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七章 你能面对自己真实的心情吗?

  ——小圆,你要成为有所作为的人哦。

  每当我气馁沮丧的时候,妈妈总是这么对我说——

  就算是我,只要经过不懈努力,也能实现许许多多的梦想吧——我虽然这么想着。

  可是,梦想之所以被称为梦想,正是因为它不易实现……

  我大概也会带着没有实现的梦想就草草结束掉一生吧……

  为了实现梦想有时必须做出牺牲,这个我也是知道的——可是,决定去实现它之前就应该知道自己要做出什么样牺牲。回头才发现作为梦想的代价有什么东西被夺走了——这种事情太过分了我不能接受。

  “你们总是这样。”

  闪亮着红眼睛的丘比说道。

  “把事实原原本本的告诉你们,就一定是这样的反应。真是莫名其妙,为什么人类就是对灵魂的存在方式这么的执着呢?”

  丘比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淡淡说出的这些话,一字一句都像针尖一样刺向我的胸口。简直就像是年长的大人对含泪欲哭的小孩子说的话。

  沙耶加酱的身体在我怀里渐渐变冷,越来越沉——

  我却只是泪流不止。

  “好过分……这种事情,太过分了啊……”

  在不可抑止的悲伤面前,我只能说出这样小孩子哭闹般的话。

  不想让沙耶加酱再受伤害。

  不想让沙耶加酱继续难过。

  我只是希望这样而已——所以才把沙耶加酱的灵魂宝石扔向了夜幕中的高速公路。我却把沙耶加酱的命给扔掉了。

  “……沙耶加酱……对不起……对不起……”

  我抱着沙耶加酱的脑袋,把鼻子埋到她的头发里哭喊时。

  “——鹿目圆。”

  有人叫道。我泪眼婆娑的抬头看去——晓美焰酱已经站在旁边了。她的脸庞还是一如往常的白皙、冷漠,气色却很差,看得出还在微微喘气。

  然后,焰酱无言的把某个东西递了过来——

  是我刚才扔向高速公路的,沙耶加酱的灵魂宝石。

  “……焰、焰酱。”

  “快点。光芒已经变得很微弱了。”

  我慌慌忙忙的接了过来,然后放到沙耶加酱的手心里用两手握住——灵魂宝石发出的光芒好像在往沙耶加酱的身体里移动,变得炫目起来。然后,沙耶加酱抽搐了一下——静静的睁开了眼睛。

  “沙、沙耶加!”

  “啊……”

  “沙耶加酱,太好了!太好了……”

  我力气好像被抽干了一样站都站不起来了,于是眼泪又止不住了——

  “……什么?发生什么了?”

  沙耶加酱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惊讶的打量着周围——

  我顾不上解释仍然抱着沙耶加酱泣不成声。

  ○

  “你说谎了吧,对我们大家……”

  夜幕中的天桥上,沙耶加酱质问着丘比。

  “我应该已经好好的拜托过你们成为魔法少女了吧,只是把魔法少女的实际形态的说明给省略掉了而已。”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因为你们没有问嘛。不知道就不知道,也不会造成任何不便。实际上,就连那个麻美也到死都没发现。”

  听了这话,我紧紧的握住了裙裾。

  焰酱默默的走了——

  杏子酱狠狠的砸了下路灯之后也走了——

  夜幕中的天桥上,只剩下我和沙耶加酱——还有丘比了,它的红眼睛闪闪发亮,本来可爱的模样现在只能用不祥来形容了。

  “你们人类本来,从一开始就不知道灵魂的存在吧?”

  丘比这么说着,把视线转向沙耶加酱的上半身。

  “它只不过是神经细胞的集合——那里只有循环系统的中枢而已。可是一旦无法维持生命,人类会连精神一起消失。为了避免这样,我将你们的灵魂实体化了,变成了能够拿在手里好好保护的形态。这是为了让你们能够尽量安全的与魔女战斗。”

  “那真是太麻烦你了!这完全是多管闲事……”

  沙耶加酱咬着嘴唇反驳道——

  “你把战斗想得太天真了哦,美树沙耶加。”

  丘比用分外清澈的声音抢着说道。

  “比如说肚子被枪刺中的时候,肉体会受到什么程度的痛感刺激呢……”

  丘比说着,从栏杆扶手上跳了下来,轻轻的从沙耶加酱的指缝间碰了一下她的灵魂宝石——

  “……啊”

  沙耶加酱在我面前捧着肚子趴倒了。

  “啊——!!”

  “沙……沙耶加酱!?沙耶加酱,没事吧!?”

  “这就是原本的痛楚哦。只来一下就痛得不能动了吧。”

  丘比用冷静的声音说明道——前脚放开了沙耶加酱的灵魂宝石。

  “想起来了吧?你和佐仓杏子战斗的时候,应该被佐仓杏子的枪刺得遍体鳞伤了吧。你能站到最后,是因为过于强烈的痛楚被抑制住了。这正是因为你的意识和肉体被分开了才能得以实现。多亏如此你才在那场战斗中活了下来。”

  沙耶加酱大口喘着气,含着眼泪狠狠的瞪着丘比。

  丘比继续平静的对沙耶加酱说。

  “习惯了的话,还可以完全屏蔽痛感。不过那样的话,行动就会变得迟缓,所以不太推荐这么做。”

  “……什么啊……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

  沙耶加酱痛得皱着脸问道——

  “——为什么?”

  丘比用一贯的语调回答。

  “你不是有着就算接受战斗的命运也要实现的愿望吗?那个愿望不是毫无疑问的已经实现了吗?”

  ○

  初夏的积雨云在远处的地平线层层叠叠。

  偶尔有凉爽的风吹过,撩起我的头发。

  见泷原市崭新街道整齐的排列着,今天也这么和平、安宁、温馨——

  在学校的屋顶上看着整齐的街道,我的心却被沉痛的苦恼塞满了。

  “焰酱,你是知道的吗?”

  我这么问道——

  旁边的焰酱好像微微点了下头。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中午休息的时候,我来到了屋顶。

  沙耶加酱没来上学——我想一个人好好把思路理清楚就到这里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晓美焰酱也在这里了。

  两人无语了一阵——我茫然的看着栅栏外见泷原市整齐的街道——焰酱在我旁边沉默的站着。

  “以前我也说过,可是至今为止没有一个人相信。”

  听了这话我慢慢的转过头来,站在那里的焰酱看着我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长发随风舞动着。

  “丘比为什么要做那么残酷的事情呢?”

  “那家伙根本不觉得这是残酷的事情呢。”

  焰酱用完全捉摸不透的表情回答道。

  “因为人类的价值观对那生物是不通用的,它只会说这一切都是奇迹应有的代价。”

  “完全不等价啊!”

  我情不自禁的喊了出来。

  “身体居然变成了那样……沙耶加酱明明只是想治好喜欢的人的伤而已……”

  “毫无疑问确实发生了奇迹,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

  “就算美树沙耶加倾尽一生来照料,那个少年能再次演奏的日子也不会到来。奇迹啊,就是本来是用生命也无法抵偿的东西。可以交易奇迹的,只有那家伙。”

  焰酱的话又让我想起了黑夜中丘比闪烁着的不祥的红眼睛——

  突然间,好像脚下踩空的不实感向我袭来。

  “那么……”

  我好像为了甩开丘比的眼睛一样摇了摇头,换了个说法问道。

  “沙耶加酱她……已经回不到原来的生活了吗?”

  焰酱看着我的脸沉默了一阵,然后别过脸说道。

  “……我上次就说过了吧,叫你放弃美树沙耶加。”

  “可是……”

  我想起了在那个狭小昏暗的废弃工厂,我被许多面无表情的人包围时的事情。那些把绝对不能混在一起的洗涤剂混在一起,想要集体自杀的人们。被魔女迷惑的仁美酱和工厂里的人们。那里还张开了魔女的结界,出现了无数播放着麻美学姐临终情景的显示器。我那时一度想要放弃了。想着那些都是惩罚,是施予自己的,没能兑现和麻美学姐约定的惩罚。我陷入了比即将丧命更加深沉的绝望之中,自己放弃了自己。

  可是——

  “……沙耶加酱救了我。”

  我小声说道。焰酱抬起了头。

  “如果沙耶加酱不是魔法少女,那时我和仁美酱就都死掉了……”

  “把感谢和责任混为一谈是不行的。”

  焰酱冷冷的说道。

  “你没有能拯救她的办法。快丢掉这种因为感到内疚就想要去回报的冒失想法吧。”

  “……为什么?”

  “……”

  “焰酱为什么总是这么冷淡?”

  悔恨不已,悲从中来——

  焰酱说的明明肯定全都没错,我却瞪着焰酱这么质问她。

  “是啊……”

  这时,焰酱好像悲伤了起来——

  又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好像看着远处的某个地方。

  然后,焰酱看着戴在中指上变成戒指了的灵魂宝石说道。

  “那肯定是因为——我已经不是人类,了吧。”

  仅仅两个星期之前——

  我还是个普通的初二学生。

  还是个生活在幸福、温暖的世界里的,普通的小孩子。

  对自己是怎样被保护在这个世界里,一无所知,毫无察觉——

  每天被悠闲的烦恼包围,平静的生活着。

  可是,这个世界确实是被守护着的……

  这个被签下契约的魔法少女们的血泪所侵染的世界——

  我在那时还在单纯的笑着。

  对我来说,可能已经回不到那样笑着的日子了。

  我看到了麻美学姐悲伤的笑脸,看到了沙耶加酱的眼泪……

  而且,看到了焰酱冷酷的,好像放弃了一切的眼神,现在——

  我大概已经露不出原来那样的微笑了。

  而且,事已至此……

  我也什么都做不到。

  没办法去质问丘比强词夺理的契约,没办法和妈妈老师他们商量。

  也没办法像沙耶加酱、焰酱那样,契约成为魔法少女。

  所有的路都走不通……不,简直像是走在连路也看不清的黑夜里,为了避免摔跤而竭尽全力——只是一步一步的走在眼前的暗道上,连将会去往何方都浑然不知……这样度过着每一天。

  明年就是初中三年级,我将要面临中考了——

  就像这样,和沙耶加酱仁美酱一起,升入见泷原高中。

  在那里继续度过快乐的三年——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是这样的未来。然后,让自己更自立一点,更有主见一点。这样的话,我就不会老是让沙耶加酱担心了,偶尔应该也能帮上沙耶加酱的忙了……然后,我们应该就能成为真正的朋友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

  我突然意识到。

  长久以来,我都在思考“朋友是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总是认为非单方面的付出关系不能算是朋友,在困难的时候互相帮助的关系才能算是吧。我对自己完全没有自信——所以,我到现在都对沙耶加酱和仁美酱有种愧疚感。我总是单方便接受她们的帮助,给她们添麻烦,这种想法总是挥之不去。

  然而,这真正的原因,都是因为我对自己没有自信。

  现在,沙耶加酱明明在哭泣着,苦恼着——

  仅仅在一旁陪哭的我到底算是什么……我终于意识到了。

  如果,现在——

  丘比在我的身边。

  对我说无论什么愿望都能实现。

  我会希望实现什么愿望呢……?

  沙耶加酱和我,还有大家都能幸福的方法——

  可是,这个想法正在从心底微微上浮的时候——马上,我的心头又被过于沉重的现实覆盖了……

  这个答案也只有,沉入幽深黑暗的心底了。

  ○

  “早上好,小圆同学。”

  一如既往的上学路上。

  见到仁美酱我也尽量精神的向她打招呼。

  “早啊,仁美酱。”

  和我的心情相反,这天早上也是一望无际的大好晴空。

  清新的空气中,温暖的日照下——

  志筑仁美酱也用和平日一样明朗的表情微笑着。

  那天的阴影完全被洗刷掉了——如这个季节一般鲜嫩的微笑着。

  我想这个肯定是件好事。

  如果被魔女迷惑过的人永远带着心伤活下去的话,在世界的阴暗面的某处拼命战斗着的魔法少女就太可怜了——虽然是这么想的……

  可是,又稍微有那么一点觉得。

  让心伤和无数魔法少女的记忆一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这样太寂寞了。

  “啊,沙耶加同学。”

  听到仁美酱的声音,我抬起头来。

  “啊,啊啊。——早啊。”

  沙耶加酱站在车站方向的路口,向我们挥手。

  沙耶加酱的笑脸配上短发,像往常一样开朗,沐浴在阳光下精神十足——

  “沙、沙耶加酱,早上好!”

  我也拼命打起精神,向她问好。

  可是——和沙耶加酱从小学的时候就在一起的我,马上就发现那个笑容是强装出来的。仔细一看,眼睛像是玻璃珠一样无神,动作总有哪里不太协调。

  “昨天是怎么回事?”

  “那个……稍微有点感冒的样子。”

  虽然沙耶加酱拼命作出轻快的样子回答,却让我更加担心了。

  “真的没事吗?”

  我情不自禁的追问道,这时——

  (没关系的啦,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我了。)

  “烧已经退了,完全好了!那么,今天也要加油了——”

  沙耶加酱这么说着,还特意举起双手精神十足的振臂高挥——

  这时我们看到了前面一个少年的身影。

  那个是——

  撑着拐杖走在上学路上的,上条恭介君。

  “啊……上条君,已经出院了吗?”

  仁美酱好像很吃惊的低声说道——

  沙耶加酱只是沉默的一直盯着,上条君努力一步步走着的背影。

  “上条,伤已经好了吗?”

  回到班上的上条君,简直像是转校生一样,受到了不论男女所有班上同学的关注。我想这不仅是因为他很久没来学校了,更大的原因是,上条君绽满开朗、耀耀生辉的笑容把大家吸引过去了。

  “在家里窝着也不能算是复健,目标是下星期走路能不用拐杖。”

  被班上的男孩子们围着的上条君,笑着回答。

  “上条君变得十分开朗了呢。”

  “诶……嗯,是啊。”

  仁美酱也好像很高兴的说道——

  沙耶加酱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心不在焉的,让我担心得不得了。

  “太好了呢,上条君。”

  看着沙耶加酱的样子,我忍不住偷偷小声对她说。

  “……嗯。”

  沙耶加酱好像盯着远处什么地方,点了点头。

  “沙耶加酱也过去啊,还没跟他打过招呼吧?”

  “我就……算了吧。”

  沙耶加酱低声嘟囔着,马上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埋头趴下去了。

  这简直就像——沙耶加酱身上的活力全部转移到上条君那里去了一样。

  而且,好像觉得沙耶加酱在对这样的自己感到羞耻。

  “……沙耶加同学和上条君,进展得不顺利吗?”

  突然,仁美酱低声问道——

  “诶……没,不是你想的那样……”

  沙耶加酱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又趴了下去。仁美酱“嗯”了一声陷入了沉默。

  之后也一直从上条君座位的方向传来明朗的笑声。

  明明是这样热闹、幸福、温馨的时刻——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好像有一把尖锐的刀在沙耶加酱身上割来割去。一个人趴在桌上把头埋进手臂里的沙耶加酱,简直就像是身处在别的时空里一样。

  当然,谁也没有错——

  仁美酱也好,上条君也好,都不知道有救过自己的魔法少女的存在。这真是无可救药的寂寞。以此时的幸福为代价,有一个魔法少女在某处难过着——而且,谁都没有发现多亏了她才有现在的幸福,这种事情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我不知不觉在心里叫道,“不要这样了”。

  不要这样欢快的笑着了。

  不要这样的幸福了……我祈祷着这样任性的事情。

  然后,这难受的一天的课也结束了——

  我和沙耶加酱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去的时候。

  “——沙耶加同学,小圆同学。”

  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的仁美酱,站在了我们俩的后面。

  “稍微有点话想说……能陪我一下吗。”

  仁美酱的眼神——

  有一点湿润,而深处又好像燃起了什么决意——

  沙耶加酱和我抬头看到这样的仁美酱——

  被她的气场所压迫,点了点头。

  “……想说的话是?”

  在我们常去的那家快餐店,我和沙耶加酱在仁美酱的对面坐着。

  仁美酱喝了一口跟前的冰红茶,直视着我们——不,准确的说是,盯着沙耶加酱说道。

  “是恋爱相谈。”

  听了这话,我和沙耶加酱都屏住了呼吸。

  “我啊,从以前开始就有个秘密瞒着沙耶加同学和小圆同学。”

  总觉得这真不是个好开头——

  我的心脏咚咚作响。

  “秘密……是?”

  沙耶加酱用微弱的声音问道。

  仁美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口气说道。

  “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仰慕着上条恭介君了。”

  “……”

  “……”

  ……不要。

  ……现在,不要说这种话。

  我的心里这么叫着。

  可是——

  “……是、是这样啊。”

  沙耶加酱很快用僵硬的笑容回应道。

  “啊哈哈……没想到仁美啊……什么啊,恭介那家伙意外的有一套嘛。”

  沙耶加酱强忍着情绪故作笑容……我在旁边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仁美酱的表情前所未见的紧张,然后她用有些颤抖的声音继续说道。

  “沙耶加同学是上条君的青梅竹马吧。”

  “啊……嗯,没错——那个,说是孽缘呢,还是什么的。”

  “真的只有这样而已了吗?”

  “……”

  “我已经决定了。不再欺骗自己了。”

  好像下定了决心一样,仁美酱直视着沙耶加酱说道。

  “你又要怎么做呢?沙耶加同学,你能面对自己真实的心情吗?”

  “仁美……”

  “我明天放学后就去向上条君告白。”

  听了这话——

  好不容易才连接起来的,什么重要的东西又被切断了。

  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歪倒倾斜,慢慢的往黑暗的下坡滚去了。快餐店里响着的轻快的音乐,简直感觉像电影的布景一样造作没有实感。

  “我只会等你一整天。请沙耶加同学作出不会后悔的决定。对上条君——是否要传达自己的心意。”

  ○

  沙耶加酱这个反应之前只有过一次——

  我见过这样表情痛苦到扭曲的沙耶加酱。

  那是小学六年级的暑假前的事情。

  是在沙耶加酱家里养的Rocky死掉的那天。

  “——那家伙啊,是条不可思议的狗呢。”

  带着哭肿的眼睛,迟到之后才到学校的沙耶加酱低声说道。

  “虽然是条捡来的杂种狗……我没精神的时候它总能马上知道,总是坐在旁边陪着我。什么都不说,也不用鼻子蹭我,只是,悄悄的坐在我旁边。因为我是个笨蛋,还对它说‘一边去’这样的话——然后,它就好像很伤心的离我远了一点。最喜欢的散步也不去,饭也不吃,我精神好了之后,就马上靠过来——就好像想和我一起承受心里的负担一样,总是一直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在老师来之前,沙耶加酱轻声说着。

  我一直站在沙耶加酱的座位旁边,听她说着。

  “狗竟然能如此领会人意?明明不会说话,也不会使用工具——却能明白最重要的事情,一直陪伴在人的身边。狗肯定是不会背叛人的。不管我怎么冷酷,Rocky都一直信赖着我。”

  “……因为最喜欢沙耶加酱了哦。”

  听我这么说道。沙耶加酱摇着头,大滴眼泪滚落下来。

  “我没什么值得喜欢的。那家伙给了我那么多可我却完全没有回报。”

  说完这话——

  再也忍耐不住的沙耶加酱开始在教室里哇哇大哭了起来。

  把终于到了教室的老师吓了一跳,教室里也骚乱了起来——

  那时的我——

  只是不知所措的搂着沙耶加酱的肩膀,和她一起哭而已……现在,突然的,好像明白了Rocky的心情。

  Rocky肯定和现在的我想着同样的事情——

  不知道如何传达我最喜欢你了的心情而苦恼着,能做到的却只有陪在她的身边而已……它一定是这么想的。

  从快餐店回到家里,换好了衣服,也还在想我能为沙耶加酱做些什么。突然,我想起了那天的事情。

  现在的我,就好像杂种狗Rocky一样——

  单方面的被关心,总是受她照顾……总是想着怎样能把感谢的心情传达给沙耶加酱,完全一样。

  意识到了这个——

  我站了起来。

  看了一下钟,已经快六点了。

  爸爸在一楼准备晚饭,妈妈大概又会很晚回来。又是和爸爸达也三个人的晚饭时间了——可是,我却从家里跑出去了。

  “小圆,快吃饭了哦。”

  在玄关穿鞋的时候,穿着围裙的爸爸对我说道。

  “那个……我要去见下朋友,很快就回来。”

  不会撒谎的我,飞快的回答完,在还没有听到答复之前就飞奔出了家门。

  有的——

  我现在能做到的事。

  那就是,一直都陪在她身边。

  不管到哪里,发生什么事情,我都要陪在沙耶加酱的身边。虽然我想为她做更多的事情,想不到其他具体的事情也没有办法。可是,只要像Rocky一样陪在她身边,能让沙耶加酱心里稍微轻松一点的话……这样的我也稍微有了一点存在的意义了不是吗,我这么想道。

  在夜幕渐渐降临的街道上,我拼命向沙耶加酱的家跑着。

  喘着气,好几次差点跌倒,我也全力以赴的跑着——

  终于到了沙耶加酱住的公寓的入口处,这个时候。

  大厅的灯亮了,沙耶加酱走了出来。

  看到丘比也在旁边——我马上明白她这又是要一个人去狩猎魔女了。赶上了,我松了一口气。

  “沙耶加酱。”

  听到我的喊声,沙耶加酱好像很吃惊的往这边看过来。

  “小圆……你来干什么?”

  “跟着你一起,可以吗?”

  我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说道。

  “我不想让沙耶加酱孤身一人。只是,想跟在沙耶加酱的身边。虽然派不上用场,但是我想要这样。所以……”

  结果,我还是像平常一样没办法完整的传达自己的心情……

  可是听我这么说,沙耶加酱的眼睛慢慢湿润了。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温柔呢……我,明明不值得你这样……”

  沙耶加酱说着,突然捂住了脸。

  “我……我啊……”

  沙耶加酱哽咽着说道。

  “今天,差点后悔了。”

  听了这话,我想起了快餐店的事情。

  想起了知道仁美酱也喜欢上条君的时候,好像什么被切断了的心情。

  “如果那个时候没有救仁美的话……虽然只有一瞬间,我还是这么想了……作为正义的伙伴,失格了啊……没有脸去见麻美学姐了……”

  我看着抖动着肩膀,痛苦低语着的沙耶加酱的背影——

  自然的伸手抱住了她。

  可是,果然从我嘴里说不出什么漂亮的安慰话。只能像笨蛋一样,努力摩挲着沙耶加酱的后背,好像想止住从她身体里飞窜出来的悲伤一样。

  “仁美要把恭介抢走了……”

  “……沙耶加酱。”

  “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到……”

  抽泣着的沙耶加酱的悲伤——

  多到我怎么也止不住。

  从第一次知道沙耶加酱喜欢上条君的时候开始,已经过了多长时间了呢。比男孩子还坚强,一直阳光开朗的沙耶加酱,只有在说起上条君的事情的时候,才能看到她娇羞的女孩子气的表情。这样的表情给了我多少光彩夺目的回忆呢。

  我的眼泪正扑簌扑簌流个不停的时候——

  “因为,我……已经死了啊……已经是僵尸了……这样的身体,怎么叫他来拥抱我……怎么叫他来吻我呢……”

  冰冷的雨滴飘落,在淡蓝的月光的照耀下——周围静得只能听到沙耶加酱的呜咽声。

  那时候被切断的东西,肯定是——

  沙耶加酱一直梦想着的,和上条君的未来——

  沙耶加酱作为普通的女孩子,普通梦想着的单纯愿望。

  在这个光彩夺目的愿望的中心,有一座教堂……然后,成为了大人的沙耶加酱和上条君在那里举行着结婚仪式。

  无数的白鸽在空中飞舞——

  大家带着溢于言表的幸福笑容祝福着他们两个。

  从那以后的人生,再也不会有烦恼。

  只有一望无尽的蓝天,和永远停留在春天里的世界。

  可是——

  这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个梦。

  而且是个已经知道怎么都无法实现了的梦。

  终有一日可能会实现的希望,在那个时候,被无情的切断了——

  我搭在沙耶加酱背上的手,可以感到能把世界残卷殆尽般的,痛苦、哀怨、还有悲伤。我只是努力待在沙耶加酱身旁,看她一个人忍耐着快要把她压垮的重担。虽然我希望能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些停下来——

  就像城市融入了夜色中一般,我的心也因为悲伤而溃决了。

  ○

  “影之魔女——它的性质是独善,属性是影。如你们所见,是潜伏在影绘般的结界里,带着使魔一起占据最上方位置的强力魔女哦。小心点,沙耶加。”

  丘比正在说明着——

  “加油啊,沙耶加酱……!”

  我能做到果然只有合起双手,为她加油。

  就像丘比说的一样,这个魔女的结界,就像是播放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影绘的屏幕一样——还不断有东西从里面伸出来,沙耶加酱拼命防御着蛇一样的使魔的攻击。

  笑个不停的声音在周围回荡着,充满恶意的毛骨悚然的脚步声把我们包围了。沙耶加酱挥舞着长剑,拼命把使魔在预想不到的时机从预想不到的地方发出的攻击挡下来——可是,她总是晚了一步……延伸的黑影刺向沙耶加酱的身体,把她切得皮开肉绽。

  “可恶……”

  使魔前仆后继的涌了出来,攻击没完没了——

  沙耶加酱一剑把周围的黑影全都弹开,躲在在深处的魔女的本体跑了出来。

  可是,在它跑出来的同时向沙耶加酱的全身发起了攻击,马上就要得手了——

  沙耶加酱反而被从魔女的身体伸出的无数黑影给吞没了。

  “沙耶加酱,危险……!”

  我情不自禁的叫出声来,这时——

  “真是的……让人看不下去了!”

  突然又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那是熟悉的长发马尾辫的身影——

  持着长枪的佐仓杏子酱。

  杏子酱把长枪舞了一圈,漂亮的夺回沙耶加酱并把黑影给斩断了。

  “真是的。听着,好好待着,我给你作个示范……”

  杏子酱像为了保护沙耶加酱一样,向着魔女往前走了一步——

  “不要妨碍我……”

  沙耶加酱慢慢的站起来说道。

  “喂,你——”

  “我一个人……能解决。”

  沙耶加酱低声说着,重新握好长剑。

  然后像要撞开杏子酱一样——又开始冲向魔女进攻了。

  魔女又从地下发出了无数粗壮的蛇一样的攻击——向沙耶加酱的身体刺去的同时,沙耶加酱也竭尽全力的挥舞着长剑。

  (插画42~43页)

  感觉就像是肉搏一样——

  沙耶加酱被抽得前俯后仰,魔女的枝干也被砍得七零八落。

  “……沙耶加酱!?”

  沙耶加酱再次倒下了,她血流如注的样子实在太惨不忍睹——

  我不由得叫了出来。

  可是——

  可是,在那里,有谁冷笑了起来。

  “……哈哈,真的呢……”

  这是沙耶加酱的声音。

  像是我从未听过的音色一样——却是那个我总是听到的欢快的笑声。

  “……啊哈哈……只要我愿意,疼痛什么的……可以完全的消失掉啊……”

  这让人胆寒的声音——

  平时的那个沙耶加酱好像不见了踪影——

  肩膀、胸前、腹部、膝盖——都被魔女的枝干刺着,鲜血淋淋的干涩笑容让我不寒而栗。

  “你,难道——”

  就在我听到杏子酱欲言又止的声音的时候,沙耶加酱缓缓的动了起来。

  面对一步步逼近的沙耶加酱,魔女好像胆怯了一样不断发动着攻击。沙耶加酱却全然不顾,也挥起了长剑——血从沙耶加酱的身体里喷涌而出,与此同时,魔女又招出无数使魔紧逼着沙耶加酱。

  可是,这个——

  实在令人惨不忍睹——比起魔女和魔法少女的战斗……更像是,以前在电视上看过的,非洲的动物们身体与身体、力与力碰撞的相互搏杀……

  明明一定要守望着她才行的——

  我却不觉的把脸扭向了一边。

  “住手啊……快住手……”

  我泣不成声的喊道。

  可是,只有沙耶加酱干涩的笑声在我耳边继续响着——

  过了一会儿,伴随着玻璃被打碎一样的声音——周围变得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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