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早十分寒冷,石板道路上还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星淑漫步在宫妃寝宫并列的后宫一角当中。他穿过小门,走进沿着高墙建有回廊的庭园,树上仅留有枯枝的林木在寒风的吹抚之下颤抖着身躯。
那名自称为仙人的迷你老人正窝在星淑的后方衣领里头。由于他姓氏为杨,星淑便决定称呼这个老人为杨仙人。「呜呜…好冷!」杨仙人的身子微微颤抖。有个东西在后面的衣领里头动来动去,说实在话还挺痒的。不过杨仙人觉得很温暖,相当中意那个位置。
一阵开心的笑闹声传来,星淑转头望去,只见吴文恭正在宫女们的包围下谈笑风生。星淑佯装没有看见,正想要走过去时——「啊,星淑!」又听到吴文恭的叫唤声而僵在原地。「啊……吴大哥!」他只得打声招呼,挤出僵硬的笑容。
「什么吴大哥!书库的整理呢?」
吴文恭穿过宫女们走来,己i惮周遭似地压低音量说道。
「呃……我正在想等一下要过去。」
「你胡说什么!这里跟书库不是完全反方向吗!怎么,你想偷懒啊?」
「可…可是,吴大哥你们抽了签,应该是你要打扫吧?」
「我昨天不是给了你罗盘吗?难不成你想忘恩负义?」
「不是啦!我会打扫的,只是今天……不适合。」
「为什么今天不适合啊!」
「我今天必须打扫别人的房间。」
「怎么,原来你是直殿监的小太监啊。既然你还有那边的工作,那也没辄啦。你不用清扫书库了,好好做自己的工作吧!」
吴文恭鼓舞似地拍了拍星淑的肩膀,又转身离开。直殿监是宦官的一个工作单位,负责掌管宫内所有洒扫之事。看来吴文恭误以为星淑是直殿监的小太监——也就是童男宦官。
「方才那个男人是太明派的风水师吧。」
杨仙人从衣领后方探出头来。
「太明派?」
「就是风水的流派之一。风水也存有很多流派,当中规模最为庞大的就是太明派。恐怕现今的风水官几乎都是太明派的风水师吧。」
「你怎么看得出来他的流派?」
星淑吃惊询问,杨仙人跳上星淑的肩膀,「你看!」扬起下巴示意。
「他手臂上抱着罗盘对吧,那是太明派使用的罗盘。」
的确,吴文恭揣在怀里的正是个罗盘。星淑再看向自己手中的罗盘,木盘上伤痕累累,相当老旧。相比之下,吴文恭的罗盘整个涂上了黑漆,四个角落还以金粉绘有图案,看来十分华丽。
「真好~~我也想要那种罗盘。像这种破破烂烂的罗盘,拿了就觉得丢脸。」
「你这蠢材!罗盘重要的是正确性,外表根本不是问题!你手上拿的可是具有历史渊源的精确罗盘喔!」
老仙人抡起木杖接连戳了好几下,星淑痛得连忙偏头闪躲。
「吴大哥是要去找金昭仪吗?」
听说金昭仪都是请吴文恭为她看风水。风水是什么东西呢?从未实际看过的星淑涌起了强烈的兴趣。
他追上正在回廊上转弯的吴文恭,「吴大哥!」星淑开口叫住对方。吴文恭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你如果是要去金昭仪那里,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你一起来做什么?」
「我想看大哥哥怎么使用风水,在一旁见习。我会待在角落,不妨碍到你的!」
「是吗……」吴文恭一边思索,一边瞥向双手合掌恳求着自己的星淑。
「可是风水不能随随便便让人观看,也不能教导别人啊。」
「不要紧的啦!我是个门外汉,就算看了大哥哥的风水术,也完全看不懂喔。」
「嗯,说得也是。好吧,今天就破例允许你来见习。不过你要老实安分一点,别惹金昭仪不高兴。」
「嗯嗯,我会像个装饰品一样安安静静地动也不动,绝对不会打扰到大哥哥!」
星淑眼中闪耀着光彩连连点头。小跑步跟在吴文恭身后。
走在错综复杂的小径上,星淑大感稀奇地眺望着宫妃们寝宫的大门。不知为何每处屋檐上都挂有菜刀,闪着诡异的黯沉色泽晃来晃去。
「为什么要挂着菜刀啊?」
星淑惊讶地大声询问。走在前头的吴文恭慌忙回过头来,「嘘!」将手指抵在嘴唇上。见到吴文恭停在原地,星淑也跟着站好。
「笨蛋!别大声嚷嚷!要是被宫妃娘娘们听见还得了。」
吴文恭小声训斥,张望着四周确认附近都没有人。
「对不起。可是,我很好奇为什么嘛。」
星淑缩着颈子道歉。每户大门前都像是某种诅咒般挂有菜刀,叫人不要大惊小怪反而是件难事。
「在这世界上,有些事情就算在意也不能问!明白了吗?」
「嗯…嗯……我知道了。」
星淑点点头,一边在意着菜刀,一边走在吴文恭身后。
「真是的,净做些蠢事。」
杨仙人从星淑的衣领后方采出头来,显得有些不大高兴。
「杨仙人,挂着菜刀有什么含意啊?」
「挂菜刀是在诅咒对方啊。为此,又必须用镜子反射回煞气才行。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么做,只会让双方变得更加不幸而已。」
的确,缀有流苏的八角镜也和菜刀一同挂在每一扇门前方。星淑不懂装懂地随声附和:
「喔,原来如此……」
「喂,你在嘟嘟嚷嚷些什么啊,快过来!要进去罗。」
吴文恭停在门前开口催促,星淑赶紧跑向他。「听好了,千万不能做出无礼的举动喔。」吴文恭又叮咛了一次后,跨过大门的门槛。穿过一处植有牡丹及紫玉兰的小型中庭后,已在门前待命的小太监唤着吴文恭的名字,让两人进入房间。
「吴文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脚才刚踏进去,一道女性的尖锐叫声就响了起来,星淑不禁瑟缩了一下身子。星淑偷偷瞥向吴文恭,发现他一脸泰然自若地低头行礼。
「吴文恭参见金昭仪,不知您今日有何吩咐?」
「看到我这张脸不就知道了吗?我脸上长满了湿疹,这一定是对面董贵人干的好事!那个女人铁定对我下了咒!」
从屏风里头走出来的金昭仪大发雷霆地大吼大叫,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星淑偷偷瞄向她的脸蛋,的确长满了红色斑点,真是引人同情,也糟蹋了她好端端的美貌。吴文恭接着抬头看向金昭仪的脸庞,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什么怎么回事!我都说了铁定是那女人对我下咒!不可饶恕……在之前的宴会上,陛下称赞我弹琴的琴艺变好了,她肯定是心有不甘才会诅咒我。现在脸变成这样,我哪能够去见陛下呢!啊啊,我完蛋了!」
金昭仪猛然趴在镶有螺钿贝壳工艺的黑漆圆桌上放声大哭。
宫女慌慌张张向她递上手帕及茶水,「不要管我!」她也一把推开。
「与其要顶着这张脸见人,我倒不如出家当尼姑!」
「俗话说害人害己,你这是自作自受!」
「什…什么?你居然敢说那种话!」
金昭仪倏地抬头看来。吴文恭连忙压下星淑的脑袋。
「你在说什么啊,快向金昭仪道歉!」
「不…不是我啦,我什么也没说!」
「不是你说的,会是谁说的啊!」
遭到大声怒吼之后,「对不起。」星淑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歉。
「喂!吴文恭,你怎么会带着一个穿得像颗肉包的小鬼头过来啊?」
「真…真是抱歉,金昭仪。其实下官在推算了您今日的运势之后,卜卦显示出若您想提升恋爱运,最好带着小孩和肉包,所以我就带他过来了。」
吴文恭带着一脸童叟无欺的表情。金昭仪听见后心情立即变好,显得神采奕奕。
「哎呀是吗?那样的话也无可奈何啦。小弟弟,刚才对你怒吼真不好意思。喂!你们在做什么啊,快点拿点心给带来好运的小弟弟呀。」
金昭仪一声令下,宫女立即拿了纸包馅饼端给星淑。星淑咬了一口包有胡桃及杏仁的小麦饼后,不禁扬起幸福的笑容。
「吴文恭,我这张脸可以恢复原样吗?」
金昭仪紧握着双手,噙着泪水问向吴文恭。
「那是当然,请放心全部交给下官吧。因为董贵人那里的风水官全都是三流的蒙古风水师。他们竟然敢使这种卑鄙的风水术,下官一定会让他们好看!」
「哎呀,太好了!果然是吴文恭你最可靠了。」
吴文恭迅速拿出罗盘,环视房间的四个角落。
「嗯?总觉得这个方位传来了某种邪恶的气流……」
「欸,他那是在做什么啊?」
星淑拿起饼干往嘴里送,同时询问从后方领口采出脑袋的杨仙人。
「他是在利用罗盘查看吉凶的方位与气流。不过,这间房间的风水真是乱七八糟,太明派的风水师知道了,铁定大摇其头!」
听老仙人这么一说,星淑抬头环顾房间,只见架子上堆着寅的装饰品、铜板串成的摇钱树,以及装有成堆铜板的宝船,整体看来摇摇欲坠。天花板上吊着红色的灯笼及布幔,墙壁也装饰着写有吉祥文字的挂轴。不过,至少收拾得比娇杏的房间整齐干净。
「为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位姑娘的本命卦是震,属性为木。以五行相生相克的关系看来,木的天敌是金。在屋子里头放置这么多闪闪发亮的东西,金气反而会克到木气啊。而且,放在房门正前方的那面八卦镜,虽说目的是将对面宫妃寝宫照来的煞气反弹回去,但是连良气也反弹掉啦。寅的摆设方式也不对。由房间的『座』看至『向』,寅应该在右手边。放在左手边的话,老虎反而会对主人龇牙裂嘴。连这种事也不知道,还敢自称为风水师,真是叫本仙人无言至极。」
然而星淑其实根本听不懂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我知道了!」吴文恭大叫一声,气势十足地指向东南方的巽方位。
「煞气是从这个方向射过来的。要是不快点挡住的话,事态就严重了!」
「那个方位并不是董贵人,而是田淑妃的房间吧。这么说来,诅咒我的人是田淑妃罗!我……好害怕……」
金昭仪从椅子上起身,抱着手臂作出害怕的神情。
「这个诅咒确实非常危险,若是置之不管,恐将有性命之忧。不过!只要贴上下官这个天才吴文恭今日早晨用武夷山的神水写好的符纸,不管是再凶恶的诅咒,也能一口气反弹回去,让对方得到同等的可怕报应!」
吴文恭从怀中抽出了写有朱墨笔迹的黄色符纸。
「哎呀!太厉害了!真不愧是吴文恭师父!只要贴上那个,我脸上的疹子肯定会消失不见吧?」
「当然!只要到了明天,您的皮肤就会像刚煮好的水煮蛋般光滑细嫩。紧接着,再用武夷山神水与精挑细选的大珍珠粉末搅在一起,每天饮用这道珍珠武夷蓬莱仙女神水,下官保证您马上年轻三岁,也会变得比先前漂亮三倍!」
吴文恭又从袖子中拿出一个瓶子,递至金昭仪眼前。
「珍珠武夷蓬莱仙女神水?怎么办,要是抹了这种东西变得太过美丽,往后大家一定会嫉妒死我呀,讨厌啦~~!」
金昭仪抚着脸颊,害羞地尖叫连连。「那么现在马上动手吧!」吴文恭从挂在肩上的袋子中拿出浆糊罐与毛刷,往墙壁的角落贴上咒符。
「天呐,他这个蠢材!巽方可是这位姑娘的延年方位啊,延年司掌人际关系及家庭方面的安定运势,挡住的话怎么得了啊。再加上那张符纸明明是『厌不祥牛畜生产鬼符』!」
「不可以贴那个吗?」
「那是家畜生产用的咒符,他搞错了!嗯,虽然贴了也无害处……」
星淑正犹豫着该不该将这件事告诉吴文恭时,房门忽然遭人用力撞开。
只见一名宫妃穿着刺绣颇为华丽的衣裳,身后率领着自家的侍女成群结队地走了进来。星淑被对方的侍女一把推开后,背部撞至墙上的架子,放置在架上的猪型存钱筒跟着掉落下来碎了一地。金昭仪见状之后,发出了高亢的尖叫声。
「我…我的开运小猪!啊啊……我…我不行了……」
金昭仪差点昏厥过去,吴文恭慌忙上前扶住她。
「金昭仪!你对着我的房间挂菜刀是什么意思!」
女子指着金昭仪大声嚷嚷。金昭仪倏地张开眼睛,推开吴文恭走至女子眼前。
「等一下,董贵人。你突然毫不客气地闯进别人的寝宫,又一个劲儿的大吼大叫,会不会太过无礼了呀?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都是因为你把菜刀往我的房间方向挂,害我养的金鱼有十三只都死掉了!」
「哎呀,那真是可怜呢。不过在怀疑别人之前,你应该先怀疑自己养的那只笨猫吧?毕竟它就像饲主一样,简直是个贪得无厌的贪吃鬼呀。」
金昭仪用衣袖掩着嘴角嗤笑起来。那位名为董贵人的女子转眼间脸颊烧得愈来愈火红。
「我家的爱玉才不会做出偷吃金鱼那种伤风败俗的举动!」
「那一定是金鱼水槽里的水臭掉了吧。你再回去好好确认一下比较好喔。」
「竟然敢厚颜无耻地说这种话……王师父也说过,煞气就是从你房间的方向飘过来的。你现在要是不马上把那把菜刀撤下来,我一定让你好看!」
「哎呀好可怕喔,你是在威胁我吗?再说了,最先朝我这里挂起菜刀的人是谁呀?只要你不撤掉,也休想我会拿下来!」
「诅咒我的人果然是你。这件事我一定要禀报陛下!」
「陛下才不可能会听你的胡言乱语呢。你这个蠢女人!」
董贵人怒不可遏,伸出留有长长指甲的双手像猫一样扑上前去。金昭仪在椅子上翻了个身滚倒在地,董贵人立即压在她身上。
两人互相泼辣叫骂,在地上扭打成一团,时而揪住对方的头发,时而抓破对方的脸。
「怎…怎么办?阻止她们比较好吧?」
「别傻站着了!快趁还没被波及到之前开溜吧!」
星淑兀自手足无措时,吴文恭一把扯过他的手臂。
两人冲出金昭仪的房间,来到大门口后才终于停下脚步吁了口气。
吴文恭看向星淑,苦笑说道:「让你看到了丢脸的一面呐。」
「不会啦,我上了一课呢。而且还挺有趣的。」
「对于每天都被卷进这种风波的我来说,这可是一点也不有趣。风水官必须操心的事不仅繁多,大家又爱把所有事情怪罪到风水上头,要是没有办法解决,别人选会说你是无能之辈。我劝你也不要太过深入比较好,这根本不会有什么好事,是件稳赔不赚的工作。」
吴文恭轻轻摆了摆手迈步离开。「是吗……」星淑看向自己的罗盘。老仙人开口:
「哎呀,他说的话也不见得全是错的。不过,竟然会被那些事情耍得团团转,表示他还嫩得很呢。走吧,星淑。」
星淑抱着罗盘,朝下一个地方前进。
星淑跨过娇杏寝宫的大门走进屋内,再穿越杂草丛生的中庭,站在房间窗前大声呼喊「大姊姊——」
娇杏打开窗户,慢吞吞地采出睡眼惺忪的脸庞。
「这不是星淑吗?怎么了?」
「我不是和大姊姊约好要改善你的风水吗,我今天带了师父过来喔。」
星淑将手藏在身后嘻嘻笑道。娇杏诧异地四下张望。
「哪里有师父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吗?」
「其实还有一个人喔。你看,这位是杨仙人。」
星淑将藏在背后的手伸至娇杏眼前。站在他手心上的迷你杨仙人微微扬起下巴,轻咳了一声。
「没错,本仙人正是那个……」
「讨厌——有虫——!」娇杏忽然发出厉声惨叫,左右用力挥手。「哇!」星淑反射性地赶紧蹲下,她的玉手正好挥过他的头顶上方。
「你做什么呀!干嘛拿一只奇怪的虫子来!快点拿去丢掉!」
「可…可是……这不是虫,杨师父是仙人啦。」
星淑提心吊胆地回答。
「仙人?」娇杏挑起柳眉,望向星淑手掌上的东西。
「我才不是什么奇怪的虫子!本仙人可是为了改善你懒散邋遢的生活,特地从仙界下凡的伟大风水师——杨大仙!」
娇小的老人跌坐在掌心上,愤愤地挥着手杖嚷个不停。
「这就是你说的风水师父?」
娇杏看向星淑半信半疑地询问。星淑连连点头后,她才抓住窗沿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难道是瞧不起本仙人吗?」
见到杨仙人不高兴地拉下脸来,星淑慌忙开口:
「大姊姊你没有意见吧?我会努力打扫大姊姊的房间!这么一来,大姊姊你懒散邋遢的生活……不不,大姊姊的生活也会变得舒适许多喔!」
「的确啦,先不管什么风水,我的房间也差不多该打扫一下了。虽然很麻烦,只好动动身体罗。」
娇杏擦着腰,轻吁了口气。「嗯,对啊!」星淑开心地用力一点头。不过,当他从正面房门走进屋内的那一刹那,看到房间的惨状又比先前加重了不少时,不禁呆在原地哑口无言。房间的角落里堆着小山般的待洗衣物,不知是何时用过的空盘子、筷子及茶杯也都被直接丢在圆桌上。娇杏环视了自己房内一圈,不禁也有些不好意思。
「的确……有那么一点糟糕吧?」
「嗯……是有那么一点…糟糕啦。」
星淑极为含蓄地应和。
「岂止是一点!本仙人才一进来,就快被灰尘、阴气及恶臭给闷死了!」
杨仙人用衣袖捣着鼻子,打了一个大喷嚏。
「没有那么糟糕吧!而且哪里有臭气了?一点也不臭啊。」
娇杏恼羞成怒地皱起脸庞,杨仙人更是捏起鼻子,挥了挥空气。
「呜呜!有本仙人讨厌的皮蛋臭味哩!」
「你真失礼!我才没有吃那种东西呢。喂,一点也不臭对吧?」
被娇杏一问,星淑顿时面有难色。
「呃……我也不清楚。我现在好像有点感冒,鼻子塞住了,所以闻不出来。」
「像这种飘着臭味的房间,皇帝压根不会想进来吧。愿意高高兴兴地进来这种房间的恐怖只有蟑螂啦。」
「不好意思喔!我的房间就是只有蟑螂愿意进来……」
娇杏的肩膀微微颤抖,俏脸整个僵硬绷起。星淑见到她的表情后暗叫不妙,为了提振娇杏的心情,他故作开朗地喊道:
「没…没问题的啦,只要整理一下,房间马上就会变干净的。大家一起做一定更快!」
「我才不要!」
「咦!为什么?」
「我至今一直在这个房间里生活,从来不觉得不自在呀!既不觉得臭,也没有为此生过病!况且就算事到如今有人过来,也只是徒增我的困扰而已。我很满意现在自由的生活,不要管我了!」
「你…你别那么说嘛。好不容易你有干劲了……」
「星淑,别管她啦!这种喜欢在垃圾堆里生活的女人,就让她一辈子生活在垃圾堆里头吧。我也不想浪费时间,还是快点回到罗盘里头,悠哉睡个午觉吧——」
杨仙人故意大声说道,闹别扭似地躺在星淑肩上。
「我知道了啦!我代替大姊姊整理就好了吧?我很想试试看怎么使用风水嘛。」
星淑双手合掌拚命恳求,娇杏瞥了他一眼,生气的表情缓和了些许。
「你…你高兴就好。可是,我绝对不会帮忙喔!」
「嗯,没关系。大姊姊你在这里坐着吧,我会泡茶给你喝的。」
星淑兴冲冲地开始整理堆在椅子上的待洗衣物。
清理完房间之际,时间已过正午将近未时(注:十三点至十五点)。自窗外吹进来的风也开始带有寒意,娇杏抱着膝盖坐在椅上,畏冷地打着哆嗦。
星淑一面听着杨仙人的咆哮指示,一边拿著名为罗盘的木盘测量房间的方位。
「要让十字天心线对准宅向!……笨蛋!你干嘛一直在原地转来转去!」
杨仙人站在星淑的头顶上,拿起木杖戳向他的额头。
「因…因为,我根本听不懂什么宅向还是十字天心线啊!」
「啊呀,够了够了!你站在这不要动!」
杨仙人跳至罗盘上,观察着罗盘中心的磁石,以及雕刻在盘上的精密文字,接着捻着胡须嗯嗯地点了好几下头。
「这间屋子的宅向是子山午向,这位姑娘的本命卦是坤,称不上是好命……不过只要调整一下屋内的风水,应该可以改善许多吧。首先要移动卧室。」
「咦?要移动卧室吗?移去哪里?」
「从太极看来,现在的卧室位在震方,必须要移到对面兑方的房间才行。震方对于坎宅而书,可谓大凶,会带来煞气。重点是,兑方的泄气方代表小吉。」
「等…等一下,对面的房间已经变成置物间了耶!」
娇杏坐在椅子上说道。星淑探头瞄了一眼房间,里头确实堆满了杂物,毫无立足之处。
房内的木柜被往里推,摔坏的花瓶也都丢在地上,满是灰尘的残破被褥被塞在最里面,上头还堆满了丢弃不要的衣物。
「真的要移吗?」
「不要的话,本仙人也无所谓啦。不过这女人有可能直到变成了满脸皱纹的老太婆时,都会和现在一样生活在垃圾堆当中,孤独悲哀地度过余生喔。」
听见杨仙人这一番话后,「你说什么?」娇杏柳眉一竖狠瞪过来。
「那个,杨仙人,我只是试着问一下,有没有什么法宝可以一口气就让风水变好呢?」
「怎么可能有。别妄想一步登天了,上进的年轻人就该工作!」
星淑无力地垂下肩膀。
衣服及头巾上都沾满了灰尘的星淑,踩着蹒跚摇晃的步伐,再也支撑不住地攀在床铺的柱子上,然后力气用尽地瘫软在地。
「真没出息!不过是移个东西而已,居然搞得这么狼狈。好啦,既然都动手了,就做到最后吧!」
「咦咦!还有吗?要是再继续搬东西的话,我的手臂就会变长了啦。我只想让脚变长,可不想连手臂也变长喔。」
「反正家具的摆设已经可以了。床位及床向也已经对准了天医,天医有助于健康运的提升、规则性的生活、生活的安定等吉利作用。这样一来也可以多少改善这女人的邋遢生活吧。另外,为了提升姻缘运与家庭运,运用坤方位也无不可,只不过根据本命卦的不同,也有些人不利用那个方位。」
「那大姊姊呢?」
「这女人的本命卦是坤,之于坤命的坤方是伏位。伏位属于小吉没有什么不好,可是就目前的情况看来,我比较想运用在延年的方位上。之于坤命的延年是乾方,延年可以为家庭圆满及人际关系运带来作用。还有,乾方也代表了屋主的方位。藉由活化这个方位,房间就能让屋主住起来感觉更舒适。成了舒适的房间之后,与自己相隔甚远的皇帝也会重新回到此地吧。」
「嗯嗯嗯……原来如此啊!」
「看你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其实根本都有听没有懂吧!」
「总之只要把叫作坤或是干的方位移动到好的地方去就行了吧。」
「嗯,就是这么回事。明白的话,就去准备一下成对的鸳鸯摆饰及牡丹,还有……对了,再抓来几只奇数的金鱼吧。」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别管那么多,快照我说的话去做!」
在训斥之下,星淑只得无可奈何地起身。
二
星淑将罗盘揣在怀里,走在回廊上。
「嗯……首先是金鱼吧?不过金鱼要去哪里才抓得到呢?」
他根本想不到有任何认识的人在养金鱼。不过论及星淑认识的人,也只有佳春跟祺瑞而已,可是佳春又没有养金鱼,祺瑞也不可能给他。倘若请求祺瑞给他几只金鱼,对方充其量只会将金鱼丢进水池里表示「喏,金鱼,快去抓呀!」
「祺瑞皇兄一定不肯给我吧……」
星淑混着叹息低喃。就在这时,祺瑞正好带着一名青年从回廊的另一头走来,今天似乎没有率领成群的跟班。
「皇…皇兄!」星淑惊慌失措之下,不由得失声大叫。
「喔,真是说人人到,试着向他拜托看看如何啊?」
杨仙人说得一派悠哉,星淑连忙将他丢进衣服的领子里。
祺瑞注意到他之后,「啊?」地皱起脸庞。
「你又在跟毛毛虫玩耍了啊?还是一样那么清闲。」
祺瑞走到星淑的身旁后,轻视地哼了一声。
「才…才不是。我今天没有跟毛毛虫玩耍,我在找金鱼。」
「金鱼?你找那种东西要做什么?吃了它吗?」
「只是…稍微…用在风水上……」
「风水!你已经厌倦跟毛毛虫玩耍,接下来改玩风水游戏吗?居然还有样学样地拿着一个罗盘!你从哪里捡来的?拿来我看看!」
祺瑞伸手抓向星淑的罗盘。星淑迅速将罗盘藏在自己身后。
「只…只是个罗盘而已,不是皇兄看了会感兴趣的东西啦。」
「我看了感不感兴趣,轮不到你来决定!快给我!」
祺瑞焦躁起来,星淑连忙后退护住身子。
「那个罗盘……你在哪里找到它的?」
开口发问的人是祺瑞带在身边的青年。青年与吴文恭一样都穿着风水官的道袍,皮肤白皙得像是几乎没有晒过阳光一样,下颚尖细五官端正。
「真是相当少见的罗盘呢。」
风水官青年微微一笑。这位青年名为韩润,是夏皇贵妃及祺瑞十分器重的风水官。
星淑见到韩润眼中浮现出的黯沉光芒之后,不禁畏缩地吞了口口水。
「喔~很少见吗?」祺瑞勾起嘴角。
「才…才不少见呢,不过就是个破烂的罗盘而已……」
「你为什么会有那种东西?该不会是偷来的吧?」
见星淑想要逃跑,祺瑞一把牢牢揪住他的手腕逼问。
「我没有偷,是…是别人给我的!」
「那么是谁给你的!」
「是谁…呃,是不认识的人……」
「不认识的人不可能会给你那种东西吧!藏起来反而更显得可疑!」
「其…其实是它掉在庭院里头,我正打算等一下要还给原来的主人。」
「别说那种一眼就能看穿的谎话!你刚才说过是别人给你的吧!」
祺瑞粗鲁地敲打星淑的脑袋。
「我…我忘了嘛!」
「是吗?那么就由我帮你还给原来的主人吧,快拿过来!」
「没关系的!我会自己还!」
「我叫你拿给我!你再不照做,我就在你身上绑上石头再丢进池子里喔!」
「不…不要!就算被丢进池子里我也不给你!」
「星淑你这家伙……居然敢忤逆我?」
「你为什么老是要欺负我!别管我不就好了吗!」
星淑半豁出去似地大叫。这样一来,铁定逃不了被丢进池里的命运了,现下季节的池水想必非常寒冷吧。一思及此,他的眼泪差点滚落下来。
「只要一看到你我就觉得火大!你这个呆瓜、蠢蛋!老是在跟毛毛虫玩耍,过得无忧无虑,根本就不知道别人有多辛苦!」
祺瑞粗暴地朝抱头蹲在地上的星淑又踹又踢。
「喂!还不快住手!」
杨仙人忽然自星淑的衣领中飞窜而出,一杖敲向祺瑞的脑袋。
「什…什么?这是什么啊!」祺瑞吓得尖声大叫。
「没…没什么啦!」
星淑将杨仙人藏在手中,慌忙想要逃离现场,祺瑞却拐了他一脚,害他重重摔倒在地,同时杨仙人也白手中翻滚而出。星淑伸长手臂想捡起仙人,祺瑞却一脚踩住他的手,一股蔓延在手背上的剧痛让他倒抽了口气。
「星淑,你带着奇怪的东西呢。这东西是什么?」
祺瑞捏起杨仙人,后者仰头看向祺瑞,「呸!」地吐了口口水。
「虐待老人小孩,身为一个人类还真是可耻!快把你的脏手拿开!」
「小不点老头还敢这么嚣张……看我捏扁你!」
见到吐至手上的口水,祺瑞沉下脸来用力握紧捉着杨仙人的手。
「啊,快住手!放开杨仙人!」
星淑起身扑在祺瑞身上。「嘿嘿嘿~」杨仙人发出笑声,怱然整个人自祺瑞手中消失了身影。星淑与祺瑞都瞠大了双眼。
「本仙人在这里!你才不可能抓得到我哩!」
耳边传来了杨仙人的话声,他们四下张望,只见小虫子般的东西在周围飞来飞去。
见到这副怪异的现象,「这个虫老头!」祺瑞怒不可遏,往前一扑想抓住老仙人,杨仙人却一溜烟地快速钻过缝隙,祺瑞于是迎头撞上回廊的柱子。
杨仙人一边在空中转来转去,一边捧腹大笑。
「韩…韩润,快想想办法!!」
祺瑞压着淌下鼻血的鼻子怒声咆哮。韩润自怀中取出一把扇子,摊开之后往横一挥。
「呀!」杨仙人叫了一声被拍打在柱子上。
「对于在我眼前飞来飞去的东西,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喔。」
韩润一副不干己事地说完后,「啪哒!」收起扇子。就连祺瑞也不禁有些愣在当场。星淑冲上前去,只见杨仙人以凄惨的动作贴在柱子上,开始往下滑落。
「啊啊!杨仙人!」
星淑双膝一跌,一脸泫然欲泣地轻轻将杨仙人包在手中。
「星淑……本…本仙人,已经不行了……」
「杨仙人!你振作一点!没事的,只要泡泡热水你一定又会恢复的!」
「听好了,那个罗盘跟经书绝对不能交给任何人喔。」
「嗯,我知道了!就算缺钱,我也绝对不会卖给骨董店的!」
「是吗?那么本仙人就了无……遗憾了……」
杨仙人的脑袋咚地无力一垂。星淑擦了擦泛起泪水的眼眶。
「呜…呜呜……杨仙人,大姊姊肮脏的房间该怎么办啦?」
「好了,星淑,诡异的虫老头已经不见了,把你那个罗盘交给我吧?顺便还有那个老头的尸体。我要好好处理一下,以免他又复活。」
祺瑞扬起不怀好意的笑容。星淑察觉到站在身后的祺瑞后浑身僵直。
「呃……你在说什么啊?我完全听不懂耶……啊哈!」
「啊哈个头!你瞧不起我吗?」
祺瑞抡起拳头作势打人,星淑不由得抱住头颅紧紧闭上双眼。然而在他努力绷紧皮肤之后,却迟迟没有遭到殴打的痛觉。他疑惑地战战竞竞回过头,只见祺瑞的手正被一位青年抓住。星淑跌坐在地。
「你在回廊上对着皇弟大呼小叫什么?」
对方以平静稳重的嗓音问向祺瑞。
「……英祥……」
祺瑞的脸庞微微扭曲,才又加上「皇兄」两个字。抓住祺瑞手腕的,是一名穿着长袍的青年。他正是这个国家的皇太子,名为英祥。是孔皇后亲生的嫡长子,年方十八,比祺瑞大一岁。他的身高比祺瑞低了些许,体型也可说是纤细瘦弱。在他冷静淡泊的神色当中,隐约散发着某种难以亲近的气息。
英祥身后还站着一名身穿官服的青年,他比英祥高出一个头,眼睛细长,表情几乎没有过什么变化,予人冷淡的印象。他的名字唤作赵子风,岁数二十二,身负翰林院待诏此一官职,为皇帝的亲信。皇帝的亲信之所以现在会随行在太子身边,是因为现今的考顺帝已经放弃了政务。目前这个国家的政务皆由这位名为英祥,未满二十岁的青年亲掌。比起待在宫廷的角落当中,已被所有人遗忘的星淑,简直可说是云泥之差。因此他也极少有机会像这样近距离见到英祥。
虽然如今是遥远的存在,但是以前并非如此,祺瑞也是一样。祺瑞以往并不会像现在这样,拿很多事情当名目来找麻烦。至少星淑认为,当初的他们比起现在更接近于「兄弟」的形式。然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当他察觉到的时候,他们之间的隔阂已经愈来愈深,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
祺瑞粗鲁地甩开英祥的手,一脸扫兴地鞠躬行礼。
「这不是皇兄殿下吗…平日总是公务繁忙的皇兄,会在这种地方散步还真是稀奇呢。」
「你也是啊,今日没听说你在城里跟人吵架,还以为你乖乖地待在宫里,原来是以欺负皇弟为娱乐消遗啊。你没有其他更加有意义的生活方式了吗?」
英祥握起星淑的手臂协助他起身,同时朝祺瑞说道。
「反正我和皇兄不同,是个愚蠢又微不足道的人。所以不管我在哪里、和谁、又在做什么,都和皇兄没有关系吧。我对于皇兄的事情也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请皇兄也不要关心我做了什么事。」
祺瑞恨恨地瞪向英祥。英祥微微叹了口气,没有特别在意。
「你那是小孩子的强词夺理。兄弟之间的争执,也是身为长兄的我的责任。我怎么能无视弟弟毫无理由地殴打下面的弟弟呢。」
「皇兄你还有兄弟这种概念啊,真叫我吃惊!你至今不是都一直撇下星淑不管吗?只有这种时候才装出长兄的嘴脸!皇兄你口中的责任,还真是挑自己方便的时候才会出现呢。」
「在论及哥哥的身分之前,我也是这个国家的太子。既然父王不再上朝,就只有我能扛下担子。身为哥哥的责任,跟身为国家太子的责任,哪一边是优先事项,想必连你驽钝的脑袋也能理解吧。还是说,你要代替我上朝看看?如果你能够挑起身为太子的责任,我很乐意让给你。」
听见英祥这番话后,祺瑞的脸庞因愤怒而涨得通红。星淑不发一语,感到坐立难安。现在这些话有多么触怒祺瑞,看他的脸就一目了然。见到祺瑞抡起拳头,星淑连忙缩着颈项紧闭上眼。被那一拳打到时的疼痛可是非比寻常。然而英祥完全没有闪躲,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打人是你的自由,可是偶尔也要确实打中吧。否则挥拳落空,丢脸的人可是你。」
祺瑞勃然大怒地挥出拳头,却是韩润拉住了他。那只纤细的手臂用着让人难以想像的惊人力道拉回祺瑞的手,祺瑞也猛然回神。
「皇子,倘若您要教导太子武术的话,请移驾至训练场吧。」
「少罗嗦!放开我,韩润!」
祺瑞从紧咬的牙齿当中挤出话声,用力甩开被韩润抓住的手腕。
「一看到你的脸我就反胃!」
祺瑞瞪着英祥忿然啐道,随即转身离开。韩润朝英祥深深低下头。
「请您原谅皇子的无礼,他没有恶意。」
「嗯,我知道,我也说得有点太过火了。替我向他说声抱歉。」
英祥说完后,韩润又一次低头行礼后才离去。直到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回廊的另一头后,英祥才转向星淑露出苦笑。
「你老是像刚才那样受到祺瑞的欺负吗?」
「没…没有啦,只是偶尔而已。」
「下次他再欺负你,你就告诉他你会禀报我,如此一来他多少也会收敛一点吧。毕竟那家伙还没有胆量敢惹我生气。」
「嗯…嗯……可是,我也没有觉得很困扰啦,也已经习惯了。」
「这不是习不习惯的问题吧。唉……我也有不对之处,因太过忙碌,而疏于照顾你也是事实。」
「我是个不负责任的哥哥呢。」英祥说完后,轻叹了口气。星淑保持缄默垂下眼眸。
他非常清楚皇兄公务繁忙。父王不再上朝之后,皇兄不晓得有多么辛苦。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况且,所谓的兄弟即便在孩提时代感情良好,历经一番岁月之后也会走在各自不同的道路上。更何况这里是皇宫,他们又是异母兄弟,不得不在各式各样人们的阴谋当中生存下去。他不至于孩子气到连这点也不懂。
只是,他也不是一直都只跟毛毛虫玩耍度日。
为了挥开流窜在两人之间的尴尬沉默,「啊,对了,皇兄。」星淑改变话题。
「我正在找有养金鱼的人,皇兄知道有谁有养吗?」
「金鱼?知道当然知道,只是你要金鱼做什么?」
「那是,那个……想提升一下姻缘运。」
英祥与赵子风面面相觑之后,露出诧异的神色问道:「你的吗?」
星淑忙不迭摇头。
「不不不,不是我啦!是佳春她说再不快点结婚的话就来不及了……」
星淑在心中向佳春道歉,同时偷偷瞟向皇兄的表情。
「嗯,算了。跟我来吧。」
英祥解开表示思索的交叉手臂,迈开步伐。
星淑开心地绽开笑颜,急忙将罗盘塞进衣服里头跟在皇兄身后。
英祥领着星淑,来到一间位于后宫角落的寝宫。只见中庭修整得干净整齐,走进寝宫当中后,内部虽然没有华美的装饰,但周围摆设着黑色檀木的朴素家具。
星淑站在英祥身后四下张望,发现了一个置于房间一角的巨大圆形鱼缸。他往里头瞧去,只见鱼缸里装满了水,还有水草及陶瓷圆球浮在水面上。
「啊,金鱼!」星淑不由得开心大叫。
「……是英祥吗?」
邻室房门旁放置着一个丝绸制成的屏风,上头绣有花鸟的图案,这时从里头走出了一名中年女子。她穿着茶色底以黑描边的朴素服装,盘得整齐工整的头发上仅插有一根银制发簪。一瞬间星淑还以为她是位宫女或是乳娘,但是凛然的五官与英祥十分相似。
「母后,儿臣许久未来向您请安了。您的心情如何?」
就一对母子而书,英祥以过于恭敬的态度向女子请安。啊啊,原来如此,星淑暗暗点头。这名女子是英祥的母亲,孔皇后。不过,贵为一国之后居然过着如此简朴的生活真叫人意外。相较之下,其他宫妃们过的生活还真是豪华富丽。好比说金昭仪的寝宫,里头华丽的装饰品简直让人眼花撩乱。
「就算没有见到你,本宫的心情也一向很好。」
孔皇后坐在放置于墙边的椅子上后,视线转向英祥身后的星淑。
「这个小男孩是星淑吧?」
见她呼唤自己的名字,星淑吃惊地回望向孔皇后。孔皇后微微一笑。
「我认得你喔,你以前很常来这里玩吧。」
「是…吗?我已经记不太得了……」
星淑重新回想,再次看向这个房间,确实觉得有些眼熟。可是他隐约记得,当时这座寝宫似乎比现在华美明亮一些。
「才一阵子没看到你,没想到已经长这么大了。佳春有好好在照顾你吧?」
「是…是的,非常尽责喔!」
「是吗,没有任何不便的话就好了。」
「母后,其实儿臣有个请求。」
英祥导入正题。皇后抬头看向站在身旁的儿子,问道:「怎么啦?」
「星淑他想向母后要几只金鱼。」
「金鱼……嗯,没问题呀。去拿个小鱼缸过来吧。」
孔皇后唤来待在邻室的侍女,吩咐她拿来小鱼缸。
侍女选了三只金鱼放进小鱼缸里头,再交给星淑。星淑看向孔皇后。
「谢谢您,皇后娘娘!」
「你要好好珍惜它们喔。如果好好照顾的话,金鱼可是很长寿的呢。」
孔皇后微笑说道。英祥与星淑向孔皇后道谢之后离开寝宫。
来到屋外后,夕阳已经西下,天空逐渐染上了群青色。
星淑一边看着手中的小鱼缸一边行走,三只小金鱼正在鱼缸里兜着圈子游来游去。
「皇兄,今天真的非常谢谢你!」
「因为我可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位冷漠无情的皇兄啊,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
英祥与星淑跨过门槛来到小径,趟子风正等着他们。
「那么皇兄,我先告辞了。」星淑以不太熟练的动作抱拳行礼,接着想迈步离开时,英祥又唤住了他。
「星淑,要是有什么困扰都可以告诉我,用不着客气。」
星淑留下笑容,摇了摇小鱼缸小跑步离去。
「……靠几只金鱼,就能提升姻缘运吗?」
与英祥并肩站在一起的赵子风悄声低喃,将单手套进衣袖里。英祥不禁吃惊地看向他的侧睑。
「你也想提升姻缘运吗?……既然如此,我也向母后要几只你的份吧?」
「请太子先试验看看如何?证明有效的话臣会再考虑。」
「我即使不靠金鱼的力量也能成亲。」
英祥大感遗憾似地跨出脚步,赵子风随即跟在他后头。
「话说回来,跟祺瑞在一起的男子是风水官吧。」
英祥无预警地改变话题。
「是的,他是名为韩润的风水宫,是个还不成气候的家伙。听说夏皇贵妃会对他爱护有加,是基于他的容貌。那一位对长相挑剔也是相当有名的。」
「只是空有皮囊的话,那个女人也不会放在身边吧。」
「臣明白了,臣会调查清楚他的来历。的确不可能没有任何隐情吧。」
「贵为夏皇贵妃,将男子带进后宫里这件事本身就有问题。那只女狐狸……再怎么蔑视皇帝的威信也要有个限度。父王也是,为什么会宠爱那种女人!」
英祥夹杂着轻视与不快说道。
对于撇下自己的责任,终日只知与女人玩乐的父王,他真是一点也无法理解。既然无心处理政务,早点退位不就好了吗!尽管他是太子,但是只要皇帝一个心血来潮,虽然都能扯他下台。难保哪天皇帝会在夏皇贵妃的恳求之下,废了自己重立祺瑞为太子,所谓的太子,就只是一个如此摇摇欲坠的存在。
大臣们也都明白这一点,所以只将自己说的话听进去了一半。尽管嘴上称赞他具有贤王的气度,内心却只是嘟嚷着,不过是一介太子在说些什么啊。他至今不知已有多少次遭到他们这种态度的愚弄。
相对地,无论皇帝再怎么无能,再怎么不顾政务,一旦他坐在那个位置上,其地位就不可动摇。除非驾崩,或是自己宣告隐退,否则一直都会是皇帝。太子与皇帝,地位之差正是如此悬殊。
「真是心烦……」
英祥脱口逸出了呢喃,赵子风只是假装没有听见。
娇杏一踏入卧室后,发现原本是间垃圾屯积场或置物间的寝室已收拾得干干净净。墙壁上装饰着绘有大朵牡丹的挂轴,架子上也整整齐齐排列着不知从哪挖出来的铜制香炉、涂漆小盒、小鸟握柄的罐子等物品。从香炉里飘散出来的香味是莲花薰香吧。房间内清爽宜人, 一点也没有灰尘的土味。她抬手掀开睡铺的薄薄丝帘,只见里头并排放着绣有双薯字样,缀有流苏的红色躺椅。
「房间的确变得很干净啦……」
娇杏再看向房间角落的一张小桌子,两只鸭子形状的摆饰正感情和睦地放在一起。只不过,长得奇丑无比。眼睫毛不仅长到过于诡异,全身还都是桃红色,散发着一种莫名邪恶的氛围。
「这…这是什么?」
「这是提升姻缘运的开运鸭子喔!」
「这种制工粗糙的鸭子会提升姻缘运?我光是看着它运气就开始变差了吧!你到底是从哪里拿来这么奇怪的东西?」
娇杏以两手拿起鸭子推向星淑问道。
「呃……这是我从图画院的人那里拿来的最高杰作喔!」
牡丹及鸭子都是他向翰林图画院里的人拜托得来的,那里是处聚集了宫廷画师的场所。
「这可是最高杰作!」对方一边得意大喊,一边递出手中的东西,但不知怎地竟是鸭子而非鸳鸯。不过仔细一看,也觉得颇为亲切可爱啦。
娇杏与鸭子大眼瞪小眼,闷闷不乐地说道:「在我看来是最低杰作吧!」
「不会啦,这样一来运气一定会变好!对…对吧?杨仙人,没错吧?」
「这个嘛~」杨仙人懒洋洋地应声,捻着自己的胡须。
「而且杨仙人你自己也说过啊!」
「我说的可是成对的鸳鸯,可没说过成对的鸭子喔。」
「大姊姊的姻缘运已经无法上升了吗?那样的话,大姊姊就会一直孤单一人了吧。」
「哎呀~那也是她本人招来的运气,无可奈何哟~」
见到星淑与杨仙人纷纷朝自己投来同情的眼光,娇杏握着鸭子的小手不断颤抖。接着她猛然一转身,气势十足地打开窗户。
「这种制工粗糙的鸭子,看我丢了它!反正我这辈子都要孤独寂寞地一个人度过了!」
「大姊姊等一下,不行啦——!」
娇杏正想将鸭子丢出去时,星淑连忙扑上去阻止她。
「什么风水嘛!根本是瞧不起人!快点放开我,星淑!」
「不要这么着急啦,大姊姊。它一定是开运鸭子,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你就试着相信看看吧。」
月亮照亮了窗外的黑暗,庭院里枯枝的剪影隐隐约约浮现出来。原本一直挣扎着想甩开星淑的娇杏倏地停下动作。
「……我不要,因为太难看了。」
娇杏双手紧握着鸭子,呢哺似地开口。
「我没说错吧?明明不会有任何人过来,却自己一个人傻傻地相信着他会来他会来!然后一直等待,那样太悲哀了。」
「没…没有那回事的。」
「没关系的,我一直都很清楚!不管再怎么怀念以往的美好时光,它都不会回来了。对方一旦去了其他地方之后,就连心里的一个角落都不会记得我。被留在原地的我,就只能紧紧抓着回忆的边缘不放。喏?这样很悲哀吧。我讨厌这样子。所以我早就已经忘了,我只要自己一个人就好了。我再也不需要其他人,反正到最后大家都会消失不见呀……」
娇杏回过头来,扬起苦笑。
「对不起喔,星淑,难为你为了我这么努力。」
被塞回星淑手中的粗糙成对鸭子,似乎极为不满地仰头瞅着星淑。
怀念着无法重来的时光、祈愿着能够再回到那段日子、或是希望能再一次取回曾经失去的那段时光,真的是件可悲的事情吗?
星淑抬起头回以微笑。
「没关系啦。光是能替大姊姊将房间打扫干净,我的努力就有回报了。毕竟我来玩的时候,比起看到杯盘狼藉的房间,看到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房间还是比较开心嘛。」
「也是呢。」娇杏似乎已重新打起精神地绽开笑脸。
星淑走向卧室的门口,想起还有遗漏的事情于是回过头。
「大姊姊,记得要喂金鱼吃饲料喔。还有……」
「还要换水对吧?我知道啦。好了,再不快点回去,可怕的侍女又要对你大发雷霆了喔。」
星淑一想起佳春,就慌慌张张走出房间。
娇杏将手倚在窗沿上,抬头看向浮在半空中的蒙胧明月。
「一直保持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吧……」
关于幸福,只要不太过于拘泥,也可以体现在任何一种形式上。
星淑走出娇杏的寝宫之后,轻轻叹了口气。
「唉—难得拿到的鸭子也派不上用场了。」
「算啦,本人都说她保持原样就可以了,其他人也没必要多管闲事吧。」
杨仙人坐在肩上一副自讨没趣地说道。星淑十分失落,低垂着头走在小径上。
忽然有一道「皇上驾到!」的高亢嗓音响起,同时前方的大门发出了吱呀声响缓缓打开。星淑惊讶地抬起头,只见宦官及宫女们正从大门走了进来。灯笼的火光将寂寥的中庭照得明亮无比,宦官及宫女一齐在星淑的两侧跪下。
「咦?」星淑环视了圈宫女及宦官们后,再将脸部转回正面。停在正前方的御轿当中走出了一个人,但在灯笼的耀眼光芒环绕之下,他无法看清对方的容貌。不过他立即明白到,那个人恐怕就是自己的父王,也是娇杏一直望穿秋水等待的人。
星淑转过身子,一骨碌推开娇杏的房门冲了进去。
他穿过厅堂,跌跌撞撞地奔进卧室跑向娇杏。
「大…大姊姊!大姊姊,他来了!」
当他一边大声嚷嚷一边冲进寝室时,站在窗边眺望外头的娇杏回过头来。
「什…什么?什么人来了?」
「反正就是来了嘛!总…总之这给你!它们果然是开运鸭子喔!」
星淑兴高采烈地将鸭子塞进娇杏的手里。
「等…等一下啦!」娇杏还搞不清楚状况,星淑就已推着她的背让她走出寝室。
来到厅堂之后,从敞开的大门映入娇杏眼帘的,是崇公靖站在中庭里的背影。公靖正仰望着夜空,放在身后的手百般无聊似地把玩着扇子。娇杏努力压下涌上眼眶的某样东西,高举起鸭子使尽全力丢了过去。两只鸭子皆击中了公靖的背部,然后滚落在雪地上。
「事到如今……还来这里做什么!」
娇杏用力握紧掌心里已空无一物的双手。公靖蹲下身子,从雪地上捡起那对鸭子,轻轻用手拍了拍,感到新奇地盯着鸭子一会儿后,终于转向娇杏的方向。
「因为突然想念起你的脸庞啊。」
语毕后,公靖大胆无畏地笑了起来。娇杏低垂着头呢喃道「真是任性!」沿着脸颊滴落的泪珠滑过嘴角。男人真的是很自私任性的生物。她明明一直说服自己,绝对不要再被这种生物玩弄第二次了。娇杏撩起裙摆奔进雪地当中,嘴角绽开了如花的笑靥。
(星淑……真的会有好事发生呢。)
宦官一一点燃了回廊上的灯笼,庭园里的石灯笼也放射出温暖的光芒,无声无息地照亮了纷飞的细雪,看来彷佛是冬季里的萤火虫。
走在回廊上的星淑停下脚步,带着思索似的蒙胧眼神望向庭园的方向。
「欸,杨仙人……即便是这样的我,只要努力也能成为风水师吗?」
星淑喃喃自语般地询问。杨仙人畏冷地只从星淑的领口中采出一颗头来,答道:「谁知道呢~」星淑缓缓地跪在石板路上,将杨仙人放在自己跟前。暴露在寒风当中的杨仙人频频打着哆嗦。
「做什么,很冷耶!」
「请仙人收我当徒弟吧!」
星淑猛然趴下磕头。杨仙人吃惊地挑起白眉。
「收你当徒弟?」
「我想要改变。如果可以藉由风水改变一个人的话,我想要试一试!」
星淑用力握紧抵在地面上的手,状似痛苦地低声说道:「因为我已经……不想再像这样现在总是一无是处了。」
不被任何人需要,只是一直活在这座宫廷里头。那样的话,根本不算是活着,只能算是行尸走肉罢了。他想要靠着自己的双脚,靠着自己的意志生存下去。这对自己而言,是太过奢侈的愿望吗?
杨仙人发出叹息,就地盘腿重新坐好。
「听好了,星淑。所谓的学习风水呢,就是要知晓天地伦理。若要知晓天地伦理,就必须清楚万物变迁的法则。你有办法做到这点吗?」
听见这个问题,星淑无法马上点头答是。
无论是万物的法则还是天地伦理,听来都是非常庞大的抽象名词,完全难以想像。
「可…可是,我会试试看的!因为我已经想不到……其他我可以做的事情了。」
星淑带着放手一搏似的眼神看向杨仙人。
「还有,也不能半途而废喔。风水可是天机,胆敢泄露出去的话,就会遭到天谴。你能够彻底守住这项秘术吗?能够发誓你绝对不会运用在个人私欲上?」
「我发誓!绝对不会运用在个人私欲上—也不会告诉任何人秘术之事!」
杨仙人抚着胡须,缄默了好一阵子。
星淑静静等待。就在他的眼神因不安而开始游移之际,杨仙人终于开口:
「……嗯,也不算是完全没有可塑性啦。」
「那个……你愿意收我当徒弟吗?」
「相对地,你要供奉给我桃子馒头跟酒喔!」
「嗯,我会的!无论什么供品都可以!要每天烧香拜拜也不成问题!」
星淑的脸蛋瞬间亮了起来,朝杨仙人频频磕了好几个响头。
「本仙人又不是死了,需要烧香做什么!而且要是每天都对我烧香,我马上就被你薰死了吧!」
杨仙人老大不高兴地嘟嘟哝哝,但星淑只是笑容满面地连连点头。
到底是什么孽缘才会收到这种呆头呆脑的徒弟啊……
杨仙人倚在拄着的木杖上,一想到往后的日子就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一个茶杯被丢向墙壁之后,化作了碎片掉落在地。
「可恶!居然跑出来多管闲事!」
祺瑞气愤填膺,一拳敲向圆桌。酒壶因此翻倒,剩余的酒洒了出来。
缀有流苏的绢制灯笼照亮了屋内,在墙壁上拉出了三个人的影子。
「您今天看来脾气不小呢……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名中年男子来回看着坐在对面的祺瑞及韩润发问。他的身高偏矮,已开始日渐稀疏的毛发现正以帽子遮盖住,肚子上银色的钩带几乎快要迸了开来。他的名字为洪大丰,位居工部官厅当中左侍郎一职,即是等同于部长之位的高官。
「他在和弟弟玩耍的时候,不巧被哥哥大人撞见了,所以正在闹别扭呢。」
韩润以带有冷冽笑意的嗓音回答,祺瑞狠狠瞪去一眼。
「那种呆子哪是我的弟弟!一想到我和他有那么一点血缘关系就想吐!」
「弟弟是指那个小皇子吗?太子会袒护那种家伙还真是稀奇呐。」
「他只是想对每个人都表现出自己宽大仁慈的一面罢了!老是装出一副好人脸,私底下一定很瞧不起对方吧。优秀的皇兄殿下就是这种人!」
无论何时在谁面前,都是优秀而完美。面对多余的事物皆能果断舍弃的那份冷酷,以及对于权力的贪婪,却绝对不会显现在他人眼前。一派悠哉地坐在太子的宝座上,轻视着其他皇弟们。那样的英祥,祺瑞讨厌至极。相较之下,清楚自身的心机城府且毫不隐瞒的自己,反而干脆得多了。祺瑞紧咬着牙。握紧拳头。
韩润瞥了他一眼,露出冷笑。
「只敢在背地里乱吠,不就跟巷子里的野狗没有两样吗?」
「你说什么?」
「下官的意思是说,只是静静等待的话,宝座也不会落入自己手中。在正常情况下,太子必然会继承皇位。就连现在,实权也算是全都握在太子的手中。许多大臣们也早已认同他的实力。对于只会流连于后宫女子花丛之间的陛下,也开始出现了请他及早退位隐居的声浪。倘若现在大臣们如此要求皇上,皇上也无法拒绝吧。因为皇上对于王位早已失去了兴趣。」
「那些事情用不着你说我也知道!就算那样好了,你要我能怎么做?难不成要我谋反叛变吗!」
祺瑞烦躁地大声怒吼。洪大丰慌忙出言安抚。
「皇子,请您别大声嚷嚷着这些大不敬的话……要是传入太子的耳中可不得了。」
「哼!随便他要抓我还是做什么都好!与其要谄媚那种家伙苟延残喘,倒不如一刀砍了我的头比较痛快!」
祺瑞直接抓起酒壶大口灌下,溢出的酒自下颚滴落。
「皇子……希望能够改变的人是自己,真正付诸行动改变的人也是自己。您若是继续磨蹭下去,也许会被其他人抢先一步喔。」
「你以为有人能够对抗那位皇兄吗?所有人净是些无能的小角色。算啦,也无可奈何啊。有那种父亲才会有这些小孩。这么说来,皇兄他是继承了谁的血脉啊,如果是父王的孩子,应该不可能那么优秀才对。」
祺瑞充满嘲讽地哼了一声。拿起酒壶要再灌下时,韩润抓住了他的手。
「您是希望得到王位,还是不希望,请说明白吧。倘若您不想得到王位,下官就没有理由侍奉您。」
在对方紧盯着自己的眼瞳中,映照着煌煌动人的烛光。当中隐约能够瞥见的深沉执念,让祺瑞不禁屏住呼吸。
洪大丰夹在互相瞪视的两人之间,举止可疑地游移着视线,频频用手帕拭去额上渗出的不快冷汗。他再也按捺不住这份沉默,不懂得挑时机地开朗大笑了数声,笑声却融进了冰冷的空气当中消失无踪。
「放开我。」祺瑞不悦地命令。韩润缓缓放开了抓住的手。
「是夏皇贵妃吩咐下官询问您的意思。」
「母…母亲大人吗?」祺瑞脸上浮现出动摇的神色。
「您也差不多该下定决心了吧?还是说,您仍然割舍不下吗?毕竟听说以前您们兄弟之间感情很好。」
「谁……谁跟他感情好啊!」
「那么,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吧。您只要做好觉悟,太子之位就会是您的了。」
「这是怎么回事?母后……和你到底在策划什么?」
祺瑞在不安的驱使之下不由得问出口。
「您听说过蛊毒吗?」
韩润平静地反问。祺瑞与洪大丰霎时脸色苍白哑然失声。
只有韩润勾起意味深远的笑容,开口说道:「人类是很轻易就会死去的生物喔。」同时,被风吹动的门扉像是在附和他一般,咔哒咔哒地发出了嗤笑般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