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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三章 <战锁的威令>(War Cry)与<无比尊贵的艺术品>(Artifact)

  玖朗在钢音家里住了一夜,隔天早上——

  “那就拜托你看家啰。”

  钢音将手放在玄关门上交代着。

  今天是星期天,钢音自然不是一身制服打扮。

  她穿着以黑色为基调,设计简单俐落的衬衫和裙子,强调出柔和的身体曲线,更显美艳动人。

  “我知道了。”

  玖朗答道。钢音这一趟的目的地不是学校,她打算详加调查,打听昨天提到的事情。

  她原本考虑带蜜丝丽同行,但碍于在目前这一阶段,仍无法预测事情会出现“什么变化”,因此只有钢音独自前往调查。

  “……不过,你得小心一点。”

  钢音忧心忡忡地提醒他。至今两人仍无法对蜜丝丽以及情势做出判断,她不免感到害怕。

  玖朗本来打算尽可能开朗地回应钢音,不过又闭上了嘴。钢音犹豫着,一副有话想说的模样,玖朗于是决定等她继续说下去。

  在一阵挣扎过后,钢音告诉玖朗:

  “我知道那孩子没有敌意,你对她也没有戒心……不过我就是忍不住担心——这该不会是力量引来的事件吧。”

  “引来的……?”

  “之前……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奇迹会吸引奇迹。”

  钢音答得有些落寞,玖朗记起钢音以前说过的话。

  ——奇迹会吸引奇迹,可是那并不是光明闪烁的奇迹,而是“不应该存在的怪物”或“荒唐无稽的怪事”,甚至是以其为目标的“恶意”。

  玖朗身上存在着过去曾是钢音的力量、至高无上的奇迹〈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钢音在这股力量与玖朗同化时,告诉他:“你只能继续战斗下去了。”

  玖朗察觉钢音眼里不单纯只有不安,还有罪恶感混在其中。事到如今,她依然认为自己害玖朗“卷进”了最好不要知道的世界,而且也许是因为自己传给玖朗“力量”,才会引来蜜丝丽。

  “——钢音同学。”

  玖朗察觉到钢音内心的痛苦,将手放在她肩上,朝着她粲然一笑。

  “不会有事的。”

  他没有多加解释,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玖朗依从自己的意志,选择待在钢音身边。他以眼神告诉钢音,她不需要为这件事感到愧疚。

  钢音望着他,像是明白了他的想法,表情霎时满是歉意。不过她终究还是恢复了以往的表情,继续说了下去。

  “我会尽量早点回来。”

  她的脸上挂着笑容,再次向玖朗告别。然后.她咳了一声。

  “还有一件事——”

  她像是为了掩饰害臊,戏剧性地伸出食指,指向玖朗,在临走前补充了一句忠告:

  “你别和她靠得太近了。”

  ◆

  “和昨天的一样好吃!”

  蜜丝丽在钢音出门后,又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才起床,玖朗于是帮她准备了份和午餐结合在一起的早午餐。

  “这样啊……刚烤好的面包涂上奶油的魅力,果然无人能挡……”

  蜜丝丽嘴里塞得鼓鼓的,笑容满面地称赞玖朗准备的料理,他听了心花怒放,不过说到底,光是烤一下外面买来的面包再涂上奶油,能算是“料理”吗?他其实不太有把握……

  他的心情有点复杂,而蜜丝丽大快朵颐的模样,又让他联想到一些小事。

  “……记忆丧失了,也会忘记味觉吗?”

  他望着吃得津津有味的蜜丝一丽,将摆在心里的疑问说了出口。

  他会觉得这么不可思议,是因为蜜丝丽不管吃什么都觉得新奇,惊讶得有如第一次吃到一般。

  他好像从哪里听过,回忆纵使丧失,“刻划在身体里”的记忆和感觉不会忘记,仍会留存在体内。那么,味道也算是“回忆”的一种吗?

  “呃,总不可能这辈子从没吃过东西吧?”

  他玩笑似地说着,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或是她吃东西从没管过味道……?)

  “……那也很让人不敢置信。”

  他苦笑着阻止自己胡乱猜想,接着在下一刻,他感受到尖锐的视线。

  他察见有异,看向蜜丝丽,蜜丝丽则是以锋利的目光面对着他。

  她那样子不足被玩笑惹恼,因为她的视线根本没放在玖朗身上,而是放在玖朗后方——她瞪向了窗外。

  玖朗循着她的视线,察看外头的动静。

  然而,外头没有任何异状,为了看得更广,他移动脚步,朝窗户靠近。这时,他听见后面传来喀哒的声音。

  一挪回视线,他发现蜜丝丽已经不坐在椅子上了 。

  他急忙寻找蜜丝丽的身影,正好瞧见她打开门,冲了出去。

  “——蜜丝丽!”

  他用力打开玄关大门,追了上去,就这么跑出门外。

  蜜丝丽在不远处的庭院石板路上停下脚步。

  玖朗确认少女停了下来,松了口气,缓缓走向她身旁。

  不过走到一半,他察觉到了一件事情,于是他没出声,就这么经过少女身边,走到她前方。

  ——挡在少女和他注意到的对象之间。

  “早安——这时间说早有点太晚了吗?”

  外表诡异但语气稳重的红衣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庭院里,向玖朗问好。

  “你是……!”

  玖朗没有打招呼,而是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哟,年轻人。”

  身穿铁锈血色西装的男子不理会玖朗的目光,亲昵地说着:

  “我来是为了讨回遗失的物品。”

  红衣男子刻意以食指指向蜜丝丽。

  这个举动触怒了玖朗,他敞开双臂,挡在少女面前。

  “你要是能改变心意,我也轻松多了……不,其实也没多大的差别。”

  红衣男子笑了笑,仿佛觉得玖朗的反应有趣。不知不觉中,一条长锁炼从他的右臂垂了下来。

  ——喀啦喀啦。

  红衣男子人刺剌地将武器拿在手中,露出吓阻之意。

  缠绕在红衣男子身上的异样感倍增,玖朗的脑里发出“这家伙相当危险”的警告,身体遭到压制的错觉同时袭来。

  “……玖朗!”

  这时,背后的蜜丝尴抓住了玖朗的衣服下摆。

  玖朗将视线从红衣男子身上移开,望向蜜丝丽。他强装笑容,一手摸着蜜丝丽的头,好让惊恐不安的她安心。

  “不用怕。”

  他甩开错觉,像是要保护少女似地往前走了几步。

  “你才是和之前一样,完全没变。”

  玖朗语气凶狠地说。

  既然双方对彼此的认知都没有改变,便自然而然地延续了之前在公园里未完的对决。

  正确来说,玖朗的想法已经不同于那个时候。当初他不明所以地保护少女,如今他则是抱持必须保护“蜜丝丽”的信念而战。

  玖朗为与男子对峙,将意识摆在自己体内的“力量”。

  ——〈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

  刹那间,他感觉全身火烫。他控制着这股燃烧的感觉,并赐予形体。

  “噢……年轻人,你也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啊……我还以为你是个普通人呢。那么我得向你说声抱歉,之前擅自认定‘就算解释你也听不懂’。”

  男子的左掌捂着脸颊,做出夸张的吃惊反应。

  玖朗毫不在意男子的嘲弄,将庞大的能量注入意识,打造出一把“剑”。

  “那么你后面的存在究竟是‘什么东西’,我现在就来告诉你吧。”

  玖朗为了让说个不停、像是在戏弄他的男子住嘴,拔出了剑。

  “别说了……!立刻——”

  ——将错觉引入现实。

  玖朗伸出右臂,由虚空中拉出一道光芒。

  体内的“剑”随之显现——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

  锁炼缠住了那道光芒,以及玖朗的右臂。

  “你就慢慢听我说吧。”

  红衣男子轻轻动了下手特,摇晃向外伸出的长锁炼。

  “什么——!”

  遭锁炼牵制的“光束”在瞬间四散,消失于无形。

  接着,玖朗感觉到缠在右臂上的锁炼传来千斤重,于是弯下了膝盖。

  右臂顺势重重地落住石板路上。

  玖朗觉得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才想着要重新站起,抬起手臂,不料右臂失去知觉,身体的其他部位连动也动不了。

  “你……你做了什么……!”

  “你打算显现的力量……不是属于以旁门左道的途径钻法则漏洞的魔术师所有,而是运用异世界本身的法则,是真正的‘魔法’师的力量……你自以为拥有绝对力量,因此骄傲自满,不懂得何时该逃。”

  红衣男子以玖朗不知道的常识作为前提,嘲笑着他。

  “你们……究竟是谁?”

  红衣男子撩起往后梳的一头黑发,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是耶萨·诺克提斯,我们是以斗争为手段的魔术结社——〈战锁的威令〉。”

  男子愉悦地扬起嘴角,在说出名字的瞬间,响起了阵阵金属声。

  玖朗本能地察觉到危机,反射性地转过头。

  “蜜丝丽!”

  ——少女趴倒在地的模样映入他眼中。

  少女倒在地上,身上缠绕着一圈又一圈与玖朗右臂上一样的锁炼。要找出锁炼从何而来并不难,十名左右的黑西装男子仿佛要将少女团团包围似地,围绕在少女身边。

  玖朗见状,立刻想冲上前去,可惜沉重的右臂提配了他,他根本动弹不得。

  (可恶……竟然被这么一条锁炼困住……!蜜丝丽现在不晓得怎么了?)

  玖朗瞪视红衣男子,目光里尽是无法动弹的愤怒,以及关心蜜丝丽的焦躁。

  “为什么要对那孩子做出这种事……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红衣男子——自称耶萨的男人,以劝导的语气悠悠开口:

  “你叫她‘那孩子’啊……那是错觉喔。我不是说过了吗?那是个物品……”

  耶萨解释着,宛如正在为玖朗揭开魔术背后的真相。

  “那是封印〈幻想的根源〉的〈无比尊贵的艺术品〉。”

  玖朗不是很明白男子究竟在说些什么,但是他的脑海深处,涌起了一股难以形容的不安。

  “你在说什么……?你的意思是那个女孩子是〈幻想的根源〉,而且还是什么〈无比尊贵的艺术品〉吗!”

  “——没错。它会拥有人的形体,其实也不是多稀奇的一件事。人类的身体非常适合寄宿……常被当成做工精致细密的零件使用。〈幻想的根源〉会把人类当作触媒显现,人类也会被用为发动魔法的要素之一,这你也知道吧?还有,就像我现在做的……也可以将人打造为魔术道具。”

  玖朗循着耶萨兴致盎然的眼神,看见了黑衣男子。他凝视着这些人,发觉有些不对劲。他们维持着抛出长锁炼绑住蜜丝丽的姿势,一动也不动——甚至没有呼吸,就这么站在原地。

  “在调律和准备上需要花费一点时间呢。”

  “他……他们不是你的同伴吗……?”

  “他们是‘同志’,为了完成我的目的,而成为我的‘锁炼’。”

  这些黑衣男子是“锁炼”——红衣男子的魔术道具。

  他们的真实身分令玖朗震惊不已,耶萨却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

  “和他们一样,有人形却不是人的东西……那个少女正是身上封印着〈幻想的根源〉的‘物品’。”

  耶萨如此形容蜜丝丽。

  玖朗仍不明白,这个男子执意追求的〈幻想的根源〉究竟是什么。

  “你到底……把那么娇小的女孩子强压在地,把自己的同志变成那副模样……你到底想要什么!?”

  “——……【龙】。”

  红衣男子的语气洒脱。

  “我们〈战锁的威令〉是以斗争为动力,以向‘上’攀升为最高准则的结社,而那个东西就是我们一直以来不断追求的纯粹‘力量’。它从另一个世界降临到这里,在古老的年代里,它使思想尚未萌芽的人类敬畏,是真实存在的梦幻……”

  耶萨滔滔不绝地说:

  “无谓东西,不分善恶,超越一切,纯粹力量的幻想象征,那就是——【龙】。”

  他的双掌祈祷似地向上朝天。

  “献给【龙】的〈无比尊贵的艺术品〉——就是那个少女,〈奉龙的祭祀人偶〉。”

  说完,耶萨的动作不再夸大,轻巧地转了个身。

  “我们曾经取得它,却因为莫名的原因,它的束缚被解开了,脱离了我们的掌控……我这趟来的目的,就是把它收回来。”

  耶萨动了动生手,控制那些作为“锁炼’的黑衣男子。

  他们遵从红衣男子的指令,操纵由手臂伸出的长锁炼,牢牢绑住蜜丝丽的身体。

  少女因此发出惨叫,声音却被金属声盖了过去。

  “住手……!”

  “年轻人……你就趴在那里有着吧。”

  玖朗的身体反射性地想要采取行动,耶萨于是出言告诚:

  “接下来要进行再次束缚〈无比尊贵的艺术品〉的‘仪式’——连自己武器也拿不稳的小伙子,就静静地闪到一边去。”

  “——你说什么……!”

  耶萨的语气不变,只是冷酷地道出事实:

  “你刚才要使用力量的时候,感到‘害怕’了吧?你怕力量过于强大,身体负荷不了。我们认为,武器是将内在思考化为外在现实的手段——是肉体与意志的延伸。没有粉身碎骨的决心,就不该拿起武器。所以呢……你还是乖乖睡吧。”

  耶萨挥动右臂,锁炼传来一阵震动,玖朗随之倒地。

  “可、可恶!”

  耶萨瞄了倒在地上的玖朗一眼,缓慢跨出步伐。

  玖朗的脸贴着地面,瞪视男子一步步走向蜜丝丽。

  (……啊啊,太可恨了。)

  玖朗在心中咒骂——他骂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居然说我……“害怕”力量?他以为我害怕〈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吗?)

  他默默省思耶萨断然说出的话语,独自吞下苦楚。

  他意识着存在自己体内〈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的力量,描绘出练习过好几次的精致意象——描绘到一半,他放弃了。

  (啊啊……原来如此……我太焦急了,我太急着要控制这股庞大的力量了。)

  玖朗的存在与〈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密不可分。

  玖朗即〈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即玖朗。

  然而,试图控制力量这个想法却是错的。

  这是我的力量,我的剑。

  我只要从剑鞘里拔出剑就行了。

  我只要命令自己的手臂采取动作就行了。

  “——原来是这样的啊。”

  他总算了解钢音当初教他的事。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剑已经在手中。

  只须依从自己的意志,挥动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行了。

  ——他斩断了绑住右臂的锁炼。

  “——耶萨!”

  他咆哮着站起身,挥开缠在身上的那些不再具有效力的锁炼。

  耶萨停步,难掩震惊地望着他。

  玖朗手握简朴的剑,将剑锋对准耶萨。

  “年轻人,你就这么急着送死吗……我实在搞不懂。”

  耶萨恢复原本的表情,语气明显流露出讶异〡

  “抱歉……保护这么娇小的女孩子,我不认为需要什么理由。”

  ——玖朗则回以揶揄的口吻。

  耶萨收回被从中斩成两半的长锁链,再度摆出应战姿势。

  “不过呢,年轻人,我要告诉你一件事。胜负并非单纯取决于强弱,唯有能满足胜利条件的人,才能成为胜者。”

  他轻盈一跳,与玖朗保持距离。

  “我们的目的是再度束缚【龙】的少女,这个目的其实已经可以算是圆满达成了。”

  他在空中跳跃,做出胜利宣言。

  “住手————!”

  “〈战锁的威令〉之主,耶萨·诺克提斯在此——!”

  耶萨高举右臂,正要下达命令,玖朗也察觉他的意图,正要高声吓阻,但在这一瞬间,两人同时哑然失声。

  那个夜晚感兑到的,像是能消弭一切事物——吞噬存在般的凶残气息,再度笼罩四周。意识表层遭到强行拉扯的错觉席卷而来,全身的肌肉紧绷,身体犹如遭到冻结,刹那间动弹不得。

  玖朗两次体验到这种感觉,他总算明白——这是敬畏。

  这是生命最原始、也是最无法抗拒的情感。

  他一认清到这点,随即将目光转向引起“敬畏”的根源。站在他面前的耶萨同样僵在原地,看向了“那个东西”。

  使四周充满敬畏的存在,缓缓站了起来。

  那个东西不在乎身上缠满了锁炼——锁炼简直成了无用之物——悠然起身。

  银白色发丝在静止的风中摇曳。

  “……蜜丝、丽。”

  浑身充斥暴戾之气,令人不由自主敬畏的,便是蜜丝丽·艾芙琼恩。

  碧蓝色的眼珠染成了靛紫色,凝望着空无一物的天际。

  面无表情的纯白脸庞。

  蜜丝丽的双眸转紫,左脸颊上浮现了近似烙印的深紫色图样。她环顾四周,慢慢绽开笑颜,图样也随之扭曲。

  她的微笑天真可爱,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安稳。

  她浑身散发出尖锐的敌意,抹杀了安稳的气息。

  玖朗和耶萨,以及那些没有生命的黑衣男子,全都不发一语,一动也不动地伫立在原地。

  现场唯独蜜丝丽的行为举止从容不迫。她望向耶萨,天真——又语带嘲讽地问:

  “嗳,你该不会以为这种链子可以绑住我吧?你真以为你可以对付——〈奉龙的祭祀人偶〉吗?”

  喀啦喀啦,蜜丝丽无视缠在身上的锁炼,举起娇弱的手臂。

  “〈无间召唤〉——(Download)”

  她轻声低吟。

  杂讯呼应她的声音而来,奔出她掌心覆盖的空间。玖朗见到这一幕,想起蜜丝丽落下前出现的那片杂讯。现在的情形和当时相同,杂讯填满空间,又瞬间收缩。

  杂讯消失后,出现了一把阴森利刃,接着,少女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接下了那把浮在半空中的刃。

  “〈蒙屠戮祝福而噬血之魔刃〉(Anat Astrate)。”

  少女诅咒似地叫出应该是那把刃的名称。

  那把刃比寻常的刀剑来得庞大,与少女纤细娇小的身材形成强烈对比,而且形状诡异,简直像是把刀刃装上了炮身。

  ——蜜丝丽轻巧地挥出笨重的魔刃。

  只消这么轻轻一挥,缠绕在少女身上的重重锁炼便被斩成碎片,随处飞散。

  “——怎么可能!”

  耶萨此时才终于如梦初醒,发出惊愕的声音。

  他死命地压抑着敬畏之情,调整姿势.大声喊叫。

  “重新施术——再度进行束缚!”

  他像个指挥者般挥动手臂,朝黑衣男子下达指令。接到命令的黑衣男子将碎裂的长锁炼收回手中,摆出阵仗,吟唱起填补着什么似的咒文。

  不过,他们居然自以为能抓住对方发动攻击前的短暂空档,这样的想法实在肤浅,而且过于傲慢。

  “吞噬吧——〈蒙屠戮祝福而噬血之魔刃〉。”

  蜜丝丽缓缓跳起——银白闪耀的秀发在空中飞舞。

  深紫色光芒在刀身上闪烁。

  ——咻、唰、唰、唰、唰!

  少女仿佛感觉不到重力,她挥舞重剑,以名为〈蒙屠戮祝福而噬血之魔刃〉的刀刃,一闪划过那些男人。

  那些遭到斩杀的男人就如少女所言,存在像是被吞食般自这世上消失。余劲甚至刨起周围地表,卷起一阵暴风。

  “怎、怎么可能……”

  耶萨奄奄一息地重复着和刚才一样的话。

  玖朗也因为事出突然,欠缺实际感受,只能愣望着这一切事情的发生。

  “为什么……你明明是……〈奉龙的祭祀人偶〉……!”

  耶萨愕然凝视蜜丝丽,仿佛拚了命地要从眼前的现实中找出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明明只是封印【龙】的〈幻想的根源〉……为什么会拥有力量……为什么!你不是在疯狂杀戮,你甚至可以依自己的意志行使力量……!”

  耶萨竭尽所能地弥补现实与理解之间的鸿沟。少女看着那副模样,也许是觉得滑稽,略略地笑了起来。

  “噢,你以为我是献给【龙】的少女吗?那么你就大错特错了。我的存在不是为了献给【龙】——”

  蜜丝丽说着举起手臂,刀锋指向耶萨。

  “——是【龙】献给了我。”

  装有刀刃的炮身看在玖朗眼里,宛如张开血盆大口的下颚。

  “和你们这些只是碰巧拾获的人不同,真正的主人——‘父亲’创造了我,交付我应完成的使命——以【龙】的‘力量’来达成。”

  耶萨扭曲着一张脸,往后退了几步。

  “弑龙者……原来是这个意思……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指的不是封印的容器,而是降伏并且操控【龙】的组织……!”

  耶萨即使被逼入困境,依然试图趁机逃走,可惜只是徒劳无功。

  “永别了。”

  ——光芒射出。

  玖朗注意到时,光芒已经穿过他身旁,扬长而去。

  少女手中握着的那把阴森魔刃,犹如下颚的“炮身”中,迸射出一道紫光。

  玖朗能做到的,只有在结束后确认攻击导致的结果。

  现场遗留下被削去的地表,与耶萨消失后残留的那股诡异气息——他完全无法抵抗,就这么失去了踪影。

  “……蜜丝丽。”

  玖朗茫然凝望半晌,好不容易唤出这一声。

  少女的视线里应该有玖朗的存在,不过却像是听到这一声呼唤,才第一次发现他。

  蜜丝丽将瞳孔转向他,开了口。

  “————”

  她什么话也没说,就这么倒了下去。

  “蜜丝丽!”

  玖朗大叫着她的名字,赶紧冲了过去。

  在千钧一发之际,玖朗抱住了她,没让她摔倒在地上。

  玖朗抱好少女,将她的脸转向自己,观察着她……听到了柔和的呼吸声。

  蜜丝丽失去意识,陷入了昏睡。

  ◆

  ——啊啊。

  男子在漆黑的黑暗中醒来。

  他失去了半个身体。

  浊黑晕染他身上那件红胜鲜血的衣服,长锁炼像是覆盖他全身,缠绕着他的身体。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只是为了避开攻击,没有指定空间跳跃……应该不会跳得太远才对。”

  男子吐着血,费尽力气地确认模糊的视线。映照在眼里的景象,简直令他不敢置信。

  他的身边什么也没有——只有漆黑。他甚至搞不懂自己躺着的地面是哪来的。他无法确认自己的身形,宛如身处丧失视力的世界。

  “欢迎来到不属于世界任何地方的‘缝隙’。”

  在不晓得适不适合以漆黑形容的“黑暗”世界里,响起了声音。

  “在遭受攻击的那一刹那,你以长锁炼张开屏障,削弱了一点威力。”

  男子气若游丝,搜寻声音来源。他挪动无法自由行动、仅剩的半个身体,艰难地移动视线,环顾四周,果然什么也没发现。

  但是,声音再次响起,传进耳中。

  “你更进一步地将锁炼绑在自己身上,控制濒死的肉体,企图藉此延长自己的生命……哎呀。”

  “……是谁……不,你是什么东西!”

  “太精彩了……!以锁炼为媒介,干涉对象的生命均衡,进而操控之术……甚至还能施行在自己身上,那种技巧和精神……实在令人叹为观止,真是非常高明的‘奇术’。”

  那语带讥讽的声音,使男子原本痛苦扭曲的脸因愤怒更显歪斜,怒目瞪视着虚空。

  “〈战锁的威令〉这个结社肯定是以你为中心的群体吧。遵从单一意志行动的武装集团……我对你们的活动很有兴趣……不过即使再有兴趣,反正都已经不存在了,也不可能再有什么作为。”

  男子用尽全身力气怒吼,却叫不出声。

  “——!”

  虚空中出现一只手,一把抓住男子的脸。

  “为了将来需要,你就教我一下你那套‘奇术’吧……那套操纵他人之术。”

  男子挣扎着,试图甩开那只漆黑的手。不过,空间仿佛固定住了,那只手完全不为所动。

  而且,抓住男子的指尖愈来愈用力。

  黑色的指尖撕裂皮肤,陷进肉里,男子发出了无声的哀号。

  “我对你这副生命失去均衡的肉体没有兴趣……你的奇术就由我来发扬光大吧。”

  黑暗雀跃地说。

  这句话同时也是停手的讯号。

  压倒性的力气传到指尖,压碎骨头,粉碎男子——耶萨·诺克提斯的头颅。

  噗叽一声,响起了捏爆肉块、骨头碎裂的声音。

  声音飞散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世界里。

  “……好了。”

  漆黑空间中浮起一个白点。

  “我该起身去迎接她了……你也想得到手的遗失的公主。”

  白色的面具上印着又哭又笑的图样,悄悄现身于黑暗之中。

  ◆

  她明白意识已经苏醒,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她躺在昨天睡着的床上。

  她静静起身,四下张望。

  她环顾宁静的房间,房内一个人也没有。

  银白色发丝轻晃,蜜丝丽徐徐吐了口气。

  “我……”

  她像是要说出心中所想,发出了声音。

  她将视线转向窗外,从床上看不见庭院,但是她还记得自己刚才在那里做了什么。

  ——从自己体内涌现的“力量”。

  ——取出握在手里的“刃”。

  ——然后……

  她凝神注视如今空荡荡的掌心。

  “我…………!”

  她忍不住再次开口发出声音。

  ——她全想起来了。

  ——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为何存在。

  ——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她来到这里的目的。

  她浑身颤抖,过了一会儿才好不容易仰起头——强装出笑容。

  “他……不是〈绝对睿智〉。”

  她出声确认自己的判断。

  “他的……身上没有〈绝对睿智〉……!”

  她再次以自己的耳朵确认自己说出的话。

  “所以……没关系吧。”

  最后,她以祈祷般的口吻低喃。

  “蜜丝丽不需要杀掉玖朗吧。”

  她在心中再三确认,安抚内心——然后,她才终于察觉自己的心情。

  ——我不想杀了玖朗。

  她讶异着自己的心里居然理所当然地这么认为。

  她的心注意到她的讶异,回想起醒来后,与他相遇的这短短一天内所发生的事情。

  ——她的心里充满温暖。

  苏醒的回忆不同于昨天发生的事情,在几千、几万倍长的回忆里,找不到类似与他一起度过的这种时光。

  她不自觉地将手放在头上——像是在细细体会被他摸头这件事。

  她不曾被摸过头,不曾被温柔触摸。

  不过,她明白,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在永无止尽的战斗中,不可能有安稳的一刻。

  何况,也不需要安稳。

  “这就是我。”

  ……所以,这一天是个错误。

  ——所以,我过了错误的一天。

  蜜丝丽起身看向外面。

  (我不应该留在这里。)

  她没有费心思考,自然浮现这个念头。

  “……可是……”

  她了解自己的使命所在,可是……又为到手的东西感到可惜。

  她明白自己不配。

  那是她不应该拥有的东西。不,是她不能拥有的东西。

  不过,就算要放手,她还是希望能记得那种触感。

  “就这么一天,应该没关系吧。”

  蜜丝丽将这份回忆埋藏在心底,再度往无尽的旅程出发。

  然而——

  “哎呀……你要去哪里啊?”

  在只有自己一人的房间里,响起了声音。

  “——!”

  蜜丝丽提高警觉,转过了身。

  那是个沉稳又惹人愠怒的奇怪嗓音。

  她一回头,过了一秒才发现那个东西的存在。

  房间椅子上,坐着一个面戴白色面具、身穿黑外套的“异形”。

  那是带有冲突、脱离常轨的异物。异形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地坐在椅子上。蜜丝丽认得这是什么东西。

  “你、你是……”

  “好久不见,这么说对吗?〈奉龙的祭祀人偶〉蜜丝丽·艾芙琼恩。抱歉,我对时间的感觉和人类不太一样,不晓得该怎么打招呼才恰当……噢,你也是一样呢。”

  戴着白色面只的异形慢条斯理地揶揄着.站起了身。

  “好啦。”

  蜜丝丽思索着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东西。

  她取回了全部记忆,却想不起这个东西,大概是因为意识避开了与这个存在相关的所有记忆。

  那一天,在她毁灭了束缚她、惹恼她的魔术结社〈战锁的威令〉的根据地时,是谁提醒她身上所背负的使命?

  ——是谁低声要她别再沉睡,前往完成自己的使命?

  ——是谁告诉她,矢上玖朗是被《绝对睿智》选为显现媒介的人?

  “好了——好戏正要上场呢。”

  戴着白色面具的异形大大地敞开双臂,以庆贺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蜜丝一丽浑身颤栗,不是因为害怕眼前的存在。

  她怕的是这个存在接下来要说出的话。

  “……别说了。”

  异形以抚慰般的轻柔语气说着:

  “你的使命还没完成吧……?”

  ——少女的眼落下了豆大的泪珠。

  ◆

  玖朗轻转门把,悄悄打开房门。

  那场战斗之后,玖朗让迟迟没有恢复意识的蜜丝丽躺在钢音家的床上。

  他以为蜜丝丽还在睡,小心翼翼地进入房间。

  进房后,他看见少女伸出了脚,将床当成椅子坐在上头。

  “蜜丝丽……太好了,你醒啦?”

  他松了口气,走近蜜丝丽,走到一半却不得不停下脚步。

  他不由自主地停在原地。

  少女以陶器般不带表情的双眸,凝视着他。

  玖朗瞬间忆起刚才那一战,赶紧将这个念头从脑海中摒除。

  他下定决心,重新凝望少女,确认她的瞳孔颜色。少女的瞳孔从那时候的靛紫色,恢复成了迷人的碧蓝色,脸颊上的紫色图样也消失了,更重要的是,她身上不再围绕着令人敬畏的险恶氛围。

  玖朗的意识告诉他“不要紧”,一次又一次抹去自己的不安,但就是抹不去一丝异样的感受。

  “怎么了,蜜丝丽?你还没清醒——”

  “——玖朗。”

  故作开朗的声音打断了玖朗的话。

  “玖朗是——〈绝对睿智〉吗?”

  她低声轻问。

  嗓音里却带着令人误以为遭刀刃刺杀的锐利。

  玖朗故意苦笑,打算随便唬弄瞒混过去……但是他没这么做。

  他没办法敷衍地同应少女的表情。

  他板起脸,笔直地回望蜜丝丽凝视他的眼神。

  他不明白,蜜丝丽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

  不过——

  “不是。”

  他以坚定的意志,回答了少女请求似的疑问。

  “我不是〈绝对睿智〉。”

  他在否认后,继续做出解释。

  “我确实曾经遭到〈绝对睿智〉贯穿身体,差点被迫成为显现的媒介。”

  他自然地伸手摸向当时遭到贯穿的胸膛。

  “可是,‘显现’失败了,虽然还是害得我差点丧命,又死里逃生……但毕竟我只是个不符合条件的普通人,〈绝对睿智〉也就再度烟消云散啰。”

  玖朗为了化解可能加诸自己身上的误会,将自己理解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全讲了出来。

  足以存在至世界终结之日、拥有永恒命运的睿智,如今应该在四处流浪,等待下一次转生。

  “所以呢,蜜丝丽……”

  为了让她安心,他缓缓接近。

  蜜丝丽像是在回应他的动作,双脚落地,抬头仰望着他。

  玖朗的脸上总算浮现出放心的笑容。

  少女慢慢伸出手触摸玖朗的身体,就在紧绷的气氛终于松懈的那一瞬间——玖朗发现自己的身体被猛地一拉。

  “咦——”

  少女的身材娇小,力气却大得惊人,她一把拉过玖朗,一下子就将他推倒在床。

  玖朗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蜜丝丽的脸庞近在眼前。

  “那么,玖朗……”

  玖朗试着动了一下,身体却动弹不得,这才理解少女牢牢压住了他。

  “告诉我……你为什么能活着呢?”

  蜜丝丽问着,彼此的距离近到玖朗可以清楚感觉到她呼出的气息。

  玖朗盯着她的眼——说不出话。他在年幼少女的眼中,看见了无比悲伤。

  “蜜——”

  玖朗冲动地发出声音。一见到少女的双眼,他再也忍受不住,打破了沉默。

  他无法正确捉摸到心中的想法,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可惜这确实象征他心意的声音,被少女打断了。

  “你不用说了——我可以自己看。”

  “————!”

  蜜丝丽将自己的唇贴上了玖朗的嘴。

  他感受着少女柔软的双唇,唇边传来的感觉渐渐往内扩散。

  仿佛以两人接触的地方为起点,体内逐渐遭到侵袭。

  ——麻痹的刺激感窜过背脊与脑子深处。

  宛如由体内被挖开,整个存在全被摊了开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意识瞬间空白。

  脑子里仿佛有闪电击落。

  无数不属于自己脑内的记忆闪过脑海——银白色少女的身影似乎也在其中。

  (……那是……)

  脑里浮现的情景,与眼里的景象融而为一,世界的轮廓渐趋模糊。

  发麻的感觉从背脊逐步扩散。

  但是,这种感觉尚未袭至全身,他的身体就突如其来地获得了解放。

  “——玖朗!”

  他看见电光一闪,蜜丝丽为了闪躲那道光芒,放开了他的身体。

  尽管他的意识朦胧,对那道光芒的印象依然深刻。

  那道光发自〈凿穿叛神颅骨之杖〉,是他忘也忘不了的奇迹之光。

  “…………那是钢音同学发出的光。”

  他以这句话作为重心,硬是撑起自己的身体,甩动恍惚的脑袋。

  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他环视房内,发现一把沉重的杖——钢音握着〈凿穿叛神颅骨之杖〉的身影映入眼中。

  “……我不是警告过你,别和她靠太近吗?”

  两人的眼神交会,钢音就像是在斥责窝囊学生似地骂着他。

  “……实在太丢脸了。”

  玖朗也诚恳地摆出了一脸惭愧的表情向钢音道歉,接着他望向钢音以杖的前端指着的方向,发现蜜丝一丽正站在窗边,遥望着他。

  泪水濡湿了少女的面颊。

  “……不行吗?”

  玖朗望着她的表情,久久说不出话来。

  蜜丝丽那张姣好的脸庞哭成了个泪人儿。

  “玖朗不是〈绝对睿智〉,可是……你为什么还活着呢?那道痕迹……你为什么会被〈绝对睿智〉选上成为显现媒介的人呢…………!”

  她喊叫的对象不是玖朗,她控诉着无可改变的事实,一嘶吼就止不住恸哭。

  “既然……既然这样的话……”

  她的面容因悲伤而扭曲,眼里的泪水扑簌簌地滑落。

  “我非杀了你不可。”

  钢音听见少女的口中吐出威胁的字句,动了下杖的前端,但是被玖朗自然而然地挡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

  少女的疑问没有针对任何人,不过——

  “为什么我必须杀了你呢?”

  ——听来却像是在寻求救赎。

  砰的一声,蜜丝丽背后的窗户像是被风吹开了。

  “——!等等!”

  突然一阵狂风扫进房内。

  模糊的视线里,只见蜜丝丽从打开的窗户一跃而出。

  “等一下……!”

  玖朗奋力抵抗强风,高声呼喊:

  “等一下,蜜丝丽!”

  可惜,风声盖过了他的喊叫。

  “蜜丝丽——————!”

  风停了,房间里只剩下玖朗和钢音。

  ——白银般的少女,消失在夜空之中。

  ◆

  “——……平静一点了吗?”

  玖朗一在客厅的椅子上坐下,钢音就开口询问。

  “是……谢谢。”

  咖啡同时递到了他们面前。玖朗心怀感激地接下咖啡,露出了苦笑。

  “嗳,难得钢音会来找我,要我一起过来,这里怎么好像发生什么大事了?”

  玖朗以指尖感受杯子的温暖,爽朗的声音随之响起。

  盘音的主人是隔着一张桌子、坐在他正对面椅子上的美女——华月镜火。

  钢音带着华月口到家里,看来她今天出门拜访的人正是华月。

  “我们才刚到,就发现庭院的地形改变,钢音一看见这情形,二话不说,马上把我丢在一边,冲进屋里……”

  “——镜火……抱歉,玖朗。那么……可以请你告诉我们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钢音打断华月滔滔不绝的发言,要求玖朗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

  “好……其实我也不是很能理解,总之我就按照时间顺序,把我看到的告诉你们。”

  玖朗妮娓道来,详细叙述钢音出门后发生的事。

  ——他依序一一说明包括他们遭到一群自称〈战锁的威令〉的集团攻击,被束缚的蜜丝丽击退了那些人,以及在蜜丝丽失去意识后两人之间的互动。

  “……这时,钢音同学就来了。”

  他说到钢音前来搭救,话也就到此告一段落。

  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思,首先出声的是华月。

  “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像是理解了玖朗的说明,意味深远地应了一句。

  华月朝钢音使了个眼色,继续说道:

  “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已经报过我的名字,也说了我和钢音是在某个机缘下认识的……唉呦,别摆出那张‘怎么现在还在讲这个’的脸,我接下来会再‘深入’解释的嘛。”

  或许是个性使然,她的说话方式,总是能自然地舒缓紧张气氛。

  “你应该听钢音说过,‘我们这边’的世界有许多结社和组织吧?我隶属于其中一个组织——〈秩序的后继者〉。听到是‘我们这边’的组织,你可能没有太好的印象,不过其实各式各样的组织都有喔。”

  “确实,我遇过的结社,不是像刚才发动攻击的那群人,就是不死者集团,根本没有一个让我留下好印象……”

  “这么说也是,不过,如果要以一句话说明我所隶属的〈秩序的后继者〉,应该是‘追求安定的组织’吧。”

  “……安定?”

  “嗯,世界即使分成了表里两面,台面上有各种势力相互角力,其实台面下的世界也不遑多让。”

  ——有人旁若无人地使用真正的“奇迹”或真正的“魔法”,只为了让自己能达成最高目标;另一方面,也有人痛恨被视为不存在的“奇迹”和“魔法”浮上台面。

  原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一旦发生了还是得有人处理。因此,她所属的〈秩序的后继者〉便与表面上的机构携手合作,为解决“不该存在的事件”而展开共同行动。

  “本来组织的组成分子,是秉持‘让神秘回归神秘’、将睿智视为特权的隐居炼金术师,以及为惩罚暴力分子所组成的集团,还有台面上不希望世界另一面曝光的人们,由这些主张各有不同的人们聚集而成……呃,我好像有点离题了。反正就是有这么一个组织,而我是其中的

  一分子。”

  “那个组织……简单来说,就是正义的组织吗?”

  玖朗试探性地问着,华月应了声“嗯”,语气显得十分苦恼。

  “我很感激你这么想,可是还是有点不太一样。我是因为自己的妹妹受过〈秩序的后继者〉帮助,才会为组织效力,当然我认为自己做的是正当的行为。

  所谓的‘为所欲为’……到头来,我们也和其他的组织一样,都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行事。我们的行动与其说是基于正义,其实更接近维护秩序,何况组织在根本上也混杂了各种思想及疑虑。”

  华月以不同于诙谐、充满省思的口吻做出回应。尽管失礼,玖朗依然对于她的回答和想像之间有所落差而感到惊讶。

  “……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啊,玖朗小弟?”

  也许是玖朗的脸上流露出感情,华月朝他嫣然一笑,他于是赶紧板起了脸。

  “那、那么,钢音同学这次为什么会去找华月小姐呢……之前钢音同学说过有件事情让她耿耿于怀,难道是有什么线索吗?”

  玖朗来回看着钢音与华月问道。

  “前天,镜火不是到这里来了吗?那时候她说的话让我有点在意,所以……”

  钢音看向华月,华月于是接着回答:

  “其实是我所属的组织〈秩序的后继者〉,监控过某个魔术结社的动向,那是以斗争作为通往更高阶段仪式的危险组织。”

  “以……斗争?”

  玖朗听到这个说明,不禁瞪大了眼。

  “那个组织突然遭到歼灭……周围张有坚固的防卫魔术,奉斗争为至高信念的强大战力所在的根据地,在毫无预警的状况下一夜瓦解。”

  华月注意到玖朗的反应,刻意一口气说了下去。

  “‘我们这边’的世界存在无数危险的结社和组织……就算事前没有征兆,也难保不会因为内斗或遭对市斗组织攻击导致毁灭……这种可能性虽然也不是没有——”

  “在众多的组织当中,你们特别关注这件事情,足因为你们认为毁了那个结社的理由不单纯是争斗吗?”

  玖朗忍不住插话。

  不祥的预感——他慢慢发现这绝对不是个有趣的话题,但还是催着华月继续说下去。

  “嗯,他们拿到了一个处于休眠状态中的东西,并以魔术加以调律、洗脑,将其当成了宝物。他们藉由那个东西所拥有的庞大威势与敬畏之力,得以急速扩展势力范围,而他们得到的

  ‘力量’正是——”

  玖朗不自觉地屏住气息,华月也停顿了片刻,才再度开口:

  “蜜丝丽·艾芙琼恩——被称为〈奉龙的祭祀人偶〉的〈无比尊贵的艺术品〉。”

  华月说出的句子,和从耶萨那里听来的话交叠在一起。

  “她是……〈无比尊贵的艺术品〉——”

  玖朗反覆思量这个词,他从耶萨口中听过一次,尽管在场目睹事情的发生经过,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其实是我不愿意相信吧……)

  华月一边顾虑他的反应,一边又再往下说:

  “我们在结社遗址没找到〈奉龙的祭祀人偶〉,而我会来钢音这里,是因为发现〈战锁的威令〉余党在这条街上活动,所以前来警告钢音有这么一群家伙出没,也拜托她如果察觉到异状,就来通知我一声。

  我原本以为那些余党带着〈奉龙的祭祀人偶〉,正在寻觅藏身之地……想不到〈无比尊贵的艺术品〉居然能自律,他们也在找寻她的下落。”

  “自律……!她可是有自己的意志……也有感情的啊……!”

  玖朗明知华月没有恶意,还是忍不住反驳。但是话一出口,他就自觉“说错话了”,赶紧向华月道歉。说着,他想起蜜丝丽,并注意到了一件事情。

  “……我明白她不是个普通女孩子了。不过她为什么知道我……知道〈绝对睿智〉,而且那么执着呢?那个叫做耶萨的结社男人说,她只是身上封印着【龙】的〈幻想的根源〉,可是她又宣称自己背负着更重大的使命……”

  ——就算弄清事实真相,也无法减轻痛苦。

  “其实一开始,她可能就是追踪〈绝对睿智〉留下的痕迹,才会来到我身边……她究竟是……?”

  纵然痛苦,不过还是要问个水落石出。他怀抱着这样的念头,要求说明。

  “〈战锁的威令〉那群人,以为那只是封印【龙】的〈幻想的根源〉的贵重物品——”

  “——玖朗,她呢……”

  钢音抢着接过华月的话——仿佛表示既然要说,这件事就该由她亲自说出口。

  “她是用来破坏〈绝对睿智〉的东西喔。”

  钢音眯起细长的双眸,笔直地看向玖朗。

  “蜜丝丽……不,那个被称为〈奉龙的祭祀人偶〉的东西,是好几世纪前一群主张隐匿知识的炼金术师,因为畏惧〈绝对睿智〉的存在,进而打造的破坏性武器。”

  制造出蜜丝丽的人——他隐约觉得才刚听过类似的理念。他下意识地转移视线,只见华月垂下眉梢,无声地肯定了玖朗的想像。

  “我不是说过了吗?每个团体各有各的主张……也算不上正义。”——她仿佛这么说着。

  玖朗先将华月的事情搁在心底,向钢音提出疑问。

  毕竟她的解释和自己的认知分歧,甚至相互矛盾。

  “钢音同学……你说要破坏〈绝对睿智〉……那是什么意思呢?”

  在玖朗的认知里,〈绝对睿智〉会不断重复集合与分散的过程,是“不灭”的知识。他不认为有办法破坏经由“世界”传承的知识,更何况〈绝对睿智〉的显现媒介——得到睿智的人就算惨遭杀害,〈绝对睿智〉只要再度转生,不就能继续保存下去了吗——就像灵魂不会因为轮回转生而消失一样。

  玖朗在发问时,联想到很多事情……想着想着,他停止了思考。

  他不愿相信思绪中所出现的想法。

  他紧咬臼齿,嘴角歪曲。

  他不愿意相信,不愿意说出口……不过他还是坚定着意志,在刚才询问钢音的问题后面继续补充道:

  “……她是在好几个世纪以前……被制造出来的吧。”

  “对。”

  “而〈绝对睿智〉转生的周期是——大约一百年……一

  “十七世纪初,有个无名的炼金术师同盟将她制造出来……为了达到目的,她一直存活到现在……”

  钢音低垂着眼帘,仿佛有千头万绪闪过脑海——隔了一会儿,她的目光转回玖朗身上,说出“答案”。

  “获得【龙】献上的无限力量,肩负消灭不灭睿智使命的东西——”

  她开口道出少女的命运:

  “——她的生存,注定是一场永恒的战斗。”

  玖朗感觉,钢音的话狠狠贯穿他的胸口。

  ——在了解少女的遭遇后,他依然无能为力。

  这一切听在他耳里,仿佛一场梦境。

  他不认为钢音和华月说的是假话,只是听在耳里,却有如凝望一幅幻想交织的景象。

  不过,这里是将幻想视为现实的世界。

  听来虚幻的解释,正是现实。

  (……我救不了她。)

  玖朗抓紧自己的胸口,强压住内心深处无意识的颤抖——仿佛不需要为此感到心痛。

  ——他的脑海中浮现少女的身影。

  【龙】的〈幻想的根源〉……〈无比尊贵的艺术品〉……由炼金术师打造而成……为破坏〈绝对睿智〉而生的存在……

  他试图藉由刚才听到的描述,理解少女的存在。

  可是这么一想,反而模糊了少女的轮廓。

  他摇头,再一次在脑中描绘与自己相遇的少女——蜜丝丽·艾芙琼恩。

  这一次,他描绘得鲜明生动。

  天真地表达出内心的想法——对眼前所见的一切打从内心感到惊奇——吃冰淇淋吃得津津有味,把两颊都塞得鼓鼓的——对摸头这件事露出感到不可思议的喜悦表情——这样的一名少女。

  在玖朗心中,“那个样子”才是蜜丝丽。

  蜜丝丽的心底肯定存有各种不同的事情和记忆——不过,蜜丝丽在他面前表现出的反应不可能有半点虚伪。

  (我救不了她……吗?)

  他自嘲地反覆思量,厘清思绪。

  (——既然如此,为什么?)

  (我不是认为有救,才想救她。)

  胸口被贯穿的铅觉不知不觉消失了。

  (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眼前掠过少女啜泣着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

  就算他将生命危险抛在脑后,也没有可以挽救少女的任何依据。

  (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流泪呢——)

  他心中只有对少女的思念,以及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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