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3 市古柚那与流镝马剑的冲突

  隔天。

  窝在流镝马宅自己房间里的剑,接到了心夏的简讯。

  真留美因身体不适被送进了医院。

  让真留美住院的罪魁祸首——半次郎,现在正好出门了。

  剑觉得应该去探望,但又觉得自己没资格,因此迷茫了一会儿。

  但最终还是因为担心真留美,于是忍着腹痛骑着自行车去了市内的医院。

  真留美住的医院在山腰上。

  剑到达真留美的病房时,除了床上躺着的真留美以外,谁都不在。

  「我只是稍微有点贫血而已,流镝马同学。不,应该称呼剑同学才对。大家都太大惊小怪了,虽说住院了……但明天就能回到『与屋』。不用担心」

  真留美依旧带着平时的笑容接待了剑。

  她对半次郎毫无恨意,更别说剑了。

  如果这个人是我的母亲,那我的人生会有何种的不同呢,我会成为像八云那样,能自然的温柔待人的人吗,剑想。

  曾经梦想过,总有一天会成为真正的家人。

  但是,现在……。

  这个梦,实在太过遥远。

  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用手掌捂住自己的脸。

  真留美坐起身,握住了她的手。

  「剑同学。我真的只是贫血。都是因为家人们太大惊小怪,所以才叫了救护车。你真的不要想太多」

  「那个。就是……来、来、来得很急,忘、忘了带慰问品,所以」

  「呵呵。很有剑同学的风格呢。人来了就足够了」

  「……为什么」

  为什么你一直都在微笑呢,剑问道。

  「到底怎么做,才能成为伯母这样的人。事到如今,我只会想着自己。遇到伤心事、痛苦事,只顾着自己伤心。明明父亲给『与屋』添了那么多麻烦。我真是个自私的人」

  「剑同学。请不要太自责。这是你的坏毛病」

  「但是。我总是期望被别人爱,直到今天,自己也拿不出爱别人的勇气」

  「没关系。你还年轻,没必要急。人就是有各种各样的性格。不同的环境,会给人的性格造成巨大的影响……况且,剑同学你比感性的人更加敏感。所以才能够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成为职业小说家吧?」

  「不……已经没时间了。而且,轻小说也」

  写不出来,剑带着哭腔说。

  「带着这样的心情,我写不出恋爱喜剧。办不到的。我只会写自己的妄想。欺骗读者……明明我根本不懂怎么爱人,却装作很懂似的书写谎言」

  「没那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看到父亲的做法时我就确信了。我是被那个父亲养大的。几乎没有母亲的记忆。所以,我没有普通人都有的那些感情,还踏出了无法回头的一步。在从未向八云好好告白的情况下,走到了今天。如果……真留美小姐是我母亲的话……」

  这之后的话,她哽咽得无法说出口。

  真留美握住剑颤抖的手,温柔地鼓励她。

  「剑同学还是高中生。即使不用急,内心也会成长起来」

  「……我不行的!你也见过父亲了吧。那个人和『与屋』的各位还有小柚不一样。我一半以上的人格都是他创造的……所以,无法爱别人。因为他从未教过我爱人的方法」

  「不能把半次郎先生说成没有人性的怪物哟,剑同学。那个人和我们一样,都是人」

  「但是」

  「那个人曾经也爱过一位女性,所以才会生下你这样的孩子。至少,那个人是把你当做女儿爱着。因为那个人的想法和行动都太极端了,所以剑同学没有察觉到那个人的爱情」

  「……父亲他只把我当成流镝马家的后代而已。因为只有我一个独生女。所以我从小就被当成男孩,只教我武术……就像棋子一样」

  「剑同学。你说过,关于死去的母亲的记忆,就只有她给你吃过的咖喱饭对吧。那个时候,在你母亲身旁的半次郎先生,应该也是带着笑容。难道不是吗?」

  「……我记不得了……也想不起来……那实在是太遥远的过去……」

  「那一段记忆,对你来说是无可替代的温柔回忆吧。所以,那时的半次郎先生肯定也是微笑着。人很难记起曾经在现实中发生过什么。很容易被其他记忆覆盖掉。但是,唯独那时候体会到的感情是无法替代的。剑同学曾经也肯定有一段被温暖的家人们养育的时期」

  想不起来。

  一切都很暧昧。

  虽说母亲的温暖确实存在于记忆之中,但现在的剑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

  说不定是因为太过绝望,所以依靠想象力产生出了虚假的「幸福的回忆」。

  说不定,是因为看到了小说和漫画里的场景,就用那个替换了自己的记忆。

  自己的想象力,说白了,只是让自己逃避残酷现实的发达能力。

  「说不定,都是假的。可能我根本没有这样的过去」

  「剑同学。没那回事。你现在不就在为我流泪吗」

  「……这,只不过是我在哀叹自己……!无法从父亲手中保护『与屋』,实在很过意不去……」

  不管发生什么,你的内心总是偏向于责怪自己,千万别这样,真留美摸着剑的头轻声地说。

  「『与屋』也不可能永远存续下去。总会迎来关门的一刻。所以,你没必要自责」

  「……」

  「说到底,这是我丈夫开的店。我和丈夫以前是住在奄美的,由于当时本地的工作太少,所以搬到本州开始自己创业。之所以选择户来市,是因为这座港都离海近。所以就选了一个和故乡奄美相似的地方。因为丈夫担心我思乡,所以就告诉我说,你住不惯东京,那我们就去闲适的户来市吧」

  真留美望着窗外广阔的森林,怀念地讲述过去的事。

  她讲了和亡夫初遇时的事。

  讲了她们一开始开的是冲绳料理屋。但由于类型太过新颖,实在是没什么客人,所以,就把「与屋」改为了咖喱餐厅。

  自那以后,她丈夫就沉迷于调合之前从未感兴趣的咖喱香料。

  讲了领养心夏的来龙去脉。

  讲了丈夫突然仙逝,「与屋」只剩下三个年幼的孩子时,她感到了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空虚。

  但是,真留美并没有被悲伤打垮,而是幸福地走到了今天,说到这,她停止了回忆。

  「因为对我来说,有三个那么可爱的孩子。虽然心夏就职后也依旧像个孩子,这一点还是有点头疼,但我一直都很幸福」

  「但是……这份幸福,快要被我的父亲破坏了」

  「我有想过,等心夏和八云都独立之后,『与屋』也可以关门大吉了。虽然心夏还像小孩子一样浮躁,让人不放心,但也是一个大人了,八云肯定也没问题。那孩子虽然看上去很呆,但和我丈夫一样,在一个狭窄的范围内拥有自己的才能」

  「……如果留学的话,八云的未来也将打开吗……?」

  「这个嘛。仅从这次的情况来看,那孩子肯定会有十足的成长。不管绕多少弯,人总会以自己的生存之道活着。剑同学,你也一样」

  「……」

  「你无法像现在一样不写小说,也无法不爱他人,更无法选择孤独地活着。你会走你自己想要的人生之路。就算现在逃跑了、放弃了,总有一天也会回到这条路上来。反过来说,就算逃跑也是没用的」

  如果真留美是自己的母亲,肯定会让我选择自己所期望的人生,剑打从心底里这么认为。

  她把人生献给他人,自己成为一具空壳,但即使如此也依旧露出温柔的微笑。

  和我差太多了。

  和我这种只希望被给予的人。

  「剑同学。有些东西只有现在的你才能写得出来。请在心里告诉自己,自己是有多么想爱别人,即使现在无法做到,但总有一天也会明白什么是爱。有很多人正等着你的故事」

  剑没有告诉真留美,半次郎向八云提出「和剑分手就不会击溃『与屋』」。

  因为真留美似乎没有从八云那里得知此事。

  所以她不想再伤害真留美的心。

  这个人肯定会贯彻自己的微笑,忍耐自己遭遇的不幸,最后悄悄地消失——。

  剑,害怕这一点。

  她迷茫地离开了病房,来到走廊后,发现一群眼熟的人坐在长椅上。

  脸色铁青的八云。

  两眼充血的市古。

  身体微微发抖的多多湖。

  看来他们三个都是来探望真留美的,但看到剑和真留美在病房里谈话,于是错过了进屋的时机,在走廊上等待着。

  然而,剑不知道在这种时候应该说什么。

  「……八云。好歹联络一下我吧。居然无视我,只叫了小柚她们」

  「……对不起。我吓到了,所以慌慌张张的……」

  又说出这种自私的发言让八云为难了……察觉到这一点的剑,恨不得当场逃跑。

  「我、我们都是收到与小姐的简讯才……啊,我指的是心夏小姐」

  「没错。不过心夏小姐去收原稿了,所以来不了」

  市古和多多湖没有责怪剑的意思,但剑却感到一阵难以呼吸的冲击。

  我怎么这么讨人厌呀。

  果然,很像父亲——。

  一想到这,她就更觉得自己不能留在这。

  但至少,要为与家的人做些什么。

  虽然真留美微笑着说,即使「与屋」被击溃也没什么,但身体是不会说谎的。八云和小百合还是学生,还需要数年的时间才能自立。房贷似乎也没还清。心夏才就职没多久,几乎没有存款。

  真留美还得经营「与屋」数年来支撑整个家。

  如果「与屋」现在被击溃,与家的财政就——。

  如果承受巨大的压力,真留美的健康就——。

  剑自出生以来,从没为生活费苦恼过。

  即使半次郎飞往海外把剑留在户来老家,也给了剑大量的钱。

  虽然因为受到严格要求,所以不能乱花钱,但也从未有过生活窘迫的经历。

  要守护「与屋」。

  必须守护。

  为此,有一件事必须去做。

  即使无法说服半次郎,但也有一件只有剑能做到的事。

  (如果我和八云分手,就能守护「与屋」。切断这根线的话,八云也能放下顾虑去留学。既然如此,选择只有一个)

  这就是剑的结论。

  但是,这是一个可怕的结论。

  难以想象没有八云的人生。

  又要回到那个孤独、痛苦的日常。

  在和八云相遇前,自己可以忍受。因为自己不知道孤独以外的生存方式。

  但是,现在……。

  无论如何,都拿不出勇气下决心。

  「小剑,你没事吧?你的脸色……还、还是稍微休息一下吧?」

  「剑小姐。你可能是被医院里的病毒感染了,我带了便携式的负离子发生器。只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剑小姐肯定能平静下来,快,先『呼——』地把肚子里的空气吐出来。腹式呼吸法一开始的步骤就是吐气」

  市古和多多湖都如此关心着无能的自己。

  原来自己被这么多温柔的人包围着吗。

  实在是麻烦她们照顾了。

  但是,自己甚至无法亲口说一句「谢谢你们的关心」。

  为什么我成长为了这样扭曲的人,剑在心里哭诉道。

  越是被温柔对待,就越是想拒绝并逃走。

  「小柚。多多湖前辈。昨天,你们叫我出来的那条简讯是骗人的呢。除了八云以外,没人来集合地点。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为什么,连对挚友说一句「谢谢你们昨天让我和八云独处」都做不到呢。

  为什么说出口的话语和真心完全相反呢。

  还是说,这就是我的真心?剑想。

  「啊,那是因为……我突然肚子痛。不好意思」

  「我我我我是因为那个,插画的工作临近截稿」

  「……都怪我的原稿交得太晚了呢」

  「啊哇哇。我不是这意思!」

  「剑。不能这么说吧。大家都是担心你……」

  「你闭嘴,八云」

  不禁吼了起来。

  明明就算自己的话语与真心完全相反,八云也应该能理解的。

  但现在却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因为他在这种场合下袒护市古。

  「怎么可能闭嘴?市古同学是真的担心你,刚才还哭了……」

  嫉妒之心难以抑制。

  在八云眼里,自己恐怕是一个渣女。

  如果这样纠缠不清的关系就是自己追求的「爱情」,如果自己抱有的「爱情」只是这种层次的东西的话,那么根本就不需要这样的感情。

  不管再怎么祈求,自己也不可能成为真留美那样的人。

  (结果,我爱的只有自己。不,我连爱自己都做不到。因为——我最讨厌自己这样的人!)

  感觉想要放下一切。

  放下之后,「与屋」就能得救,若能保证八云的未来的话,在这里自爆也值了。

  打从一开始,我就不是那种能混在如此温柔的人群圈子里的善人。作为流镝马本家的后继者被生下来之时,这一切就已经决定了。只能一直孤独地活下去。只能以小说的形式将这种悲伤继续书写下去。姬宫美樱这个作家,正是这样的存在。在现实世界的流镝马剑获得幸福的瞬间,姬宫美樱便死了。对于我来说,多多湖前辈主张的「要撰写恋爱喜剧就不应该交男朋友」的观点是正确的。

  就在这里了解一切吧,剑下了决心。

  「八云。既然如此,你就去对小柚好吧!」

  「……你在说什么胡话呢?」

  「我和你的关系已经结束了。昨晚你就应该明白。不管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说服我父亲。而且,我们分手的话,『与屋』就能得救。以父亲的性格来说,这条件已经足够丰厚了。所以结论只有一个吧」

  八云无言以对。

  「什么条件?分手……又是在说什么?」

  「剑小姐。不行。不能自暴自弃」

  「……希望你们能对真留美小姐保密。如果我和八云分手的话,『与屋』搬迁一事就可作废。没有其他选择」

  怎么这样……市古涨红了脸,眼里泛起泪花。

  「好过分,简直不敢相信。居然做这种事」

  剑也没有忍住眼中的泪水

  她一边流泪,一边自我嫌恶地想(我只是为自己感到悲哀而已。和为我们大家流泪的小柚不同)。

  「小剑。你的意思是要放弃与同学,和凉牙先生结婚吗?这也太奇怪了!」

  「……我和凉牙不是那样的关系。那家伙只是弟弟……」

  「但是,同意你爸爸的分手要求的话,就会被牵着鼻子一点一点向那样发展!这是连凉牙先生都不期望的婚约。没有人会幸福。你真的要选择这样的人生吗!?」

  剑思考起来。

  我曾想成为小柚这样温柔的女孩子。

  像市古柚那这样,真心为别人着想的女孩子。

  一直都憧憬着。

  所以,不想再让她为我伤心了。

  「……我喜欢『与屋』的各位。能阻止父亲的,只有我。请你明白,小柚」

  「我不明白!根本不懂!小剑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放弃与同学了吗!?小剑的感情只有这种程度吗!?」

  「等一下,柚那小姐。你这话也太……」

  「请鹰峰小姐也提出反对!我不接受这样的结果!」

  「……话是这样说,但根本找不到万全之策……」

  「办法肯定有的!一直以来我们不都设法挺过来了吗!」

  剑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慌乱的市古。

  「明明我很憧憬小剑和与同学的关系。明明第一次从你们身上知道,现实世界里还有着如此可爱的恋爱。明明让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也会。可是,难道要把之前发生的一切当成虚幻的梦,迎来这样的结果吗?小剑,你明白自己刚才那番话,会让与同学怎么想吗?」

  再也听不下去市古的哭腔了。

  自虐的想法,快要将剑的心压得粉碎。

  八云抱住市古的肩,告诉她「冷静」。

  看到他们两人这姿态的瞬间,剑又抑制不住自己的嫉妒心。

  变得更加自暴自弃。

  事已至此,干脆就变成半次郎那样,让自己被他们讨厌吧。

  只要被讨厌了,就不用再说服他们,也不会再惹他们哭了,自己将永远不会再伤害八云和挚友们的心。

  只要我离开这群人的世界就好了。

  「……我想把八云拜托给小柚……比起心理扭曲的我,温柔的小柚更适合当八云的女朋友……」

  这句玩笑话已经说过好多次了。

  但是,唯独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说出口。

  多多湖瞪圆了眼睛,扇出一巴掌。

  自从看到学园祭上市古的演技之后,多多湖多多少少察觉到了。

  市古一直隐瞒的感情——。

  而且,明明她最近才刚把这一切放下。

  但剑不明白多多湖为何激怒。

  「剑小姐。有些话不是能随便说的……!」

  「前、前辈?」

  「你这也配叫恋爱喜剧作家吗,剑小姐。太迟钝了!连稍微察觉一下周围人的心情都做不到?我对你太失望了……!」

  「你、你在说什么」

  「够了。恋爱喜剧,由我来撰写!再也不期待姬宫美樱了!」

  「……前辈,难道」

  剑不禁倒吸一口气。

  难道。

  难道……。

  她曾对此抱有疑问。也曾略微察觉到这一点。

  但是,每次都告诉自己「那是不可能的」,以至于始终没有去思考。

  八云什么都没明白,依旧抱着市古的肩站着。

  而市古则破罐破摔,越过了最后的一条线。

  「小剑。我——喜欢与同学。从某个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

  连多多湖都没想到市古会在这种情境下说出这句话。

  八云则惊叹「怎么会」。

  剑背靠走廊的墙壁,勉强站立着。

  喉咙哽咽。无法呼吸。

  一股眩晕感袭来,甚至难以站直。

  胃里的东西仿佛要翻涌而出。

  一切都坏掉了。崩坏了。

  第一次交到的挚友——第一次交往的男友——第一次认识的前辈——这一切,她都失去了。

  这历时将近一年构筑出来的关系,在几分钟之内,就因为一句话而变得粉碎。

  这比我所期望的结局还要悲惨。本以为只要我被讨厌了,就能了结一切。可现在却变成了最糟糕的情况。如果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就——。

  我就——。

  ——剑的思考,在此处停止了。

  因为,如果继续编织语言,自己的心也将临近崩坏。

  「不行。不能这样。你也太乱来了吧。柚那小姐?」

  「无所谓了!既然小剑想把与同学当弃猫扔给我,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反正她已经不要了吧?已经放弃了吧?那么,就该轮到我了吧?请小剑去和凉牙先生结婚吧!」

  市古大叫着,眼里迸出大滴大滴的泪珠。

  完全没有一点赢家的姿态。

  越是大叫,就越是割裂自己的心,连剑也明白这一点。

  剑发现自己第一次理解了这位名叫市古柚那的少女的心。

  (小柚一直都在扼杀自己的感情,还多次奔走,帮助吵架的我和八云复合……)

  的确是难能可贵的挚友。

  想抱着她一起哭。

  但是,已经晚了。

  已经无法回到过去的关系了。

  自己期望离开这群温柔的人的世界,然后,这个愿望实现了,剑想。

  破坏,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就好像按下了复位键,把自己至今为止的人生全都抹去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两个都冷静一点……你们的关系不是很好吗。就像亲姐妹一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八云还是老样子,看水母时慧眼识珠,却完全不明白女孩子的心意,剑不禁感到不可思议。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反而想笑呢,剑想。

  但是——真正缺乏对人心的理解能力的,是我自己。

  以恋爱小说家自居,却没有察觉到眼前的挚友的痛苦。

  剑对自己的自私、无力、愚蠢感到可笑。

  甚至想在大笑的同时放声大哭。

  自己一直都在践踏市古的心,想要惩罚对此视而不见的自己。

  想跪在市古脚下请求原谅。

  但剑开口说出来的话,却与她的想法正相反。

  「……小柚。八云就拜托你了」

  这样就结束了。

  不管是被温柔的男友和挚友包围的学园生活,还是在「与屋」打工的日子,一切都结束了。

  今后不得不过上自己选择的、充满后悔的灰色生活。

  如果此时八云能说一句「我不可能和市古同学交往,我只要剑」的话,说不定还能让她回头。

  但八云,

  「等一等,剑。市古同学也是。大家都因为妈妈昏倒所以混乱了。好好冷静下来再谈一次……」

  并非那种能无情地将市古对自己的好意一脚踹开的人。

  (哪怕是这种时候,八云也是无可救药的温柔。所以我才会喜欢上他。果然,他和小柚更般配)

  剑孤零零地离开了医院。

  走出医院径直来到公园。

  剑蹲在公园的秋千上捂脸哭泣。

  这样一来就能保护「与屋」,八云留学的梦也能实现,市古的恋情也会开花结果。

  与此相对的,自己也失去了无可替代的人。

  今年夏日祭典的烟火大会,恐怕去不了了。

  因为已经没有一起同行的人了。

  无法捞金鱼。

  也无法参加学园祭。

  这座小镇已经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祈求着新学期不要和市古以及八云他们分在一个班的自己,实在是太过悲哀。

  (如果分到一个班,那就退学吧。已经没脸见他们了)

  正如多多湖所言。

  自己写不了恋爱喜剧。已经不可能了。以前只不过是在不停编织谎言罢了。把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写得好像亲眼所见一样。之后又自己亲手将这用谎言构筑的虚伪世界捏碎。

  本应活在心里的那些角色,已经消失了。

  听不到声音。

  脑子里也浮现不出他们的形象。

  (说到底,我不能爱任何人。所以无法和读者产生共鸣。仅仅只是深信自己能做到而已。已经,什么都写不出来了)

  剑的心中已是空空如也。

  如一片废墟。

  但是,这样就好,因为我曾爱过的人们都很幸福。也没有其他选择。就应该这样,剑一边哭,一边不停地说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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