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章

  某个人,曾以温柔的声音低语。

  “请找出自我的风格”

  因为你有只属于你的个性,所以必须好好珍惜。专属自己的优点、兴趣、喜好。请好好地培育世界上唯一的一朵花。做自己,有个性。做自己,有个性。

  ——那么,因为我是个懒惰鬼,所以关在家里不出门就是我的风格!

  ——那么,因为我最爱色情漫画,所以我每天都要在喘息中度过!

  如果这样回答,“温柔的声音”就会马上冷冰冰地翻脸如翻书。

  “这些都,不行。”

  茧居族对世界没有用处,喘息度日很不健康。请再塑造其他的个性,请再培养其他的兴趣。对,重新再来。再一次重新找出,你的“自我风格”。

  ——闭嘴混帐东西!

  不要以有没有用处决定“自我风格”。

  不要用世间的情况,决定个性的价值。

  这种东西我要自己决定。即使没有受到别人指示,我也要在自己专属的的价值观中做决定。有个性?做自己?真是多管闲事。这种东西,在别人强加上来的时候就变成大便了。

  所以,我才会到这里来。

  私立米卡霍希学园。

  这所学园内,有差异,有战斗。根据胜败得到排名,第一名是皇帝,吊车尾是奴隶。人权什么的去吃屎吧。胜利者的命令谁都不能违逆,这里就是如此残酷的战场。

  但是,这里也有自由。

  恋童癖、柔道家、懦弱者、棒球社王牌、处男腐女现实生活充实的人朋友很少的家伙,每种人在这里都可以自由自在。能够在同一个竞技场上彼此竞争,能够维持原本的样貌活着。只要不停止战斗,就能不必改变自己就是自己的现状。

  没有比这更棒的对吧?

  但是,输了就会惨到极点。

  做好这种心理准备了吗?有奉献一切给三颗星星的决心吗?明白输了就会像条破烂抹布一样掉在地上了吗?

  ……非常好。

  那么,我们就开始“差别”吧。

  “掉下台就别活! 豁出去赌性命! 穷究自我,化为星辰!”

  司仪煽动呼喊结束的同时,响起怒吼般的欢呼声。

  这里是米卡霍希武道馆。可以容纳一万人以上的会场,放眼望去都是人人人,而且几乎所有人都站起来正在猛力拍手。“雷鸣般的掌声”这话说的一点不假,仿佛有雷电正在轰隆作响。欢呼化为热风猛刮,使劲踩踏的脚步声像地震般晃动着地面。

  “这些家伙要疯到多夸张才甘心!”

  捂着耳朵皱着眉头,连动廉也不快地骂了一句。三个月前,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也有同样的念头。再次确认,千万不可随着这种情绪浪潮起舞。

  可是,现在不能逃出去。

  光是在观众席上看着,感觉就跟那时不同。现在的廉也,位于战斗的一侧。

  不过,实际上要战斗的不是廉也。

  “这一刻终于来了,准备好了吗?”

  他询问正在舞台西侧,通往上下场通道的阶梯前面热身的得意门生——舞波昴。

  米卡霍希学园制服已经换季了。昴身穿的也是短袖的夏季制服。基本上,后段的排名者好像一般都是穿制服战斗的。

  “因为是复出战,所以没必要逞强。只要照修练的时候那样就没问题。”

  “我知道。我会,照修练做的。”

  一边以像机器人的动作继续做体操,昴一边回应。不知道为什么日语讲得七零八落。

  “怎么了?你很紧张吗?”

  “完全不会呀。”

  昴以“别瞧不起我!”的视线瞪着廉也。

  但是,脸颊上已经清清楚楚浮现出了文字。

  “我想去”、“上厕所”。

  “刚刚不是才去过吗!”

  昴慌张地喊了声“哇啊”,用双手遮住文字。一脸就像是脸颊挤压的面包○人一样的表情,明明上辈子是哆啦○梦还这样。

  这种“真心话会变成文字浮现在脸颊上”的现象,一开始廉也可是非常惊慌失措。现在竟然已经可以马上吐槽回去,习惯真是恐怖。

  “昴,你听好了。”

  昴勉勉强强地点头,手离开了脸颊。文字已经消失不见。

  “你在御神星柱殿战斗过后,整整住院了一个月。这是你出院后第一场久违的排名者

  战斗。我知道你一定会紧张。”

  “我我我我我我才没有紧张呢。”

  “总之你听好了!……所以说,从四月开始修练的成果并没有消失。只要你没忘记‘腐海的呼吸’,就一定会赢。”

  昴原本僵硬的脸部,眼看着严肃了起来。应该是想起了那段严厉修练的日子吧。

  “拿出自信!因为,你可是那个排名第一的沙良瑞贵的死对头呀。”

  “遵命,师父!”

  伴随着带着干劲的回答,昴迈出脚步。肩膀已经放松下来,从侧面窥视的表情斗志满满。

  很好,行得通的!

  廉也也跟在后头开始前进,为了担任昴的指导员。

  昴一现身上下场通道,立刻响起欢呼和掌声。“脸颊妹加油!”、“再让香香背男降临一次!”,出乎意料的,很多善意的声音。不久之前明明还用“你这个臭马桶”这种难听话说昴,但或许那场在柱殿的战斗已经大幅提升昴的评价了。一起走过通道,廉也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成为战斗场地的正方形舞台,面积约有两间教室那么大。和拳击擂台一类的场地差异处在于没有拉起绳索。舞台和地面的落差,大概是廉也肩头的高度,下面铺有踏垫。

  昴一登上舞台,便急忙向观众一鞠躬。廉也没有上台,在西侧角落的指导员位置就座。

  隔着舞台中央的司仪兼裁判,站着两个即将对战的排名者。

  对方是身高体重兼具,体格非常魁梧的男子。看起来体积有昴的两倍以上,满脸的横肉扭曲着,笑咪咪地像是个小混混。

  “现在开始举行米卡霍希官方排名战。首先介绍选手。西侧是高中部二年一班,目前排名一百二十名的,舞波昴!”

  遥远的天花板打下聚光灯,映照出昴的身影。掌声和口哨声再度响起。

  昴去年是排名者的最后一名一百四十九名。但是由于三年级毕业排名上升,再加上一年级新生入学变动的结果,现在是一百二十名。

  “她是第十二代星柱舞波安罗大人的遗孤,同时也是下一任星柱候补之一。虽然以星降之舞的舞者来说还不够成熟,但据说先前在‘荧惑之乱’的战斗中也曾有令人瞠目结舌的表现。我们一起期待她今天的战斗吧!”

  所谓的荧惑之乱,指的是瑞贵率领的“火俱津姬派”攻入柱殿的事件。米卡霍希内称火星为荧惑,以前昴曾经这么告诉过廉也。

  “接着东侧是高中部三年十班,现在第八十名的,多部田喰。”

  慢吞吞往前走了几步,多部田举起以体格比例来说显得短的右手。雷涅席库尔早就闪闪发亮。一如主人的外表,是一种充满脂肪的光芒。

  “尽管多部田排名八十,这次却向排名远低于自己的舞波提出战斗申请。是有气魄想要陪乘势而起的学妹练习?还是企图挫挫学妹的锐气?多部田的目的也值得关注。”

  望着用有如怪兽般的“嗝呼嗝呼嗝呼”声音笑着的多部田,廉也有种想不透的感觉。

  通常,米卡霍希的排名战成立于名次低的排名者挑战名次高的排名者。因此,这次的复出战原本也该是我方斟酌对战对手才对——不知道为什么,多部田就在那时提出了挑战。

  八十名的中坚排名者,几乎不会向百名以外的后段排名者争胜败。

  唯一的可能,那就是——

  “舞波获胜的话,就可以抢下多部目的名次第八十名的位置,多部田之后的排名者将会下降一位。多部田获胜的话,就可以获得对舞波下达一条命令的‘星之令’的权利。”

  没错。就是目的在司仪所说的“星之令”的时候。

  多部田想对昴下达怎样的命令呢。不论如何,他的目的都要多加留心。

  “现在说明规则。说出‘我认输了’的那一方就算战败。其他像是指导员丢毛巾上来,或是身为裁判的我判断不可能继续战斗下去的时候,也算战败。昏迷或是重伤等等都是符合的情况,请各位谅解。还有,平手只限于双方同意,或是由我判断彼此都不可能战斗下去的情况。”

  廉也暂且也把毛巾带来了。可是如果把这丢上台,昴一定会暴跳如雷吧。

  “那么开战吧!希望两位在星之道上,发出极限的光芒!”

  几乎就要爆炸的欢呼中,昴立刻开始跳舞。转圈转呀转的,摇曳两把头发,轻柔的歌声回荡在武道馆内。饱含空气的制服裙子轻飘飘地飞扬,看了让人有些小鹿乱撞。

  这是“星降之舞”。昴藉着歌唱和舞蹈,可以让名为星灵的米卡霍希之神附身然后进行战斗。

  啊扭啊扭啊扭酿 啊扭啊扭酿

  双手飞出去 亚那黎扭 双脚飞出去 亚那黎扭

  翅膀飞出去 喙子伸出去 最后把尾巴 挤出去外面

  感觉歌曲和舞步的节奏都比平常快,似乎精力太多了些。也许是正在发泄以前想战斗也不能战斗的窝囊气。

  至于多部田,则完全没有从开始位置移动丝毫。只是抱着胳臂,笑咪咪地看着昴的星降。

  昴的舞蹈停了,左手的雷涅席库尔大放光芒。对准那道光,流星一颗又一颗地,倾注而下。

  长发染上鲜艳的樱粉色,全身也笼罩着同色的气场。这种美丽,让观众不由得赞叹。

  星灵附身“春风之亚那黎”完成了。

  “好像很好吃。”

  一边嗝呼嗝呼地笑着,多部田一边松开抱着的胳臂。他的雷涅席库尔也正在发出不亚于昴的光芒。

  “真的呢,星降的光芒是不一样的。好一顿大餐呀。”

  衬衫的扣子猛力陷入好像吃得饱饱的肥大肚子之中。

  多部田从口袋拿出刀子和叉子,大大地举起双手欢呼。

  “我要开——动——了!”

  多部田深深吸气,舞台上随即吹起暴风。吸力大到甚至连位在台下的廉也都几乎要被拉过去。后面的记录员拿着的原子笔和纸张就被吸走,然后被吸入多部田张得大大的嘴巴里。

  “唔!”

  昴压着裙子和头发,死命踏稳脚步。即使如此,还是逐渐被拉了过去。而且,连笼罩昴全身的粉色光辉——亚那黎的光辉,都变成粒子被吸入了多部目的口中。

  “……隔呼~真好吃。”

  多部田闭嘴的同时,暴风也停了。伴随着嗝噗,刚刚吸入的纸和原子笔被吐了出来。

  昴一屁股跌坐在地不知所措。头发的颜色恢复原状,星灵的光辉也消失了。

  “这就是我的排名者技能‘大胃王’喔,舞波大小姐。”

  啪啪地拍了拍那膨胀过度所以肚脐从裤头跑出来的肚子,多部田嗝呼嗝呼地笑着。身体变得比方才更大,身上穿着的衬衫看起来像是缩小了。

  “我把雷涅席库尔的光芒源头‘星之力’给吃掉了。只要雷涅席库尔不发光,你就不能使用排名者技能。就算是星降也不例外喔。”

  拍拍屁股的灰尘,昴站了起来。由于事前就得知多部田的能力,所以也没有特别着急的样子。“腐海的呼吸”也维持原状。

  “吃得愈多,我的身体就会愈来愈大,力量也会增强,可以大到捏碎像你这种小矮子!”

  多部田向下挥动肥大化到跟昴的头颅差不多大的拳头。昴迅速往后跳。拳头击中地面,舞台的地板内装有吸收撞击力道的弹簧,但还是剧烈晃动。

  “我为什么会向你这种一百二十名的废物提出战斗申请,就是因为我曾经吃过‘星之力’。以前和别的星柱候补战斗的时候尝到的那滋味,我实在是忘不了呀。那分量完全可以跟我远征东京时吃过的‘二郎’的大碗猪肉拉面相提并论。”

  昴如燕一般地翻身,持续闪过多部田粗暴的攻击。

  “不是还有其他的星柱候补吗?为什么要找我?”

  “这还用问吗?因为你是星柱候补里面最弱的一个。”

  大受打击。

  虽然从指导员的位置看过去只能看到背影,但廉也清楚感受到昴的脸颊在抽动。

  “真有这么好吃?那就——给你吃个痛快!”

  昴再次开始舞起星降。啊扭扭扭扭嗯,啊扭扭扭嗯~节奏比刚才更快的歌声倾泄而出,雷涅席库尔开始发光。

  “啥?刚吃完不能使用技能你也要跳舞?真遗憾,我的字典里可没有‘餐后’这两个字!”

  雷涅席库尔发光,多部田发动了技能。光的粒子被吸入张大的嘴巴,昴的雷涅席库尔的光芒也逐渐衰弱。

  “昴,好戏现在才要开始!”

  “我知道啦!”

  昴继续跳舞,在狂风中大幅度挥动双手,操控两束头发,以多部田为中心不停地在周围转圈,一圈又一圈。雷涅席库尔再度恢复光芒。

  “就算你到处移动也是没用的!我的技能是全方位有效的!”

  好不容易恢复的光芒,又立刻全部被吸进去了。宛如彗星飘动的光粒子非常美丽,凝视的观众发出欢呼。

  昴依然继续跳舞。不管多部田怎么吃怎么吞,就是持续让雷涅席库尔发光。

  啊扭扭扭扭嗯 啊扭扭扭嗯

  “哈哈哈,我不是说没用吗?”

  啊扭扭扭扭嗯 啊扭扭扭嗯

  “喂喂喂,你还想喂我吗?看样子今天我不用吃晚饭了,我得打电话跟老妈说一声!”

  啊扭扭扭扭嗯 啊扭扭扭嗯

  “哈哈哈哈哈!好吃好吃真好吃——!”

  赢了。

  廉也用力握紧拳头。一切都照着事前商量好的作战计划走。

  背后负责记录战斗的女学生记录员,吓傻的声音传了过来。

  “她、她都不会呼吸困难吗?”

  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停地跳舞。边唱边跳这是多么消耗体力的事,应该不难想像吧。即使可以持续跳舞,但歌声沙哑啦或是中断啦是很常见的。要是这样的话,星降就会变得不完全了。

  但是,昴的“啊扭扭嗯~”,一直保持着轻柔。

  这是廉也传授的独特呼吸法——“腐海的呼吸”的恩赐。

  “嗝呼、唔……”

  多部田的衬衫发出劈兹劈兹的声音。从下往上依序劈兹、劈兹、劈兹地,扣子弹飞出去到廉也所在的地方。肚子膨胀得有如喝了一大木桶满满的水,简直像是运动会滚大球项目的大球。

  暴饮暴食的的报应来了。

  多部田蹲了下去,双手捂住嘴巴不停地嗝噗嗝噗。

  “家母说过,吃饭吃八分饱是健康的秘诀。”

  完成星灵附身的昴,粉色的头发摇曳着,视线往下看着多部田。

  “为、为什么?为什么你都不会喘不过气?为什么你可以一直跳星降之舞?”

  “因为我拜托师父锻炼过我了。”

  若无其事地笑了,昴对着廉也握拳。

  “现在附身在我身上的亚那黎,并不是着重力量的星灵,不过即使如此,我的力量还是比平常增加了大概一点五倍。要是我用这样的力量,去打你这个像狸猫一样的大肚子,你认为会怎么样呢?”

  “喂、喂喂,你你你、你该不会想……”

  多部田脸色大变,冷汗沿着脸颊往下流。

  “虽然我是不愿意这么做,观众应该也会看得很难受,不过为了打赢也没办法。”

  昴开始转动胳臂,缠绕着粉红色磷光的拳头,描绘出鲜艳的轨迹。

  “准备好了吗?我要动手了,一、二——”

  多部田高举双手像是要伸到天空,鼻水眼泪齐流后摇着头说。

  “我认输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近似惨叫,这就是战败宣言。

  “胜负已定,胜负已定,胜负已定了——!”

  司仪高声宣布昴获胜,场内随即爆出热烈的欢呼。

  ★

  在远离昴居住的舞波宅邸的八张榻榻米大的房间内,两人隔着矮桌干杯。喝的是麦茶。

  “恭喜你在复出战获胜!”

  互相碰触已经冒出大量水珠的玻璃杯。昴用力过度,麦茶溅了点出来。但是昴毫不在意,笑容可掬。

  “我第一次进入百名之内。没想到居然有八十名!”

  “以你目前的实力来说,八十名还太低了呀。”

  “真的吗?”

  廉也喝了大概一半的玻璃杯,昴倒入麦茶的时候听得到液体流动的咕噜咕噜声。

  廉也喝了一口麦茶。

  “你住院的时候,我也看了各种各样的排名战。我认为你可以轻取五十名之后的排名者。”

  “是真的吗?”

  廉也稍微减少的玻璃杯,昴又再度加满。

  “就算是五十名到三十名左右的人,只要技能配合得好,你也是完全打得赢的。”

  “你是说真的吗——?”

  昴又倒茶了。想当然麦茶满出杯子,透明的褐色在矮桌上蔓延开来。

  “喂,我没喝呀!我说我还没喝啦!”

  慌张阻止昴的动作,廉也找出抹布。

  “唉……一昴出神地叹了口的气,不知道为什么再次正经跪坐。

  “一切都是托师父的福。”

  “笨蛋,是你的实力啦。”

  结果是廉也一边用自己的手帕擦拭矮桌和榻榻米,一边回答昴。这并不是客套,而是真心话。至今为止昴老是吞败,很大的原因在于施力不当造成的失控和自乱阵脚。只要能够竭尽实力,应该也不会输给都是怪物的前段排名者。

  昴脸颊泛红。跪坐着扭扭捏捏动着身体,视线往上看着廉也。

  “……真的吗?”

  “嗯。你真的变强了,真的。”

  发红的脸颊,变得更红了。

  “师父,请问一下。”

  “嗯?”

  “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就在廉也想问“为什么?”之前,昴已经起身,重新坐到廉也的身旁了。

  低着头,昴一边在榻榻米上面不知道写些什么,一边说。

  “我有个请求。”

  “怎么了?怎么突然这样不干脆?”

  “我想要奖励。”

  跟平常说话的口吻不同,声音有些颤抖,身体频频晃动,长发碰触到廉也穿着短袖的胳臂。

  “你想吃铜锣烧是吗?”

  昴用力摇头。

  “师父的回答。”

  “……啥?”

  “我想知道,师父的回答。”

  昴缓缓地抬起头来。

  明明五官充满稚气,就只有眼睛带着格外成熟韵味,此时水汪汪的。

  “我想知道,那个时候的问题,师父要怎么回答。”

  廉也疑惑地一脸“你在说什么呀?”的表情歪着头。这么说起来,一个月前在医院昴也说过这样的话。

  “请问师父的回答是什么?”

  打算反问“到底是什么意思?”时,廉也在问句即将出口的时候打住了。因为想起了那个时候他惹火昴的事。

  廉也陷入沉默,八张榻榻米的房间鸦雀无声。外面庭园鸣叫着的知了声音,还有位在厨房的小冰箱的马达运转声,听起来都变得特别大声。

  女孩子的甜甜香味从身穿夏季服装、凝视着廉也的昴身上飘了过来。让廉也意识到狭小的房间只有他和昴两个人,不由得心跳加速。廉也真的很怕这种气氛。明明打打闹闹的话两人独处也没事的。

  “这样呀,你要听我的回答是吗?嗯,是要听我的回答对吧。”

  汗流浃背,廉也死命寻找字词。虽然自己认为那个时候一定有用信件回覆了,不过看样子似乎是记错了。他不想踩到地雷,可是“以后我再回答你”指的是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对了。就是这种时候,才正需要脸颊上的文字不是吗?

  想到好主意后,廉也便直盯着昴的脸瞧。

  昴缩了缩身子,头发摇动如波浪。双眼更加湿润,几乎就要滚落泪水,睫毛微微颤动,慢慢闭上了眼睛……然后小小的嘴唇对着廉也,轻轻地噘了起来。

  等、等等这是搞错什么了吧?

  追着只用屁股在后退的廉也,昴身体前倾。廉也再退,冷汗浸湿的背部撞上了墙壁。

  意识到“事已至此完蛋了”的时候,玄关大门的另一边出现了救星。

  “请问昴小姐在吗?”

  来者是昴称为“奶妈”,舞波家的佣人藤村婶。

  “昴、昴你听!有人在叫你了。”

  昴睁开双眼,叹了长长一口气的同时也垂头丧气。也许是心理作用,两把头发看起来显得沮丧不已。

  “来了……我马上开门。”

  廉也暗自“呼”地松了一口气。得救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得救了。

  昴一打开玄关大门,就看到穿着围裙的藤村婶笑咪咪的样子。和蔼可亲,胖嘟嘟的,就像是以前的家庭剧之类会出现的“勇敢妈妈”一类的角色。

  “请您到本宅来一趟。大客厅有客人在等您。”

  “好,我马上过去。”

  “那么,我先告辞了。睡觉之前别忘了做腐海流伸展操喔。”

  起身打算离开的廉也,被藤村婶叫住。

  “连动老师,刚好您也在呢。”

  “请、请不要叫我老师啦!”

  赶忙用力摇手的廉也,藤村婶只是咯咯笑着。

  “请老师也一起过来。”

  “咦?”

  “客人说也想见见老师您一面。”

  廉也和昴彼此互看。

  两人同时疑惑地侧着头。

  “……怎么回事?是谁呢?”

  ★

  舞波邸的大客厅。

  廉也第一次踏入,只觉得好宽敞。到底有几张榻榻米呢?好像大到可以彻底容纳四个昴的住处。灰泥墙上挂着的挂轴和画作,每一幅看来都价值不菲,古老的米黄色天花板和柱子,让人感觉到舞波家的历史。不过榻榻米是崭新的,一定是时常更换吧。虽然宛如历史剧的场景,却是电影版的豪华而非电视版的小成本。

  在这么宽敞的房间内,有四个人。

  廉也和昴跪坐在坐垫上,然后,面对着他们坐着的是一名青年和一名少女。

  青年大概快要三十岁了吧。有点瘦,身材很高。身穿西装姿势端正地跪坐着,始终保持着稳重的笑容。竟然有如此贴合所谓“和蔼可亲”一词的人,廉也从未见过。

  姑且不管这个人……

  “请、请问……”

  忍耐不下去的廉也开口询问。

  “怎么了?连动廉也同学|

  甚至连声音都又暖又温柔的青年——千阳院狼辉回答。

  “请问那把剑是怎么回事呢?”

  廉也指着在狼辉的旁边,榻榻米上搁着的一把没有套上剑鞘的剑。

  刚看到的时候还以为是个生锈的固体。这把剑就是这样引人误会,从头到尾都锈成了红色,而且体积巨大。狼辉的身高大概有一百九十公分吧,这把剑几乎和他一般高。

  用来代替剑鞘的,是刀刃上缠绕着七个穿线连结起来的珠子。非常美丽的装饰珠子,如同雷涅席库尔一般散发着神秘的光亮。

  “喔,你说这个呀?这是‘美味棒’喔。”

  “美、美味棒?”

  “兼任教团本部长和米卡霍希学园理事长,是很累人的工作。从两年前就任之后,我就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所以肚子饿的时候,我就会咬这个。顺带一提,这是明太子口味喔。”

  “……这样呀。”

  廉也用视线询问“这是开玩笑的吧?”,但狼辉依然保持着稳重的微笑。

  一旁传来嗤嗤的笑声。

  “父亲大人您真是的!廉也同学应该很头痛吧?因为您不太讲真话的。”

  此话当真?

  廉也一边在心中吐槽,一边视线转向这个声音的主人——千阳院莫迦奈。

  宛若妖精一般楚楚可怜,带有虚幻气质的女孩子。长到可以遮住背部的头发,波浪缓缓起伏,浅浅的颜色像是没泡久的红茶。她说自己是米卡霍希学园高中部一年级,所以年龄比廉也和昴小了一岁。

  廉也以为她一定是狼辉的妹妹,没想到她却叫狼辉“父亲大人”。如果是这样,他们的年纪也太相近了,五官也长得不太像。其中大概有什么内情吧。

  还有,莫迦奈早已经不是普通的少女了。

  从两点可以看出她非一般少女。

  首先是服装。今天晴空万里,而且又待在室内,可是她穿着黄色的雨衣。让人脑袋清醒的完美黄色,让人不由得联想到柠檬,口水都流了出来。实在是太奇特的时尚了。最重要的是难道不会热吗?

  然而莫迦奈一滴汗也没流,只是凉爽地微笑着。

  再来就是她的长相。尽管毫无疑问是个美少女,她却始终闭着双眼。或许是眼睛生了什么病。可是,她却清楚地“看着”廉也的眼睛说话。她到底是怎么看到的呢。

  狼辉与莫迦奈,两个人都戴着雷涅席库尔。可以看出来狼辉是毕业生,而莫迦奈则是现任的排名者。

  “那么,我们就进入正题吧。”

  喝了藤村婶拿来的冰玉露茶后,狼辉开口。

  “首先,昴,你的伤已经好了吗?”

  “理事长,谢谢您的关心,托您的福,前一阵子我已经出院了。让您担心,且住院的时候还送来慰问的礼品,舞波家的家长重藏和我,都深深感谢您。”

  手指在榻榻米上并拢,昴深深地行礼。平常那种随时要搞砸事情的样子,一点都不见影子。一定是很习惯这种行礼如仪的招呼方式吧。从各方面看来果然是名门的千金小姐呀,廉也敬佩地想着。

  “太好了。”

  狼辉满意地点头。

  “医生诊断要完全康复需要两个月,不过你竟然只要一半的时间一个月就好了。雷涅席库尔的治愈能力,实在很了不起。”

  廉也也有同感。瑞贵受伤的时候也是一样。那个时候,医生说瑞贵受的伤可能会让她再也不能走路,但托雷涅席库尔的福,半年就完全康复了。

  “还有,昴你的‘星之力’也大幅提升了。雷涅席库尔不是独自发光,必须要有主人心灵的光辉才行。你今天的胜利也精采得无话可说。”

  昴睁大双眼。

  “您看了今天的战斗吗?”

  “当然看了。你散发出一种‘真不愧是那么厉害的安罗大人的女儿’的光芒喔。”

  “您客气了。一切都是因为有在天际闪耀的御星的导引。”

  尽管昴以米卡霍希风格的说话方式表示谦逊,但可惜的是,脸颊上浮现出了文字。

  “喔耶”、“我得到夸奖了!”。廉也想要收回前言,心想昴你果然跟千金小姐不同路。

  大概是出于大人的体贴,狼辉并没有提起脸颊上的文字。

  “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表现如此优秀的你。前些日子举办的教义钻研会上,大家同意你再度参加年底的‘暂降之仪’。”

  “真、真的吗?”

  抢在昴之前,廉也激动大叫。

  “昴在六月的‘荧惑之乱’中的奋战得到了赏识。上次的暂降之仪,本来就因为沙良瑞贵同学的闯入而乱得一塌糊涂。”

  “非常感谢您!”

  和昴一样,廉也也低头行礼。真的太好了。有种从一个月前就惦记在心上的不快,终于烟消云散的感觉。

  就在谈了些事务手续方面的事情,四个人的玉露茶只剩一半左右的时候。

  “好了,接下来是连动同学的部分。”

  廉也修正开始乱掉的姿势坐好。

  “我听说你没有意愿参加‘米卡霍希排名战’,现在你的想法还是没变吗?”

  “是的。”

  “为什么?”

  “因为,我是昴的师父。”

  没有畏缩,没有害臊,能够果断地说出“师父”。

  “你的意思是你‘不能和徒弟战斗’吗?”

  “不是的。只是因为没有这个必要。有必要的话——如果这么做能让昴变强,我就会战斗。”

  狼辉低低地“唔”了一声。

  “看来你跟‘暂降之仪’的时候不同了,真没办法想像其实是同一个人。不愧曾经是打倒过刀的人。”

  “您认识他吗?”

  “桐荫刀——不,应该说是舞波刀,是我的徒弟。虽然我只有教他剑术。”

  桐荫这个姓氏,应该是刀成为舞波家养子之前的姓氏吧。能够当那家伙的师父,这个人想必也是颇有能耐的高手吧。

  “但是,你不参加排名战的话,会有点小问题。”

  保持着微笑,狼辉只有声音压低。

  “怎么回事?”

  “学园内部,原则上并不认可非排名者的人持有雷涅席库尔。”

  “可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跟我说过什么。”

  “这是因为你的导师毛利老师到处去拜托的。她说因为连动好像有很多苦衷,所以希望暂时先观察看看。”

  “鬼、鬼毛……不对,毛利老师这样说?”

  私下称呼老师“鬼毛”这种绰号,廉也已经在反省了。虽然刚转学过来的时候,老师唆使他参加战斗,他心想“这样也配当老师呀”,但原来老师都在暗中支持他。

  “雷涅席库尔和排名者技能,是只有置身于排名战这个激烈战场的人,才有资格持有的特权。例外的就只有在教团的职务上判断有必要持有的人,以及国中生以下的星降舞者。你应该不属于其中的任何一种吧?”

  “是、是的……”

  廉也只能低声承认。

  “说起来,是谁给你雷涅席库尔的?握有雷涅席库尔与夺大权的,是个叫做‘五人亚里亚’的米卡霍希组织,不过你应该是来学园之前就持有雷涅席库尔了吧?”

  尽管有些犹豫,廉也还是决定要说实话。

  “是我住在原本城镇的时候,教我格斗技的师父给我的。”

  “就是‘腐海流’吧。你说的那位师父,究竟是什么人?”

  狼辉的回答,让廉也更肯定了。他从以前就隐约察觉到,担任他和瑞贵师父的“腐海女王”——千阳院未来是腐海流的高手这件事,在米卡霍希似乎是没有人知道。

  “就是一个叫做腐海女王的人。”

  “女王?本名是什么?”

  “我不知道,因为她没告诉我。”

  这话有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以前虽然不知道,但现在的廉也已经知道了。然而,站在女王的立场想,应该别讲出来比较好。顺带一提,虽然从以前就知道女王的笔名,但为了女王的名誉,这也得隐瞒。因为她画的漫画都是那种题材。

  “那个叫做女王的人,应该原本是排名者吧。所以,才把自己的雷涅席库尔托付给你。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呀。”

  “没错,这是天大的荣誉。”

  昴插嘴说道。

  “因为,雷涅席库尔就是那个人的一切。只能交给认定能够托付自己一切的人。”

  “以前曾经有一位获得两个这种荣誉的排名者。”

  露出远望一般的眼神,狼辉说道。

  “那个排名者受自己的情人和挚友所托,收下了雷涅席库尔。虽然两个人都因为不幸的事故而身亡,但可以说她继承了他们的遗愿吧。”

  昴兴奋地身体前倾。

  “好厉害!是谁呀?”

  “千阳院未来。就是舍妹,现在坐在‘星柱’那个位置上的人。”

  “咦……”

  廉也发出小小的惊呼,不由得望着自己手边的雷涅席库尔。狼辉说的那两个雷涅席库尔,该不会就是他和瑞贵各自获得的吧?对,错不了的。包括自己的在内,女王拥有三个雷涅席库尔。

  万万没想到,这竟然是这般重要的物品。

  抬起视线,和狼辉的视线撞个正着。明明狼辉的微笑跟方才一样,廉也却不禁感觉起来像是别有深意。

  “你从那位腐海女王排名者继承雷涅席库尔,如果是这种情况,学园是没有立场多说什么的。五人亚里亚似乎也默许了,应该可以当作特例得到认可吧。”

  廉也松了一口气。

  “那么,那我继续持有也没关系吧?”

  “只不过,有一个条件。”

  狼辉对在一旁乖巧听着话的莫迦奈使了个眼色。

  “遵命,父亲大人。”

  莫迦奈重新坐到廉也的身边。身上穿着的雨衣发出叽叽的摩擦声。

  “只要一下子就好,请恕我失礼冒犯了。”

  在极近的距离看到莫迦奈的微笑,廉也的脸颊突然热了起来。莫迦奈真的很可爱。可能是因为她闭上眼睛的关系,廉也有种她毫无防备地把脸凑过来的奇妙感觉。红茶色的头发,真的散发出宛如上等红茶的美好香气——

  “哇!好痛!”

  屁股传来的剧痛,让廉也跳了起来。他被一旁的昴狠狠掐了一把。

  “你干么啦!”

  昴“哼”了一声,鼓着脸颊,一脸不想理人的表情。

  “因为呀,有毒蝎子在螫师父的屁股。”

  “这里是哪个沙漠呀!”

  然后,昴的脸颊浮现出了文字。仿佛是前奏咚咚——咚、咚的演歌标题一般的字体。

  “偷吃鬼的”、“沙漠”

  ……哪来这种鬼沙漠啦!

  无视于展开安静的装傻和吐槽的两人,莫迦奈拿出黄色的线在廉也的雷涅席库尔上紧紧地打了个蝴蝶结。

  然后,用力吸了一口气。

  类似廉也学过,且教导昴的“腐海的呼吸”。

  指尖碰着线,莫迦奈小声地念起咒语。

  “千阳院莫迦奈在此下令。汝,化为束缚。顺从我意,限制其人……”

  念完的同时,莫迦奈吻了一下雷涅席库尔。黄色的线,忽然带有像是地面受热摇曳的热气般的光亮。这是……气炎?她把气炎注入到线里面?

  狼辉告诉凝视着线的廉也。

  “从现在开始,只要在米卡霍希市内,你的‘腐海流格斗术’就是禁止使用。”

  “咦……”

  “如果你用了,这个封印就会断掉。断掉的话,你就会遭到学园退学处分。我会让莫迦奈定期检查,所以希望你心里要有个底。”

  “为、为什么要这么做?”

  廉也的问题,让狼辉的声音愈发锐利。

  “你使用的腐海流——源头应该是‘气炎’吧?靠着在丹田锻炼深入的呼吸,然后产生出来的能量。”

  廉也无言以对。因为瑞贵也用腐海流,所以米卡霍希的人会听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可是,为什么狼辉会连气炎的事情都知道?

  狼辉的声调柔和了些。

  “虽然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但我个人是很清楚的。因为气炎是我们千阳院家只在内部相传的宝贵秘密仪式。”

  “秘、秘密仪式……”

  廉也不由得呼了一口气。感觉好像是什么严重的大事。

  “所谓气炎,本来就是第一代星柱绮罗大人创造出来的。绮罗大人运用气炎,产生了各种各样的奇迹,拯救民众,建立了御神星殿的基础。这种神奇的力量只在千阳院族人中代代相传。所以,未来大人当然不用说,我和这位莫迦奈,也都能够使用气炎。”

  坐回原本位置的莫迦奈对着廉也微笑。果然,刚刚的亲吻就是在使用气炎。

  “可是,连动同学,你不可以这样。你自由自在发挥气炎的力量这一点,我身为千阳院的当家不能置之不理。气炎是只有千阳院家有资格使用的奇迹能量——所以,我必须先限制住你的行为。你明白吗?”

  狼辉轻轻地闭上单边的眼睛。这么做不会让人感到猥亵的,廉也心想是专属于帅哥美女的特权。

  “为了推动米卡霍希这么个庞大的组织,有时候这种‘原则’是必要的。虽然大人之间的问题,说给你这种少年听实在丢脸……不过可以请你体谅我的立场吗?”

  廉也吸了一口气,整理思绪。

  狼辉所言确实合理。原本以这人的地位而言,应该爱怎么施压都能随心所欲,可是却如此坦白地向廉也说明原因。没有深入追究女王的事情这一点,应该就是他愿意尊重廉也苦衷的证明吧。

  昴一脸担心。

  “师父,这样可以吗?”

  “我可以体谅,因为我才是对您提出强人所难请求的人。”

  反正没打算参加排名战,战斗的机会没有那么多。相较于这些,现在最重要的是要陪在昴的身边。早晚得和瑞贵有个了断,就等到毕业后在米卡霍希之外的地方再解决就好。

  “谢谢你。虽然第一学期已经结束了,不过请让我以学园理事长的身分欢迎你转学过来。”

  面对笑得更深的狼辉,廉也战战兢兢地说。

  “请问,瑞贵也使用同样的技能。她也会遭禁用腐海流吗?”

  “不会的。沙良同学的情况又不一样,因为她现在是星柱候补之一。能够完成星灵附身的人就算使用气炎,星辈们应该也不会觉得奇怪吧。而且……”

  狼辉一时停住话语,望着廉也的脸。

  “我呀,想要收养没有家人的沙良同学。”

  “您要收养瑞贵?”

  廉也惊呼,狼辉却从容不迫。

  “如果沙良同学是真的想要成为星柱,我认为这是最快的捷径。因为有很多势力反对不是御三家的她成为星柱,但是,只要变成千阳院家的人,至少公开反对她的理由就会消失了。”

  廉也愣住,说不出半句话来。

  莫迦奈嗤嗤笑了。

  “父亲大人,您真是太心急了。这件事情,不是要等我们‘保护’瑞贵同学之后再说的吗?”

  “哈哈哈,我忍不住就抢先一步了嘛。因为沙良同学从上个月开始就一直下落不明呀,虽然我很想用尽办法找到她好好跟她谈……哎呀,真是失礼,你就当我没说吧。”

  听着父女的笑声,廉也身体僵硬。

  来到米卡霍希导致命运转变的人,看样子不是只有自己而已。

  到玄关替狼辉和莫迦奈送行。

  狼辉穿的是外国品牌的绅士鞋,莫迦奈则是套上黄色的雨鞋。

  一打开拉门走到户外,莫迦奈就迅速撑起一把大伞。果不其然,是黄色的。仿佛是蔚蓝睛空底下,绽放了一朵大大的向日葵。

  “不好意思,请问千阳院小姐——”

  “叫我莫迦奈就可以了,廉也同学。请年纪比我小的人不要称呼我什么‘小姐’。”

  “请问莫迦奈为什么要撑伞?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吗?”

  “那是廉也同学的世界的天气吧?我的世界,总是在下雨。”

  回答的声音,还是没有变化的开朗。

  可是,那依然闭着眼睛的微笑,看起来却有如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阴霾。

  “莫迦奈讨厌弄湿的感觉。原因,就只是这样而已。”

  狼辉左手拿着“美味棒”,右手接过雨伞,招手要莫迦奈过去。

  一把伞下,以情侣来说岁数差太多,以父女来说年龄太相近的两个人依偎着步行离开的画面,原本应该是有些突兀的——但看在廉也眼中,不知道为什么十分自然。

  “父女感情真好。”

  “嗯,就像我和师父。”

  “不,倒不是这样。”

  “什么意思!”

  对着脑袋沸腾发怒的徒弟的抱怨充耳不闻,廉也目送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夏季阳光的远方。

  ★

  体育馆后方的矮树丛,是廉也最爱的休息处。

  沐浴在阵雨声般的蝉鸣声中,树根当枕躺卧草丛中,风吹拂树叶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下午开始,体育馆就处在阴影处不会照到太阳,通风也很好。最重要的是非常安静。比起冷气太冷的教室,廉也更爱这里。

  “呼,真轻松……”

  低语着老头子般的话语,廉也闭上双眼。仔细一想,来到米卡霍希之后,这应该还是内心首度感到平静吧。昴出院之前毕竟会操心,每天都去探病。好不容易出院了又马上进入考试期间,考完后又有排名战,真的是连静下心来的空档都没有。

  那场复出战也以胜利让生活增光,接下来就只要等待快乐的暑假到来。

  “不过……”

  廉也睁开眼睛。

  “即使如此,也不会这么轻松吧。果不其然。”

  举起左手遮住阳光,望着雷涅席库尔。封印用的黄线现在也牢牢地绑在上面。

  禁止使用腐海流的警告。

  他也告诉了昴,不要肆无忌惮公然使用腐海的呼吸。虽然他认为从一开始教昴就是为了星降的呼吸法,并不是操纵气炎的技能所以不会有问题,不过还是谨慎行事比较好。

  原来气炎还有像这黄线的使用方式,他都不知道。他没想过要把这种让身体暂时强化的力量,灌注到物体之中,也不认为这是做得到的事。莫迦奈使用的技能,即使同样都是根基于气炎,但或许是和腐海流不一样的技术。

  “瑞贵要是知道了,应该会露出‘快教我怎么做’的眼神吧。一定会的。”

  想起昨天在舞波邸内的对话。他没想过获得雷涅席库尔,竟然是那么不得了的事。而且如果从狼辉所言推测,这似乎还是女王去世的情人或挚友的雷涅席库尔。

  这对女王来说也是追思故人“遗物”。

  “不晓得瑞贵知不知道这件事。”

  廉也动了动,翻了个身。

  那让人头痛的瑞贵,自那件事情之后就没露面。鬼毛老师告诉廉也,火俱津姬派和教团全都在找瑞贵。她应该会继续这样不来学校吧。好不容易才同班的,不能一起上学根本毫无意义。

  可是这样的话,瑞贵也和昴同班了。这两个人,应该可以相处得很好吧。即使在排名战中是敌人,在教室内则是没有分别。感情要好地一起勤勉向学——

  “……不可能会这样吧。”

  廉也就这样自言自语絮絮叨叨个没完,结果有好几个人的脚步声和喧闹声逐渐接近。

  “喂!你这家伙!是谁允许你待在这里的!”

  五个邋遢不整齐地穿着改短衬衫的地痞混混,从右边开始是红发、蓝发、绿发、粉红发和黄发,乱七八糟得很彻底的发色。

  五个人的手指全都戴了红色的雷涅席库尔。也就是说他们是排名者?可是跟一般的雷涅席库尔又不一样,只有一颗星星,材质感觉起来也不同。

  “这里是我们‘参宿四’的地盘!”

  “快给我滚!因为我们现在要开始打室外麻将。”

  啊,麻将!好怀念呀,以前曾经和女王跟瑞贵打过三人麻将呢。零用钱总是输光光。一边想着这些,廉也还是躺着无所事事。

  “你这家伙,耳朵是聋了吗?”

  红发男抓住廉也的前襟,硬把廉也拉起来。

  “嗯?这家伙不是连动廉也吗?”

  “嘿!这家伙就是那个‘白色,偶尔是水珠’呀?”

  “哇哈哈!《出包王女》好看吗?你喜欢哪个角色?应该是美柑吧?你这个死恋童癖!”

  不禁有种刺鼻的感觉。体会到这个绰号事到如今还纠缠着他,廉也感到非常伤心。顺带一提,他是春菜派的。(吐槽:小暗派的举手)

  廉也用回旋踢招呼了红发男的右膝,挥开红发男的手。

  “好痛!你、你在干么!”

  “想打架吗?是吗?真的要打吗?来呀!”

  这点小意思的对手,就算禁止使用腐海流也能轻取吧,就在廉也摆好架式的时候。

  “给我住手。”

  尖锐的声音让廉也回过头去,立刻看到一名少女抱着胳臂站着。

  一个让寂寥的体育馆后方仿佛瞬间变得美丽的,非常漂亮的女生。身上穿的不是学园规定的水手服,而是以浅橘色和白色为基调的洋装型制服。长发两侧一如预期绑着橘色的缎带,让人感觉到柑橘类的清爽和活泼。但是,表情始终都是冷冷的。狠狠瞪着这边的凤眼带着力道,充满拒绝被她清秀外表吸引而凑上来的男人的冷峻。

  左手中指有个仿照天秤的雷涅席库尔,形状很奇特。

  右手边,则佩戴着一把收在刀鞘内的细长军刀。

  宛如所谓拥有“器宇轩昂女骑士”气质的少女。

  “我是隶属于针对排名者犯罪成立的特搜机关‘天秤座’α队的,七曜奈奈奈搜查官。”

  ……多么可惜的名字。太多奈了。

  “我要以暴力行为现行犯逮捕你们所有人。待在原地不准动。”

  混混们吹了声“咻——”的口哨。

  “哈,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七曜家的大小姐呀。”

  “什么‘天秤’啦!不就是在玩正义使者的游戏吗?你这只保安局的狗!”

  哈哈哈哈,响起了下流的大笑声。

  奈奈奈的表情毫无变化,把头发往上拢。

  “那么,就让我尽全力当个‘正义使者’吧。”

  她突然开始奔跑。

  拿起没有拔出刀鞘的军刀,她疾如风地逼近。

  “来呀!你真的想干就来呀!”

  红发男往前冲准备迎战。然后奈奈奈轻轻地一蹬地面往旁边一跳。“笨蛋!”,蓝发男紧接着冲上去要揍人。奈奈奈以着地的右脚为轴,像个芭蕾舞者般转身一圈后举起拳头。绿色、黄色和粉红色接连扑上去,但奈奈奈都跳舞一样转圈转呀转地闪开了。

  不,不是这样。

  不是像跳舞一样,是真的就是在跳舞。

  头发和缎带随着夏季之风摇曳着,一边快速地哼起歌曲。

  “是星降!”

  廉也不由得大叫。奈奈奈正一边闪避攻击一边跳出星降之舞。也就是说,她也和昴一样,是个星柱候补啰?

  军刀的握柄敲打粉红发男的后脑杓的时候,歌声停了。雷涅席库尔发出橙色的光芒,风吹过来,洋装的裙摆危险地摇摆着差点走光。伴随着流星纷纷落下,奈奈奈的头发染上了浅浅的橙色。

  “流之牙星——严厉的基尔赛伊拉!”

  像是必杀技一般地大喊星灵的名字,奈奈奈以眼睛捕捉不到的神速挥动军刀。白色的轨迹纵横交错,遭受牵连的枝叶漫天飞舞。

  混混们也停止行动。

  奈奈奈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低低地“哼”了一声,用手指拂去沾到头发上的绿叶。

  这动作就像是个暗号,混混们一个接一个倒地,躺成大字形动弹不得。

  “放心吧,我只有用刀背打他们。”

  “哪是刀背?应该是刀鞘吧。”

  即使在吐槽,廉也还是鼓掌示意。不造成伤害就能让所有人昏倒,这可是非常厉害的本领。最重要的是那一边战斗一边跳舞的星降,远比昴的星降还要洗练得多。

  笑容满面走上前去的廉也,突然被奈奈奈抓住了手。

  奈奈奈从口袋掏出一副微微发光的手铐。

  “……咦?”

  “咦什么咦,我刚不是说过要逮捕你们吗?”

  “也、也包括我在内?”

  奈奈奈冷冷地点头。

  “因为我都看到了,你想跟这些家伙打架的举动。你就是个暴力行为的现行犯。”

  “什什什么!我根本是被冤枉的现行犯!”

  “可以再追加一条,什什什么罪……嗯。”

  “不要把别人吃惊的方式当成犯罪!”

  “不只是这样而已喔,香香背男。我还有事情要间你,关于沙良瑞贵和雷涅席库尔抢案的事情。”

  “雷涅席库尔抢案?这是什么事呀?”

  就在此时,奈奈奈冰冷的表情突然瓦解了。

  情绪从工整的五官爆发出来,以激烈的口吻唾弃地说道。

  “你在睁眼说瞎话!你知道因为沙良瑞贵的错,被害人的感受有多么痛苦吗?”

  廉也挣脱奈奈奈的手,后退和她保持距离。

  “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我的事情就算了,但是不准你说瑞贵的坏话!”

  “这样呀。那好,我就要你在侦讯室给我讲清楚。”

  奈奈奈瞄准廉也的胸口,军刀直接刺了过来。廉也转动右手以双手巧妙打掉军刀。奈奈奈随即使出回旋踢,廉也抬起左脚防御。虽然是锐利的攻击,但力量不足,要挡下来并不是那么困难。

  “你就只有在逃跑的时候能独当一面,果然是‘孤零零的香香背男’。”

  尽管攻击遭到减弱,但可能是不耐烦吧,奈奈奈暂时往后跳拉出了距离。

  “好吧。我就特别跳给你看,只在七曜家相传的这个星降……”

  奈奈奈把军刀收回腰际,空出来的右手像是猫咪的前脚一样,弯曲地搁在头顶上。左手绕到腰后,像尾巴般地摇摆着,同时轻巧地开始跳起舞来。

  孟唧唧唧—— 孟唧唧

  尾巴摇摇 孟唧唧—— 耳朵晃晃 孟唧唧

  哪个是真的? 孟唧唧 你猜猜看呀? 孟唧唧

  够了。

  真的是,够了。

  还以为亚那黎已经让自己习惯了,可是王八蛋,实在是受不了——这是什么鬼歌词!

  廉也发出灵魂呐喊的同时,星灵附身已经完成了。雷涅席库尔发出光芒,奈奈奈的头发再次逐渐染上了浅浅的橙色。全身才散发朦胧的光亮,那光亮立刻分裂成四道光,每道都变成了七曜奈奈奈的样子。

  四个分身。

  不知道是视觉暂留还是一分为四,但总而言之,奈奈奈增加到了四个!

  “你、你连这种事情都办得到吗?”

  廉也对此瞠目结舌。以前虽然见过各种各样的星降,不过这真的是料想不到。

  “香香背男,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乖乖让我们绑上绳子吧。”

  “我要好好地侦讯你。”

  “和这么美丽的少女五人独处,你反而要谢天谢地呀。”

  面对四个你一言我一语擅自开口说话的奈奈奈,廉也乱抓头发大叫“唔哇——!”

  “什么话都随便你们讲!既然如此我也要拿出真本事了!在连动廉也之名下——”

  就在深深吸入一口气之际,廉也回神过来。

  糟糕!禁用腐海流!

  “逮捕、逮捕、逮捕——!”

  “可、可恶呀——!”

  廉也迎战从正面打过来的奈奈奈A,用手掌痛击对方的腹部将其打飞。

  竭尽所能的反抗,这样就是极限了。

  剩下的三个奈奈奈扑了上来,让廉也趴倒在地。奈奈奈B和C固定住廉也左右手的关节,奈奈奈D压在廉也的腰上,廉也根本无法反抗。

  “放开我!我什么都没做呀!我是被冤枉的!我是无辜的——!”

  “犯人全部都这样说!你这个混帐!”

  四个人痛扁过手脚乱动挣扎的廉也之后,奈奈奈解除了星灵附身。身分一瞬间消失不见,恢复成原本的一个人。

  奈奈奈抱着胳臂,俯视着伤痕累累倒地不起的廉也。

  “……好弱。你是怎样?弱爆了嘛。你在本殿的屋顶上展现出来的激战是怎样?还是说沙良瑞贵根本没什么本事?我个人还不曾直接跟她战斗过,去年她拿到第一名是侥幸吗?”

  廉也一面因为痛苦而呻吟,一面撑起上半身怒瞪着奈奈奈。

  “不准说瑞贵的坏话!”

  奈奈奈耸了耸肩。

  “你啰嗦什么!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瑞贵瑞贵个没完。算了,到本部后再来听你的辩解。”

  奈奈奈想替廉也铐上手铐,伸手到口袋翻找。

  然而,找不到手铐。

  “奇怪?手铐刚刚明明还在的呀。”

  这次奈奈奈开始找起腰包,后面有个人影拍打她的肩膀。

  是昴。

  不知道是从哪里找出来的,她手上抱着巨大的猴子布偶装。

  昴不发一语,把布偶装塞给奈奈奈。

  把布偶装交给正在找手铐的对手,是想怎么样啦?

  “谢啦。就是这个,我就是在找这个。”

  什么?居然笑咪咪地收下了!

  “我看看……脚这样放进去,手穿过袖子,啊,可以帮我拉一下后面的拉链吗?嗯,谢啦。这样子,最后再把头套上去……很好,准备齐全了!”

  就在事情发展得太过出乎意料,哑口无言的廉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的时候,变成猴子的奈奈奈开始高兴地跳起舞来。

  孟唧唧唧—— 孟唧唧唧——

  孟唧唧唧—— 孟唧唧唧——

  孟唧唧唧—— 孟唧唧……现在是在搞什么鬼啦——!

  “啪——!”的一声,奈奈奈脱下布偶装的头部,用力砸到地上。

  奈奈奈狠狠瞪着昂。

  “你这个马桶昴,是想怎样?”

  “好久不见了。你还没解开星灵纳尔赛伊元的星咒吗?奈奈奈奈。”

  “‘奈’多了一个了啦!”

  看样子这两个人好像认识。感情……应该是满糟的。

  廉也藉着昴的帮助起身。

  “师父,你没事吧?”

  “嗯,算没事吧……对了,刚刚你干么先装傻跟着闹然后又吐槽?”

  “奈奈奈希望当谐星排名者。她是个有勇气不找搭档,要单打独斗一闯搞笑世界,是个让人敬佩的人。”

  “喔……”

  不愧是米卡霍希,拥有各色各样的人才。

  奈奈奈抬头挺胸自信满满地嗯哼了一声,说道。

  “你明明就是个马桶昴,不过好像可以正确理解我的表演有多美好。没错,我想做的就是替停滞不前的搞笑界带来新风气。我连艺名都想好了,就叫做‘BANANA奈奈奈’。你们懂吗?因为有猴子,当然要有香蕉,所以是BANANA,'然后奈奈奈,就是从我的名字来的!呵呵呵,看样子你们对我这么好的品味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喂,你们要去哪里啦?”

  匆匆忙忙想和昴快点回去的廉也,被奈奈奈从后面抓住了肩膀。

  “你为什么要走?我们话不是还没讲完吗?”

  “没有啦,因为感觉你好像很忙,所以我想让你自己一个人,别占用你的时间。”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真的不要这么做!我会丢脸到想死!”

  泪眼汪汪的恳求。

  “不对现在不是立志当谐星的时候!我是天秤座的搜查官!我是来逮捕你的!”

  “可是,你不是对昴的动作反应很快吗?”

  奈奈奈的肩膀开始颤抖。

  “……你以为,我是喜欢才那样的吗?”

  “因为,你看起来超开心的呀|

  奈奈奈拔下屁股上的尾巴,狠狠摔到地上。这布偶装似乎是可装卸式的。

  “我怎么可能开心!这是诅咒!这是纳尔赛伊元的星咒害的!就跟这家伙的脸颊一样!”

  奈奈奈捏住昴的脸颊,用力拉扯。

  昴反驳。

  “○※,#*△☆◎×&◇,○口。”

  根本听不懂再说什么。

  “也就是说,你是为了提升所谓的‘星之力’,所以施加了这个咒语?”

  放开昴的脸颊,奈奈奈表情痛苦地摇头。

  “有点不太一样。以前,我第一次让纳尔赛伊元附身的时候,出了点小差错。星灵在不完全的状态下附身了……这就像是那个时候的后遗症。”

  “这样呀,希望你早点治好。那我先告辞了。”

  “嗯,谢谢你。再见……喂,我不是说要你别走吗!”

  奈奈奈一抓住廉也的肩膀,昴就推开她的手。

  “请你不要随便乱碰我的师父。”

  “啥?”

  “可以碰师父,可以被师父碰的女生,就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咦!”

  廉也不由得疑惑地歪着头。总觉得从昨天开始,昴的样子就怪怪的,是不是吃到什么坏东西呀。

  “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不是说过我是来逮捕这家伙的吗?”

  “师父到底做了什么事?”

  “他有串通荧惑之乱的首谋沙良瑞贵的嫌疑。”

  昴吊起眼梢怒看着廉也。

  “是真的吗?师父!”

  “串通你个鬼!我连她的下落都不知道!”

  “你再骗下去呀。我早就调查得一清二楚了,你跟她是青梅竹马,感情好得很。”

  “感情好得很?怎、怎怎、怎么个好法?”

  昴和奈奈奈两个人逼近廉也,情况比刚才更糟糕。

  凑巧听到骚动,正在社团活动的运动社团社员们嚷着“怎么了怎么了”聚集过来。一下子就形成了看热闹的人墙,好奇的眼神盯着三人猛瞧。“争风吃醋?”、“香香背男才不会劈腿咧!”、“就是趁舞波住院的时候找到备胎啰?”、“烂人一个。”、“明明穿水珠图案的内裤还敢这么嚣张!”

  “师父,到底是怎样!你已经有我了,居居、居然还跟沙良瑞贵纠缠不清!”

  “没错!这一点你给我说清楚讲明白!你到底有没有限沙良瑞贵串通?”

  看热闹的人群吵嚷得更厉害了。“连沙良瑞贵都有分?”、“也就是说这是脚踏三条船?”、“好一个后宫呀!”、“女人的公敌!”、“明明穿水珠图案的内裤还敢这么嚣张!”这些话,已经彻底击倒廉也了。

  廉也顿时垂头丧气,驼着背把双手靠拢,伸向奈奈奈。

  “请你逮捕我。”

  “咦?”

  “算我拜托你,请逮捕我……请你尽快,把我带离这个地方。”

  七月十二日星期一,下午十二点二十八分。

  连动廉也,遭到逮捕。

  ★

  米卡霍希学园高中部的校舍,大致分为三大区块。

  第一块是教室区,由两栋四楼的校舍组成,教职员办公室也在这一区。

  第二块是实习区,理化教室、音乐教室和视听教室等都安排在这一栋。

  第三块是文化类区,由两栋楼组成,文化类社团和学生会的办公室都在这里。

  廉也被带到的房间,位于文化类区南栋四楼的最南端。

  面积约有两间教室大的宽敞室内,办公桌乱七八糟地摆着。桌上的文件和电脑之类,果然也是胡乱放置。与其说是学校,不如说更像是在公司。

  但是,只有房间南边的角落情况不同。只有那里铺了六张榻榻米,上面摆了坐垫和矮茶桌。从旧型到最新型的电视游乐器和各种摇杆,四十六V型的大荧幕,还有五花八门的盘上游戏和卡片游戏等等层层堆叠。仿佛是个富裕御宅族的小房间。

  其中格外引人注目的,就是放在矮茶桌旁边看起来很高级,真正的榧树制作而成的将棋盘。

  廉也被带到将棋盘前面坐下,和天秤座α队长真田鹰棋面对面。

  鹰棋应该是三年级的学生,可是身高只比昴高了一点点。白净的面容看来有种稚气,以吉祥物的层面来说,是会受到女生喜欢的类型。如果头发长一点,说不定也会受男生欢迎。他那身穿天秤座的制服、姿势端正挺直跪坐的模样,宛如是位教养良好的少爷。

  不晓得是不是鹰棋外型带来的影响,天秤座α的队员全部都是女生。包括奈奈奈在内,共有二十个人。虽然戴着天秤造型的雷涅席库尔这一点和奈奈奈相同,但胸口都别着将棋棋子形状的徽章。

  将棋少女们一边在办公桌做事,一边偶尔斜眼窥视着这里的情况。

  奈奈奈在两人之间抱着胳臂,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板着一张脸瞪着廉也。

  昴在矮茶桌边吃起了她说“侦讯一定要有这个”,而有人端来给廉也的猪排盖饭,同时观察侦讯的进展。沾有米粒的脸颊浮现出了文字:“猪排炸得”、“不太优!”……我管你勒!

  “连动同学,你会下将棋吗?”

  “我、我会。下得很烂就是了。”

  “那么可以请你跟我下一盘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学长应该是职业级的高手吧?我这种人没办法当学长的对手的。”

  即使是不了解米卡霍希内情的廉也,也听过真田鹰棋的大名。三年前,年纪轻轻只有十五岁,就成为职业棋士的天才。然而在进入高中的同时,宣布退出棋坛,理由媒体众说纷纭。这事廉也还记得很清楚,没想到鹰棋竟然会成为米卡霍希排名者。去年鹰棋排名第七,名次似乎还高过颇有能耐的干闇鸣和水仙寺游园。

  “这样很好呀,将棋本来就要下得开心。胜败反而是其次。”

  鹰棋下了第一手。顺带一提,这是不让子的公平下法,对廉也而言条件不利。

  奈奈奈目光锐利地看着鹰棋。

  “队长,你不是应该好好侦讯他吗?如果你只是想玩,那就由我来做啰?”

  “七曜同学的疑心病真重呀。你应该了解我的做法吧?只要下将棋,我就能够了解那个人的本质如何。”

  廉也莫可奈何,边下了第二手边说。

  “在侦讯之前,我可以请教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鹰棋立刻“啪”的一声下好第三手。不愧是职业等级,连棋子下到棋盘的声音都不一样。

  “所谓的‘天秤座α’,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

  “就是专门取缔牵涉到排名者技能或雷涅席库尔的案件‘排名者犯罪’的团队。α小队的辖区就是这间米卡霍希学园。正式名称叫做‘宗教法人御神星内保安局所属,针对排名者犯罪特别搜查机关天秤座,学园管辖队’。总之,因为名称太长,所以我要求使用‘天秤座α’或‘α队’称呼。也就是掌管学园的善恶的‘天秤’之意。”

  “高中生可以行事作风这么像警察吗?”

  “如果一般人认定排名者涉入其中的案件,米卡霍希市警方会‘默认’搜查权在我们这边。简单来说,就是要以毒攻毒。”

  “……原来如此。”

  意即面对拥有稀奇古怪技能的排名者,连警方都感到棘手,所以就让同样拥有排名者技能的人负责处理吧。

  “那么,为什么要逮捕我?雷涅席库尔抢案是怎么回事?”

  “这就让我的部下和你说明吧。角同学,麻烦你了。”

  戴着眼镜的短发二年级女生,单手拿起文件点了点头。胸口的徽章虽然是棋子“角行”,但看来是个很适合别上图书股长徽章的女生。

  “一切的开端,就是一个月前的‘荧惑之乱’。有排名者自愿赶过去想要保护千阳院大人,当中有三位输给了沙良瑞贵率领的火俱津姬派而失去了意识。在那个时候,发生了一起有人趁着他们昏迷时抢走了雷涅席库尔的案件。接下来一个月之内,市内发生了二十起同样的雷涅席库尔抢案。遭到袭击的排名者,全都失去了遭抢当时的记忆,嫌犯的真实身分为何,完全掌握不到线索。我们天秤座α应当打破这种僵局……”

  此时奈奈奈插嘴进来。

  “所以,看起来跟嫌犯沙良瑞贵有联络的你,才会被抓来问讯,香香背男!”

  角同学淡淡地摇头。

  “上级并没有这样的指示。要断定沙良瑞贵就是嫌犯,现在证据还不够。”

  “据说保安局对参宿四的怀疑还多于沙良瑞贵呢。”

  “参宿四,是那个戴着红色雷涅席库尔的家伙吗?”

  “是的。他是个掉出排名,无法成为排名者的迷途者。也有好几次聚众袭击排名者抢夺雷涅席库尔的前科。”

  廉也说了声“什么嘛”然后叹了一口气。原来当时该逮捕的不是他,而是那群混混。

  乱抓人的罪魁祸首奈奈奈,“哼”的一声抱着胳臂。

  “第一线判断比那种愚昧上级的判断重要得多了!”

  廉也耸了耸肩。盘上也居于极度的劣势,明明才刚开始下,已经让对手做出了“龙”。(注:将棋中的某些棋子在特定条件下可以升级,飞车升级之后就是龙(或称龙王),升级之后的棋子除了原本的走法之外还会增加新的走法,也就是攻搫更灵活更容易。)

  “很抱歉辜负你的期待,但是现在瑞贵的情况怎么样连我都不知道。那场在本殿的战斗之后,我一次都没见到她。”

  其实,这是个小小谎言。

  那场战斗的隔天。廉也想起当时瑞贵嘴唇碰触到脸颊的柔软触感,脸颊不由得发烫。

  “……师——父——?”

  昴冰冷的声音和视线,让廉也赶忙绷紧表情。他心想。可恶,最近这家伙真敏感。

  “原来如此。意思就是连动同学什么都不知道对吧?这样我了解了。”

  “队长!你要全盘接受这家伙的说词吗?”

  “本人都说不知道了,不然你说接下来还能怎么办?”

  “应该还有其他的做法吧?像是‘吊起来晃’、‘游街示众’,‘剥指甲’,‘吐真剂’之类的!”

  等一下,最后两个危险的选项是怎样?

  “我说过了。瑞贵绝对不会做那种像小偷的事。雷涅席库尔是多么重要的东西,那家伙应该比谁都清楚。”

  “天晓得。站在未来大人的立场来看,她就只是个来挑衅的人。她做出什么怪事也一点都不奇怪。”

  “你根本对瑞贵一无所知,不准你随便说她坏话!”

  “哼,你还真袒护她呀。明明是香香背男竟然还跟火俱津姬同一伙,这跟星话也差得太远了吧!”

  两个人在几乎要咬住对方的极近距离互瞪。

  一边用桂马一次攻击就吃掉廉也的两个金,鹰棋一边悠哉地说道。

  “这样的话,你们两位要不要干脆组成一队去搜查看看呢?”

  两个人停止互瞪,愣愣地看着膺棋。

  “站在七曜同学的立场,一起行动就可以顺便监视对方;站在连动同学的立场,这么做可以亲自证明沙良瑞贵的清白。这不都是只有好处没坏处吗?”

  奈奈奈用拳头用力捶了榻榻米。

  “为什么我要跟这种人组队!”

  转眼间吃完猪排盖饭的昴,充满兴趣地身体前倾说。

  “我也要搜查!我要跟师父一起抓到沙良瑞贵!”

  “我准许你参加。我就以队长权限中的临时搜查官的身分,向高层申请让连动同学和舞波同学加入吧。”

  “队长!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尽管奈奈奈始终不肯罢休,但鹰棋视线没有离开棋子,一脸不在乎地说。

  “七曜同学,这是天秤座α队长的命令。”

  “……是喔,这样呀。是命令呀,那我知道了。”

  奈奈奈紧握拳头起身。轮流瞪了廉也和鹰棋之后,大步离开。

  她在门前回头说。

  “可是香香背男,有一点你给我记清楚了!就是我个人对你所说的每句话,是连一点点都不会相信的!”

  甩上门的力道大到盘上的棋子几乎要掉下去,奈奈奈走出了本部。

  “啧,那家伙是怎样啦?竟然把瑞贵说成罪大恶极的样子。”

  “唉,因为她自己也有很多苦哀啦。”

  鹰棋用手指排好棋子的位置。

  廉也用力握起放在膝盖上的拳头。

  “既然如此,那我也要认真干了。我要好好搜查,证明瑞贵的清白,让奈奈奈那家伙栽跟斗下不了台!”

  鹰棋点头说“请你适度地努力吧”之后,又说。

  “对了,连动同学。”

  “嗯?”

  “你觉得你还下得下去吗?”

  “……啥?”

  廉也低头看盘面。

  自己的棋子已经几乎被吃光了,布局也东缺西少的。然而鹰棋没有进逼。从刚才开始,自己就没做什么只是让玉将到处徘徊而已。

  “该怎么说呢?感觉完全就像是‘无计可施’这句话说的那样。”

  “也就是说,你认输了?”

  “啊,对对。是的,认输,我认输了。”

  廉也一点头,鹰棋突然站起来向天空高举着拳头。

  流下有如瀑布的泪水,摆出胜利姿势。

  “我赢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大胜利——!”

  本来应当正在工作的队员们,“哇”的一声惊呼,一起跑上前来包围鹰棋。

  “太好了!鹰棋同学真帅!”

  “鹰棋学长,你好厉害喔!”

  “真田队长!你是无人能敌的!”

  啪啪!还有拉炮的响声。别着飞车徽章的队员,一拉从天花板上垂吊下来的绳子,彩球马上就瞬间打开,金银色的纸张满天飞舞有如暴风雪。降下来的布幕写着“恭贺真田鹰棋同学一百八十七场连胜!”。

  九名步兵少女开始抛起鹰棋。“唷呵!”、“唷呵——!”的吆喝着。鹰棋的身体被抛起好几次。两个桂马少女,在廉也的身边迅速地跳上跳下,气焰嚣张地说“请问请问,你心情如何?”、“棋子几乎都被吃掉,慢慢遭到凌迟而死,是什么感觉?”

  昴的头发沾了一大堆纸片,深感困扰。

  廉也战战兢兢地问。

  “……不好意思,真田学长?”

  “我赢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赢了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你刚刚不是说过‘胜败是其次’吗?”

  “我得胜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呀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咿咿咿咿咿!”

  有人轻拍廉也的背部。

  回头一看,是面无表情的角同学。她轻声地说了句。

  “你好呀,丧家犬。”

  “……”

  廉也有那么一点点﹒同情起处在这群人之中的奈奈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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