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头龙卓实就站在我眼前。
九头龙卓实跟我所想像的差距甚远,他并不是那种看起来有点像流氓、毛毛躁躁,一下子就想打架的角色。
他具备更为稳重的气质。是位真正的战士,而且还散发着领导风范。
身高跟我差不多,但肌肉却比我结实有力多了。
因此,他外表看起来年纪比我大。
啊对喔。既然三年前他是十七岁,现在应该已经二十岁了吧。所以才会变得成熟许多……咦?九头龙卓实不是十七岁那年就死了吗……也罢。
他在野战服外披着满是煤灰的斗篷。
背上则背着类似火琉奈那种包剑的布包。那想必是他的武器吧。九头龙卓实所使用的剑,是六盟剑之一——又名光辉斩闪、断「邪」之剑——的白耀剑?
九头龙卓实亲切地对我说。
「三年来我们的音信完全不通,真担心你出了什么事。」
那是因为这三年我彻底封印那段记忆——不,好像不是这个问题?
「我才不记得你有担心过我咧。」
「当然有。邪树怎么了?」
九头龙卓实问我邪树的状况。邪树应该是你们那个世界的居民吧。
「被火琉奈打倒了。」
「是吗?太好了。幸好有赶上。」
我胆战心惊地问。
「喂,你是不是恨我啊?所以才做出这种事?」
像这样频繁地从《邪王战圣记》跑出来,还趁我睡着时出现在梦里,想必是因为他恨我的缘故。尤其九头龙卓实故事结尾还被火琉奈剌死,而写出这种内容的人就是我。
九头龙卓实不知为何,露出意外的表情。
「我恨你?恨拓巳?……啊对喔,我对你的想法应该是一半负面、一半正面吧。」
他在说什么?自己被剌死的结局,还有正面可言吗?
「这之后『蚀』会继续。我们的通信只能靠共鸣,但『邪』可以自由穿越次元,干涉你们那边的电子运动,成功将碎片传送过去。详细的情况我也不大清楚,总之请你冷静行动。我们也正在设法找到突破僵局的策略。」
「我不懂你说什么。不过既然你不气我,就请把火琉奈带回去吧。再继续让她待在这,不论是她或我都会很辛苦的。」
九头龙卓实左右摇头。
「她是下了决心后自愿这么做的,她一定能保护好你。所以麻烦你照顾她。」
「什么自愿?火琉奈不是由于海帕园的策略才被送进九头龙卓实家中吗?」
「听好了拓巳,其实她哔哔、哔哔、哔哔……」
九头龙卓实的话语,被闹钟的电子铃声所淹没。
我睁开眼。
关闭闹钟,爬起来。
有够丢脸……
都高中生了,还梦到自己想像中的角色。
而且,就连到了现在还在设定新的内容。什么叫将碎片传送过去啊?这种幻想出来的用语我根本没听过,也根本没想过——
「啊对喔。既然三年前他是十七岁,现在应该已经二十岁了吧。」
不,他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我看向壁橱。火琉奈好像还在睡。
一定是因为火琉奈来了才会触动我某种诡异的心理机制,使睡着时的记忆跟现实混杂在一起。
今天暂停与樱一起上学,在仅存的时间内我要努力背诵对总语用的台词。
昨晚的练习相当激烈。由于我的气势惊人,甚至让GT先生唱错了歌词。
假使对方在今天现身,我希望能在这里一决高下。时间拖长了,总语开始进行连续杀人,只会把情况变得更糟。
GT先生联络我,他要过来接火琉奈。让火琉奈以阳炎蓑隐形去Friend Pasta与他会合,这就是我们的移动手段。
上课途中GT先生又传来简讯,他已经跟火琉奈会合并来到每次的那个十字路口了。简讯还附了路口的照片。我则回答请他们继续待命。
准备工作都完成了,接下来就是等总语现身。
午休时间我也没有与樱见面,躲在没有人的校舍后方努力背诵。上次这么拼命是什么时候的事?这次我真的决定豁出去了。
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干脆连乐团练习也跷掉。
现在不是玩乐团的时候。不先把这件事处理好,唱歌的时候铁定会一直忘词。
我白天几乎一直独自在背诵那些台词。
等到一放学,我就待在可以看到校门的二楼窗户边,追踪樱的动向。
大批学生如海浪般涌出,没多久樱也现身了。
我检查自己的手机,樱并没有跟我联络。
又要去见那家伙了吗?对我几乎是不闻不问。明明没有人阻止她来找我商量。
不,等一下?
仔细想想,樱的举动也不见得完全出于自由意志。
理法或暗法,都存在着可操纵他人的手段。
难不成樱是被人控制住了?
樱正直直往校门的方向走。
因为她被人操纵,所以才会每次都到那个路口与男人碰面。
此外……由于被操纵了,她也不会知道自己将被怎么对待。
我立刻从二楼的楼梯冲下去,跟樱走不同的校门出去。
那里路程比较远,但只要我全力冲剌,应该不会被樱发现,还可以先抵达路口等她。我把书包留在学校。不需要带那个,只要有手机就行了。
我边跑边打给火琉奈。
「你们到哪了?」
『是卓实吗?我们就在那个路口,在GT先生的车里。』
「那辆进口车呢?」
『也在。』
果然没错。
「好,你要准备行动了!我现在正赶过去!到了我再联络你!」
我将手机收好,专心一意地跑向目标。
那辆进口车就停在每次固定的那个路口。
我环顾四周,樱还没抵达。不过时间应该剩不到三分钟了。我调匀呼吸,心里一边想。
应该要在这时决胜负。
假使现在逃跑,下次想遇到这种机会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资料也完全装进了自己的脑袋。
绝对会成功的。
我要在此设下陷阱,打倒总语。
岂能容忍那家伙对樱伸出魔掌。
当我在调整呼吸时,顺便拨了通电话给久实本。
「我在那个十字路口发现总语了。现在要过去对付他。」
『咦咦咦咦?啊,是这样吗……请小心一点。』
『嗯,看我的吧。」
我切断电话,再次打给火琉奈。
「我到了,你下车吧。」
『已经下车了,我正待在可以看到卓实的地方。』
我看看周围,并没有发现火琉奈的身影。
相对地,马路的对面倒是有一辆厢型车,那是GT先生所驾驶的。
没错。
火琉奈确实在这附近待命。
「好,待会要拜托你支援。你跟踪宗形总语,假使有突发状况就帮我打倒他。」
『打倒他!?靠我吗?』
为何都到了现在还在惊讶?难道她没听清楚之前告诉她的计划吗?只不过现在也没时间讨论那些了。
「拜托你了。」
我切断通话,深呼吸一口气。
绷紧神经后,我步向十字路口。
男子靠在车上,双手插在口袋里,表情一派轻松。
金发倒竖,发型有点像比较没那么夸张的超级〇亚人。至于身高则比我稍矮一点。
全白的三件式西装搭配红色领结,在街上出现这副打扮让人感觉很不寻常。不管怎么看,他的想法都跟一般人不同。皮鞋也是白的。GT先生的一类皮革鞋很突兀,但这家伙的鞋也不遑多让,到底是在哪里买到这种鞋子的……
手腕上的表是金表带,数字盘上还有宝石装饰,跟GT先生华丽而昂贵的手表足以一较高下了。只不过,这些穿在总语身上都异常适合。尽管全部的行头都是高档货,但他却散发出一种早就对这些奢侈品很习惯的气氛。
我站到他面前,那家伙愣愣地问一句:「有事吗?」
「有话跟你说。」
「咦——跟我?也好。反正我在等人。」
「关于樱的事。」
他击了一下掌,突然满脸喜悦地指着我。
「啊——!难不成你就是卓实先生?你很有名吧?小樱也跟我提过!」
那家伙果然知道我的名字。对樱的称呼还是「小樱」。另外他也知道我是有名的SS级猎人。
更重要的是,尽管他没戴眼镜,右眼下方却有一颗痣。
确认完毕,这家伙绝对就是总语。把他引诱到公园再展开战斗吧。
「这里不好说话,跟我到那边去。」
「先等一下。你的表情好恐怖,我只不过是——」
「别说了先跟我过来。」
我抓住男子的手臂用力拉扯。总语在白天的温和模式中并不危险,就算他以能力展开攻击,火琉奈也会现身帮助我。
扯着男人的手臂走五分钟会很不舒服,所以我便在旁监视他前进,双方距离保持在「闪血之刃」的白天射程范围——两公尺外。
「所以你想跟我单挑啰?真拿你没办法。这就是青春啊,啊哈哈。」
这家伙在胡说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先说,我打起来还满强的喔。」
听他这么一说,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连呼吸都开始发抖。
总语的实力的确不可小觑。
面对他的能力「闪血之刃」,普通的人类根本不可能取胜。然而……
「我知道,不过你的恐吓是行不通的。反正先跟我走吧。」
一旦示弱就会输了。我尽量鼓起仅存的勇气回呛。
对手有能力杀死我。不过,我也有办法让对方陷入濒死的重伤状态。
仔细想想,这不是几乎等于决一死战的局势吗……
一想到这,我的头就有点晕。
我尽量缓缓地呼吸。除了心臓扑通扑通猛跳外,全身也被难以形容的麻痹感占据,让人觉得肌肉非常紧绷。这恐怕就是剧烈紧张的感受了吧。
冷静点,冷静点,对方只是小说中的角色,而我也没有要真正杀人。
不过话说回来,总觉得总语似乎异常开心。
「哎——为了小樱而打架还真有意思啊。从以前我就觉得她很可爱,现在则变得更动人了。你不这么认为吗?」
他的轻浮态度是怎么回事?
明明所有状况都指出那家伙是总语,角色的性格却不太符合。
依据设定,总语白天的个性温柔,对患者很有耐心,因此博得所有病人的喜爱……但眼前这种家伙患者真的会信赖吗?会不会是混入了其他角色的性格啊?
对方超乎我预期的反应不断出现,但这跟GT先生热烈欢唱偶像歌曲相较,至少还保持在常识的范畴内。如果是这样我还有信心应付。
「你做哪一行的?」
「咦?工作?问这个做什么?」
「先回答我。」
「知道了知道了,别那么生气嘛。我是学生,大三。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念医学院喔。」
学生?不,既然是医学院的,那跟医生也差不到哪去。实习之类的场合,他也要去医院吧。
「樱住院」的这个条件虽然没发生,但搞不好是为了配合现实才会稍微改变设定。
在我们言语交锋的同时,已不知不觉走到目的地的河边。这里的步道铺设得很整齐,四周没有其他人。
我同样看不到火琉奈的身影,但想必她就在附近。火琉奈的战斗能力比我要高多了,她应该不可能跟丢。
我拉开五公尺左右的距离,与总语对峙。
那家伙松开领结,脸上浮现充满自信……或许该说是愉快的笑容。
「要在这里打吗?我是没意见啦,不过是不是还少了什么,例如激烈的叫嚣之类的?应该要先那样才对。该怎么说,这毕竟是争夺小樱的决斗嘛。」
对方也很想一战的样子。
放心,我绝对会让你发出濒死前的惨叫。
一想到那样的结果,我的心跳速率变陡然上升。
首先……
「你听过凯萨琳·卡本特这个名字吗?」
「耶?凯萨琳?这是猜女明星是谁的游戏规则吗?」
「规、规则?」
他一下子就扯远了。什么规则,根本没听过那个设定。
「不,不是,只是问你认不认识。」
我否定道,总语托着下巴,开始思索。
「凯萨琳,凯萨琳啊,应该是我还在英国时的邻居吧。不过也没到朋友的程度就是了。」
总语是日本人跟英国人的混血,小时候住在英国。
这又是另一项那家伙就是总语的证据了。
此外光是直接说出那个名字似乎没效。
看来不念出那一长串台词是不行了。
「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样?你们学校流行玩这种游戏吗?」
总语似乎无法理解自己所处的状况。
小说角色的悲哀之处,就是无法处理超乎设定以上的事项吧。
我用力吸了口气。总语的表情也严肃起来,屈着身子做好准备。他的动作看起来好像学过某种武术,双手打开难道是柔道吗?
不过只要我不靠过去应该就没关系。
我启动预先安排好的陷阱。
「你是宗形总语,出生于英国,现年二十六岁。特殊能力『闪血之刃』的使用者。在英国学医,以极为优异的成绩毕业。
你尽管是优秀的医师,周围却发生许多诡异的死亡事件。那些都被视为『邪』干的好事,其实不然。」
总语满脸惊愕。
那也不能怪他。毕竟他的个人资料一下子就被我列举出来。
身为小说角色是无法违逆作者的,这回可要让他好好明白自己的无知与无力。
「从公会在你十岁起对你进行保护以来,就始终监视着你……所以公会早就知道了。不过,他们怜惜你的特殊能力与身为外科医生的才华,所以才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总语脸色大变,为了阻止我说下去他挥着手大叫道。
「喂喂喂喂,等一下等j下,你、你在胡说什么?我听不懂。」
「乖乖给我听完吧!」
被我的气势震慑住,总语只好闭上嘴。
「你透过手术技术救回了许多公会的重要人物,甚至还救了其他数百名普通人。有了这些功绩,一个月犠牲一个人还在可以被默许的范围内。」
总语的模样极为狼狈。
既不能逃跑也无法对我展开攻击。这么一来我就赢定了!
在胜利的预感驱动下,我更用力地扯开嗓子。
「你十岁时,双亲与妹妹都死了。其实他们也是死于你的能力。到了夜晚就会出去徘徊,以『闪血之刃』杀死动物的你,终于在某夜杀了目击你犯行现场的威廉·伦敦。你将这件事告诉双亲,他们称呼你为怪物,试图杀死你,因此你就反过来杀害他们。接着,你想带走妹妹一起逃亡,妹妹却抓着桌子不放,对你感到非常恐惧,你勃然大怒,顺手把妹妹也杀了。回想起来了吗?」
总语不知有没有回忆起来,半张着嘴茫然若失。他的瞳孔是不是还有点放大?
他的脸色确实会让人怀疑他是否已断气了。表情也混杂着恐惧与惊愕,好像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似地。
有效,真的有效耶!
我心中充满了从容、自信,以及昂扬。
「此外,你的特殊能力是在七岁时被发现。那就是一切的开端了。当时你的青梅竹马也被你的能力无意间卷入,是你不小心害死了她。
这就是你杀人癖好的起因。由于冲击过大,使你产生这么做是正确的错觉。小时候的你,因为将青梅竹马视为你的初恋对象,便透过特殊能力将她的血输入自己体内。以后她的血就一直在你体内活着。我可以感受到,在你的血管中,潜藏着他人被你所控制的血液……她的名字是『凯萨琳·卡本特』。」
等我合上嘴时,只能听见河流的潺潺声。
初夏的傍晩,沉闷潮湿的空气笼罩着我们。影子被拖长成身高的两倍,一动也不动地紧黏在地上。
过了脚底下黑影都稍微被拉长的漫长时间后,总语才发出仿佛呻吟的声音。
「你……你为什么会……」
他的脸色铁青且肌肉紧绷,肩膀因喘气而剧烈起伏,好像就连说话都很困难。
他望着我,连一根手指也没动。
听了那些台词后就会全身僵硬,果然是被创作出来的角色。
这就是他的濒死状态了吗?总觉得好像还是太有精神了……
不过仔细想想,我以前也没见过濒死的人,濒死到底是什么模样,我一点概念也没有。
总之,先暂时等一下。我决定在心中数到一百。
然而,总语还是完全不动。
要不要确认一下?嗯,反正,既然他没法动了,应该是陷入濒死状态了吧。
根据预定的计划,要等十分钟左右,假使都没产生任何变化,那我就要回去了。
已经过了两分钟,只要再等八分钟就确定胜利了。
赢了……?
应该赢了吧?
我在脑中又多数了五十,对手依旧没动。
我脸上浮现出笑意。
赢了。毫无疑问。我已经可以确定。
数到大约两百时,我的手机响了。对方好像吓了一跳,不过并没有其他反应。
是久实本打来的。
『火琉奈小姐移动到跟计划不符的地点了。这样没问题吗?』
「但我这边一切按照计划啊?」
『可是火琉奈小姐现在位于大约一公里之外的河边。』
原来火琉奈不在这里啊。
所以说,我是单独一人打赢啰?
唔哇,干得好。我真是太棒了。
「不是叫她在旁边支援我吗?跑到那边去做什么……」
『她正在战斗!』
「什么?」
我打心底感到不可思议地问,久实本叫道。
『那张照片!』
「嘎?」
『你之前用手机拍的照片!后面还拍到了时之三身的变装角色之一!』
「呼,原来如此,那家伙现身了。跟小说剧情完全一样。」
『你还在悠哉啊!火琉奈小姐搞不好会被杀,这么一来事情可严重了!』
「冷静一点久实本。总语已经被我压制住了。时之三身如果按照剧情行动,这次还不会认真跟我们战斗。我们要按照计划反击。」
『你的自信究竟是从何而来……』
我的嘴角上扬,想笑的冲动涌了上来。
「如今的我状况极佳。不论遇到什么样的对手都不可能输!」
我断定道。心情就真的和自己所说的一样。
『是吗……那请你小心一点。」
「嗯,你好好欣赏我的实力吧!」
婆婆妈妈的久实本真叫人受不了。
※
对火琉奈而言,跟踪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她隐蔽自己的气息,对目标如影随形,光是这样根本不必担心会被发现。透过光学理法——阳炎蓑让自己完全隐形后,绝对不可能拽漏行踪。
然而,那只限于对手是普通人类的状况。
如今就不同了。
即便消除自己的气息、使用理法,也没有用。
距离自己仅十五步的那名男子,穿着在街上毫不起眼的西装。
有些瘦长的身躯,搭配上还算端正的五官,不论站在哪里都不会引人注意。
不论怎么看都像是普通人类。
然而,火琉奈全身的寒毛都倒竖起来。
那家伙是邪王的直属干部,七部众之一「时之三身」——在「邪」的阶级为公爵,此外还是在七部众中实力排名第三的武打高手。
如今他似乎自称「宗形总语」……但每次碰面那像伙的名字都不一样。上次遇到他,他化名「史蒂芬·席格」,更早之前又是别的名字。
关于那家伙的真实身分,不论是公会或海帕园如今依旧无法掌握。就连他使用何等战斗技巧也搞不清楚。有一说是,他尽管身为「邪」却是能使用强力理法的魔人。由于过去的某些因素火琉奈知道他的长相,但公会或海帕园都无法掌握他的真实面貌。
那名男子,在这座平凡无奇的城镇中,以若无其事的表情走在街上。
火琉奈紧振着唇。
听到卓实要与「宗形总语」战斗,火琉奈吓了一大跳。
然而,卓实却带着一名火琉奈不认识的男子走了。根据卓实超乎火琉奈想像的情报网,那名男子应该是时之三身的关系人物,即便当下卓实自身的战斗能力相当低,他依旧不顾一切,为了守护妹妹樱而挑起战斗。
这种斗志让火琉奈决定积极协助他。救命恩人在无法随心所欲的情况下作战,自己当然要助一臂之力。
火琉奈的使命只有一项。
那就是在卓实那边的战斗结束前,尽量设法阻止时之三身的脚步……然而话说回来。
……这项要求其实相当严苛。
火琉奈边跟踪对方,表情变得愈发凝重。
对手的实力难以估计。
卓实所盯上的那个家伙,完全感受不到任何「邪」的气息、特殊熊力的征兆,或是会使用理法的感觉。并不是因为对方刻意隐藏起来,而是怎么看都是普通人类,所以火琉奈才判断让卓实独自对付那家伙就够了。
相反地,跟自己距离十五步的那名男子……
从对方仔细隐藏起来的气息中,火琉奈完全读不出任何情报。只有跟人类几乎完全相同的生命气息而已。
就算是公会的SS级猎人,也无法识破这种伪装。
不过,火琉奈却很清楚。那名男子跟自己一样,都是「邪」的一员。
因为双方的血统会产生共鸣。
这种强大的共鸣,代表身为「邪」的男子具备了超乎想像的实力。
火琉奈过去只感受过一名足以比拟这种共鸣的存在。
那就是邪王本人。
火琉奈之前确实已打倒了七部众的其中一人——邪树侯爵。
可是在七部众之中,邪树侯爵不过是个小角色罢了。就连得到侯爵的阶级,也不过是为了配合七部众的地位才做出的礼貌性安排。以「邪」的实力来说邪树顶多只有男爵的等级吧。透过变魔术般的特技博得邪王的欢心后,才暂时被安插进七部众的行列。
关于上述这些,火琉奈经过战斗后便明白了。
而这名时之三身,与「恶作剧或歼灭(trick or genocide)」这种三流魔术师可是截然不同。
有一说是,他已经活了超过上百年,公会对他展开的百次袭击中,从没有一人能活着回去。
魔人的称号简直是实至名归。
这名魔人不疾不徐,悠闲地前进。天色已经快暗了,在随处可见的下班拥挤人潮中,这名能摧毁眼中所见一切的异常破坏者,就像个普通的街上居民般单独走着。
火琉奈跟在他后头。尽管已用理法让自己隐形,但恐怕还是被对方察觉了吧。
火琉奈并不是第一次遇到时之三身。不过,双方之前并没有交战过。除了实力差距太大外,对方也没有攻击火琉奈的意图。
卓实是真的想对付这家伙吗?他真的认为自己能阻止这名魔人的脚步?
自己搞不好已经中了某个邪恶的陷阱——火琉奈脑中萌生这种想法。
为何这种事会找上自己。
卓实无法战斗这点火琉奈很清楚。既然如此,应该要找公会来支援才对吧。即便卓实与公会之间出了什么问题,遇到时之三身这种厉害角色公会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还是说,卓实只知道这事跟「邪」牵扯上关系,却不清楚对方就是时之三身?
不,那是不可能的。
卓实应该认识时之三身的长相才对。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拿那些照片给自己确认这点。毕竟火琉奈只说了一句「我认识他」,卓实就接受了。照片上头明明还拍到了很多路人啊。
「这里面你还认识谁?」
卓实并没有这样问。
照片所拍摄到的人物当中,并没有比时之三身更重要的存在。
此外,当火琉奈说照片里拍到了时之三身时,卓实却笑了。
他不是感受到樱遭遇了危机吗?为何还笑得出来?
就如同火琉奈知道时之三身的长相般,卓实也与时之三身私下有往来?
倘若真是那样,卓实就不会特地叫火琉奈去阻止对方了。这种事可以在行动前先说好。假使行动前的讨论发生意见对立,还可以向公会请求支援。不论跟时之三身有多熟,那家伙毕竟是人类之敌,也是「邪」的王国干部。与公会并肩作战应该也是我方的选项之一。
况且,为何要派火琉奈去执行这项任务?这种对手不是火琉奈能应付得了的。关于这点卓实想必很清楚才对。
所以是为什么?任凭火琉奈怎么思索都想不出答案。
这种疑惑很致命。
在攸关生死的紧要时刻,疑惑往往会成为意识的逃避出口。
火琉奈没发现自己正被慢慢引诱到无人的路上。
尽管景象映入眼帘,意识却由于追逐疑惑而陷入了思绪的深渊中。火琉奈的注意力完全陷入思考而丧失了。
火琉奈深入探究自己为何要追逐对方这点上。生死交关的紧张更是让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她想起了樱。打倒邪树的那天早上,在首次跟卓实的双亲打过招呼后。
火琉奈在卓实的房间,观察樱与卓实的举动……
不知为何,总觉得不大对劲。他们简直就把自己当异物一样看待。
这种想法,让火琉奈心底莫名掀起了幽暗的涟漪。
难不成,樱跟卓实认为自己很碍事……?
这样太卑劣了!
火琉奈对自己这种卑劣的猜想感到厌恶。不可能有那种事,对于身为最年轻的SS级猎人战士,自己的救命恩人,又是师父的卓实,抱持那种想像实在太失礼了。
况且他并没有这么做的理由。自己是为了海帕圔跟公会的和睦交流才被送到卓实的家,据说卓实本身也极力推动这件事。在抵达卓实家以前,面对紧张万分的火琉奈,公会联络员名仓友子曾这么劝慰她。名仓友子是不会说谎的。
不,可是一
到了卓实家以后,确实感觉到诸多奇妙之处。
某些细节无法吻合。尽管火琉奈不能举出具体的事项,但一直有一种不对劲的感受萦绕在心头。
这几天中,她甚至产生了自己是异物的想法。至于否定这种猜测的根据,至少在她抵达卓实家的这两周内尚未找到。
卓实对自己隐瞒了什么。情报员久实本也一样,还有那个公会猎人(?)GT,他们都有事没对火琉奈表明。
深夜所进行的奇妙练习又是怎么回事?
另外有个更根本的问题,卓实为何禁止自己与他人接触?
此外,在卓实的房间,樱望着自己的眼神。那种神色该说是同情、怜悯,或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自己,甚至是面对敌人的眼睛……
最后就是当下这项任务了。卓实要求自己阻止时之三身的脚步,可以的话最好打倒对方。这根本是不合理的要求。
想害自己被杀死……也许没那么夸张,但可能是企图让自己受到需要长期疗养的伤,这么一来就可以赶出家里了?
不会那样的。卓实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当初拼上性命也要帮助自己。结果现在态度却整个逆转,可能吗?
『就好像在耍猴戏一样,他为了利用公主殿下的战略价值,才必须演出这出闹剧……呼呼呼。』
邪树的这番话又在火琉奈脑中苏醒,让她的立场出现了激烈动摇。
时之三身仿佛识破了火琉奈的这种心态,突然转身。
「你跟过瘾了没有?」
火琉奈猛然回过神,狼狈地环顾四周。
她已经不在街上了。
脚底踩着泥土,这里是河边经过整理的空地。
真是太大意了。竟然被引诱到这种地方来,完全没做好交战的心理准备,脑袋完全被负面的思考所占据,还在开打前怀疑起自己的同伴,那些都是大忌啊……然而,火琉奈又不能不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
无法动弹的火琉奈,被时之三身以手一指。她立刻反射性地以手臂护住脸。
「伸直真正的光芒驱散虚伪的风……反律之光解。」
肉眼看不见的波自指尖发出。当波抵达火琉奈时,风景就像皮被剥开一样掀开,两臂交叉在脸前的火琉奈暴露出行踪。
她的双腿发软,完全没有摆出预备交战的架势。
此外,强烈的惊愕更令她浑身紧绷。
「竟然用了……理法……!」
那家伙可是「邪」的组织最高干部之一啊。
理法是人类对抗「邪」的力量,也是光的力量。是大自然对「邪」所诞生出的世界性免疫机能。「邪」不可能会使用理法才对,更不可能被允许使用。
「你不必那么吃惊。我只是你即将步上的受诅咒之道前辈罢了。理法这种东西我还能
男子明白地指出,火琉奈的血统也靥于「邪」之一族。
因此他才能使用理法。
跟他对峙过后的猎人都没能活下来,这也很合理。
对上这种魔物,火琉奈根本没有取胜的可能。
火琉奈剧烈喘着气,她觉得自己都快站不稳了。
对手具备压倒性的威力。
此外,她又无法完全信任自己的同伴。
赢不了。不,或许该说根本打不了才对。火琉奈无法跨出一步,也无法转身逃跑,只能软弱地仔立在原地。
使用过反律之光解后,男子的外貌也开始出现变化。
从原本高痩的黄种人上班族,变成身高大略相等的白人。身上西服的颜色与款式也变了。
不,或许这才是他原本的模样。由于解除了可以操纵光线,进而使用变装、迷彩的理法「光影装(Craft light)」,时之三身才现出原本的面目。
他那接近白色的金发全部向后梳,只有几绺垂在前面。
端正的五官笼罩着忧郁的气息,对生活感到厌倦的男性心态在脸上忽隐忽现。
他是七部众的第三号人物。
时之三身。
对着因喘息而肩膀激烈上下的火琉奈,时之三身露出怜悯的表情。
「你的表情如此恐惧,会让我产生罪恶感啊。说是补偿你好像有点奇怪,不过我确实准备了一份小礼物。」
说完他便单手伸入口袋。火琉奈由于害怕他要拿出什么武器而全身震了一下,不过时之三身并没有做出更进一步的动作。
他保持这个姿势,说了番令人意外的话。
「我让你看一下我的能力吧。那就是我的代名词,以绝对防御之盾构成的矛——时之三身。」
火琉奈的耳朵听见了某种机械发出的驱动声。
她望向四周,并没有任何异样。
当视线返回时之三身时,火琉奈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
影子,那家伙的影子……有三个。
长影、细长影、短影。其中细长影以火琉奈心跳的一半速度动着。简直就像时钟的秒针。
「这就是时之三身。如你所见,是模仿时钟的动作。停止的短针,创生的长针,还有破坏的秒针。长针与短针目前并没有特别的危险性,不过秒针就不同了。假使被这根秒针碰触身体,下场会很不好受。」
在长达男子身高三倍的影子秒针转了半圈时,火琉奈只能愕然地凝视着。
男子将没有放入口袋的手朝前伸出,苦笑道。
「我们的公主殿下啊,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很无助啊。难得有机会见识就连公会也一无所知的这项能力,为了多多学习,要不要试着交手看看?不然扔块石头过来也行。」
火琉奈僵硬地捡起数颗小石子,朝秒针的影子掷去。
当石头进入对方影子脑袋部分的轮廓时,便瞬间碎裂了。然而,没有碰触影子的小石子却只是直接落在地上。此外,即便是从影子的上空通过,掉下去的石头也没有任何变化。最后,当风吹动杂草抚弄过影子时,草也一样霎时碎裂。
只要没有直接碰触秒针,这项能力就不会发动。不论是生物,或只是会移动的物体,这种能力都可以毫无区别地加以破坏。看来原理应该是这样。
火琉奈追着秒针似地绕圈,试图接近男子。她将石头扔入长针与短针,不过并没有任何反应。正如对方所言,丝毫没有危害性。
男子就像在关注学生努力的教师般点点头。
「没错没错,多尝试几次。」
就算火琉奈将以封骸包裹的圣魔剑拿在手中,时之三身还是非常从容。
这时火琉奈的想法已经变了。
卓实的事先不要去管他,以眼前的敌人为优先。
此外,敌人目前正处于轻敌的心态。不论他的力量有多强,一旦大意实力就会减半。
以一击决胜负吧。
只要圣魔剑一解放,就没有火琉奈无法损伤的对手。所有的「邪」以及各式各样的目标,任何活蹦乱跳的生物都能以这把绝杀之刃撂倒。火琉奈相信对方也一样。
「亲爱的刃啊……」
火琉奈开始咏唱解放用的咒语,时之三身打断她。
「先给你一个忠告。一旦你解放武器,刚才的游戏就结束了,我会毫不犹豫地使出全力。我的力量就像时间一样能腐蚀一切,你眼中所见的任何物体都会毁灭。」
火琉奈迅速环顾周遭。在所见的范围内,有民宅、道路桥梁,还有火车走的铁桥,这些被破坏了一定会醸成极大的悲剧。
圣魔剑在封印的状态下,也可以期待透过封骸的封印作用余波,对「邪」或是以理法强化的人类造成打击效果。虽说无法借此打倒对方——不过还是只能攻击了。
火琉奈奋力跳起。
她试图自头顶上方采取攻击。男子并没有防御,甚至连看也不看她一眼。
(能杀死他?能打赢他?不会吧?声名远播的时之三身怎么会如此轻易就……?)
火琉奈屏除疑虑,以浑身之力劈下圣魔剑。
这股气势如果是普通人类早就被砍死了,但剑接近男子的脑袋时却急遽减缓下来。
那种手感就像是空气阻力太大,妨碍了剑的移动般。
「这就是停止的短针了。只要死亡的时间站在我这边,就能制止对手的一切攻势。不可能有我无法制止的攻击。」
火琉奈的剑终于停在半空中。不论她如何使力,剑也无法移动半分。距离男子只剩下仅仅十公分左右,却还是寸步难行。
以时之三身头顶上的圣魔剑为支撑点,火琉奈浮在半空中。
「公主殿下,你要玩这种游戏到什么时候?」
望了火琉奈一眼,男子伸长的影子精准地刻下每秒的时间,步步朝火琉奈逼近。
「架段跳跃!」
以简短咒语就能迸发的这项理法,在火琉奈脚底下描绘出辉章圆(Element circle)。以其为立足点,火琉奈用全身之力举起浑然不动的剑,试图抽离时之三身的头顶。
「动作最好快一点喔,只剩下五秒了。」
辉章圆开始转动,仿佛就像被破坏的秒针追着跑一样。
剑离时之三身越远就变得越轻盈。
还剩两秒。
「咕!」
火琉奈高高跃起,破坏的秒针同时自她脚底下通过。
辉章圆顿时被粉碎,火琉奈的第六感察觉到有什么力量正削过她的脚底。
火琉奈在秒针的射程外着地,试图将依然处于封印状态的剑重新举好……
但接下来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跟邪树相比,这名对手的等级完全不同。
剑根本无法靠近他半分。
如此的实力仿佛完全异次元的存在。
况且在七部众之中,时之三身不过是排名第三罢了。
时之三身双手都插进西装裤的口袋,发出失望的叹息。
「对上我们的公主殿下,本来还期待至少能解决我那秒针的谜题哩。」
他这么说完后,便静静步向火琉奈。他的态度轻松自在,完全没摆任何架势或显露杀气,不过这却是必定能取人性命的步伐。
火琉奈根本没办法阻止对方。
她只能不住地后退,与随着日落而逐渐拉长的破坏秒针保持距离。
火琉奈的心中充满了悔恨。
她懊悔自己没有完全信赖卓实。由于失去了对同伴的信任,才会使战斗的动作变钝,判断力也下滑。
卓实认为火琉奈可以阻止对方的脚步才如此安排……假使火琉奈毫不迟疑地信任这点,就会用尽所有手段设法争取时间。然而,因为她立场动摇而迟迟无法下定决心,最后才会变得进退两难,完全被时之三身的步调拉着走。
(不过,卓实也有不对的地方。只跟樱商量事情,让我一直都在状况外。)
现在也只好后退了。
要解除圣魔剑的封印吗?
可是,尽管圣魔剑能打倒所有理法与暗法,却一定得直接斩到对手身上才行。在那之前火琉奈真有办法贴近时之三身的身边吗?
解放后的剑一旦碰触到那破坏的秒针,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现在的时间对火琉奈也不利。
日落前解除封印的话,就得在日落同时再度把剑封印起来,能使用的时间非常短。如果可以最好等天黑之后……
(先争取时间吧,总之,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火琉奈持续后退。
「太无趣了。」
仿佛看穿了火琉奈的迷惘一般,时之三身打了一下响指。三个影子以他脚底下为中心开始旋转,最后合而为一。就像普通太阳照出的影子一样。
「——你何不试着拼命攻击一次看看。现在这种情况我应该就会防御了。如果真想解除封印也——」
在他还没说完前火琉奈便展开行动。
背对着太阳的突击,而且还是出其不意。招式更是选择速度最快的剑剌,以封骸包裹住的刃尖,就这样滑向对手的脖子。
成功了——正当火琉奈这么觉得时,剑却被某种硬质的触感挡住去路。
男子徒手挡住了圣魔剑。
火琉奈几乎要翻起白眼。时之三身的手令足以切断手掌的刀身……那跟木刀差不多厚的刀刃浮在半空中。就这样让圣魔剑停止攻击动作。
「难不成,那招是……!」
面对火琉奈的惊愕,时之三身又以平时那种要笑不笑的表情回应道。
「你第一次见识次元自在吗?男爵级以上的『邪』理所当然都会使用这个。」
次元自在……那是一种利用次元缝隙的暗法领域。相对于理法当中尚未成熟且派不上用场的次元法,据说暗法的次元自在如今已能让活生生的「邪」直接穿越次元之壁,从另外一个世界传送过来。
不,话说回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能同时使用理法与暗法的「邪」吗?
在一片混乱的脑袋当中,火琉奈这才察觉自己该关注的不是那个问题。
她发现在男子的手掌上,约略只有十公分的空隙中——
有块让人联想起苍月光芒的金属物。
那是收在次元之销当中,时之三身所持的最强武器。
触月剑。
六盟剑如今仅存的四把其中之一。由于是早期型所以剑本身的杀伤破坏力很低,但据说具备能弥补这点的特殊机能。
时之三身右手一挥,火琉奈便被击开。她全身也抵不过对方单手的力量。
(没经过强化就有这等臂力。)
然而这刹那出现的思绪也在下一秒钟被震飞了。
叮——尖锐的音波冲击剌痛她的耳膜,同一时间时之三身以右手的蚀月剑发出穿光刃。因为处于落地之前无法闪躲的姿势,这招直接击穿火琉奈的身体。
穿光刃尽管看起来很华丽,但对人类几乎无法造成任何损害。除了因为太过剌眼,会使人眼花并在视网膜留下几秒的残影之外。
但,火琉奈这时却因剧痛而跪了下来。她身上有一半的血液是属于「邪」,一旦直接遭遇穿光刃,还是会带来损伤。
自从她听过邪树的话后就对此有了觉悟。只不过,实际以身体经历还是令她非常震惊。
『九头龙卓实,是公主大人的监视者兼处刑时的刽子手。』
邪树那小心翼翼的说话声再度从脑海复苏。原来如此,继承了「邪」之血统的自己,并没有被卓实完全信赖。
火琉奈趴在地上望着逐渐靠过来的时之三身,已经有种想完全放弃的感觉。
(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
像这种时候,火琉奈心里质问的对象总是卓实。
每当遭遇难过的场合,火琉奈都会想着卓实的事。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公会的天才猎人。只要一想起自己被他所救回的小命,以及拯救过自己的他,火琉奈就可以从绝望中重新站起来。
但如今这位卓实,却让自己陷入无法再起的疑惑。
火琉奈腿软了。她感到浑身无力,思绪完全停摆,视野变得模糊一片。
「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
时之三身有点狐疑地问。
就在这时。
电子铃声响起。时之三身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这首铃声代表卓实打来的电话。
是同伴的联络。只可惜火琉奈并没有因此放心或欣喜。
只能说是时机恰到好处吧。
除了自己的行动外,仿佛就连迷惘的心都好像被卓实看穿了,火琉奈不禁毛骨悚然起来。
(这究竟……是看准了我动弹不得的时机吗?卓实……你是怎么办到的?)
铃声又响了好几回。
时之三身退后一步,将手掌朝上挥了挥。仿佛是示意「你可以接」。
火琉奈以颤抖的手取出手机。时之三身完全没动,于是火琉奈开始通话。
『是我,卓实。』
「卓实,看来我打不赢那个男的。」
「我知道。久实本跟我说了,别担心。」
※
我露出笑容回答道。
「你把时之三身带到我们这边来吧。」
『不行那样卓实!他的能力完全没有破绽!』
「火琉奈,把他交给我吧。」
『我对他简直一点办法也没有!以现在的卓实……!』
「放心吧。我会让你瞧瞧SS级的力量。」
『可是……J
还不肯放弃啊。我有点火大了,用稍微严厉的口吻道。
「把电话拿给时之三身。」
片刻的沉默后,我听见男人的说话声。
『卓实吗?是我是我啦。今天我叫田中五郎。』
继总语之后,这家伙果然也来同一招。照小说设定都要用化名吗……
这就像三年前我想出的角色被擅自加上了配音员一样,而时之三身这家伙,选上的是一个唱歌应该很动听的配音员。他的音质简直有职业水准。
本来时之三身应该是比九头龙卓实还强的对手,像我这种血肉之躯的人类应该拿他完全没辙才对。
然而,如今的我就某种层面来说,却是比九头龙卓实,甚至所有邪王角色更强的存在。
『好久不见啦。樱近来可好?』
「她经常吵着要总语过来。」
『那又不是我。如果要抱怨的话……』
「找邪树对吧,我知道。」
电话另一头瞬间陷入僵硬的沉默。
我的这句话,让我确认自己已握有对话的主导权。
『为什么你会知道……』
「如果你想搞清楚这点,就跟火琉奈一起过来这里。」
我只说完这句就挂断电话了。
很好,他一定会过来。尽管缺少证据,但如今的我很确定这点。
因为我现在已经完全掌握了状况。
来吧,时之三身。这回绝不会让你逃……手机响了,是谁啊——?火琉奈?到底是怎么……
『抱歉卓实,你说的这里是指哪里?你现在人在哪?』
……忘了告诉他们地点了。
说明完移动过来的方法后,我才再度切断通话。
我拥有绝对的胜算。三个难题当中,其中两个我现在已经破解了,内容可说是非常简单。
只要将手机时钟调成类比模式,停止针的移动就行了。
我将手机切成传统时钟。
咦?这要怎样才能让针停止转动啊?
我慌忙环顾四周。糟了,时钟,身上有钟或表的家伙……有了。
「喂!」
我出声喊道,总语似乎吓了一跳。
「请……请问有事吗?」
他的口吻变客气了。这角色的个性是这样吗?还是说他已经精神崩溃了?
「你的表。」
「耶?」
「把你的表给我。」
总语僵硬的脸孔上只有眼珠在动,交替对准手表跟我的脸……而且只敢停留在下巴到鼻子附近。他不敢跟我有眼神接触。这就是他极度恐惧的证据。
我伸出手,总语只好缓缓摘下手鋳。
停在我掌上的手表格外沉重。难不成这是纯金制的?数字盘上也镶嵌了宝石,应该非常昂贵吧。
之后再还给他……我又不是恐吓他人的小流氓。只不过是稍微借用一下罢了。
我拉起表的龙头,确认秒针不动了。好……!
总语趁我在注意手表时慢慢向后退。
「等一下。事情还没完,你再待一会,我要让你看看有趣的东西。」
对方吓得瞪大眼,眨了几下后才点点头。
这样最好了。
看来那像伙已被吓得体无完肤,完全无力再战。一旦又亲眼发现他的操控者——具备压倒性实力的时之三身也败北时,铁定不会想再插手管我们的事。
樱创造出的这个敌方角色还真悲哀啊。
就让那小子好好见识一下成功克服过去的甲拓巳英姿吧!
我以昂扬的斗志等待火琉奈与时之三身到来。
一名高姚的男子走在火琉奈身边。
他就是时之三身吗?与设定图的素脸相同,还真是个完全的白种人……而且俊美得像个电影明星。颜色明亮的金发全部向后梳,只有细细的几绺垂在额前。他表露出一副光明正大的模样,反而让我有点畏缩了。
至于火琉奈与其说是全身杀气,不如更接近焦急万分的状态。只要有机会她就要出手攻击时之三身,只可惜根本无从下手。
时之三身缓缓环顾四周,发现总语也在这。总语抬起头,两人看到对方都没有任何反应。假使按照《春之岚>,总语这时候要逃跑,被时之三身打倒才对。但可能是因为总语处于白天的人格,所以没有逃跑吧。
男子放着总语不管,朝我走了过来。个子还真高啊。按照设定,他应该超过一百九十公分。我的眼睛高度只到他的鼻子。不过,由于他的身体宽度输给GT先生,所以压迫感没那么惊人。
在那间神社经过特训的我,就算这家伙突然唱起偶像歌曲也不会有丝毫动摇。单就这点我还满有自信的。
「嗨卓实,看起来你好像对自己挺有信心的?」
「还可以啦。」
没错,我很有自信。今天已经当场击败总语了,而接下来。
「你到底有多强?尽管放马过来吧。」
时之三身面对我,摆出准备打架的姿势。
耶……不,这样不行啦?我又不是来这里跟你拳脚相向的。
结果,一旁的火琉奈先动手了。
火琉奈攻来的瞬间,剑尖就像在写字般描绘出复杂的轨迹。当对方回避掉这击后又从下方二连突剌再往上斩,随后又以画出弧线反转剑身、袭击对手的侧腹部。
时之三身则以右手弹开袭向侧腹部的圣魔剑,并对准火琉奈的前脚扫去。失去平衡的火琉奈脑袋又被他以左手掌打了一下。
火琉奈无法抵抗这击,身体只好横向倒了下去。她以圣魔剑插入地面支撑自己的身体,并在踢腿反击的同时发出穿光刃。
时之三身以摇晃身体的方式躲过这一腿,并以右手承受穿光刃。碎裂的光化为无数的火花四散飞去。
这一连串攻防,大约只花了两秒。
好快。即便我只站在十五公尺外的地方,肉眼也很难追上动作。
……真是超乎想像。我没料到速度会有这么惊人。
我有办法介入那两人间的对决吗?
要是随便牵扯进去,搞不好被挥到一下我就死了……!
我不自觉退后了好几步。
无意间回过头,发现总语也目不转睛地看着。
只有那家伙我绝不愿输,也不想让他看到我示弱的样子。
于是我踩稳脚步。
来自过去的剌客,除了威胁樱的生命安危,也成为破坏我现在生活的危险因子。我一定要让这些因素彻底无力化才行。
绝不能在这时候退缩。
我前进几步,走回原先的位置。
吸了一口气以后,我大叫道。
「火琉奈,离开那里!」
火琉奈以混杂假动作的踢腿逼使对手后退,然后趁机拉开双方的距离。
时之三身则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紧张感朝我一举逼近。对方的视线让我感觉分外沉重。
冷静点,距离还很充足。我背对太阳,我的影子无法延伸到那家伙的脚下。当然对方的影子也是一样。
时之三身就跟卡那提克19所画的草图一样。就连领带的花纹都完整重现了。他那种要笑不笑的尴尬表情也是,原来让一个真人来做那种表情,会是他现在这副模样啊。
总语的重现度之低还真是异常。差别大概是外传故事的抛弃式角色,与在小说本传活跃的角色截然不同之故吧。总语的插图是春花Flower自己画的,这么说来对樱有点不好意思,不过画得其实很糟。「角色的下巴简直尖到会剌人」——当初是不是有许多网友这么吐槽她啊……
正当我在回忆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时。
「卓实,难道你没有白耀剑也想跟我交手吗?」
时之三身似笑非笑,露出停留在一半的表情,同时摊开手。f老实说,我原本想就此打道回府……之后我还约好了要去医院呢。」
跟肩膀剧烈上下,气喘吁吁疲惫不堪的火琉奈相比,这家伙连一滴汗也没流。他不是明明一直徒手对抗拿武器的火琉奈吗?
那家伙果然不是常人。认真打起来我大概一瞬间就会被击倒吧。
然而撇开腕力、速度、体力、拳脚、理法、暗法以及智慧不说,我还具备其他压倒可?名男子的武器。
那就是——情报。只有这点,我是完全赢过那家伙。此外透过那些情报,我只要靠言纽便可剥夺对方的能力。
「来啊,时之三身,拿出你那破坏的秒针。」
时之三身歪着头,火琉奈则神情紧绷。
「还等什么,快拿出来啊。」
时之三身眨了眨眼睛。他露出……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的表情。
「你这家伙,才一阵子没见,怎么性格全变了?」
完全正确,卓实跟拓巳根本是不同的两个人。不过,我并没有义务告诉他真相。
「火琉奈跟卓实究竟都是怎么了……也罢,既然你这么要求,我就鼓起劲露一手吧……时之三身伸出手,打了一下响指。
咚隆……远方传来声响。这就是Clock of cry——时之三身的启动音。
男子脚下的影子分裂为三,破坏的秒针正以每秒六度的范围移动着。
我则取出金表。
「看好了总语。」
火琉奈身上没钟表,总语也没有。另外,距离时之三身最近的人又是我。胜利条件已完全凑齐了。
「这就是我的力量!」
我以紧张到满是汗水的手拉开手表龙头。
在地面爬行的影之针停住了。
「嘎!」
发出惊呼声的人是时之三身。那不是他平常那种要笑不笑的表情,挂在他脸上的是再清楚不过的惊愕。毫无疑问,他打心底被我的举动吓到。
「怎……怎么可能!竟然破解了我时之三身的第二道谜!?难……难以置信。九头龙卓实,你究竟是……!」
他中招了!
成功了,果然跟设定一模一样。安心感与欣喜自我的腹部底侧涌上头顶。
照预定计划顺利完成。啊一这种爽快的感觉真是难以形容,就只有一个爽字而已!我大概已经忍不住嘴角上扬了吧。
差一点就爆笑出来。这就是胜利的滋味吗?的确很容易让人上瘾啊。全身的血液都充斥着想笑的冲动,真希望能哈哈大笑一下。
「喀喀喀……」
我发出满足的笑声。这听起来好像是反派角色的笑法,不过为了压抑住笑意只好像这样收敛了。
还没完呢……接下来是致命的一击!
「不只是第二道谜,第一跟第三我也破解了喔!所以你的『Clock of cry』这样就算完蛋了吧?惋惜永恒的别离吧,安德斯·雷纳斯·卡加萨斯!」
那是时之三身的本名。就连「邪」也要隐藏起来的真名。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邪王、邪树以及贤者而已。
时之三身的惊愕这时转变为恐惧。他脸色发青,真担心他是不是快因为贫血而晕倒了,额头上也满是冷汗。他不得不紧握住剧烈颤抖的手。如此强烈动摇的反应真是显而易见啊。他的这副模样便是我获得完全胜利的保证。结果比我想像得更完美。
我持续发出「喀喀喀……」的轻笑声。
总语也因恐惧而缩着身子。你就继续在旁边发抖吧。即便上天容许,英雄男主角甲拓巳也绝对不准别人加害他的女友樱。
时之三身咕哝了几下后才好不容易自喉咙挤出嘶哑的声音。他的脸颊试图摆出笑容,但这种努力却在表情扭曲的结果下宣告失败。
「这是不可能的……你怎么会知道那个……这、这实在,这实在是……!」
那还用问吗?九头龙卓实当然无法拥有那些情报。
不过,时之三身啊,你的对手并非在《邪王战圣记》中登场的九头龙卓实这号人物……而是《邪王战圣记》作者,我——甲拓巳。
我创造了你们,握有你们所有的秘密。
何况我甲拓巳现在又状况绝佳!
你还以为自己有获胜的希望吗?
在漂亮的胜利后,我以演戏般的装模作样态度指着时之三身道。
「这回我就饶你一命吧。哼,趁我还没改变主意前,你最好赶快从这里消失。不然的话……我就要喊出她的名字了。」
那是解放时之三身这受诅三根针所用的咒语,也是安德斯·雷纳斯·卡加萨斯百年前死去的恋人名字与最后的一番话。只要把那段台词咏唱完,影之针就会从诅咒的束缚解放、消灭。那也是第三道谜题的解答。
时之三身已不再犹豫。他的目光焦点离开我与火琉奈,自己不停向后退。途中,他虽然对火琉奈投以略长的一瞥,但火琉奈却像被冻住似地站着不动,只是低头望向我与时之三身间的地面。
最后,他交替看了我跟火琉奈几次,似乎很难接受地扭了几下脖子,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过了几分钟之后,实际的感觉才涌现我心中。
胜利了……
喔喔喔喔喔喔喔!
赢了。我打赢这仗了!
我究竟能斩获多少胜利的成果!?
打倒杀人魔!
以高高在上的态度撵走七部众排行第一二的家伙!
如今这个世界上,已没有人能阻止我!我的状况好到甚至出现这种想法。
现在的我,就算立领接任内阁总理大臣,应该也有办法放手一搏吧。
我直挺挺地站着,摊开双手。闭上眼,抬头对着天空。
心情舒畅极了。
没错,自己之前究竟在怕个什么劲。相信自己,发挥出自己真正的实力后,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变得如此轻而易举。
我取得胜利。而且还是接连战胜自过去来的剌客们。
啊啊……这么说来,我终于超越过去的阴影了吗?
嗯没错。一定是这样了。
之后不管再来什么对手,我都不会输了。原本模糊的自信,如今已转变为明快的胜利结果,放在面前等我享用。
「喂……喂。」
背后传来犹豫的说话声……哎呀差点就忘了,曾是杀人魔的那家伙。然而那小子已灰心丧志,再也无法考虑与我敌对之事。由于《邪王战圣记》里有这样的设定,他想要抵抗我是
不可能的。
「干嘛?」
「……我、我的……手表……」
他发出腼腆的声音。
我转过头,总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用鼻子嗤笑一声后,我朝他挥挥手。
「你也回去吧。之后只要你安分地活着我就饶你一命——不过假使你敢危害樱,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对手的眼珠滴溜滴溜地转着,似乎很不甘愿地点点头。
「届时我一定会彻底解决你。」
说是要解决但实际上该怎么做我脑内也没个谱,反正先把这种意志传达给对方就是了。总语咬着下唇,以可怜的表情向上看着我,接着终于开始撤退。不过他的目光并没有离开我身上,那种眼神就好像在看什么危险人物一样。
那也不能怪他。我对那小子而言的确是超危险人物。呼,你越怕我越好。因为你的恐惧就象征着樱的安全啊!
总语缓缓后退。我并没有阻止他。这么一来胜利便底定了。
我将手伸入口袋,仰望天空。好美的天色啊,这是代表胜利的颜色。
这么一来我的人生就完美了。还有谁想从《邪王战圣记》出来妨碍我?即便是「邪王」
本人亲自出马,我也能获胜吧。
浸淫在这种气氛中的我,发觉总语还伫立在视线范围内。
「怎么?你还站在这……不怕我改变心意吗!」
总语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恐怕他的精神状态已陷入绝境了吧。我确定他很快就会拔腿逃跑。
相对地我内心却是充满余裕。
终于,总语又开始后退了。
「喂,这个……」
我举起他的金表,总语吓了一大跳,三步并作两步逃之夭夭了。
糟糕,我好像害他受惊了。本来只是想还他手表的。
拿到这种东西对我也没用啊……
总之就先放进口袋吧。好重,好像比我的手机还重。
火琉奈无力地蹲在地上。由于紧张与疲惫,她的目光游移不定。
我打电话联络久实本。
「赢了。时之三身被赶跑了。」
『你是从哪里找来钟表的?』
「总语手上戴的啊。本来想还给他,但他也落跑了。」
『总语戴的?小说中没描写到总语有戴表啊……之后再借我看看。』
「今晚在神社碰头吧。」
我笑咪咪地切断电话。火琉奈仰头望着我。她脸上挂着难以言喻的悲伤?或者那代表着难堪?总之是很复杂的表情。
「卓实早就料到了吗?」
嗯?料到什么?不过,什么都无妨了。因为事情已经结束。
「算是吧。」
火琉奈的脸瞬间因苦涩而扭曲。时之三身真的令她这么恐惧吗?
「我认为火琉奈应该没问题才对。」
「……是吗?」
说完后,她把脸撇开。大概是累坏了吧。f你可以先回去。我看你好像很累了?」
火琉奈勉强挤出几句话。
「我……还想看看街上。GT说要开车载我逛逛。也许会晚一点再回去。」
与其说是观光,火琉奈的模样更像是在惧怕着什么。好怪啊。难不成,看过我的实力以后,她已经吓得腿软了?对于自己一筹莫展的时之三身,竟然轻而易举地就被我赶跑。我以宽大的态度允许她到街上游览,火琉奈利用阳炎蓑隐形后,就径自离去了。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必担心。
以这种态势继续过关斩将吧。
我以有点感动的心情远眺太阳西沉。
终于日落西山,最后的残照也消失了。
风吹了起来。我觉得有点冷。
开始步行回家后,手机又响了。是樱打来的。
「樱,你听我说。」
我还来不及邀功,樱就先急促地说道。
『拓巳,你到底做了什么?爸爸打电话给我吓了我一跳。听说你恐吓别人还把他的手表抢走了?』
美丽的天空砰一声垮了下来。
我觉得自己好像犯了致命的错误。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彰彦先生——呃,就是我爸爸朋友的儿子,好像太激动所以搞不清楚状况,只说价值四十五万的手表被人拿走了……』
手表?四十五万?
呃?爸爸?谁的爸爸?樱的爸爸吗?彰彦?唔?那又是谁?
我的脑袋一片混乱,樱的声音就像不停转动的洗衣机一样。
『呐,拓巳,真的吗?你真的去修理彰彦先生?』
「咦、咦,咦咦咦咦?」
怪了,所以那家伙是谁?这是怎么回事?
彰彦?到底是谁啊?
时之三身来了,所以樱创作的总语应该也在啊。难道,那家伙不是宗形总语?
『彰彦先生说,被一个叫卓实的人袭击,所以联络我爸爸。对方还警告他不准接近我。』
呃……彰彦?
所以他,不是总语?
我不禁叫苦着。过于震撼性的冲击让天空、天空都随之扭曲了。
我的脑袋有一半变成空白一片。
奇怪?耶?耶?怎么会?樱的老爸朋友的儿子?
……所以是普通人?那家伙是普通人?现实世界的人?货真价实的一般人?
『拓巳?喂,到底怎么了?』
……一般人?
那镓伙,是一般人?
我对一般人说出「绝不饶了你」之类的话?
视野突然变得昏暗起来。
头昏眼花的感觉让我跪在地上。
糟……糟糕。这太糟了,糟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呃?所以我……犯了恐吓取财罪?
对一般人做出这种事当然会这样……唔?所以,警察会把我抓走?因为我是个满嘴胡言乱语的恐吓小流氓?
呃,可是,时之三身他……怪了?
不对,这么说来,总语的行动确实跟「邪王」的资料有出入,咦?所以他真的是普通人?
啊、啊……对喔……他叫彰彦。难怪——
呃?所以,我还对一个普通人说了一堆邪王的用语?
「有效,真的有效耶!」
哇,如果是一般人不被我吓傻才怪吧!
惨了,这下子真的惨了。该怎么说才好,不,总之,我犯了无可弥补的错误。
「何况我甲拓巳现在又状况绝佳!」
结果我竟然还自以为是!真是蠢透了!
啊,结果,我该怎么办?
我因悸动而激烈喘着气。讨厌的冷汗让我浑身湿透。
『拓巳?』
「啊啊?嗯,唔。」
『另外,不知道为什么,他说你们还表演了宅气冲天的闹剧。』
「闹、闹剧!?」
我、我跟火琉奈拼死的战斗竟然被说是闹剧?不,被这么形容也很正常。从一般人眼中看来或许是这样。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无数的疑惑一下子就解开了。
不,或许不能称之为解开。
因为一开始根本就没有疑问……!
如果把那家伙是总语的前提抽掉来考虑事情,所有的现象都能轻易获得解释,因为我觉得那家伙是总语,所以才不明白樱不排除他的理由。
不过,既然他不是总语,只是普通的朋友,樱就没理由排除他了。
樱之所以不跟我讨论,那也是很合理的。
毕竟总语根本就没现身。
那家伙完全不像总语的插画,道理也很简单。
因为他是别人啊。
根本没必要刻意去考虑,「他像总语尚未被发现的插画」这件事。
至于那家伙开进口跑车,服装也不对,这些都只是细枝末节的事了。
其他还有一些异于设定的项目,不过都没有必要烦恼。
反正他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我抱头苦思着。
为什么之前我会坚信那家伙就是总语咧!
矛盾之处明明那么多!
反过来看,我认为他就是总语的证据又有哪些?
·跟总语的话题同一天出现
·火琉奈暗示对方是总语
对喔,这不是火琉奈告诉我的吗?
我第一次让她看那家伙的照片时她就这么说了!
「这个男的自称什么?」
「宗形总语。」
「是这次的化名吗……」
咦?
火琉奈好像并没有那么说?
火琉奈的意思并不是指照片里的那家伙就是总语……!
「假使那个男的自称是总语,时之三身就一定在附近。」
我以为那是「只要总语出现,时之三身也会在附近」的意思。然而,火琉奈其实是指——
「总语=时之三身」之意……!
证据全都是我自己钻牛角尖。我擅自把不相干的事串联在一块。
即便是直接对决时,也有许多矛盾之处。不管是个性或穿着打扮都不一样。
「我可是念医学院喔……」
「既然是医学院的,那跟医生也差不到哪去。」
想清楚一点啊,我这个笨蛋!注意一点啊,真是混帐!
读医学院又不等于医生!什么叫差不到哪去!
唉、唉、唉……
我终于掌握住现实的情况,无力地趴倒在地上。
完全搞错了……
也就是说,那个叫彰彦的人觉得。
「恐吓犯突然演起了自以为是英雄的动作闹剧。」
这么看来,他铁定认为自己被卷入了莫名其妙的事件……
这跟三年前的騒动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已经不是网路上的笔战了……
我是现实中的恐吓犯!犯错的等级天差地别,几乎很难蒙混过去了!
唔哇……咦咦咦咦咦?呃,咦咦?怎么会?我该怎么办?
一、一、一切都结束了?我的人生?跟邪王无关的人生终点?Game over?邪王什么的也完了?这就是我的winding road?
怎、怎么会,我的完美胜利呢?完美胜利上哪去了?在那家伙面前捧腹大笑的我,其实只是个脑袋有问题的家伙?而且还是个危险的恐吓犯?
不,不会错了。就一般人的观点看来,刚才的我就只会带来那种印象而已。
面对GT先生的庞大压迫感、忍耐GT先生热烈高唱偶像歌曲这种不合理的压力、只要有空就背诵小说里的台词、趁午休时间在无人的校舍后方默念并彻底精通那一大段话,这些结果都是毫无意义的……!
为什么会让我遇到这种事。
我刚才还以为自己的人生是完美的……!
不。以为完美其实全都只是错觉……!或者该说幻想……!
我手插着口袋仰望天空,现在还是沉浸于胜利的时候吗?
不行了,我好想吐。
『拓巳?喂,拓巳?你还好吧?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无言以对。
「春、春之岚……」
喃喃说出这几个字已经是极限了。
过了片刻的沉默后,樱回应的语气更为沉重了。
『难道说,你以为彰彦先生是总语?』
「是啊……」
『是吗……原来你想到那里去了。』
樱好像也对此感到相当后悔。
『呃……彰彦先生是爸爸医院股东的儿子,也是医学院的学生。从小我们就认识了,所以我才会偷偷把他用在总语的设定上……对方似乎对我很有好感,爸爸也一直吵着要我们结婚。但我已经有拓巳了,对那个人又没什么兴趣。只是我不好意思太过直接地拒绝对方。』
我已经不明白该如何是好,脑袋变得一片空白。
『然后,在拓巳跟火琉奈一大早才回家那天,我打电话给彰彦先生,说我因为忙于朋友的事,之后就算他打电话来我也没空多聊。结果这样反而让他更担心,还表示如果我很忙可以帮忙开车接送我……呃,拓巳一大早才回家那天,放学的时候,他真的开车来了。后来,为了不增添拓巳的困扰,我才想自己一个人应付他……』
樱的说话声几乎没进我的耳里。我只能愣愣地仰望日暮低垂的天空。
「为什么,这些事不早点告诉我……!」
我好不容易才从干涸的喉咙挤出这个质问,樱则半哭泣地叫道。
『这种事怎么能说嘛!爸爸很喜欢彰彦先生,一直要求我跟他结婚!还说如果我不答应,就找一个比医学院股东儿子更好的对象给他看!
我虽然喜欢拓巳,不过说实话,现在的拓巳根本无法使爸爸满意……!
这种事要我直接对拓巳讲吗!所以我才会对你隐瞒彰彦先生的事!」
呜喔喔喔喔!?虽然她说的是事实没错,但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让我心痛。
要主张我比开进口车的医学院学生强,恐怕太勉强了,或者该说是天差地远……
两者相较之下,我绝对是输的那方。
自己一下子就坦率接受这点,简直比深邃的天空更为悲戚……!
我已无话可说了……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樱的啜泣声。
接下来五分钟内,只有我的沉默与樱的呜咽持续着。
『……对了,还有,爸爸说想跟那个卓实见面。』
「跟我?为、为什么?」
『我跟爸爸说,那个卓实一定是为了我才这么做,所以在报警之前,最好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
……我交往对象的父亲,希望约我到他家认识一下。
本来这应该是令人喜出望外的事才对。
然而,如今这种状态却只是单纯的拷问,或者该说处刑。
不过,不过。
我又不能不去。如果拒绝,现实的下一幕就是立刻被警察找上门。
不管怎么想这都是最糟的状况,不论我怎么行动结果都是完蛋。
神也好、恶魔也好,快来指引我吧!
怎么办?
该怎么辩解才好!?
对了,同伴就是要在这时派上用场。
久实本。久实本一定能帮我想出什么好点子!
我暂时切断与樱的通话,打给久实本的手机。
久实本一下就接了起来。我对他说明,我们以为的总语其实只是一般人,为了这件事樱的父亲还要把我找去谈谈。
「……你觉得该怎么办?」
我以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心态问道。
久实本回答。
「呃……您目前所拨的号码,现在已没有使用。」
竟然抛下我不管——!
「久实本——!」
我的喊叫声,消失在日落后的五月天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