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九天 星期三 她的光 他的暗

  “关于你的妹妹。”

  早上我才刚刚睁开眼睛,火琉奈便迫不及待地对我说。

  “她的身体已经复原了吗?我原本还以为她的情况很严重。”

  “哎啊?妹妹?”

  脑袋尚未完全清醒的我花了几分钟思索这个问题。

  九头龙卓实的妹妹,也就是樱。由于无意间卷入了九头龙卓实的战斗,所以日后设定为体弱多病的妹妹系角色。

  所以火琉奈到底是想问……算了,既然没有这个人物就当她身体健康吧。

  “啊——啊啊!嗯,她已经没事了,现在身体非常健康。”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火琉奈似乎松了口气。

  这女孩竟然对根本就不存在的我妹如此挂心,心地实在太善良乐……

  对他人的不幸与幸福都感同身受,这种率直的个性就如我当初所设定的一样讨人喜欢。

  不过,真希望她以后不要变成久实本那样的怪胎。

  不过,昨天她那张郁闷的脸孔……她究竟在烦恼什么?火琉奈是那种不轻言示弱的人。搞不好她已经忍耐很久了也说不定?

  我端详着对方的表情,此刻并没有任何特殊之处,难道烦恼已经消失了?

  “对了火琉奈,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有。”

  “咦,是什么呢?”

  “是一个我再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的目标,即便如此,我还是要设法达成。”

  火琉奈露出开朗灿烂的笑容。

  “因此,现在的我已经很幸福了。”

  她值得目标到底是什么?总不是像手机或电视遥控器那种有一堆按钮的家庭电器用品吧?

  不过,既然她觉得自己很幸福就好。

  我以忐忑不安的心情准时来到车站,樱已经在那里等我了。

  双方的视线相交后又瞬间分开。

  樱的双腿膝盖下方贴了许多片OK绷,啊啊,这一定是因为她昨天跪坐在沙滩上的缘故。

  我站在樱的身边,她依然低着头。

  “我以为拓巳今天不会来了。”

  她泪眼汪汪地说道,我立刻为她掏出手帕。

  就算认为我不会来,她还是在平常的地方等我。

  昨天的告白的确非常震撼人心,但即使是原先被我设定为成功对象的樱,也拥有自己的过去与情感——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结果,她在现实中让我彻底懂了这点。

  就这样,我们既被一段孽缘绑死又曾同为战友,还各自握着对方的自爆开关而处于同舟共济的状态。甚至可以说,我们对彼此的信赖又比开诚布公前更紧密了。

  “今天练完乐团后我们一起回家吧。”

  “真的可以吗?”

  “那还用说,总不能在学校聊三年前的事吧。”

  我伸出手期待与对方相握。

  “以后也请你多多指教。”

  这还是我第一次牵起樱的手。除了尺寸比我想象的更袖珍外,还又轻又柔,有种被泪水微微沾湿的触感。

  上课的时候,我不停回想与樱握手时那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这么说来,我之前都没牵过她的手散步……每次都是抓着她的袖口或上衣下摆代替。那是因为我一直害怕这么做,两个人的关系就会变得更为紧密之故。

  午休时间,我在屋顶被樱的朋友+数名碎形红心的粉丝交相质问。

  为了让她们理解我跟樱只是稍微吵了一场小架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放学后,樱仍旧来到我们乐团的练习现场,静静地等待我们练完。

  “喂拓巳,差不多该写几首新曲了吧?下回我想走旋律风的碎形红心!”

  听了山原的提议,我决定要从《邪王战圣记》的文章里寻找灵感。

  练习结束后,我跟樱一同去买所需的女装,话说回来……

  樱看起来非常开心,脚步也很轻快。我想也是,毕竟是把积了三年的重担一口气吐干净了嘛。

  相反地,我却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哽在胸口一样……

  我们搭上电车,动身前往樱常去的某间购物中心。

  我随手拿起附近衣服的牌子……好贵啊!怎么会这么贵。

  “买这件好吗?”

  “这是牛仔裤,不是女装耶?”

  “话是没错,但设计很简约,我觉得很好看——”

  “不穿裙子效果就大打折扣了吧,这件如何呢?”

  她拿起一身黑色的连身裙……但上面的装饰又太繁复了。

  以普通女性打扮为目标的我跟以扮装为目标的樱似乎存在着很大的歧见。

  “太华丽乐,而且很难洗吧?”

  “这种通常都是送给洗衣店洗……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还可以送到我家,你的胸围跟臀围是多少?”

  我告诉樱我需要的尺码,她的表情有些尴尬。

  “……那是火琉奈的三围吧?”

  一下子就被她抓包了,真不愧是过去的小说迷。

  老实说,我真正想买的事火琉奈的内衣裤,但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选了大约半小时后,我还是没办法下决心。由于双方预想的目标差距实在太大,再加上我又没办法说明我想要的感觉,会变成这种结果也是理所当然的。

  “利用女装邮购目录挑选怎么样?”

  “如果我家收到那种公司的包裹,铁定会发生严重的家庭问题。”

  “可以寄来我家呀,你再过来拿就好了。钱我也可以帮你付。”

  我立刻同意樱的提议。这么一来,最难解决的内衣裤问题总算摆平了。

  回程途中,樱的心情依旧莫名的好。专程去购物又没有获得成果,难道是因为回家时我请她吃冰淇淋的缘故?

  “拓巳做什么事都这么努力。”

  “有吗?”

  我会朝某个目标拼命前进的时代早在J•J死亡的时候就结束了。

  从那天起我就一直过着可以省力的生活……尽管这么说,或许我专注的目标是改放在如何全力摆脱宅气吧。

  已经认识我好久年的樱既然这么说,或许我也不得不承认。

  “嗯……既然樱都这么表示,那我应该就是那样吧。”

  “没错没错,拓巳现在也是为了这件事在拼命呀。”

  呃,就某个角度而言我非拼命不可……樱恐怕很难体会吧。

  “我觉得事情一定会变得顺利的。该怎么说,包括拓巳……以及拓巳身边的人在内。”

  我脑内立刻浮现饿狼与久实本满脸幸福的笑容,为什么什么这么一来我反而更忧郁了?

  双方回家的电车则刚好是相反方向,于是我便在月台目送樱离去。

  她搭上电车,朝车窗外对我挥着小手。跟旁边的人相比,她的可爱果然是出类拔萃……嫉妒的目光也从我的周围排山倒海袭来。

  在电车启动之前樱还小声地说了句。

  “幸好我当初遇到的人是拓巳。”

  这番话让我的胸口感受到一阵温柔的冲击。

  没……没想到樱对我竟是如此?

  就好像被一道甜蜜的闪电击中一样,我浑身动弹不得地望着电车门关上。

  樱依旧挂着一脸不可思议的微笑,随着电车从我面前逐渐远去。

  我带着恍惚又舒畅的感受回到家,但火琉奈的模样却很古怪。

  平常她总能事先我即将进门的气息,然而今天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就算我关心她,她也不作答复。我只觉得她注视着我的目光非常诡异,就好像在畏惧我我一样,,这是为什么呢?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火琉奈垂着头站起身,接着便打开壁橱,自动躲进棉被与天花板之间的空隙里。

  之前她从未出现过这种举动,这让我感到手足无措。

  “我想要……稍微休息一下。今天不去公园了。声断(Silent chamber)。”

  说完,她便把壁橱的门关起来。

  樱等人来我房间时她所使用的“镇声”可以让壁橱里的声音传不出去,但“声断”却是完全阻隔内外的声音进出,根据设定是用在冥想的时候……她现在不可能是要冥想吧?该怎么说,比较类似自闭。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虽说按照规矩,从未知领域来的不速之客本来就要在壁橱里……

  但我却不记得当初有帮火琉奈设定这种习惯,难道是其他人写的支线故事里有类似的桥段吗?

  如果用可以轻松行动的观点来看,火琉奈自己躲起来对我来说确实是比较方便。我如此安慰自己并换下制服,将此事以电子邮件通知久实本后便躺倒床上。

  我之所以会再度睁开眼睛,是因为察觉到好像有某人离开房间。

  转头看看时钟,日期已经进入隔天大约有两个小时了。

  我将目光转向壁橱,门依旧关的很近,房间的门也没有打开。

  难道是错觉吗……我决定再度壁上眼。

  然而,一种莫名的不安预感却占据了我的胸口,让我根本无法顺利入睡,意识也一直保持清醒。

  干脆起床制作山原要的新歌算了——于是我打开笔电。

  我试图在《邪王战圣记》的本文中寻找适合当歌词的句子,但怎么翻都没有像样的,唯一比较有机会的大概就是贤者的台词吧,贤者的第一人称是“吾”,第二人称是“汝”,此外……还要多增加一些汉字比较好,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我用汉字写歌词听众也听不出来嘛,这么做只会让唱的人更难背而已……

  正当我绞尽脑汁的同时,久实本又来信了。那家伙还真是没日没夜啊。

  【这是小说最后一部分的大纲,由于文脉很乱,所以我花了一点时间才完全理解!包括人称与视角都混淆不清,故事进展的节奏也很怪,甚至还有自己就突然变成纲要的部分。七部众中的三人结局也只有“在一场死斗后倒下”这寥寥数字而已,亏大家当初还设定的那么辛苦。不过话说回来,关于邪王用餐的过程又写得很详细。对了,你知道泰式酸辣虾汤跟起司火锅加在一起的食物叫什么吗?】

  看来也整理的很辛苦……邪王吃东西那部分虽然很乱但我却有印象。总值为了让才当内容看起来很豪华,我列出世界各国料理的名称。泰式酸辣虾汤加起司火锅是什么菜其实我也没概念。

  总之,就先将久实本整理出的纲要过目一遍吧。

  在发生了许多事后,卓实的家人被“邪“杀害,妹妹樱也被掳走,房子付之一炬,甚至整座城镇都陷入了火海。卓实发誓一定要复仇,于是加入了邪王暗杀计划。

  在邪王之城所进行的激烈战斗中,“邪”之战时与人类一个个倒下。

  卓实终于在邪王的房间与火琉奈重逢,他发现火琉奈正是邪王的妹妹。

  火琉奈为了“邪”,卓实则为了人类而发出战斗宣言。双方一阵激烈交锋,卓实追着火琉奈,试图给她致命的一击,但一瞬间又犹豫了。这时,本类被掳走的樱突然跳出来,想要阻止这两人自相残杀。但心中认定这座城堡内只有敌人的卓实却反射性地朝樱砍了下去。火琉奈为了拯救濒死的樱,便使出最后的力量制造出至于胎球(Surgical sphere)。卓实见状,对原本坚信的正义也产生了动摇,但却在尚未与火琉奈和解的状况下与邪王——也就是火琉奈的哥哥展开最后对决。

  卓实费尽千辛万苦打到邪王,但邪王却留下“‘邪’将因人的思念而生,只要人类数量增加,‘邪’也会随之更为强大”的遗言。最后,邪王完成对妹妹的交代便完全被消灭了。

  卓实被失去兄长的火琉奈一剑刺入心脏,死在火琉奈的怀抱中。

  火琉奈以转移魔法将樱送至安全之处,从此沉浸在跟卓实与哥哥的回忆里,与残破的城堡度过余生。

  搞什么,结局是全灭啊!

  真惨。这样下去怎么得了,真的会照小说的结局走吗?

  我虽然很不想相信,但依旧把最后的档案点开。

  那是与“邪”一同来袭的火琉奈,为了将自己留下的痕迹完全销毁,一边哭一边在我房间内洒汽油、点火的场景。当时会写出这种剧情的我,想必是得了精神官能症或陷入严重的自暴自弃,才会有这种“大家都去死吧!”的念头,真是黑暗的历史啊……

  我望着壁橱的方向。

  难道这个事件已经开始了?不然火琉奈的心情为何会如此恶劣呢?

  我赶紧打电话给久实本,刚才才收到他的邮件,大概应该还在家里吧。

  由于火琉奈刚才使用过声断的理法,因此只要不把壁橱门拉开她就听不见我的电话内容。

  “久实本?是我,你现在有空吗?”

  “什么事?赶快去投胎吧你!呼哈哈,你已经死了!喂喂?”

  他刚才是自嗨什么啊?

  “久实本久实本,你在打电动吗?”

  “嘎?没有啊?只是在讨论区留言而已。怎么了吗?才回到一百篇就躲起来了你这个小白!夜晚才刚开始咧呀哈!”

  听起来他正处于巅峰状态……不过,我要问他的事很紧要,拜托先听我说一下。

  “关于《邪王战圣记》,我跟火琉奈最后好像自相残杀起来。”

  “咦?自相残杀?啊啊,你等一下,我现在正忙着跟别人笔战啦!”

  “你又在争论什么了?”

  “我正在匿名讨论区PO文,有个某某某……对方又上来了!看来用剪贴旧文的方式骂对方没有用?既然如此我就要出绝招了!给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最后一PO!”

  “拜托一下。”

  “落跑了?对方夹着尾巴跑了!我赢啦……咦,啊啊,你说自相残杀是吧?反正也不会成真,应该没什么好怕的吧?”

  “我觉得刚才的呢比较可怕……”

  “只是在普通的讨论区笔战而已。胜利的滋味真是太美妙乐咳咳!”

  大概是因为刚才吼过头了,久实本的声音有点沙哑。

  ……算了,暂时不必关心他。

  “可是,火琉奈的样子有点怪怪的。”

  “啊,这是第九天了吧?邪树侯爵应该会主动联络,那家伙会拨打火琉奈小姐的手机咳咳。详细剧情请你看设定资料。”

  我赶紧点开他说的档案。

  第九天.

  卓实与火琉奈第一次出现裂痕的事件——久实本在上头如此注释着。

  ——火琉奈在偶然的机会下得知卓实持有“公会极机密资料”。但卓实却不给她看。就在同一时间,邪树侯爵主动打手机给火琉奈,表示持有关于火琉奈兄长的情报。

  邪树侯爵把火琉奈找出去后,当面告诉她关于她出生的秘密。内心激烈动摇地火琉奈为了交换与哥哥相关的情报,同意偷出卓实的“公会极机密资料”与对方交换——

  “也就是说,‘公会极机密资料’是这次事件的关键喽?”

  “没错。不过,只要在物理条件没凑齐的情况下,就会发生类似邪蒲公英的结果,事件也会被取消。”

  久实本非常自信地解释着,但我的不安依旧没有消除,我决定继续读下去。

  ——第二天,取得“工会机密资料”的火琉奈没带武器就与邪树进行交易,邪树要求她加入为同伴却被她拒绝了。接着,邪树有说服为了与邪王对话至少要接下染印(Darkness sign)。

  急着要与唯一血亲交谈的火琉奈毅然地收下了染印。

  这时卓实现身了,他因为发现资料被火琉奈拿走,所以才会出来搜寻。

  卓实以白耀剑斩向邪树,不过,却无法制造出致命的一击,以光为力量的白耀剑对以植物为本体的邪树来说效果并不显著,能打到邪树的唯有火琉奈的圣魔剑。结果白耀剑依旧染印给击碎,邪树逃之夭夭。火琉奈是在无法攻击跟自己理由一半相同血液的邪树。

  火琉奈没有对卓实多加解释,双方之间也出现了若有若无的间隔——

  读着读着,三年前的记忆也渐渐浮现于脑海,本来这里只是想设计一个让卓实与火琉奈暂时分别的事件,结果却在网路之间骚动与现实压力的双重打击下,使小说一直线地走向悲剧的尾声。

  最后,火琉奈因为自己邪王之妹的身份而耿耿于怀,终于断绝了与卓实的联系。

  “所以说,这里只要一不小心没处理好,我就得跟火琉奈交战了……?”

  恐怖的预感让我不由得压低音量。

  “只要条件没凑齐,事件就不可能发生啦。”

  久实本依旧嗤之以鼻。

  条件没凑齐——的确,根本就没有什么“公会极机密资料”。

  然而,尽管没有真的资料,类似的玩意也不是找不出来。

  我暂时放下羞耻心对久实本透露关于A书被火琉奈翻出来的事。

  “唔嘻嘻嘻嘻!”

  久实本毫不掩饰笑声中的嘲讽之意,这让我火了。

  “竟然用色情漫画代替极机密资料,你都没有告诉对方真相吗?而且你还把那些东西都处理掉了?那些玩意本来就是假的,现在更已经送入了垃圾堆,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久实本的说法的确很有道理,我找不出可以拿来否定他的论点。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我的双肩也顿时松弛下来。

  “原来如此……这么说的确没错,谢谢你,久实本,帮了我一个大忙。唉,白担心了一场……既然已经没事了,我突然感到好想睡。”

  “那么早睡干嘛啦!你在等一下就可以看到大家帮网友证明自己的画有鲁本斯(注7 Peter Paul Rubens。巴洛克画派的早期代表人物。)级的价值了喔,至少撑到那时候!”

  “没空听你鬼扯了!”

  我将目光转向壁橱。

  明天早上,还是先找火琉奈沟通一下吧……

  间奏•星期三 黑血的公主

  在比平常更幽暗的这个夜里,她一边走过两旁被树木紧紧夹住的小径一边思索着。

  风的呼啸声就像是在讨论不吉利的未来,树木的窸窣更犹如对她的诅咒。

  漂浮在整块徒弟的瘴气使她自豪的敏锐第六感也变得迟钝,无法确认这附近是否有埋伏。

  她唯一明白的一点,就是在她的土地上方,存在着一只非常强大的“邪”。

  那家伙拥有“答案”——也是她穷尽心力所要抵达的目标。

  穿越幽暗的小路后,她终于抵达一座设有钟台的广场。

  水银灯已经事先熄灭了。

  在没有月亮的夜空下,只剩幽暗的寂静在地面游荡。如果是普通人的肉眼,在这种情况下搞不好连地面是凸是平都无法分辨。

  但她的眼睛能清晰辨别路面上的文字盘,一点小细节也不放过。

  邪恶的气息来自于幽暗广场的另一头。

  对方就佇立再那里。

  她紧握未拿武器的手,喉咙咕隆一声,鼓起勇气穿过广场。

  周围的树木被和缓的风拂过并发出窃窃私语,简直就像在嘲笑一无所知的她一样。

  随着距离逐渐拉近,“邪”发出的气息也越发浓烈。如果是普通人长时间待在这种地方,铁定会引发贫血或身体不适吧。

  她努力压制身体的不良反应,但不知为何,这种淤积的空气却为她的心带来一种莫名的舒畅感受。

  电话中的声音再度鱼她的耳旁响起。

  (能听见公主大人的声音真是令小的诚惶诚恐。今夜二点请公主大人独自前来每次的那座公园的钟广场赴约,小的将告知关于您兄长的秘密。)

  她总觉得一旦知道关于自己的秘密,便会引发难以挽回的后果。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好想知道。

  关于自己唯一的血亲——哥哥——究竟身在何方。当然,还有自己出生的事。

  比起因无知而惶惶不安,知道真相后鼓起勇气与恐慌对决才是她的风格。

  于是她加快脚步穿越广场,来到一棵巨大的树木下。

  与幽暗相联系的凶木——邪树侯爵。

  他是邪王心腹中的心腹,也是邪王七部众(Seven sins)的一员,更是“邪”势力的重要战力。

  他代表着掌管大地的强大之“邪”。其力量足以使地表粉碎,让这座城镇直接没入地底。

  邪树侯爵的巨大轮廓——包括树梢在内,超过了三层楼高的民宅。

  他的巨大躯干周围足可与拖车的轮胎比拟,高度更是她的身高两倍以上。

  至于支撑这身巨体的根部则全数姥姥嵌入地面。

  淡棕色的根部掀起了大面积的表土,就好像有一大群虫子在地面下蠕动、聚集于巨木旁一样。她见状不由得寒毛倒竖退后了好几步。

  这种没有脚的虫可说是她的天地。她只觉得双腿发软。浑身浮现鸡皮疙瘩。

  树干打开一张宛如人孔盖般的嘴。

  “公主大人,小的诚挚欢迎您大驾光临……”

  那是一种宛如由数人同时发出的诡异说话声。重低音组成的不协调和音听了就让人头皮发麻、烦躁不安。

  嘴巴上方的那对眼睛则充满了深不见底的虚无,只见中间有类似红色鬼火的物体在摇曳。

  她摩搓着鸡皮疙瘩掉满地的手臂,以带有歉意的声音回答。

  “公主大人?我不记得我跟你们之间有这种关系。”

  “不不不……您正是我辈的公主大人没错。”

  邪树朝她挥下没有叶子的树梢。那副景象就如同有好几千只剩骸骨的手想伸过来抓东西般骇人,她立刻叫了一声并往后跳开。

  “别过来!你们是我的敌人。除了杀害我的双亲外,更是抓走我哥哥的不共戴天之仇。”

  邪树那张巨大的嘴松弛为笑容的形状。

  “您又在开玩笑了……落在地面的真实之影,只专注描绘美丽真实的轮廓,却在核心填入恶意与阴谋等让人唾弃的伪造品。真实为何只有我辈才知道,今天小的正是要上告公主大人。请您耐心聆听小的诉说吧。”

  她脸上厌恶的表情并没有褪去,但至少也没有转身就走,只是以锐利的目光打量邪树。

  “那你到说说看,像你这种汙秽的存在是怎么蛊惑人心的。”

  她以笨拙的姿态睥睨对方,邪树则以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笑容承受她的视线。

  邪树开始说明两个诞生于光与暗缝隙间的孩子,其波涛汹涌的命运如何如何。

  一开始她依旧保持虚张声势态度,但听着听着就渐渐无法掩饰内心的动摇,对于立论严谨的邪树她完全找不出反驳的余地,所以也无法否定“邪”所揭露的真相。

  “我哥哥是……邪王?而我是半人半‘邪’的存在?”

  邪树对脸色苍白的她点点头,继续阐述另一个结论。

  “另外,那个叫卓实的家伙并不是公主大人的同伴,顶多只是监视者罢了。难保哪天摇身变为处刑的刽子手。”

  她听了这番话只能低头不语,紧握的双拳与肩头不停颤抖着。

  “就好像在耍猴戏一样,他为了利用公主大人的战略价值,才演出这局闹剧……呼呼呼。”

  她依旧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明显地流露出不安。

  “小的并不是要公主大人对卓实出手。然而,那家伙所持有的情报,即使只是其中一、两项也能对我辈带来极大地好处。就算被他扔掉的那部分也无妨。相对地,小的会以邪王陛下的资料与您交换,任何人都不会在这场交易中受害。”

  “……让我考虑看看。”

  她好不容易才以嘶哑的声音挤出这句话。

  “小的明白了。明天晚上再到这里等待。请公主大人慢慢考虑……”

  就像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那只丑陋笑脸猫一样,邪树一边笑着一边消失了。

  瘴气也顿时散去,水银灯重新恢复了光亮。

  她望着自己脚底下被拖长的影子,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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