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瑞贵之章2

  寿司正在转。

  距离学园极近的闹区星罗町,「红巨星」的秘密基地就位于其中小巷子内的杂居大楼。

  本来是倒闭的电玩店,但现在摆放了回转寿司的输送带。那是米卡霍希第一名的老字号「寿寿司」的独生女,而且目前正轰轰烈烈离家出走的寿鲔带来的。

  「即使如此,亏你还真有办法从柱殿逃出来呀。」

  一边津津有味吃着维也纳香肠章鱼军舰寿司,沙良瑞贵一边说道。

  「使出奥义假装成认真战斗,然后再逃出来呀。我们呀,战斗修练出来的本领可是差多了。」

  腐海女王,也就是千阳院美罗得意地这么说。可能是非常合胃口吧,从刚才开始就在大快朵颐。

  红巨星的成员似乎对熊猫里面竟是星柱一事大为惊吓,但白于大姊头瑞贵应对的态度很普通,所以表面上还是保持着平静。

  「一边担任星柱处理繁忙公务还兼顾月刊杂志的连载,这么厉害的我没有做不到的事!上个月单行本也出版了。就是《纯☆爱☆甲子园~我的球棒要妨碍守备~》的第十八集。」

  「书名还是老样子吓死人呀。」

  而且还出了这么多集。看样子即使离开了徒弟们之后,也一直都好好地在当漫画家。

  「不过,我的脚变成这个样子了。很遗憾,我应该无法成为战力了。」

  说完,轻轻拍了拍坐在轮椅上的膝盖。下半身变成了石头。虽是腐海女王,但也无法毫发无伤逃离娟娟。

  「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指望你。本小姐一定会打倒『阴月的咲夜』。」

  「你说附身在娟娟身上的星灵是五人亚里亚当中的一人对吧?唉,若非如此,也不能解释她那强大的星之力是哪来的。」

  美罗并没有太惊讶,一副早已预测到这种情况的口吻,

  「对了瑞贵,你跟那小子进展到什么阶段了?接吻了没?」

  「我和廉廉不是这种肤浅的关系。」

  瑞贵噘着嘴喝茶。虽然舌头烫得刺痛,也没显露在脸上而直接一口气喝光。

  「嗯嗯嗯~?我只有说『那小子』喔~?完全没有半个字提到廉也喔~?」

  「鲔,捏个沙丁鱼汉堡肉寿司给熊猫吃。上面要放满满的山葵喔!」

  「好的!」

  绿色物体从白米饭上面满出来的一盘寿司放到了输送带上。

  美罗轻快地拿起送进口中,说着「好吃好吃!」使劲咀嚼。虽然一脸若无其事,不过眼角泛着泪光。不服输这一点上,师徒一个样。

  「总之,如果你能让变成石头的廉也复原,你们的关系可能就会有点进展吧。但是,你应该也有思考着同一件事的死对头在吧?」

  「是说舞波昴吗?」

  去年春天,身为一年级新人的瑞贵第一次排名战对战的对手就是昴。从那之后,瑞贵便连战连胜升到第一名,昴则是连战连败落到最后一名。两个人的高低分得清清楚楚。

  每当昴宣称「沙良瑞贵是我的死对头」的时候,周围的人便会忍不住笑出来。瑞贵本人尽管欣赏昴的好胜,却不认为她是个对手。

  没错。直到廉也成为昴的师父之前。

  「那个表现不佳的女生,现在竟然召唤出人们赞誉为全天域最强的『天楼的边津乃花』。廉也真是培育出一个不得了的怪物了。」

  「拜托廉廉去当昴教练的人,应该就是女王吧?」

  「是呀。但是,我没想到他会教导徒弟到这种地步。」

  美罗以正经的口吻说道。

  「即使廉也以战士的身分专心米卡霍希排名战,顶多就是第十名上下,应该不可能留下像瑞贵那么出众亮眼的成绩吧——可是,如果以培育人才的角度来排名,廉也可是遥遥领先的第一名。你也好香山口离也好,甚至是那位『高手』全都远远不及他。那小子除了是战士,同时也是位教育大师。」

  瑞贵用力点头。

  没有不甘心,觉得这是那家伙该得的称赞。

  太有个性的奇人、怪人、特立独行的排名者们,神奇地很容易和廉也连结在一起。自然而然形成了人际圈。本来该是杀气腾腾的战斗,有了他之后彷佛变成了满心期待的祭典。

  那种能力,正是廉也能达成让「香香背男」降临的奇迹的源头。

  「可是不论是多么优秀的师父,也不可能让徒弟学会连方法都不晓得的星降。导致事情变成这样的人就是——狼辉哥哥。」

  一面追加姜片装满盘子,美罗一面说道。

  「把安罗大人的笔记送去给昴的人,应该就是家兄吧?」

  「是呀。理事长本人也提过这件事。」

  「既然如此,变成这样也全在他的算计之中。我那个哥哥干的事情,全部都是经过缜密计划的。」

  美罗提起亲哥哥的口气,带着某种骄傲,同时也有讽刺。

  「千阳院狼辉的目的,真的是为了米卡霍希的和平吗?」

  「家兄讨厌米卡霍希『战斗就是一切』的教义。明明是个人称『天狼不败』的厉害剑客却有这种思想,所以他和我去世的父亲关系很差。他要追求和平的强烈心意是真的——强烈到太过极端就是了。」

  「极端,呀。」

  很能让人接受的说法。

  瑞贵不认为狼辉是单纯的坏人。她被拉去见「母亲」的时候也一样。如果狼辉想要随心所欲操纵他人,应当有其他洗脑的方法。搞不好,他是页心想给瑞贵一个母亲——现在回想起来,瑞贵是这么想的。

  但是,感觉到某种太过头的「什么」也是真的。

  脱离正轨,过度的温柔——

  「先不管狼辉的目的,依靠边津乃花的力量有可能创造出绝对的和平吗?」

  「应该可以吧。」

  美罗用茶水润了润喉咙之后说道:

  「御神星内流传卜来的外典《秘星抄》有这么样的一节,说『最适合安定极星树结界的是亚马卢迪欧』,『但是,召唤其他星灵也是原理上可行』,『若是召唤火俱津姬,御神星便会成为战乱更甚于今的地方』,『若召唤边津乃花,应该会成为和平之地』,『但是有光必有影,此乃世间之常』,『边津乃花带来的和平,意即心之冰河』。」

  「心之冰河?」

  「就是斗争心冻结的世界呀。想像一下完全没有争执的世界吧!没有必要和别人竞争,不会想要竞争的世界。那就是边津乃花和家兄创造出来的『和平』。」

  「也就是说,一个没有气力的世界吗?」

  「不如说是——如果在一个绝对的统治者底下过着家畜一般的生活,就不会发生什么竞争了。」

  瑞贵倒抽一口气。

  「利用边津乃花的力量把市民变成家畜,自己再成为统治者?这就是狼辉的计划吗?」

  美罗叹气。

  「想出这计划的大概是莫迦奈吧。家父和家姊所有人都反对家兄收养那个女孩的。」

  「所以,狼辉也被莫迦奈洗脑了?」

  美罗「嗯……」了一声,闭上双眼。

  「老实说,这我不晓得。莫迦奈确实是个可怕的女孩,但我很难想像家兄那个人会眼睁睁受人控制。为什么,他们会那么意气相投呢?」

  在那种父女关系中,现在要马上找出答案似乎是不可能。

  「不论如何,感觉起来舞波昴只是单纯遭到他们利用罢了。只能拿出干劲阻止他们。」

  「你打算同时和三星会以及理事长派为敌?就你一个人?」

  美罗的声音暗自带着指责「太鲁莽了」的意思。

  「让廉廉复原的期限正在逼近。即使没胜算,也只能豁出去。」

  「你竟然也会气馁。」

  瑞贵一脸不快。

  「我没有气馁。」

  「我没教过你,挑战明知会输的战斗是笨蛋干的事情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焦急的瑞贵问道。

  美罗不感兴趣地回了句「也没有呀」后,放下筷子做出「吃饱了」的感谢动作。

  「好了,来做一下餐后运动好了。」

  「你要在这种三更半夜坐轮椅去散步吗?」

  看着只有上半身开始做伸展操的美罗,瑞贵不解地侧着头。

  「怎么可能。本小姐下会把散步之类的事情称之为『运动』吧?」

  空气发出「咻」的声音。

  美罗的右拳瞄准瑞贵的脸飞来。

  瑞贵立刻反应,缩起身子闪过。

  美罗操纵轮椅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这次准备攻击瑞贵的腹部。瑞贵挥开她的拳头,堆积成山的寿司碟子因为撞击倒塌发出巨大的声响。

  在成员的惨叫声中,美罗轻快地让轮子后退拉开距离。

  瞪着自己的师父,瑞贵摆出战斗姿势。

  「女王,你想做什么?」

  「你变得非常天真了,笨徒弟。」

  美罗微笑。

  「想要贯彻自己的信念时,就要战斗然后得胜。这种逻辑在腐海时代应该是家常便饭吧?」

  「意思就是,你不想让我去柱殿吗?」

  「是呀,我很不想让你去呀。不想让现在的你去。」

  「为什么!」

  瑞贵的喊叫,美罗没有回答。

  取而代之传进耳里的是「咕哦哦哦」的独特呼吸声。

  腐海的呼吸。

  使用气炎的攻击来了!

  「在千阳院美罗之名下我命令拳头!你就是火焰,熊熊燃烧吧!握紧,击溃,烧尽一切!」

  美罗的右拳包覆着火焰。

  那拳头往前伸,左手转动轮子冲上前来。速度飞快,和双脚移动几乎没有差异。因为左手也以气炎强化了。

  瑞贵感受到自己的天真。

  下半身变成石头的美罗无法战斗。所以早就认定要将一切托付给瑞贵,想爽快地送瑞贵上战场。

  真的,有够天真。

  这个人,我的师父,是这种家伙吗!

  「赌上沙良瑞贵之名我命令双脚!根植于大地,展现不动的意志!」

  瑞贵没有逃开。

  双手手掌叠在一起接下火焰拳,以腐海流强化过的双脚踏得稳稳地,把美罗往回推。轮椅转向反方向,想要逃跑的几名成员就像是保龄球球瓶一般弹飞出去

  轮子发出宛如跑车的尖锐摩擦声,差点就要撞墙之际轮椅停住了。

  「瑞贵,我说你呀——」

  一边抹了抹停住轮子的手掌,美罗说道:

  「是不是在自暴自弃?」

  瑞贵肩膀抖了一下。

  「你要沮丧到什么地步啦,真是的。竟然连你都这样。」

  「这还用说吗!廉廉他——他不在我身边了呀!」

  吼叫的同时,瑞贵第一次察觉到。

  心里空荡荡的大洞,怕得不敢往下看,深深的,无尽的失落感。

  就和国中毕业那天,在「腐海之海」与廉也道别的时候相同。

  那个时候,也是这种椎心蚀骨之感。虽然想说「不要在意会受伤,跟我走吧」,却说不出口。因为自己也好那个人也好,似乎都会变得没用。

  就只有那个时候,她诅咒自己那个所谓「最强」的梦。

  「这种时候,普通的女生应该会哭哭啼啼的吧。」

  美罗的声音带着哀伤。

  「谁会哭呀。」

  「你还真倔强。」

  「我什么都强。骨气毅力干劲都一样强。所以我才能这样站在这里。」

  用力拍了拍差点就要颤抖的膝盖。

  害怕。

  不论怎样的强敌都不曾恐惧。但是讨厌自已的真心被看穿。自己似乎会消失无踪。

  再一次,用力拍了拍膝盖。

  动呀,快动呀。

  挑战眼前的敌人。跨出脚步,往前进。

  跨出去!

  「赌上沙良瑞贵之名我下令!」

  「在腐海女王之名下我下令!」

  两个人的身体发出激烈的气炎,

  附近的红巨星成员发出「好烫!」的惨叫后急忙后退。寿鲔连忙开始收拾寿司饭和配料。

  「所有人避难。像脂眼鲱一样快逃命!」

  成员冲向出口。

  正当寿鲔也抱着一个保冷箱想要离开之时。

  「锐同学,你不跑吗?不像装了涡轮的鲔鱼那样逃跑吗?」

  「我没关系。」

  机津锐望着瑞贵与美罗动也不动。或许是因为情绪激动,脸颊涨红且讲话声调都拉高了。

  「米卡霍希的头头和我们的大姊头单挑。我不看到最后谁还会看到最后?」

  寿鲔并非战斗狂,一点都没受到这句话感动。只说了句「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把茶杯递给锐之后慌慌张张逃命。

  锐才将茶喝进嘴哩,两个人便行动了。

  「腐海流奥义!那又——怎样啦——!」

  变成巨大拳头状的气炎在狭窄的秘密基地中猛烈冲撞。

  受到连累的椅子飞起,盘子撞上墙壁,锐也因为整个人被挤得飞出去而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气炎和气炎在较量力气。

  论大小怎么看都是美罗占上风。气炎的威力有多大,取决于对「腐海的呼吸」的熟练程度。身为腐海流的创始人,而且修练时间也比较多的美罗会赢也是理所当然的。

  瑞贵的气炎势力黯淡下去,逐渐受到美罗的气炎压制。

  「怎么啦瑞贵?你是不是依赖火俱津姬的力量导致怠惰了气炎的修练啦?」

  「别小看我!」

  在米卡霍希过的这一年,可是不停的激烈战斗。不是单纯以力气分高下,瑞贵也曾吃过各式各样技能的苦头。实战就是最好的修练。在腮到第一名之前的大量战斗,将瑞贵的能力锻链成经过研磨的锋利刀刃。

  不能输!

  放出有如从丹田挤出来的气炎,一瞬间推回美罗的拳头。

  同时往地面一蹬,接着再蹬左边的墙面转换方向。从死角往美罗出拳。

  虽然美罗已经发觉瑞贵的行动,但由于必须推回瑞贵的气炎所以反应跟着慢了。

  瑞贵的右拳打向美罗的肚子。

  千钧一发之际美罗反击,以拳头打掉拳头。并且以另一个拳头再朝瑞贵的头顶挥下。

  不过瑞贵没有停止。靠着冲刺的力道直接扑向美罗。头顶挨了一拳让她发晕,但还是不停地冲刺,对着美罗的腹部头槌。

  美罗从轮椅摔下,倒在地上。纠缠在一起的瑞贵也倒了。

  失去控制的气炎拳头消失了,室内一片寂静。

  瑞贵和美罗都没动。

  两个人以X形重叠着,痛苦地猛喘气。

  「好久没这样气喘吁吁了呀。」

  一会儿后,美罗说道。

  瑞贵望着天花板。

  「这样子,你还要阻止我去柱殿吗?」

  「不了。」

  美罗的手摸了摸瑞贵的头。

  「刚刚是最后的练习呀,笨徒弟。」

  瑞贵凝视美罗。

  「气炎也好星降也好,终究只是工具。最后能依靠的还是自己的身体。别忘了刚才的头槌。」

  摸着挨了头槌的独自,美罗爽快地笑了。殊死战斗后依然能露出孩子般的笑容,这就是腐海女王。

  「竟然用一半都变成石头的身体练习?」

  瑞贵苦笑着起身。

  「你的不服输也不是盖的呀,女王。」

  「拜托给我说这是替徒弟着想啦。」

  美罗再度坐上返回的寿鲔推来的轮椅。

  「你去吧。柱殿的地底下存在着米卡霍希的一切。结城优和干阳院狼辉想要得到什么,你就代替我好好地查明吧!」

  「当然,我们也要去。」

  锐这么说之后站了起来。继他之后,红巨星的一群鲁莽人也接连附和。众人望着瑞贵,眼睛发亮。

  「我是不懂什么绝对和平啦,但我根本没兴趣。这里如果变成那么优雅的城市就让人受不了很难待下去呀。」

  瑞贵愣住了。

  「你们真是一群笨蛋。去的话,结果就是大家都变成石头喔。」

  「我们是掉出排名战的『落后者』。最幸福的事就是能够战斗。」

  轻拍似乎还有不满的瑞贵的肩膀,美罗笑着说:

  「米卡霍希绝对不是什么乐园,而是个残酷的战场——如果我说我毫无犹豫就找你和廉也到这种地方来,那铁定是在说谎。但是,现在我能肯定地说,我做对了。」

  「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干么啦。」

  瑞贵忍不住笑出来。

  因为以奇怪的严肃态度说话的女王太好笑了。明明就是个吊儿郎当的人还这样。

  然后,感到开心。

  最尊敬的师父,想要超越的师父说找她和廉也来这里是「做对了」。

  瑞贵号令:

  「我要召集红巨星全体人员!五日早晨,日出之前我们杀进柱殿!所有人好好准备不准懈怠!」

  「了解,大姊头!」

  再也不迷惘。

  直接拿出自己的所有去战斗,救出廉也。

  「在那之前,瑞贵。」

  女王喊住不再踌躇的爱徒。

  「在你去战斗之前,我必须先告诉你一件事。米卡霍希这个地方的黑暗,五人亚里亚的黑暗,还有——隐藏在雷涅席库尔之中血腥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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