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在教室里引起这么大的骚动,也是无可厚非。
“——矢上玖朗。”
对学生来说,就算只是其他年级的人出现在班上,就足以让人议论纷纷了。
如果只有一次的话,还能想成是哪里搞错了,但〈谜幻的美丽才女〉竟然连续两天都出现在自己班上,怎么可能不引起轩然大波?
“你午餐还没吃吧?可以跟我来一下吗?”
接着,这位美少女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开口约人。
玖朗相当笨拙地回答了:“喔,好。”然后把从便利商店买来、已经打开的午餐收拾好,
慌张地从座位上站起。
而钢音在还没听到玖朗的回应之前就转过身,开始移动步伐。
“我也搞不太清楚状况。总之不好意思,我先离开一下。”
玖朗对常一起在教室吃午餐的真抚和御堂抛下这句话,便直接追着少女而去。
他承受背后射来的视线,怀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离开了教室。
喀锵——那道比想像中还沉重的门被打开了。
玖朗跟着步伐毫不迟疑的钢音来到学校屋顶。由于教室座落于小山丘上,所以没有任何遮蔽物,能够一览整个城市的景色。
他们两人选择在这绝佳的景点吃午餐。
但是——
“…………”
在睛朗的天窄底下,他俩却是一声不吭地吃着午餐。玖朗咬着味如嚼蜡的便利商店餐点,
往自己身旁看去。
钢音以相当优雅的姿态将果冻饮品喝完,就算是简单解决了午餐。
“……虽然我好像没立场这么说……但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因为她大概只花不到一分钟就把午餐吃完了,让玖朗也急急忙忙地解决掉自己的食物。这时他喝着饭后的罐装咖啡,带着疑惑的眼神问道。
“都是这样——你指的是什么呢?”
站在他身旁的钢音回首相迎,相当认真地回问玖朗,似乎是真的听不懂他的问题。
“……不,没什么。”
在那双美丽眼睛的直视之下,玖朗决定把意见吞回肚里。他打算换个话题,于是叹了一口气,再度开口说道:
“对了,你要我陪你吃午餐,是有什么事吗?”
玖朗脑中思考着,同时用轻松的语调询问她。老实说,他实在不认为她会没有任何理由就来找他吃午餐。
“因为昨天发生了那种事情,所以……而且……嗯,感觉今天你状况还不错,太好了。”
那种事情——听到这个,会让人联想到的也只有那件荒唐的事了。原本相约在公园要好好把话说清楚,但现实情况不允许他们这么做。玖朗心想,这次的邀约应该是要继续昨天在公园的话题。
不过在她要开始切入正题时,却紧接着说出了让人在意的嗳昧话语。
玖朗知道那句话并不只是单纯的问候,而是真的在确认他的身体状况。
——“太好了。”
——“你还活着。”
他想起了昨天在教室一见到钢音时,她对他所说的话。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跳声突然变大了。
玖朗就这么看着钢音,右手不自觉地放在自己的胸前。那种好像被什么给贯穿胸口的感觉,又回来了。
玖朗到现在才想起来——他昨天放学后在公园时,得知钢音并不是只存在于梦中的人。这就代表玖朗曾经濒临死亡的事情应该也是真的。
或许是因为玖朗表现出紧张的情绪,钢音对他露出了微笑。
“放心,没事的。”
她这么说道。
相对而视的微笑,让气氛多少缓和了下来。他这次改以冷静的态度向她提出疑问:
“经由昨天的说明,我知道学姊救了我……可是,我到底为什么会突然面临死亡的危机呢?”
玖朗知道自己的问题听来有点愚笨,还是问出了最根本的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钢音将背靠在屋顶的铁丝网上,脸上闪过一丝思考的神情后,开口说道:
“不管是叫做魔法还是超能力……总之,你应该从我身上了解到‘奇迹’的存在了吧?”
“——是。连到底存不存在都不用思考,我确实相信这种原本不应该出现……只能够称为魔法或‘奇迹’的东西真的存在,或者该说不得不相信吧……”
“就如同我是真正的魔法师一样,真正的魔法以及真正的奇迹都是存在的。但是,这并不代表它在这个世界随处可见……要使用它们,必须有相应的资格——或者说是资质才行。”
一边说着,她将昨天那把“魔法杖”瞬间展现在手上。
“这并不是谁都可以使用的。因为这原本就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不属于……这个世界?”
“它们是在以前——己经无法确定正确时间的很久以前‘降临于此的东西’。能够使用它们的,只有在那个时候跟着它们一起‘降临于此的人’……以及他们的后代而已。所谓的魔法和奇跋,就是‘遵从着不同于这个世外的规则,在这个世界不可能发生的现象’。所以只要这个人身上不存在这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规则,他就无法使用这些东西。”
钢音滔滔不绝,仿佛想一口气将想讲的事情说出来。
而玖朗则试着用自己的方式理解她所说的话,并重新解释一次。
就像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法律一样,不同的世界也存在不同的“法则”——生存在另一个世界的“降临于此的人”,是从别的世界坠落到这里,遵从的也是他们原本世界的法则。
在那边的世界被认为是“常识”的东西,在这里却被认为是“异常”……而遵循另一个世界的法则所发生的事情,在这个世界即是不可能发生、也不可能存在的现象——也就是所谓魔法与奇迹。
“……与其说是特权,不如说是类似治外法权的感觉?”
“治外法权……的确,明明身在这个世界,行使的却是其他世界的法则。你这种看法也没错。它们虽存在于这个世界,但不会被这个世界的法则所束缚。”
如果是用完全不同的原理和力量来构成的东西,那所呈现出来的就是完全不同的真实。
明明身在这个世界,却使用着不同世界的法则——那就是魔法师。
“嗯……总而言之,除了那些来到这里的外来者——魔法师的子孙以外,没有人能够使用魔法,这点我已经了解了……可是这跟我差点死掉有关系吗?”
“……只要没有素质,就无法使用魔法。就算想用,只要不懂得使用魔法的法则也是徒然。所以让不能用的人去用,也不会产生什么问题……但我昨天也说过了吧?你的身体被〈幻想的根源〉给贯穿……”
玖朗想起昨天她所说的那句话以及那个词汇。
可能是因为昨天被卷进了不合常理的事件,也听到了许多没听过的词汇和各式各样的事情所致,这个词并没有在他脑中留下太深刻的印象,不过钢音的确说过他被叫这个名字的东西贯穿身体。
“那些‘坠落于此’的物品、生物以及其他各种诸如此类的存在——被我们称为〈幻想的根源〉。这个词现在所代表的意思,就是所有被认为是幻想之物的起源或是由来。昨天你的身体即是承受了某个〈幻想的根源〉——也就是奇迹。而这个奇迹——也就是魔法本身不带有攻击性。它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威胁,也不会产生任何问题。一般的普通人纵使拥有它也不会发生任何事情。”
那就是刚才说明过的——没有资格的人不管做什么都不会发生任何事才对。
接下来钢音仿佛很后悔似地稍稍眯起眼睛,继续说了下去:
“但麻烦的是,那个〈幻想的根源〉……其实当时处于发动中的状态。这个不上不下的魔法贯穿你之后,会强制把你当成施法的人,想继续发动并且显现出来。不管你到底是不是拥有——”
“当然……我并不是魔法师。”
“——没错,你并不是拥有资质的人。魔法本身无害;但行使魔法的行为本身,会让‘你’这个存在面临崩坏的危险。”
“可能就像没有办法读取的光碟被强行谀取一样?明明已经拒绝播放了,却被强硬地按下播放键……一般来说,这种违反使用方式的操作,通常是故障的原因——大概是这样吧。”
玖朗试着回忆起自己当时面临死亡的记忆,一面顺着钢音的话反问:
“所以……钢音学姊就……?”
“简单来说,我把能帮助魔法发动的辅助工具——有点类似翻译机或是转换器之类的东西,也就是我力量的一部分传给你了。”
她神情自若,仿佛只是借了玖朗一本笔记本般说着。听到这句话后,玖朗将手放在胸前,用全身去感受那句话的意思。
他回想起来了。她为了阻止他的死亡,特地将剑刺进他的体内,还吻了他,这些经过都自然地从脑中苏醒过来。即使钢音没有对他说明,但那些举动,应该是代表钢音把什么东西给了他。
虽然是无法置信的事情,不过现在除了相信也没有其他选择。这么说来,她所说的力量,现在正寄宿在玖朗的身体之中。
“学姊的那个……是叫力量吗?那个东西……现在就在我身上?”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钢音似乎很满意自己引导着他吐出这句话的样子,嘴角放松了下来。
“——只是暂时性的。我的力量现在正在替你的灵魂……也就是你的存在本身做‘补强’。直到你因为过度负担而接近崩坏的身体,经由自然治疗过程稳定下来……我想大概要花一个星期。在这段期间,你必须暂时拥有‘它’。”
钢音解释完现况和原因之后,最后又加上一句“如果你还不想死的话”,当作玖朗不得不接受这力量的理由。
“存在”……为了补强这种定义模糊的东西而持有的力量,很难教玖朗不去在意。虽然到刚才为止,他还不觉得身体有哪里不太对劲,不过多少还是会有些在意。
像是为了确认自己是否实际存在,玖朗将自己的手掌开开合合了两三次。
当他将注意力转向自己、移动着自己的手时,他将那些钢音告诉他的知识串连了起来,脑中倏地闪过一个想法,对钢音问道:
“学姊把力量给我的意思是……难道说,我现在能使用魔法吗?”
坐在水泥地上的玖朗抬头看向钢音的脸。这时,他突然有种钢音在听到他的话后扬起眉毛的错觉。
但钢音的表情马上又回复成原先正经严肃的模样。
“你反应还真快——我原本是不太想告诉你的……如果你想使用的话,的确是可以用我借给你的资质,施展被称为‘降临于此的奇迹’的魔法。”
钢音对玖朗的突发奇想给予肯定的回覆。
玖朗虽然因为自己的想法获得肯定而感到有点高兴,不过对于钢音本来不太想告诉他的这点倒是很在意。或许是察觉到玖朗的情绪,她说完之后便垂下了眉,将她为何不太想说的理由告诉玖朗:
“……如果太常使用魔法,我所借给你的力量就会过度适应你的存在。这样一来,我的力量便会停留在你身上,恐怕无法将力量从你身体分离出来。”
“若是如此……力量便无法回到学姊你身上。你的力量会一直借放在我这里,是吗?”
听完钢音述说的理由后,玖朗试着说出他所能想到的负面影响。钢音并没有否定他的话,但玖朗能感受到她想说的意思其实是“这样会造成玖朗自己的负担”。
“那样一来,我的确无法将力量收回——其实应该说,你会变成无法将力量还给我的状态。”
她这么说道。
纵使玖朗再怎么努力地咀嚼话中的意思,还是无法了解。他不认为自己一辈子都能够使用魔法会成为一种负担。
于是钢音又给了无法表示认同的玖朗一个提示:
“你曾经听过这个民俗传说吗?相信幽灵的存在、也看得到他们的人,反而更容易引来幽灵……”
钢音告诉玖朗这个传说后,玖朗发现这跟他昨天放学后所目击到的事,几乎可以说是相互呼应。
“……原来如此。”
他莫名地接受了这个解释。
“奇迹会吸引奇迹——可是那并不是光明闪烁的奇迹……而是像昨天那种怪物,甚或以此为目标的其他东西,都会被吸引到你身边。”
钢音以带有沉重心情的口气对他说道。
这句话一让玖朗想起了那天她告诉他的话。
——“在你回归正常生活之前——就先待在这边的世界吧。”
换句话说,只要力量还在他体内,就没有所谓的“正常生活”吗?
“只要你还拥有那股力量,就得不断地……永远地战斗下去。你应该——不希望变成这样吧?”
钢音理所当然地询问玖朗。
面对站在那里的少女,玖朗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答案已呼之欲出的问句。
预备铃声在这时响起。
回过神,来才发现午休时间已经过了一大半。
钢音离开了她一直靠着的铁丝网,缓缓地将身子转过来面对玖朗。
“这个——给你吧。”
钢音一边说着,一边对玖朗递出自己的右手。在她摊开的手掌上.放着一个奇妙的饰品。
虽然不认为那只是单纯的礼物,玖朗还是顺着钢音的举动将它收下。
在少女纤细的手掌上时,那看来不过是个小小的物品——可是当他用手指衔起,却惊讶地发现它有着意想不到的沉重感。
他把那个饰品拿到自己眼前,仔细地确认。
那似乎是一个十字型的精细金属制品,上头还附上了链子,看起来很像※玫瑰念珠。(译注:玫瑰念珠为天主教徒诵经时用来计算念诵次数的念珠。)
不过就如同玖朗第一眼看到它时觉得有股异样的感觉一样,仔细一看,会发现它并不是十字架。大概是装饰太过华丽了,所以一时看不出来,但那其实是刻成“剑型”的装饰品。
——不,总之不知道为什么,玖朗就是觉得那一定是剑。
对于只知道如何保持最低限度的仪容整齐、对小饰品等小东西没有特别感兴趣的玖朗来说,这个“剑型十字架(玫瑰念珠)”却自然而然地吸引了他的注意。
“你好像还挺中意它的。”
一直到这句话传进耳里,他才回过神来。玖朗往上一看,钢音已经转过身背对着他,朝屋顶上的门走去。
结果,到最后玖朗还是不知道钢音为何要将这个十字架饰品送给他。
“喀锵”钢音将门拉开一条大缝,并让它维持现状。
“另外——你昨天说的那种感情,还是不要太在意比较好。”
她就这么保持着像在催促玖朗回去的姿态对他说道。玖朗愣了一下,才明白她所说的是指昨天那段“他对她的告白”。
“在你即将死去时对你伸出援手……当时你处于濒死状态,会因这种情况心动也是情有可原。或许你只是还没有从这种情况的情绪中脱离而已……等到全部事情都解决、你也冷静下来之后,就会知道这种感觉并不是那种感情了。”
钢音以平淡没有起伏的表情,对玖朗说出了类似“收回你的冲动告白比较好”的话。
仿佛在告诉玖朗,这只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玖朗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沉默地听着她所说的话。
的确,他也认为昨天自己的告白有些突然,可是这告白所包含的情感本身是千真万确的。
也许是因为完全没有经过任何修饰,反而表现得太过直接才会如此。
即使如此,玖朗现在还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钢音才好。
他也无法确切理解自己的心情,只能茫然地呆站在那。
“而且,我对这种——”
一边看着玖朗,钢音试着说些什么。表情明明和刚刚一样,双眼却显露出浓浓的孤独感。
不过当她思考到一半时,钟声又再度响起。
——这次是上课的钟声。
在钟声完全结束、连最后一个音也听不见了之前,他们两人一直对看着。
伴随着钟声结束,钢音再度催促玖朗回到教室。结果,她刚才想说的话依旧没有说出口。
“放学后见。那时候我会再跟你说明那个十字架的事情……”
最后她改口这么说道。做出好似变成既定事项的碰面约定之后,他们两人有点超时的午休就结束了。
“……刚刚的情况,该不会是代表我被甩了吧?”
在打开已经开始上课的教室门扉之前,玖朗回想起刚才所发生的事情,一个人喃喃自语道。
◆
下午的课程和最后的班会时间结束后,玖朗马上从座位上站起来,开始将东西塞进书包里。
“你不会又要去找那个学姊了吧?”
可能是注意到玖朗匆忙的样子,真抚坐在椅子上,对着他问道。
“……嗯~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玖朗含糊其词但又没有明确否定地回答她。
真抚则用感觉像在看什么新奇东西的眼神斜眼看着他。
“喂喂……总之我跟她的确有约,不过到底要做什么,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认为真抚是在怀疑他的玖朗试着解释给她听,但真抚却叹了一口气,犹如在纠正玖朗那会错意的回答。
“嗯?”
“没有啦,因为玖朗你感觉并不像是会主动把事情揽上身的人,所以觉得有点稀奇……就这样而已。”
似乎是因为玖朗太过迟钝,为了点醒他,真抚才会这么说。
“像你国中还在我家道馆练习的时候,只要没有叫你来练习,你就一定不会出现,不是吗?”
“……喔,那件事啊?”
玖朗听到真抚的话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起自己念国中的时候,有将近两年的时间,都会去真抚家开的古武术道馆习武。从国中一年级的夏天,一直到要升上三年级的这段期间,为了改善玖朗那没有干劲的性格,真抚半强制地拉他去练习。
真抚的父亲其实是非常普通的上班族,经营道馆的是真抚的外祖父,听说还是很有名的武术家。而真抚也是从小就在外祖父的锻炼下成长的样子。
“哦……玖朗竟然会去练武,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呢!”
正当玖朗回想起这件往事时,不知何时在玖朗和真抚中间,突然冒出了抱着手臂点头的御堂。
“御堂……你不是说放学后学生会那边要开会吗,还在这摸鱼?”
一听到玖朗不耐烦地这么说,御堂便以演戏般的夸张动作将右手靠在他的肩上。
“那边的事情的确很重要……我也知道很重要!但是呢,我实在是无法不在意啊!”
以代表全一年级的身分参与学生会事务的御堂,竟然说出这种根本不算解释的解释。接着,他又切回了刚才的话题。
“我是大略知道奏月会武术这件事,但玖朗的话,我不记得有听过你曾经学习武术耶!”
对御堂来说,在高中看习惯玖朗没动力的样子之后,玖朗会“特别去做什么”实在是一件很让人意外的事。
“……以前曾经稍微接触过啦。”
而且,这对玖朗自己来说——虽然这是自己做过的事——也是挺意外的。该怎么说才好呢……玖朗不禁思考了起来。
“——因为想让没干劲的玖朗改头换面,所以国中的时候才要他来我家道馆。虽然他的确是乖乖地照着约定前来了,可是没有约定的话他也就真的不来了,他就是这么无情的家伙。”
当玖朗一沉默下来,真抚便向御堂大概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这个嘛……虽然你说的也没错啦,但不是本来就已经说好,等我升国三就不练的吗?”
开始一个人生活后的第一个暑假,因为玖朗实在太过颓废,真抚便强硬地拉他到道馆,逼迫他必须每天报到。在真抚的热情或者说魄力之下……也许该说是被那紧握的拳头所逼,最后他只好照办。至于决定只持续到玖朗升国三为止,则是他尽了最大努力才争取到的让步。
尽管是被强迫的,不过约定就是约定,所以在期限到来之前,这段将近两年的时间,玖朗几乎每天都会到真抚家的道馆报到。
“然后当约定的时间过了之后,他就真的不来了……”
大概是又想起了当时的事,真抚抱怨似地说着。
“原来如此……难怪上体育课的时候,他偶尔会表现得还不错,让我吓一跳呢!那身手看起来不像没有在运动的人。你现在还有在练习吗?”
对御堂来说,方才那番话似乎让他感触良多。接着他为了再次确认玖朗的体格,开始用手握起玖朗的肩膀和手腕。
“可能是因为那时候养成了习惯吧,我的确是会做一些类似的动作……”
玖朗为了阻止御堂的毛手毛脚,只好这么回答。
“这我倒是第一次听到……既然这样,你来我家不就好了!”
一听见玖朗这么说,真抚马上直接回应道。
“这跟那又不太一样。反正……是心情上的问题。”
……就是这样他才不想跟真抚说。玖朗有点懊恼地含糊回答着她。
“我外公好像挺欣赏你的才能,当初你没再来练习时,他可是一直唉声叹气呢!到现在偶尔还会抱怨几句呢!”
大概是一时想起了太多回忆,真抚没有将玖朗的解释听进去,连玖朗被念的事情也拿出来抱怨了。
“没有干劲跟有潜力似乎搭不太起来……不过,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这么一来,我跟玖朗之间的‘朋友等级’又上升一级了。”
不愧是御堂,不管每次话题怎么转,都能够以百感交集的口气说出这种话。
“只是这么说来,原来从那时候开始奏月就这么可靠啊——呃、呜……”
从御堂的口中传出了奇怪的声音,正确来说应该是气音。
看来御堂所说的话似乎是有哪里不顺真抚的意,她一击捣进了御堂的胸口中央。而御堂则是夸张地弯下了膝盖——当然他并不是在演戏。
“御堂,你也差不多该去学生会那边了吧——?”
“你……你好严肃啊……奏月。”
虽然御堂最后总算住嘴了,但真抚还是朝他瞥了一眼才转向玖朗。
她倏地伸出食指指着玖朗说:
“我要说的不是这些,而是这么没干劲的玖朗竟然会做那种事……我刚才在想的是这个啦!”
之前刚要切进正题就被御堂插嘴,真抚这才将自己会诧异地盯着玖朗的理由说出口。
至于御堂则一边摸着刚才被打的胸口,用不知所以然的眼神偷看他们。
“而且对方还是学校里的奇特名人……你昨天不是也从早上就一直在发呆吗?该不会也跟这件事有关吧?”
真抚敏锐地指出重点。
的确,就跟她感到不可思议的原因一样,自己一向不是很积极地活着这点,玖朗也很清楚;所以他的举动真的很不寻常。对认识很久的真抚来说,这一定会让她想关心几句。
——那个名叫九季冢钢音的美少女,就这么突然地闯入了玖朗的生活,还任性地要他陪着她到处走,不管怎么看都会让人怀疑吧……但也不能完全说是她的不对。
“总之发生了很多事啦……那个人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吧。”
他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只能这么回答。
想也知道,真抚听到这句话后露出了很不悦的表情,像是在说“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不过她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没有多加指责,而是对玖朗的行动表示理解似地开口说道:
“唉,不过这样也不错吧?虽然我不知道‘救命恩人’在这里到底代表什么意思,但你也不是真的讨厌做这些事吧?”
真抚这意料外的回应反倒让玖朗不知所措。原本他还以为真抚会因为他说的话生气,或是反过来调侃他。
不过她的回答确实说出了玖朗心中的想法,对于这点他倒是感到认同,所以不自觉地就对她道了谢。
至于恢复过来的御堂,虽然一边拉着真抚的袖子,一边追问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真抚随即以“什么事都没有!好了,你快点去学生会啦!”拒绝回答。
玖朗对着又吵起永无止境的架的他们说了声再见。
接着他拿起书包,朝楼梯口走去。
“这样……也不错吗……”
他快步走下阶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道:
一——说的也是……这样子,或许还满好的。”
认真想想,就连快死的时候,玖朗也不会对人生有所眷恋,他从来没有为了什么目标而开始行动的印象。
——会这样想,是因为从那次以后,就有一件事情一直挂在他的心头上。
而那大概是一件无法理解的事情。
极度荒唐无稽的世界。
位于那世界中心的她,确确实实地吸引着玖朗。
或许就像她所说的,这是因为眼前所出现的景象太过强烈,才会一时迷惘。
玖朗至今仍然无法确切掌握住自己的感情。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所以他才没办法说他不是把“喜欢”跟其他感情搞混了;所以那个时候,他才无法反驳她说的话。
但是玖朗唯一能够肯定的一点,就是他以前从未有过这种心情。
矢上玖朗——迷上了名为九季冢钢音的存在。
——他迷恋着她。
只有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
◆
“这里……还真大啊!”
玖朗相当直接地赞叹道。
仿佛理所当然般已经在楼梯口等他的钢音,带着他来到一座充满历史气息的老旧西洋式建筑。
这里位于市区的开发区外围,而宅邸就在被石壁所区隔开来的山丘上。
玖朗仰望着这间矗立在比自己还高的石壁上的房子。
刚才所发出的感叹则是看到这间房子后的感想。
“往这里走。”
钢音出声呼唤正目不转睛看着房子的玖朗。他朝着离他稍微有点距离的钢音望去,发现她眼前的石壁是呈现阶梯状的。这是座用来爬上以石壁补强的山丘的阶梯,看来应该就是通往这栋建筑物的入口。钢音一脚踏上阶梯,催促玖朗跟上来。
“这里是学姊的家?”
他加快脚步跟在钢音身后,一边对她问道。他们跟午餐时一样沉默地走了数十分钟后来到这里,虽然钢音没有特别说明,但玖朗不自觉地有这种感觉才如此猜测。
“……这么说来,我还没跟你说明过。”
钢音像是突然想到似地补上了“没错”这句话,算是给玖朗的答覆。
看她的举止,感觉似乎也不像是故意不提的样子。
爬到石头阶梯的顶端后,紧接着出现的是一条石板路。笔直延伸的石板路直接通往那栋建筑物。
玖朗再次眺望这栋钢音自称是自己家的建筑物。这栋砖造的房子充满了独特风情以及岁月的痕迹,就算是玖朗这种外行人,也感受得出这间房子具有一定的历史价值。
“对了——还有……”
钢音朝玖朗的方向转过身来,背对着房子,像是随口提及似地——
“关于你称呼我的方式,别叫我‘学姊’,叫‘钢音’就可以了,我也直接叫你玖朗。”
她如此说道。
“因为我对这种称呼方式不太习惯。”
可能是玖朗又露出了傻愣的表情,钢音又补了一句。
“学姊……不对,钢音……呃,钢音同学?”
玖朗试着依照钢音的要求称呼她,但要直呼名字难免会有点犹豫,最后还是生硬地加上了“同学”二字。
“……要不要加敬称,由玖朗自己判断就好。”
“直呼名字真的有点……不过总比‘钢音大小姐’或是〈谜幻的美丽才女〉大人好多了。”
玖朗其实也很想照着钢音的要求去做,在烦恼之下,他为了蒙混过去,举了几个不同的称呼作为提案。
“——要不要加敬称,由玖朗自己判断就好啰。”
面对一边抓着头一边朝自己偷看的玖朗,钢音稍微放松了嘴角的线条,再度重复一次刚才所说的话。虽然嘴角看起来像在笑,不过她的双眼却是无比认真。
“…………我知道了,钢音同学!”
玖朗在一阵沉思之后决定了称谓,果断地回答。
“嗯,我知道了,玖朗。”
结果玖朗还是决定加上“同学”两个字来称呼钢音,而钢音听到他的回答后也相当坦率地接受了。
看来刚才她所说的话和表现出来的眼神并不是在逼迫玖朗,只是单纯地鼓励他将答案说出来而己。
钢音似乎对这答案还算满意,不只眼神缓和下来,也露出了微笑。
玖朗看到钢音的模样,开始反省自己连称呼对方的方式也没有特别注意的这一点。
“原来如此……说的也是喔。”
前一句是对自己,后一句则是对钢音所说的话。
“尽管现在没什么实际的感受,不过我是因为钢音同学将力量……或是类似的东西分给我,才能像现在这样站在这里的吧?所以,虽然不知道这是否该不该称作命运共同体,而且也只是暂时性的……总之,我们现在——”
玖朗像是试着让自己能够理解似地说明着,钢音则是很认真地倾听玖朗这番有些吞吐的话。
“现在,我们的关系就像是伙伴一样吧!”
玖朗将自己目前所能想到的事情告诉钢音。
他脸上出现宛如理解了什么的神情,笔直地望着她。
——钢音听到这句话后,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会和玖朗抱持着同样的想法吗?还是只会露出“你到底在说什么”的神情呢——他无从得知。
——因为他没有时间知道答案。
一回过神来,她已经在他的怀抱中。
——钢音冲过来抱住了他。
“钢、钢音同学?咦——?”
她的脸颊就紧菲在玖朗的脸旁,他的视野充满了她翩翩飞扬的发丝。
玖朗的全副精神都集中于感受她身体的柔软感触上。
接着,当他知道钢音利用刚才冲过来的气势,让他的身体飞向空中时,也随即了解她这么做的意图。
——方才的举动,八成是为了要撞开他。
玖朗刚领悟到这点的下个瞬间,从他眼前黑发缝隙间所看到的景象便开始闪烁发光。
之前玖朗所站立的地面,完全被爆破打散——被粉碎了。
“什么!”
玖朗趴倒在地而上大喊着。
“小心一点……如果可以的话,尽量离远一点。”
在他的正上方,钢音维持着压倒他的姿态,提醒他提高注意力。随后她便以原本的姿势敏捷地站了起来。
玖朗也紧跟在她之后勉强撑起了上半身,接着就因眼前所看到的景象而哑口无言。
在他和钢音的面前,出现了几个身穿黑色外套、脸上戴着像面具一样的东西的“存在”,挡在他们的前方。
“这……这到底是什么啊?”
玖朗下意识地从口中吐露出笨拙的感想。
他连自己内心的疑问也无法好好表达。
“——〈畏惧死亡的不死者〉。”
钢音说出了一个没听过的单字——大概就是他们的称呼吧。
“那是在我的世界为非作歹的恶徒集团……吞噬死亡来求得不死的结社〈畏惧死亡的不死者〉——他们的大本营前天才被我攻破。总之就是外表长得像这样、无法用常理来沟通的人……不,应该说是东西。”
钢音在说这些话时并没有将头转过来,眼睛依旧盯着那群家伙。
“……原来如此。他们看起来确实不像是什么善类。”
穿着黑色外套再加上面具,这样的装扮原本就很异常,如同钢音所说的一目了然。出现在眼前的这些家伙,外表上的细节的确和人不一样。
但他们又与昨天放学后所见到的那个完全没有人样的怪物不同——看起来像是从“人之道”走上歧路的存在。
他们每一个个体在造型上都有些微的不同,不过同样拥有令人畏惧的身高,以及不合常理的修长手臂。不管哪一个,看起来皆与人类这种生物的身体比例有着明显的差异。
“有五只吗……玖朗,小心一点。”
钢音再次出声提醒玖朗,这时她的手上已经握着跟昨天相同的钢铁“魔法杖”。
而后她便往那些家伙的包围网中心缓慢前进。
“真是的……明明我前天确实已经把他们的大本营和所有的成员都消灭了。”
钢音嘴上说着让人发寒的自言自语,以锐利的眼神一一扫过站在她四周的五个敌人。
“实在是个……令人恐惧的少女……现在想起来还是让我忍不住发抖呢!”
“哎呀呀……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够独自消灭数也数不清的黑暗结社和地下组织。”
一阵奇声怪调传了过来。声音听起来不像是戴着面具说话,而是靠着面具本身振动所产生的诡异音色。
“真恐怖,真是恐怖的女人。”
明明口中说着恐惧,但听来带了些调侃的话语,纷纷从奇怪的面具里传出。
“说的没错——呜嘎——!”
一道巨响将这些没什么意义的话封住了。
——啪叽、叩!
突然伸出的钢铁杖,把站在她正前方的家伙的面具打碎了。
钢音只用了一步,便将约数公尺之遥的距离拉近。
“……都已经堕落至此,还敢大放厥词?”
玖朗没有站起来,不过以他的视线还能够勉强捕捉到钢音的身影。
他窥看着钢音的侧脸。虽然钢音的举止相当粗暴,不过表情看起来非常冷静。
可是玖朗望着她的眼睛,却觉得她眼里所包含的情感,绝对不是类似镇定或冷静的情绪。
她对眼前这些家伙仿佛抱持着超乎寻常的厌恶感,似乎很了解他们是多么低劣的邪门歪道。
玖朗或许无法想像那到底是多么邪恶的存在,也不清楚他们做了多少恶行,但要看出他们的不正常之处还是非常容易的。
——没有受到制裁的罪人,竟然还可以若无其事地站在这里。
——他们悠闲聊天的样子,令人无法饶恕。
钢音那突来的一击,除了展现她身为战士的一面,同时也吐露出她内心的情感。
“为了寻求不死,将〈幻想的根源〉放进自己体内,连人类的外貌和尊严都舍去了……还……还牺牲他人来当作祭品——你们这群杂碎!难道就如此渴望不死吗!”
钢音像在宣泄怒气似地说着,同时将打碎面具的杖抽了回来。
在面具之下露出了被打得粉碎的肌肉,证明了那把杖的威力以及它所造成的致命伤害。
只是已经凹陷下去的头竟然“啪!”地闪过一道电流,那些被打烂的肉块又渐渐拼凑起来,就连原已裂成碎片刺进肉里的面具也开始蠢动,想要恢复原状。
——仿佛将时间往前倒退般地开始“再生”。
“原本以为我已经毁掉你们不死的源头,把以〈幻想的根源〉所制成的核心机关一个也不剩地解决掉了,没想到事情还没完。既然还有五个漏掉的……这次我一定要彻底毁灭你们!”
钢音呐喊着,将刚才收回来的杖再度刺出。
这次她朝对方的胸前一刺,那把杖直接贯穿了他的胸部。
玖朗在一旁目睹了这完美的致命一击。
“——!”
但钢音却神色一暗,挪动着击穿对方的杖,像在寻探着什么。
“……没有。”
她喃喃说道,仿佛想确定自己所感受到的异样感觉。
“觉得很奇怪吧?手感不太一样是吗?应该要位于一般人类的心脏之处、不死者的‘核心机关’不在那里对吧?”
那个不死者维持着胸口被刺穿的姿势,宛如在宣告恶作剧的真相似地嘲弄着。
“哈哈哈……身为〈救世执行者〉被他人所畏惧的你,该不会以为自己是一时失误,才没将我们的核心机关破坏掉吧……不只是一两个,数量可是多达五个喔?”
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具看起来好像露出了轻浮的笑容。
他将外套底下的两只手臂伸展开来,那长度起码有人类的一倍长。
“我们的核心机关已经被你彻底且完美地破坏掉了喔!失去心脏的人不可能存活,所以我们只有死亡一途。若是没有〈幻想的根源〉提供力量,我们连要维持现在的样子都办不到。”
“才失去一个部分就会死掉的不死者,跟瑕疵品没两样嘛!”
钢音动作流畅地将钢铁杖从不死者的胸口抽出,同时语带讽刺地说道。因为已经开始再生,将杖抽出时能感受到一股阻力,不过最后钢音还是顺利拉出钢铁杖,收回自己的身边。
“没错……你说的对。但是现在的我们已经脱胎换骨了!”
不死者像在宣告似地大声喊着,己经伸展开来的左右两只手臂诡异地动了起来,朝钢音袭来。
钢音随即往后一跳,躲过了这一击。
那不死者的手臂有如弹簧一般伸缩着,以人类手臂关节不可能办得到的动作,向方才钢音所在的位置扫去,刺进了地面。
“——看起来……愈来愈不像人类了是吧……”
“我们所拥有的是超越〈幻想的根源〉的奇迹。它给予我们这般强大的力量……能让我们跟以前一样维持不死。”
刚才被钢音刺穿的不死者得意地解释道。
“同志啊……你会不会说太多了?还是快点达成我们的目的吧!”
“没错……我们的目的不是复仇,而是把被夺走的东西拿回来,不是吗?”
围绕成一道铁壁的“同志”们纷纷对露出态度轻浮的同志告诫道。但面对同伴的劝说,他反而摆出了一副对其他人说教的姿态。由于身体骨架的构造和人类不同,感觉像在模仿人类的举动看起来格外滑稽。
“喂喂……就像她现在所说的,上次交手时﹒我们的确是只要失去核心便会死亡的瑕疵品……可是同志们啊,现在的我们不已经是比之前更接近永恒不死的存在了吗?就算头被打碎、胸口被贯穿……我们也不会死。既然这样,我们又何必害怕这个少女呢?因为她前天杀了我们吗?因为她毁灭了许多结社和组织吗?原来如此——但这些原因不再能够成为我们害怕的理由了。我们目前所在的层级早已和以前不同,你们啊……应该要展现出更像不死者的样子才对。”
他这么说完后,摆出一股悠然自得的神气,朝刚才拉开彼此距离的钢音缓慢靠近。
“那么……前天你毁掉我们组织时,当时正在施展途中的那个‘秘法’究竟在哪?”
面对不死者的问题,钢音模糊地回答说:
“呼……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东西?应该只是你们死前所看到的幻觉吧?”
“在我们夙愿即将实现的紧要关头,那个‘秘法’被逃过一劫的同志带走了……虽然他终究无法逃过你的追杀,最后还是死了,不过那个秘法目前也无法停止发动了。”
不死者不理会佯装不知的钢音,直接对她确认那之后所发生的事。
“将这世界上所有事物……也就是森罗万象完全透彻理解,记载着这位从天而降之贤者的记忆——〈绝对睿智〉的降临……!”
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面具似地紧盯着钢音。
“你应该看到了才对……而且也得到手了不是吗……我们长久以来的夙愿,名为〈绝对睿智〉的奇迹!”
他将长度异于常人、诡异弯曲着的手臂伸到钢音面前,然后就这么固定在原处,像在催促她拿出什么东西。
“像我们这种……虽然站在最顶点却依旧如此愚昧之人,非得获得※全时空的知识,迈向更高的境界才行!” (编注:指存于一切存在之前、难以被觉知的万象讯息编码。)
“感谢你的一番高见——那我就回答你吧,伶牙俐齿的家伙。”
钢音用钢铁杖将伸到她眼前的手掌推开。
“很可惜地——已经发动并且显现于世的〈绝对睿智〉,现已完全烟消云散了。可能是附身的对象条件太糟了吧!”
她这么说着,突然朝玖朗的方向瞥了一眼。
玖朗几乎完全听不懂他们交谈的内容,但他莫名地能理解钢音眼神中所隐含的意义,他默默吸了一口气。
虽然钢音要他离远一点,不过玖朗连一步也无法动弹。
依他所在的位置,能够听得见那些名为不死者的家伙与钢音的对谈,可是他们所说的“意思”,他完全无法理解。
没有根据的谈话内容——听起来像是虚构的对话。
只是那些对话感觉完全不像幻想或是想像中的内容,相当具有真实感。
“什么!怎么可能……仿造轮回转生运作的贤者秘法,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消失了!”
“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总之,我已经知道你们为何能再度出现在我面前了……还是只要我继续陪你们聊天,你们就会告诉我更多细节?比方说,到底是谁赐给你们这种力量的?”
“……难道你认为……我们会告诉你吗?”
“说的也是呢——还是你们的新主人在你们这些部下身上设置了封口的机关?”
“……哎呀呀……看来我们实在无法和平地进行交谈……喂,同志们!”
这句话就仿佛信号一样,随之响起了几道类似肉与骨相互摩擦所发出来的沉重声音,就连眼前的这位不死者,也从体内发出相同的异样声响,特异的四肢开始震动起来。
那声音和动作,看起来像是让指节发出喀喀声藉此恐吓对手。感觉有如将肉体上的枷锁解除,切换成战斗形式。
“放马过来吧——”
“……追求不死的组织,在这种世界算是很常见的存在。”
钢音将杖“嚓”地刺进了她眼前的地面,接着将空无一物的双手手指伸展开来,然后这么说着:
“我所摧毁或搫溃的不死研究者与组织,用两只手指都数不完。在这其中,也不乏为了能够持续进行研究而追求不死肉体的狂热科学家。”
被称为〈救世执行者〉的她,紧盯着围绕在她眼前的敌人。
“头被击碎不会死?胸部被贯穿不会死?的确……跟前天比起来,现在的你们或许更不容易被杀死了。不过……为什么你们认为我一定杀不死你们呢?”
到底要跨越多少生死关头,亲手埋葬多少不死者,才能说出这种话呢?
一瞬间,包围着她的不死者被她的气势给压制住了。他们为了抑制住自己的恐惧感,又再度将杀气腾腾的身体向前倾,一步步地往她靠近。
“废话少——”
“——比方说……”
少女对他们露出了毫不畏惧的笑容。
“如果你们全身……只剩下一块肉的话,还能够活着吗?”
她将两只手伸向矗立在地面上的钢铁杖,杖身随即发出了光芒。
“哭泣吧、哭泣吧、哭泣吧、哭泣吧、哭泣吧——让其身躯一片不留、就连一粒细小粉尘也不存在——”
钢音呼喊般地开始吟诵之后,她的杖也发出了刺眼的光芒。态度轻佻的不死者们在看到这光芒后,刚才的悠然自得立刻消失了。
他们的模样,仿佛已经体认到在身为〈救世执行者〉的她面前,自己根本没有任何优势。
不死者们在一阵慌乱过后,为了阻止钢音,展开更加猛烈的攻势。
“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啊!”
但是不死者们以手臂发动的所有攻击,全都被钢音所发出的光芒给“压制住”,彻底弹开了。
他们被弹开的四肢维持原本的气势朝地面刺去,砍倒了周遭的树木。这些攻击看起来很轻易就被钢音弹开,不过从周围的惨况,可以知道这股非人类所及的力量还是拥有不容小觑的破坏力。
然而,这些方才还在嘲笑轻视钢音的不死者们所发动的攻击,到头来没有一个能碰到钢音一丝一毫。
紧接着,钢音的吟诵也来到最后一部分。
“让死亡,回归死亡——〈凿穿叛神颅骨之杖〉!”
五道光线奔流而出。
压倒性的纯粹能量——散布于空间里的光之粒子,每一粒都散出慑人的压迫感。
——光之浊流将不死的存在彻底灭绝。
“啊——啊——喔喔喔……——!”
不死者们从不像是喉咙的器官发出了不成声的呐喊,只是这临死的呼喊,也被光之狂潮逼退散去。
在这道能将所有事物毁灭的光芒面前,就连代表不死的象征、拥有接近无限再生力的存在,也会因为无法抗拒这股力量,只能接受被消灭的命运。
——玖朗深刻地体认到他“原本”认为已经了解的事实。
与被称为不死者的邪魔歪道对峙并消灭了他们、名为钢音的这个存在。
还有如同她所说的,她究竟是属于“哪一遍”的存在。
他切身地感受到自己与她的立足点完全不同。
既然都已经了解到这点,应该会反过来害怕她才对。甚至该对眼前的情景感到震惊和恐惧才对。
——但是他没有。
看到这种与现实相差甚远的景象,以及惹眼地站在那里的钢音,玖朗不知为何非常明确地强烈想要待在她身边。
接下来虽然玖朗试图回想起什么,可是思绪却与视野一同被光之洪流淹没。
他的视线逐渐回复清晰,视野也宽阔起来。
并不是闭上了眼睛,而是接收超过身体所能负荷的光线才失去视觉的玖朗,视力渐渐与刚才跟着模糊的思绪一起复原了。
原先与他俩对峙的不死者已经消失了。
只有一名少女还悠然地站在那刚猛的钢铁杖前方。
钢音拔起了插在地上的杖,缓缓地踏出步伐。
她稍微往前走了一会儿,只看到一颗不死者的头颅遗落在地面上。放眼望去,那些不死者们唯一仅存的,大概只剩这一部分。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让你们死而复生的人是谁?”
钢音以钢铁杖的前端指着他问道。这不是交易也不是商量,而是对即将灭亡的人提出的最后问题。
“哈哈哈哈……还真是个恐怖的小姑娘啊……”
“……快说。”
少女无视不死者的轻佻回答,只是再度催促他说出答案。
而他的回覆是——
“好啊……到底是谁救了我们呢……?当然就是……正义的使者啰!”
“——这样啊。”
钢音将钢铁杖的前端往前一压,就这么将不死者的面具与下面的头颅一起压碎了。
“看来应该是没事了。”
钢音低头看着依旧坐倒在地的玖朗,对他这么说道。
“虽然你要我小心一点……我却一步也动不了,不过没什么大碍啦!”
玖朗好不容易才撑起身体站了起来。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不对,我猜,这应该也跟昨天一样,是跟‘那边’有关的事情吧?”
“没错。因为必须跟你说明的事情增加了,所以原本想慢慢解释清楚的,但是……”
钢音往后朝这块土地的内侧、也就是他们的对面望去。察觉到她的视线,玖朗也跟着往同样的方向看。
在他们的眼前,原本是钢音家的那栋豪宅——如今豪迈地化为瓦砾。
“这实在是……”
眼前的状况根本不能以半毁来形容,本来应该是玄关的地方几乎被捣烂,所见之处都像是被“什么东西”穿过去而造成极大的损害——看起来实在不是登门造访的时候。
“为了要铲除那五只不死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这下可麻烦了。”
钢音所施放的攻击,确实很难不波及位于正后方的建筑物。玖朗不知道以消灭不死者的代价来说,这样的损害到底值不值得。
只是这么说来,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到钢音苦恼的样子。
于是玖朗便诚惶诚恐地举起手,说出了或许无法彻底解决问题、但却能够稍微弥补眼前困境的提案。
“既然都这样了……要不要先来我家?”
◆
一位少年就这样站着审视已经崩塌的房子。
黄昏的太阳有将近一半已落入地平线下,从这栋房子变成这副模样算来,也已经过了一段时间。
房子的外观看起来像是被压倒性的巨大力量所破坏,给人的印象和发生火灾或地震而引起的灾害又略为不同。
一般来说,人们若是看到崩塌成这样的建筑物,应该都会好奇地四下奔走,但这位少年却只是冷冷地凝视着眼前的惨况。
他相当仔细地观察着——简直就像是在推量破坏房子的力量究竟有多大。
从身高看来,少年大约才十岁出头,还是个相当年少的孩子,可是他看着房子的眼神与他的年龄不相符,感觉相当精明冷静。
“——略无。”
有个人朝站得直挺挺的少年背影呼唤道。
站在眼前的是一位金发女性。她拥有清澈闪亮的金色长发以及端正的五官,是个具有异国——不,或许该说是有着“异世界”美貌的美女。她身上穿着以一片绢布制成的裙装,衣着相当简单朴素,却反而更突显她纯粹无垢的美貌。
无论是谁都会忍不住被她的美丽所吸引。
但除了她美丽的外表,她现在的姿态也会让人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这名优雅高贵的女性,竟然用她纤细的手臂抱着一把巨型的“大剑”。
不过听到呼唤后转过头来看着这名女子的少年,对她这副模样却一点也不讶异。
“看来……〈救世执行者〉似乎已经离开这里了。”
“一看就知道了,爱丽丝。”
这位女性四处张望着已经没有他人气息的周遭,同时将状况对少年报告,只是少年的反应显得不太领情。
刚才一直盯着房子看、被称为略无的少年转过头来后,便往女子站立的方向望去。
房子里没有半个人,当然那宽广的庭院也一样。
而那位美女所站立的地点,周围的地面则像是被什么给吹跑了一样,地表被削去了一大片。
地表被刨起的痕迹,干净俐落地往崩毁的屋子延伸而去。
“真不愧是背负了众多命运的存在……杂乱无章的不死者,其实跟一群活尸没什么两样吗?”
少年踩住滚到他脚边的白色碎片,那貌似是遮掩或覆盖什么东西的物品。
当少年轻轻地踩住它时,那碎片微弱地震动了一下。
“身为‘降临于此的人’同时又是魔法师……拥有原型魔导人的完美纯洁血统之人——从一出生就已经注定要负责拯救世界了。”
——喀沙。
少年以脚尖拨弄了一下碎片,最后一脚踩下,碎片随即化为粉尘。
“这样的人生……一定很有趣吧?在她面前,世界只是衬托她的背景而已,其他人都是配角……这样一来,不管是在哪里,也不管时间经过多久,就算是英雄也无法成为主角。”
少年欣羡地自言自语。
“我说的没错吧——爱丽丝?”
他理所当然地向女子寻求纯粹的认同。
“……是啊。”
对于他的问题,女子不假思索地表示肯定,但她的表情却表现出一丝不确定。仿佛纯粹只是肯定少年说的话,与他所说的内容是什么没有任何关系。
少年看到女子这样的反应后一点也不在意,好像听到这样的答案就算满足了。他开始漫步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为了接下来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我的确很想将〈绝对睿智〉拿到手……没办法……看来只能请她本人提供协助了。”
“……那现在该怎么做呢?既然她已经不在这里……”
“不……我想我大概知道她会去哪……不过既然机会难得,我们就先等等看吧。她一定会现身的——如果她是个聪明的正义使者,应该三两下就能找上门来。”
在少年的身后,女子与他相隔一步之遥,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既然略无都这么说了……”
“那么,在这段期间稍微调查一下‘他’好了……他们的关系应该不只是单纯的互相认识吧?”
少年的脸上浮现天真无邪又兴致盎然的笑容,对着女子如此指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