你怎么会知道结束了……」
「嘘!」像是要制止我的声音一样,结衣同学加强了语气。「现在我在可以看到景的地方。变成空想病了的话,景也会受到监视,所以现在开始谨慎思考之后再回答我。」
虽然不知道是在打什么鬼主意,但是有件事情让人疑惑。
「但是,那样的话结衣同学不也是……」
还没接着说「一样的吗」之前,她就开口了。
「摆脱掉了。」
「咦?」
「所以我说,我把保安者摆脱掉了。已经在这种环境中生活好几年了,只要认真一下也不是做不到。至今为止也没想过要做这种事情,所以大家都松懈了的样子。」
「为了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被决定要飞到外地去了。因为东京聚集了太多的空想病患者,变成剧场型的我会不得已而过着近乎软禁的生活。姐姐虽然说只要到外地去的话就可以保证有最起码的自由,可是我马上就知道那是在说谎。我想那只是为了避免我跟景接触的措施。」
结衣同学用着像是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说着。
「在最后我还想再见景一面……我才不要用这种方式分开。」
我也是一样的心情,这种别离让人无法接受。
「……我也是一样。」
结衣同学擤着鼻子,她在电话的那一头哭了。
她哭着告诉我现在的所在地,似乎是在斜前方大楼里的咖啡厅。
「我马上过去,请等等我。」
她就像是很舍不得似的「嗯」了一声,然后挂上电话。
「老姊,抱歉。我有其他事情。」
我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将伞塞给姊姊,奔向咖啡厅。
「咦?等等,什么意思啊?」
从背后听到姊姊困惑的声音。就连走斑马线都让人不耐烦了,我直接穿越了四线车道的道路。风雨不断地增强,道路上也是一片混乱。
飞越安全护栏,向肩膀撞到的上班族简短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之后,我就贴上咖啡厅的窗户,把滴着水滴的浏海拨到上面。
透过窗户发现结衣同学的身影,心中忍不住雀跃起来。
我飞奔到咖啡厅里面。
结衣同学发现我之后,视线变得充满憎恨而严厉,露出与初次见面那天一样的表情。
「开膛手皮耶尔!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确信了这世界上根本没有神。就算真的有,那家伙也一定有着非常恶劣的个性。
「……结衣同学。」
我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结衣同学则是将放在隔壁桌上的报纸抢过来,卷成棒状指向我。
「为杰斯提斯的杀身之仇付出代价吧!」
被抢走报纸的人呆然地看着结衣同学。
结衣同学对周围的惊呼声毫不在意,一步步逼近我。
「结衣同学,是我啊,我是仲西啊。请想起来吧。」
我拚命地向她传达。但是,声音根本不能传达给正在发作中的她。本部的人听到骚动而赶过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就是这样的别离方式吗?由幻想而开始的关系就是由幻想而结束的吗?如果是那样的话,在那中间的过程也全部都只是幻想吗?
既气愤又悲哀,但是却又不知道应该责怪什么。真的变得什么都无法思考,结衣同学的身影在泪水中扭曲了。
咖啡厅的门被打开了。涌入店里的数名男子看到我们之后,大喊着「找到了」。
现实世界是无情的。
至少,希望哪一天可能会来临的我的发作,可以是个温柔的内容。
正当那样想着,胸口突然变得痛苦起来。我压着胸口,然后,忍耐不住强烈的疼痛与不舒服的感觉而跪下。
——咦?这是什么?
视野变得扭曲、意识变得混浊。强烈的耳鸣掩盖了周围的声音。我的现实性界逐渐地被从心底萌发的幻想世界所侵蚀。
突如其来的交响乐。
我用本能领悟到了,这是特拉乌姆波的共鸣。
「糟了……!」
虽然向结衣同学伸出手,却差了一点而没有碰到。而那差了一点的距离,感觉就像是暗示着永远一样。
由两个人演奏的天地创造的旋律。
现在,世界将被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