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感觉到另一个自己 Section5 【7月26日(水)】

  醒来时一片寂静。

  这是神尾家的客厅没错。

  有着蝉叫声和风扇转动的声音。

  但意外地却没有其它的声音。

  平常的话观铃应该已经起来了。

  我在榻榻米上打滚了一下。

  感觉脖子那儿似乎有点紧。

  我爬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我来到了观铃的房间前。

  往人:观铃,我要进去啰。

  我拉开了门,进去了里面。

  观铃把两只脚抬在床上,用手搓揉着。

  观铃:到底怎么了呢-?

  观铃:一直都没有回复呢-。

  往人:怎么了?

  观铃:脚好像麻痹了。

  观铃:嗯-

  她用似乎很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脚。

  往人:昨天走太多路了吧?

  观铃:应该不会吧。

  观铃:这阵子每天早上都会麻麻的。

  观铃:之前也有过麻到不能动,但总是马上就好了。

  往人:纯粹是低血压而已吧?

  观铃:妮哈哈。说不定吧。

  她又开始搓揉双脚。

  往人:

  观铃:嗯?你有说什么吗?

  往人:没有。

  观铃:肚子饿了吗?

  观铃:早餐再等一下吧。

  观铃:应该马上就可以走了。

  往人:早餐不吃不会怎样啦,妳睡一下吧。

  观铃:可是不去学校不行啊。在那之前脚会好吗?

  往人:不要太逞强了。

  观铃:我虽然常常迟到,但从来都没有旷课过。

  往人:那很乖啊。

  观铃:嗯,还算满乖的。

  观铃:所以,我会好好加油去上学的。

  往人:是吗

  往人:马上就会好起来的。

  观铃:嗯,会复原的。

  耳边只有时针移动的声音。

  观铃则一直安静地按摩着脚。

  从一旁可以看见她的表情越来越急。

  似乎开始注意到事情的严重了吧。

  往人:怎么样?要去医院吗?

  观铃:没关系,没问题的。让我再休息一下吧。

  结果,到了上课的时间,观铃的脚还是没有好。

  观铃:嗯-开始上课了说。

  往人:不用管它啦,妳这样不可能去吧?

  观铃:说的也是真可惜。

  往人:一天不去也不会怎样的啦。

  往人:今天妳就乖乖睡觉休息吧。

  观铃:可是,你的早餐

  往人:我会随便拿点东西吃的,不用担心啦。

  观铃:这样的话就好了。

  她边将眼神移至睡衣胸口,边带点不安地说。

  观铃:我好像有点没食欲。

  往人:大概是热伤风吧?谁教妳一直喝奇怪的果汁。

  观铃:这和那没什么关系吧?

  往人:那我先下去了,乖乖地休息啊。

  我离开了房间。

  到了厨房,喝了杯水。

  往人:呼

  我叹了口气。

  身体莫名地疲惫。

  晴子:好痛啊-

  晴子走了过来。

  晴子:头好痛喔让开。

  她把我推开后走了进去。

  一进厨房后,她便从冰箱拿出了鲜奶盒开始对嘴喝了起来。

  还是一样悠哉悠哉的老妈呢。

  晴子:头痛的要命。好久没宿醉了。

  晴子:不过还是得工作。为了一家的生活费,还是得好好加油才行。

  晴子:真是闲不得哪。

  往人:

  晴子:干嘛?

  她把脸转了过来。

  往人:去看一下观铃吧。

  晴子:嗯?那孩子怎么了?

  往人:身体不舒服。

  晴子:哈哈是那样啊。又捡了路上的东西来吃了吗?

  晴子:她小时候也是把奇怪的东西误以为是麻花糖而差点吃下去呢。

  晴子:幸好我在她吃之前给她拍了下去才没什么事。

  晴子:那孩子真的太冒失了。

  她灌完牛奶当作早餐后,就回去客厅了。

  晴子:那我要睡到中午喽,再来就拜托你了。

  往人:至少也该露个脸吧?

  晴子:我头很痛耶。

  晴子:让两个病人彼此碰面也只是让彼此越来越没精神而已吧?

  晴子:而且那孩子不是一直都很有精神吗?

  晴子:再说也有你在身边陪着,那就够啦。

  晴子:好啦,晚安。

  她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

  往人:

  晴子留下的一句话,让我脑中似乎有什么动了起来。

  再说也有你在身边陪着,那就够啦。

  我注意到自己紧紧地握着拳头。

  我是在苛责什么?

  我是在动摇什么?

  我回想起观铃的身影。

  只不过是个热伤风而已。稍微休息一下就会好的。

  但内心中却有股预感浮现出来。

  从窗格子向外看去,可以看见树梢摇曳。

  以及为其所衬饰的晴空。

  夏天依然持续着。

  彷佛理所当然般地一直持续到现在。

  明明从哪儿都感受不到悲伤的气息。

  观铃坐了起来,用大腿当桌子开始玩起了牌。

  观铃:朴克牌、朴克牌。

  往人:妳喔,既然都请假了就别玩了,稍微睡一下也好吧?

  观铃:一整天都可以玩了。真高兴。

  往人:这样的话请假就没什么意义了吧?

  观铃:可是,我不想睡嘛

  她停下了收牌的手,滴滴咕咕地说了。

  往人:怎么了吗?

  观铃:因为今天早上的梦好奇怪。

  往人:不是天空的梦吗?

  观铃:不是。

  她的脸上蒙上一层阴霾。

  观铃:虽然还是天空的梦

  观铃:但和之前做的完全不一样。

  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观铃的眼睛颤抖了一下。

  观铃:月亮皎洁地悬挂在高空,非常地亮眼。

  观铃:而我则逐渐升上了高空。

  观铃:虽然身体痛得非常厉害,痛到动不了了,但我还是一直往高空飞去。

  观铃:之后

  观铃:我听到了声音。

  往人:声音?

  观铃:是许多人的声音。

  观铃:我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观铃:大家都要把我给关起来。

  观铃:许多声音在我耳边嚷嚷,说不要再给我升上去了或是

  之后的她就再也没有说了。

  这和至今所做的天空的梦说像也不太像。

  说完之后,观铃似乎仍感到十分不安。

  彷佛现在仍然能够听到那个声音一般。

  观铃:我不想再作这种梦了

  往人:那只是个梦吧?不要太在意了。

  我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观铃:嗯。那我就不太在意了。

  往人:啊啊,好好休息吧。

  观铃:嗯。

  她点了点头,手又伸向了朴克牌。

  往人:妳这个人喔

  观铃似乎只有听到牌的声音了。

  而我则只是一直在想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到底过了多久呢?

  完全感觉不到有其它声音。

  我看了看观铃。

  她就这样腿上散着牌,打起了困儿了。

  她是在作梦吗?

  最初是天空的梦。

  而观铃察觉到了那是个充满哀伤的天空。

  而到了今天早上,梦变了。

  观铃以前说过,她的梦正逆溯着时间。

  梦突然改变,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观铃接着又会做什么样的梦呢?

  往人:

  观铃的头摇了一下。

  大概是醒来了吧。

  她来回看了看四周,找到了我。

  观铃:我睡着了啊。

  往人:有做什么梦吗?

  她用刚睡醒的眼神看着我。

  观铃:嗯

  观铃:没有。

  往人:是吗?

  我一回答后,观铃伸了一个大懒腰。

  观铃:好。

  她开始收拾牌。

  观铃:往人你有空吧?

  往人:嗯?有什么事吗?

  观铃:嗯。我想去海边。

  往人:是吗。说的也是。

  那已经约好了嘛。

  可是以观铃今天身体的状况,真的去得了吗?

  观铃:就在沙滩玩吧。

  观铃:玩玩堆沙,偶而逃开冲上来的海浪。

  往人:我也要吗?

  观铃:没关系啦,往人你就算只有待在旁边看也好。

  往人:不,我会陪妳的,因为我们约好了。

  观铃:真的吗?好高兴喔。

  感觉上好久没看见她这样满脸笑容的样子了。

  这家伙什么都不想地笑着是最可爱的时候了。

  我想一直看着她这种笑容。

  往人:可是啊

  观铃:嗯?

  往人:今天还是不要去比较好吧。

  我不想让现在的观铃太勉强自己。

  观铃:咦?

  往人:妳身体还不太舒服吧?

  往人:等妳身体好了再去吧。

  观铃:嗯-

  往人:妳不是如果有快乐的事在等着的话,就加得了油吗?

  观铃:嗯说的也是。

  观铃:那,明天去吧。

  往人:啊啊,妳就好好加油让它可以实现吧。

  观铃:嗯。

  观铃只有在说这段话时笑了而已。

  结果,后来观铃就一直躺在床上

  结果什么都没有再改变。

  完全安静无声的家中。

  如果晴子在的话倒是又会很热闹。

  当然,没人做晚餐。

  虽然我问过观铃,但她却说没有食欲。

  而我也是没有食欲。

  我只是一直在寻找打消在我心中筑巢的预感的方法。

  在切换日期的时候,晴子回来了。

  和我预料的一样,她醉得脚步不稳地走进客厅。

  我现在总算知道。

  这女的只要一灌酒就不行了。

  晴子:来,土产。

  手上拿着寿司盒。

  晴子:现在就来边吃边喝吧~

  晴子:嗯观铃已经睡了吗?

  晴子:那就没办法啦。就我们两个吃吧。拿盘子来吧~

  往人:妳自己一个人吃吧。

  晴子:怎么?又不陪我了啊?

  晴子:一起吃嘛。这里的寿司很好吃喔。

  往人:我不吃啦。

  晴子:

  晴子:为什么这样说嘛。

  晴子:两个人一起吃会比自己吃好多了啊。

  晴子:来边喝酒边吃吧。

  晴子:哪。

  往人:

  要是继续待在这里的话,我不知道会说出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会对她说出什么。

  晴子:哪,我今天心情很好呢。

  晴子:今晚会很快乐的。

  她抓住了我的手。

  而我将她的手给甩开。

  晴子:啊真伤人。我刚刚被你伤到了呢

  往人:哪为什么要收下来?

  晴子:什么啊?

  往人:为什么要收留观铃呢?

  晴子:怎么那孩子跟你说了啊?

  晴子:不是我要收的。

  晴子:我是被逼着收下来的。

  晴子:我也说过不要了啊。

  往人:可是就是因为这样,那家伙才不敢亲近妳啊!

  我大声骂了出来。

  晴子:怎么你啊。

  晴子: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还真敢给别人意见哪。

  晴子:你自己不会感到羞愧吗?

  往人:

  晴子:你不是一直都只在吃闲饭而已吗?

  往人:说的也是

  我没什么好还口的。

  晴子:哈哈开玩笑的啦。

  晴子:我倒也不是生气了。

  晴子:是因为被你吼了一下我才不自觉地跟着说的这么毒。

  晴子:不用太在意饭钱的事啦。

  往人:不,我一定会付清了才离开。

  晴子: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

  晴子:我会慢慢等的。

  说完就消失到厨房去了。

  晴子:.

  晴子:她根本不会

  晴子:想亲近我吧,那孩子。

  晴子:因为我不是她真正的肉亲。

  往人:跟那没什么关系吧?

  往人:对那家伙来说,亲人从那天起就只有妳一个了耶。

  往人:有点自觉吧妳可是观铃唯一的母亲耶。

  晴子:唉

  晴子叹了口气,抓了抓头。

  晴子:现在还能再有什么自觉吗

  晴子:你以为从那天起过了几年了。

  晴子: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

  晴子:已经再也什么都挽救不回来了。

  说着就消失到厨房去了。

  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所以也没追上去。

  往人:

  我没地方好待,便离开了房间。

  明明应该很窄的走廊,却空得让人毛骨悚然。

  往人:

  我想去冷静一下头脑。

  我到了玄关,穿上了鞋子。

  为了不要被发现,我悄悄地关上了门。

  乡下小镇的深夜,完全没有人在走动。

  晚上外面弥漫着热气。

  可以说反而家中会比较凉。

  我毫无目的地晃着,走到了海岸边。

  我持续地走着。

  结果到的是这里啊。

  我爬上往堤防的楼梯,坐了下来。

  听得到海浪的声音。

  海的前面有着沙滩。

  好几层冲打过来的浪花,都被砂子给吸收了。

  我试着思考神尾家的事。

  那是个在滨海小镇中的一间小小的人家。

  从小的时候开始,我就和我妈一起旅行。

  我一直憧憬着为家人的温暖所包覆着的家庭生活。

  但在那里所有的,只是令人疲惫的生活气息罢了。

  观铃和晴子就那样地生活着。

  一直保持彼此间的距离。

  我闭上双眼,倾听着波浪声。

  不断地,不断谛听着。

  我侧耳倾听脑中的意识。

  似乎有甚么话浮现了出来。

  好想去海边

  那不是观铃的声音。

  而是我小时候所听过的,令人怀念的声音。

  那孩子说过想去海边。

  但是却没有办法带她去。

  她有很多想做的事。

  但却连一个都没办法帮她达成。

  明明夏天才正要开始

  我明明知道,但却什么也做不到。

  我明明比任何人都还接近她,但却救不了她

  那声音一句一句缓慢慎重地说着。

  那女孩做了个梦。

  最初是个天空的梦。

  梦境逐渐地向过去追溯。

  而那个梦,会逐渐侵蚀着那女孩。

  也有我听不懂的话。

  但我还是拚命地听着。

  因为我知道这是在跟我传递重要的讯息。

  最初只是身体逐渐不能动。

  之后,会开始感觉到不该有的痛楚。

  然后

  那女孩会逐渐忘了一切。

  连最重要的人都完全想不起来。

  之后,在作完最后的梦之后的早晨

  那女孩就会死去了。

  说到这儿,话语便停住了。

  似乎是在拚命地压抑住要涌现的某个东西。

  只要有朋友一靠近,那孩子便会感到痛苦。

  所以那孩子一直都是孤独一人。

  若是两个人的心太过靠近,两个人都会一起生病。

  两个人都没得救。

  所以那孩子说了。

  离开我的身边。

  真是个温柔又坚强的孩子。

  所以

  往人,这次我希望你一定要救她。

  因为只有你才能救得了她。

  我回过神来。

  似乎稍微睡了一会儿。

  往人(是在作梦吗?)

  刚刚说话的,是我的母亲。

  我确实记得。

  我是有和我妈有过这种对话。

  但那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完全想不起来。

  似乎像是很久以前,又像是最近而已。

  那女孩做了个梦。

  最初是个天空的梦。

  梦境逐渐地向过去追溯

  这么说来,观铃说过了。

  自己作的梦正追溯往过去。她从空气的流动和风的味道得知的。

  往人(简直,就是在说观铃嘛。)

  我恍惚地思考了一下,在那瞬间。

  头感觉好像快裂开一样。

  问题是在之后的话。

  而那个梦,会逐渐侵蚀着那女孩。

  最初只是身体逐渐不能动

  今天早上观铃的确说过了。

  脚好像麻痹了。

  如果

  如果我妈说的话,真的是在指观铃的话。

  那么接着会发生的是

  之后,会开始感觉到不该有的痛楚。

  然后

  那女孩会逐渐忘了一切。

  连最重要的人都完全想不起来。

  之后,在作完最后的梦之后的早晨

  那女孩就会死去了。

  往人:

  不对。

  不可能会有这种事的。

  我妈说的应该是在天空的少女。

  我妈不可能认识观铃的。

  但是,那些话却和观铃的状况吻合到令人不觉得是巧合。

  简直就像是在说不会不准的预言般。

  往人:到底是怎么搞的?

  我向没有任何人的黑夜中问了。

  我拚命地追溯记忆。

  为什么我会记得这种事?

  为什么我妈要和我说这段话?

  我记得我妈是这样说的。

  往人,这次我希望你一定要救她。

  因为只有你才能救得了她。

  我连她讲话的眼神和语调都清清楚楚地回想起来了。

  但我却完全不知到该如何去救她。

  我站了起来,注视着黑暗的另一端。

  耳边持续传来着波浪声。

  那边应该是有海。

  但却因为离这个镇太近了,反而都没什么人注意到。

  那孩子说过想去海边。

  但是却没有办法带她去。

  我要带观铃去海边。

  那应该很简单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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