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一章 杰纽因的双生子

  1

  那天。

  预备学校入校第一天的夜晚,陆行车途经公馆街的时候,我遭遇的一场事件。

  在某个发生爆炸燃烧起的贵族公馆现场,我见识了同期生们的能力之强以及——『有很多大人』这个意外的事实(很多同期生都比我年长,所以我会这么想也许也不奇怪)。

  “那个公馆烧起来了”

  听到<候爵>的叫声,卧倒在坐席间的强·路易“什么”一声跳起来似的起身靠在窗口上。

  “刚才——发生爆炸了吗?”

  “又或者是自爆吗”

  “等一下,可能会受到枪击,别靠窗口太近”

  从背后警告的是那个短金发少年。就像是以座位为盾似的,他猫着腰朝窗外张望。

  “别随便靠近”

  短金发这么喊的同时,就像响应他似的,第三次爆炸在街道另一边发生,轰隆的冲击波把车体窗户哗啦哗啦全部撕碎。

  “呃”

  “啊啊”

  “我不是说了吗!”

  “没——没事!”

  <侯爵>一边用手臂挡着冲击波,一边盯着斜对面的街道。

  “攻击的目标不是这辆车”

  “那个烧起来的公馆的纹章是什么——!?”

  强·路易同样挡着冲击波,大声问。

  “大门上的标志是北阿尼斯波联合领”

  <侯爵>朝爆炸闪光消失的那边眯起眼,认出了装饰在公馆铁大门的纹章。

  “到底是联合领的哪一家,我不知道”

  “北、北阿尼斯波联合领……!?”

  短金发像是吓了一跳似的站起来,朝窗口冲去。

  “喂,那离我家的领地很近啊”

  “我看到有人”

  另一个银发剪得很短的少年从玻璃全部碎掉的窗口朝燃烧的公馆指去。

  “在三楼阳台,被火势逼到那里晕过去了”

  贵族家的公馆,发生爆炸……!?

  我因为上半身的撞击而痛得皱着脸,站起身朝风刮入的窗户看向夜晚的大街。

  乎乎乎——

  “……!”

  咽了口口水。

  四层的石结构公馆正在燃烧——

  大街另一边升起了橙色火焰之手,公馆熊熊燃烧。外墙的右半部分朝这边被炸飞了,从那个缺口处喷出如固体般的浓浓黑烟,好厉害的火势。

  (怎么回事……)

  我张大眼睛。

  火灾……

  因为爆炸……?

  眼前的影像不由得和二年前那个晚上,被耶兹公爵点燃的迪奥迪特家城堡重叠起来。

  里面还有人吗?

  背上闪过一种讨厌的感觉。

  “快看,刚才又有一个人倒在那里”

  “看不清啊”

  “在左上阳台,现在被烟囱挡住了”

  短银发少年灰色的眼睛眯起来说道,

  “我确实看见了,这样下去,再过几分钟就会被烧死”

  突然的爆炸。

  某个贵族家在首都的公馆爆炸燃烧起来了。

  是意外?还是犯罪?到底发生了什么——当时,从被冲击波影响撞上路灯的陆行车的窗口,只能看见石结构公馆各处喷出橙色火炎,眨眼火势就漫延开来。

  (这,这是……)

  我倒吸一口冷气。

  我的眼睛也在刹那间,正好看见黑烟背后的石头阳台。就在三楼左侧,有个在刹那间脱力倒下的人影——

  又有人倒下了……

  去救人。

  我心中,某个声音这么说。

  幸存者就在那里。

  “呃——”

  不过就在我的身体行动起来的瞬间前,<候爵>大喊道,

  “走,我们去救人。把幸存者救出来!”

  “等等,可是那个——那个应该是军部消防队的工作吧”短金发犹豫的说。

  “而且我们没有装备……”

  “没有装备,就想出对策”

  <候爵>这么断言后,朝车内回过头,举起拳头。

  “接下来,我们冲入那个公馆中。愿意跟着我的人一起过来”

  简直就像个指挥官。

  给别人乱按『好色小子』称号的速度固然很快,在这种时候下决定和行动的速度也同样不逊色。

  “<候爵>,那个公馆的大门是关着的”

  强·路易指了指铁制大门,那道大门和周围的护栏就像一根根朝天刺去的长枪。

  “爬护栏太慢,得找其他办法”

  “那么就用这辆车,把那道门给我撞开!”高个金发转头大吼,“会开车的帮忙去开车,倒车,全速倒车撞进去”

  用车去撞……!?

  我睁圆了眼睛。

  这办法,倒也不坏——不过他擅自作主还真是不托泥带水……

  听到<候爵>的指示,很快有个听从者出现。

  “交给我吧”

  一个红发少年回应后,朝前方驾驶室跑去。

  “司机!方向盘给我,这里很危险,你快下车”

  “大家都听着,接下来要冲进去救人。愿意和我一起行动的人,留在车内” <候爵>朝着所有人举起拳头。“我不勉强你们,这是很危险的,不参加者尽快下车”

  有五、六个人露出无奈的表情耸了耸肩,从破掉的窗口跳了下去。

  强·路易留了下来,刚才还差点干架起来的事似乎被他扔到一边,打算和<候爵>一起行动。

  我当然也留下了。

  短金发虽然嘴上说着抱怨的话,但似乎这里是与他家领地很近的家族,“本来应该交给军部消防队的专家干的”他一边嘀嘀咕咕着一边还是留了下来。

  “我也这么觉得哟,不过那有个前提就是征服军真的打算灭火”

  拍着短金发肩膀的是茶色头发的鹰钩鼻少年,中央大陆的口音很重。

  “康恩似乎是个可怕的地方。嘛,如果是护树骑士团血气方刚的候补生跑去救人的话,估计哪边都不会有话说了吧”

  “就算去救人,该死的还是会死”

  头发剔得光溜溜的高个少年,用冷冰细长的目光说道,

  “与我们的努力无关,不过明知如此却还是要去做,这便是为人之道”

  “快点冲吧”

  银短发少年眯起灰色的眼睛。

  “这样的火势,人最多只能撑三分钟”

  其他还有数人留下了。

  “好了,行动”

  <候爵>朝驾驶室大喊。

  “全速开车,撞破那道门”

  十秒后。

  陆行车底下的电动机呻吟着,巨型车体摇摇晃晃的从街道路灯上离开。

  就那样倒车,斜着在街道上开动,歪歪扭扭的跑起来。

  咕噜噜噜

  “哇啊”

  左右拉扯般的横向惯性重力。

  “就不能开得笔直一些吗”

  <候爵>怒吼。

  “车轴撞歪了,没办法”

  驾驶席上的红毛回应。

  “就这样,冲进去!”

  强·路易从窗户探出身体大喊。

  “不,再往右一点,叫你往右——笨蛋,往右啊”

  “抓住,要撞了”

  咕噜噜。

  大型车体冲上人行道台阶,车尾斜向撞上公馆大门旁的护栏。

  咚卡卡卡。

  卡卡。

  像朝天长枪似的护栏,当即被推倒,车体朝着内侧院子的草皮压过去,歪着车身停住了。

  “快跳下去”

  <候爵>一声号令,所有人同时从窗口朝黑暗的草皮上跳了下去。

  明明上面在激烈燃烧,宽阔院子里的植被却平安无事。没有人影——刚这么想,我突然朝大街上看去。

  (……?)

  奇怪,公馆街上有一座房子烧得这么厉害,大街上支没半个人出来看热闹……

  我一瞬间停下觉得事有古怪,不过有谁在背后大喊“快找控制板!”

  “这里是康恩公馆街,应该有集中灭火设备。院子里应该有控制板!”

  叫的人是从后面跳下的大个子少年。

  “你说集中灭火设备——!?”

  <候爵>问道,

  “有那种东西吗”

  “有的”大个少年点头,“我对建筑设计略有了解,根据首都的建筑标准,草地的某处应该有才对,快找找”

  听到这声音,跑在草地上的某人很快喊到“我找到了”

  “这里有个铁盖子,肯定是这个”

  庭院草坪中间,有个四角铁盖,抛开后发现了操纵机械的控制板。

  大个子少年飞奔过去,弯腰手动打开开关。

  “嗯,就是这个,找得好快”

  “因为这里的草被压平了”

  找到的茶发少年耸了耸肩膀。

  “消火装备能运转吗?“

  <候爵>也跑来问。

  “没问题,有通电——嗯,果然。自动灭火功能不知为什么被关掉了”

  “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总之让它先运转起来”

  少年额头一边冒汗,一边打开控制板电源,绿色的灯闪烁。

  “——屋内集中喷水装置,全馆强制启动”

  吡。

  灯刚一变成红色,头顶公馆里各处同时哗哗响起破裂声。这是喷水的声音吗……

  接着眨眼间白色蒸气就代替浓烟从整个公馆喷出来。

  虽然是个古老的公馆,但也配有消防设备吗。

  可是。

  “建筑物有损,喷水不全面”

  操纵着控制板,大个少年说道,

  “我把庭院的消防水枪弄出来,大家分头喷水”

  随着少年的操作,左右草地上像是银色手枪似的筒子突然刺出般耸出。

  消防水枪——用那个喷水吗吗?

  “行,明白了。分两组”<候爵>发号施令道,“我和你负责左边的消防水枪,银发和好色小子负责右边。剩下的人把牵引用的绳索从车上弄下来,赶紧行动“

  “哦哦“

  “好“

  “——“

  他说谁好色小子……

  “要把绳索扔上三楼,需要能扣住阳台的钩子“

  “没问题,修理工具可以当作代用品“

  “爬绳的活儿,就交给我吧“

  少年们话说间就散开行动。

  “喂,我们走吧,艾米尔”

  “——啊,好”

  被强·路易催促着,我也跑向右边的消防水枪。

  一边跑我一边嘀咕。

  “我可不叫『好色小子』,绝对不是“

  一分钟后。

  朝着还在喷出黑烟的公馆三楼阳台,从地上扔出绳索。

  乒。

  一头绕着代替钩子的金属工具的绳子,被用力扔出划过一个抛物线后,朝上方飞去,当的一声勾住石头阳台的扶手。

  “漂亮”

  不禁称赞。

  “我家的领地都是牧场,抛绳可是我的拿手好戏”

  扔绳的红发少年,没有什么太得意的表情。

  “谁先上?对腕力有自信的人别客气”

  马上有个小个子的少年自告奋勇“交给我吧“接过绳,手足并用迅速往上爬。

  “哦,有一套“

  “好像一只猴子啊“

  “有时间佩服,还不快点在下面准备好接人用的网什么的”

  从上面传来小个少年的叫声。

  “高温和浓烟很厉害,没有时间用绳子绑人了。我爬上去后,马上把生存者丢下来”

  很快有数人“明白”“稍等”奔走起来。

  (…………)

  我一边用水枪朝公馆喷水一边看着他们。

  石结构公馆还在喷出黑烟。

  小个子少年顺着一根绳眨眼到达了三楼后,只见他轻快的跳上喷着白烟的窗口边的阳台。

  动作很熟练——

  (……那小子)我看着他,心中不由嘀咕。(那小子真可怜——接下来三年的时间内,他肯定会被周围人冠上<猴子>的外号)

  又过了一分钟。

  从被喷水控制了火势的一楼窗口,扯下尚未烧尽的窗帘,集中起来变成救人网布。

  像猴子般动作轻盈的少年,因为没有时间为阳台上的生存者绑好绳子,说是『从上往院子里丢』

  包括我在内,刚才还在用水枪往公馆里喷水的人,全部集中到阳台下,手上拎着盖了好几层厚的窗帘,等着接住被丢下来的幸存者。

  所有人都被喷水淋到,佩带着短剑的骑士服上下都湿淋淋的。

  “有三个人,我轮番扔了”

  上面小个少年大喊.

  “好的”

  “扔吧”

  拎着窗帘的所有人大喊回应他.

  我抓着窗帘的双手开始发力.

  “扔啦”

  随着一声大喊,一个像是人体的黑色影子(大概是昏过去了)从阳台的扶手边被推出,旋转着掉下来.

  所有人屏声静息,用摊开的窗帘中央接住他.

  哗沙

  (……!)

  我的双手忍着冲击,差点痛得叫起来。从三楼掉下的人在下降过程中随着惯性加速,虽然有近十人分散力道,但冲击力还是很大。

  “接住了!”

  “下一个”

  “很好”

  “扔吧”

  呼沙沙

  第二人也勉强接住了。

  “最后一个,来啦”

  头上小个少年叫道,“话说,你们知道接人的要领吗?”

  “没问题”

  “放心吧”

  “那好,第三个,好好接住哟,因为这是位妇人”

  第三人是女性。长裙被风吹得猛烈乱舞的轮廓,在喷出滚滚浓烟的公馆外墙背景中掉下来。

  我们平安的接住了她。

  掉下来的似乎是一位年轻的成年女性。上面的小个子少年把男性幸存者先推下来,大概是出于让我们先练练接人的考虑吧。

  倒在阳台上的三人,看来都被顺利扔下来了,小个子少年又顺着绳子迅速爬下。速度快得几乎像是跳下来似的。

  “哦哦,真像<猴子>啊”

  “快到不像样呢”

  “小意思”小个子少年,擦了把脸上的烟灰。“比起我老家的岩石攀登根本不算什么。我家的领地到处是山”

  “喂,大家过来帮一下忙”

  短银发少年朝所有人高喊。

  “三名幸存者都因为吸入浓烟昏迷不醒。接下来中,我要进行心肺苏生术,所有人都帮我搭把手”

  “你行吗?”

  <侯爵>问到。

  少年带着灰色的眼睛点头道,

  “交给我吧,我对医学略有心得”

  三名幸存者马上被仰天放在离公馆外墙有些距离的草地上。

  被搬过来的是一名像文官的中年男性,一名像公馆仆役的年轻大胡子男人,还有一名像女管家的女性。

  “听懂了吗?像我这样手掌重叠压在心脏上,一边数数,一边有节奏的用力压”

  自谓『对医学略有心得』的短银发少年,以熟练的动作,用力压着仰天年青男子的心脏周围。

  “就是这里,大家照着我做”

  “这样?”

  “是的,直到他们缓过气来为止继续押”

  头上的公馆,火焰已经看不见了。但上层窗户依然有白烟滚滚冒出。

  似乎不用担心火灾蔓延了……

  接到接示,头发剪得光滑的少年用力压着中年文官的胸口,另一个少年则战战兢兢压着年青女性的胸口。

  “我、我居然去压女士的胸部”

  少年脸色尴尬。

  “现在是害羞的时候吗?再加大力”

  强·路易从旁斥责。

  “可,可是,很硬啊”

  双手重叠压在女性白色连衣裙的少年,脸摒得通红。

  “怪了,女性的胸部有这么硬吗”

  “喂,她穿着束身胸衣。不脱掉,力道传不到心脏”

  强·路易指出。

  “唉”

  “快点脱了她”

  “怎、怎么脱……?”

  “先让她面朝地,然后解开背后的钮扣”

  “唉,唉……!?”

  “真磨蹭,换人“

  强·路易等不下去似的和对方换了个位置,他一把抄起貌似二十多岁的身材纤细的女性,让她在草地上转了个身。然后解开连衣裙背上的钮扣,接着又把下边出现的像是系带似的钮扣,以让人眼花的速度解开。

  “好厉害”

  “这也太熟练了吧”

  众人同时赞叹。

  很快强·路易从女性胸口下,抽出坚硬的大型内衣。

  “艾米尔,过来帮忙,让她仰天”

  “——啊,唉”

  随着我帮忙,女性再次朝天仰着,强·路易就像骑马似的,用力在连衣裙的胸口上压起来。

  “听好了,跳动的心脏,在这边”

  高个少年,长长的银发好像垂下来似的,有节奏的押着女性左边乳房的下侧。

  “艾米尔,把她头转回来,撑住脖子下边。下巴尽量拉开,保证气管畅通”

  “明、明白了”

  我照着他说的做。用双手手指,抬起年轻女性的头,把下巴拉开。

  (——这个人……)

  女性的脸上闭着细长的眼睛。大概是女官吧……虽然脸被烟薰到了,还是不损她的美丽,这是一张能让人感到知性的美貌。

  这公馆是哪家贵族的啊——

  我托着女性的头,再次抬头看向燃烧的公馆。

  (…………)

  刚才<侯爵>说什么『北阿尼斯波联合领』来着的……脑中浮现出米尔索提亚的地理知识——可就算是巡礼时游走列国的我,也不熟悉这个地名。

  (白色肤色……是北方大陆的人蚂)

  就这样过了数十秒。

  强重复做着心肺苏生术,我托着的头忽然一动,女性的嘴唇微微张开“咳咳”出声了。

  回过气来了……!

  “很好,再来一次”

  “强你真厉害”我佩服到。“你也略懂医术吗?”

  “你个傻瓜”

  2

  太好了。

  她回过气了……!

  当貌似女官的女士恢复呼吸的时候,不由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

  (——!?)

  不经意抬起头的我,看见了像在前方草地上滑行似的小影子。

  那个是……!

  我锁起眉头。

  可是同时。

  “喂所有人听着”

  <侯爵>站起来,朝全员说道,

  “这个公馆被不知名的人炸了,这是有预谋的。最好的证据就是这里的集中灭火装备被人为关掉了”

  “————”

  “————”

  所有扶着仰天躺倒幸存者的少年,同时抬头看着那个高个子。哦,只有我没看他。

  刚才黑黑的小影子……难道是——!?

  那个小影子朝着烧焦的公馆墙壁方面,如滑行般飞驰,只见它动作柔软的立停后,朝这边——我这里看了过来。

  蓝色的双眼一瞬间,反射过街道的灯光。

  一声低叫。

  喵。

  猫——!?

  “炸毁公馆的某人,目的应该是想杀掉里面的人。那么,此人正从某处监视这里的可能性很高。如果知道我们救了这些人,很可能会发动第二波、第三波的袭击。换言之,必须尽快把这三人送出去——喂!?”

  “——诺尔!”

  我没有理会正在演讲的<侯爵>,朝着公馆的玄关方向,在草地上飞奔起来。

  它……还活着吗……!

  ——『后会有期』

  脑中闪过它的声音。

  朝着黑猫的小巧轮廓,我飞奔起来。

  可是,猫不等我,它转身像跳起似的,消失在玄关中。

  往公馆里去了……!?

  “等等,诺尔!”

  “喂,喂好色鬼,别擅自行动,听到了吗?快给我回来!”

  <侯爵>的声音像是打在背上,我却没在意,只是朝着消失的猫影追了上去。

  它……

  ——『后会有期,拥有「苍蓝螺旋」的骑士』

  “公馆中很危险,快回来,好色鬼!”

  <侯爵>的声音又响起。,

  “我去把他带回来”

  听到背后强·路易这么说。可是我还是没去理会,追着猫影跳入烧焦的公馆正面玄馆。

  “诺尔……!”

  我大喊,结果被混着焦烟的热空气“咳”呛到了。到处是白色蒸汽。从入口大厅,走廊分成左右两边。外面的街灯照明从窗口斜斜的落下,视野不清。

  我表情难看的,左右回视。

  接着。

  喵。

  从右侧的烟雾深处,响起微弱的叫声。

  那只猫——

  ——『后会有期』

  古怪的黑猫。

  在一周前的那个晚上,我被蒙骗降落在主岛上的征服军基地,那时为了救我,这只古怪的黑猫主动掩护我而成为诱饵,最后把军用停机库神秘的给炸了。

  猫——如果没有自称是诺尔的这只黑猫救我,我早被耶兹公爵的黑甲军团给逮住,后果不堪设想。

  “喂——咳咳,你、你在哪里……!?”

  接着,就听到右侧的烟雾深处又传出一声『喵』叫。

  也许,也许不是那只猫——一瞬间我也这么想过。那时候停机库的爆炸可是相当厉害。现在这烟雾深处的,也许只是一只在这周围溜步的野猫……

  (不对)

  我摇了摇头。

  我不可能会看错……

  像它那样特别的猫,这世上不可能有第二只。

  挥手分开白色的烟雾,朝右边走廊前进,四层的公馆,正面的右半部被炸毁,损坏严重。有些地方还在崩塌,火灾姑且算是灭了,但石结构的公馆有些地方被炸得面目全非。

  呼呼呼。

  从走廊深处,混杂着焦烟的浓密热气滚滚而来,几乎让我无法呼吸。走廊的空间,如同横向置放的烟冲。我一边用双手挡着脸,一边向里面前进。

  “——喂诺尔,为什么要往里面走……”

  该不会把这里炸掉的主犯就是它吧……突然想到,不过我心中的某人马上把这个想法给否定了。

  这里有硝烟的味道,使用的大概是炸药吧。不是猫能用电击引起火灾的程度——

  没错。

  让军队机体库起火的时候,它是用特殊能力电击引爆的可燃性溶液桶。它是以自己身体的能力来进行的,至于把炸药带进来,设置后引爆之类的事,不像它能做到。

  就算有智力,也不是人类。

  再说了,它好像说过保护我才是他的任务之类……那么,把这里——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贵族家公馆给炸飞的理由,我实在找不到。

  那么为什么,它会突然出现在这种地方,又好像引诱我似的跳入公馆中……?

  当天晚上。

  突然把我们这些新生乘坐的陆行车卷入的爆炸,是康恩属岛公馆街的某处,属于北阿尼斯波联合领贵族家的公馆被爆炸起火的严重事件。

  这是贵族家的内斗吗……?

  虽然对事实一无所知,但我们这些预备学校候补生的少年们,还没老实到会眼睁睁的看着人倒在浓烟滚滚的阳台上见死不救的程度。

  就连彼此名字都不熟悉的新生们紧急抱成一团,完成救援活动的时候。

  我突然看见出现在眼前的那只古怪黑猫——诺尔的身影。

  它从哪里跑出来的?还有为什么像是在指引我似的,跳入刚刚灭火浓烟未散的公馆里——!?

  这个理由,用不了多久我就会知道了。

  (什么?)

  走入一个不大的楼梯间。

  上面的天顶塌了,本是连续向上楼梯,已经损坏的无法通过。

  如果正面玄关的大厅是公务楼的话,这里应该是居住楼的楼梯吧——?

  喵。

  上面被破坏的楼梯下方,是大理石的墙壁,背靠着这道墙壁,黑猫轻盈的坐下。

  前脚并排抬头看着我,又叫了一声。

  喵。

  “喂,诺——”

  就在我想朝那双蓝色眼睛说话的时候,背后传来“艾米尔!”的叫声。

  “艾米尔,你在那里吗”

  (……!?)

  回过头,刚好看见分开烟雾的银发高个少年出现。

  “强·路——”

  “你在想什么?会缺氧的,这里很快也要塌了——咳咳”

  大声说话的少年被呛住了。

  强·路易是来找我回去的吗?

  我指了指烟雾中。

  “等,再等一下,那家伙”

  可是,就在我转过头的时候,猫已经从楼梯下如同轻烟般消失了。

  “……咦!?”

  “那家伙?”

  “不不,刚才还在这里……”

  猫没有对再相遇的我说过一句话,就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看见猫背后的那面楼梯下的墙壁。仔细看去,发现大理石墙壁上有一个类似把手的东西。

  (把手……?)

  是门吗?

  莫非,是暗门——?

  我好像有种感觉,奔过去,抓住从墙壁突出的把手。

  那道大理石墙壁确实是一块被切割成低长方形的暗室门。不走近看是发现不了的……

  试着转动把手。

  我感觉那家伙——诺尔在那时候是想对我说『看看里面』。

  “呃,可恶”

  圆形玻璃制的把手,虽然随着我转动,发出门锁打开的卡嚓声,可是用力往外拉时,却纹丝不动。

  看到我在拉大理石墙壁上的把手,强·路易“喂你在干什么!”叫起来。

  “艾米尔,你在干什么!?再不走就危险——哇啊”

  银发少年用手拂去掉下来的石料碎片。头顶上哗啦哗啦,天花板不断开列碎石直往下掉。

  哗啦哗啦

  哗啦

  “喂,这里要塌了”

  他说的没错。

  楼梯间很快就要倒塌了。这里就是被炸掉的公馆的右半边——

  可是,

  “帮我一把,强”

  我说道,

  “我必须确认一下这道门的里面”

  “你说什么”

  “这里面——”我话说到一半,突然醒悟过来,然后哆嗦起来,“对了——这门里面,也许还有人”

  “为什么你知道这种事?”

  “总之,是直觉”

  “直觉!?你个傻瓜”

  虽然怒吼着,可是高个少年还是跑过来,一起和我握住了把手,用脚用力蹬。

  “要命啊——啊,混蛋!这门因为上面的压力所以歪掉了,拉不开的”

  “用力拉”

  两人合力拉着,过了数秒钟。

  就像是终于认输似的,大理石暗门啪的一下,朝外面弹开似的开了。

  “啊啊”

  “哇”

  我和强·路易不由一起摔了个屁股蹲。

  咚。

  咚。

  “好痛”

  “混蛋……!这破门——”姿势难看的强突然慌张的叫起来。“喂,快看,艾米尔”

  强·路易指着门里面。

  打开的暗门里面,可以看见——

  有什么人倒在那里。

  即使在烟雾之中,依旧可见金色的光。

  (……头发!?)

  我屏住了呼吸,下个瞬间,被呛到。

  “——咳,咳咳”

  发光的是散开的长发。

  仰天倒下的身穿白色衣裙的金发——

  “咳咳,女、女孩子……!?”

  “喂,是个女孩啊”

  强·路易也同时说到。

  倒下的是个金发散开的少女,她一动不动。

  “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哇啊”

  哗啦哗啦碎石块从上面砸来。块头好大,撞在地板上发出响亮的声音,天顶上的大理开始崩溃了。

  “……天顶要塌了!?”

  “喂艾米尔,别磨蹭啦,你抬那边,那边!”

  一分钟后。

  我和强·路易两人架着昏迷的少女,穿过开始崩蹋的走廊,从正面玄正朝院子逃。

  轰隆轰隆轰隆

  轰。

  屏着一口气全速奔跑,扑倒在草坪上的我们身后,石结构公馆的一楼崩溃。

  轰轰轰。

  从脸部差地的草坪上传来令我头皮发麻的震动。

  “呼,呼”

  我们脸部压着草地,激烈的呼吸。

  “呼,——混、混蛋”

  一边呼吸,强·路易一边板起脸挺身起来。

  看着一旁,他大叫道,

  “可恶,喂艾米尔!这孩子没呼吸了,快用心肺苏生术”

  “唉”

  这个时刻。

  我还不知道,我和强——以及所有同期生,都被卷入了这场<事件>。

  楼梯下暗门内倒的人。

  那是一位金发飘逸身穿白色衣裙的小女孩。

  年龄大概比我小三岁——十岁不到吧。如果不是浓烟妨碍,我一个人也能抱起来的小不点。

  这个小少女呼吸停止了,就在我们一旁的草地上,仰天躺着。

  (……那种地方——竟然会躲着一个女孩子……!)

  忍着肺部好像被烧伤的苦痛,我也在草地上起身。

  看着身边。

  仰天的金发少女。

  白色的脸。

  漂亮端正,如玩具娃娃般的脸。即使被黑烟熏到,依旧不掩她如陶器般白皙的肌肤——她白色的脸颊,正在迅速失去生机。

  不好。

  没有呼吸。

  “艾米尔,托着她的头,确保气管畅通”

  强·路易叫到。

  “——啊,好”

  我和强·路易对着仰天躺在草地上的少女身体,两人一起开始救命行动。

  虽然刚学会心肺苏生术,但效果有目共睹,能把被烟雾呛住的呼吸给强制恢复。

  我托着少女的脖子,强·路易开始押着躺倒的少女衣裙的胸部(十多岁的少女毕竟不会穿什么束身胸衣),他有节奏的压着双眼紧闭的少女左胸。

  这时。

  “喂”

  “喂,怎么了”

  从门边陆行车的车上,同期生少年们接二连三跳下,朝庭子里奔来。

  他们已经把幸存者搬到陆行车上,正打算撤离吧。

  “还有一个幸存者吗?”

  短银发少年当即弯腰,从旁插入看着少女的脸。

  “真是的,你居然擅自行动”

  接着<侯爵>也来了,一副生气的样子。

  “要搬上车吗?最好快点”

  <猴子>环视周围。

  “等一下”

  短银发少年,抬起灰色的眼睛,说道,

  “她还没缓过气,这样下去会有生命危险”

  “什么”

  “你”对医学略有心得的短银发少年,朝强·路易说,“继续这样压迫心脏,还有那边的你,这样下去会很危险,你直接用嘴巴为她吹气”

  “唉”

  他是在对我说吗……!?

  “快直接吹气啊,你在发什么呆,还不快做!”

  “怎、怎么做?”

  “打开嘴唇,然后直接把空气吹进去,要用力吹”

  听到他这么说,少女的脸色确实以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好、好吧”

  我照着他说的,抬起女孩小巧的下巴,打开她的嘴唇,直接朝里面吹气。

  “快吹,再加把劲”

  随着吹入气,少女纤细的四肢如同被吹入了生命力般开始微微颤抖起来,我感觉得到。

  (——有反应了……!?)

  可就在这时。

  危险……!

  我体内的某人发出警告的同时,

  吡。

  草地上空的空气裂开,冲击波穿过头顶。

  鸡皮疙瘩。

  (怎么会有、子弹……!?)

  吡。

  超音速的子弹。打在草地上“吡”一声尘土飞扬。

  电磁枪——!?

  “被枪击了”

  <侯爵>叫起来。

  “所有人,卧倒”

  不用他说,在场的五、六人同时卧倒在草地上。只有我和强·路易无法停下心肺苏生术。

  吡

  吡

  突然之间,被枪击了。而且还是电磁枪的高速弹。比火药枪的命中精度更高的枪支。但不知是否距离过远,子弹从我的脖子上擦了过去。

  “哇啊”

  “这枪击是怎么回事”

  “草丛,是对面的草丛那里射过来的”

  “这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交给我吧”

  刚才向三楼阳台抛绳子的红发少年猫着身,拔出骑士服腰上的短剑,朝斜上方扔去。

  乍看之下,与子弹射来的方向不一样,但短剑一边回旋一边划出一个大大斜向抛物线,从上方朝着与对面公馆分界线的草丛扎去。

  草丛摇动着,感觉有人倒下了。

  枪击也跟着停下。

  “有效果了,要是兔子的话这一下就能搞定。但对付穿防具的人,没那么有效。趁现在快上车”

  “再等一下,这孩子的呼吸——!”

  我一边住少女的嘴唇里吹气,一边对他们喊。少女的四肢指尖,正在开始微微颤动。

  还差一点。

  再继续一会心肺苏生术,就有救了……!

  人类呼出的空气,虽然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碳。事实上未被吸收的氧气也残留在内,吹入空气就能让假死状态的人恢复呼吸——对了,很久以前,父亲山道上跟我练完剑后,这么告诉过我。

  我对着从烟雾中亲手救出的少女,不断吹入空气。不能见死不救,好不容易才救出来的……!

  吡吡。

  枪击再次开始。

  子弹射来,这次的弹道很低。

  在与对面分界线的草丛中,正潜伏着炸掉这座公馆的犯人?而且想把试图搭救幸存者的我们也一起抹杀?

  “可恶,卧倒”

  <侯爵>喊起来。

  “喂,陆行车,发什么呆呢,快点挡在草丛前面”

  说着,五十码远的大门旁的陆行车上传来“等一下”的回应声。驾驶席上的一人,朝这里转头叫到。

  “等一下,倒车齿轮咬住了,动不了!”

  “没办法,我来吧”

  头发剪得很短的高个少年,低声嘀咕后,挺起瘦弱的上半身,扔出腰上的短剑。他动作快得我看不清。

  嗖。

  剑一边回旋,一边划出像根左右挥动的飘带般的轨道,朝着草丛“沙”的一下刺入。

  好快。

  “原谅我,这是你的命运”

  短平发的少年闭上细长的眼睛,草丛中的枪声再也没有响起过。

  咳咳。

  少女的嘴唇,呼出一声轻微却主动的呼吸。

  “呼、呼吸恢复了”

  我喊到。

  “呼吸恢复了!”

  “快送上车”

  强·路易对周围的少年们说。

  “过来搭把手,一起送上车”

  所有人朝少女看去。

  “————”

  虽然呼吸恢复了,但她依旧闭着眼。如玩具娃娃般的金发少女,卷曲的长发摊开在草地上般静静的躺着。

  樱桃色的嘴唇微微张开,正在呼吸。

  已经,没事了吧。

  “哦哦”

  “哦哦,她是哪家的千金啊”

  数人发出感叹。

  确实,从恢复生机的这位小少女的脸蛋来看,长大后想必一定会成为美丽的淑女吧。

  “这孩子——”短金发少年似乎刚想说什么,却中途闭嘴了。

  大个少年“我来就行了”说着,轻轻抱起如玩具娃娃般的小巧身体,在草地上朝陆行车飞奔。

  “很好,大家快跟上”

  <侯爵>催促所有人。

  “等一下,我去看看草丛里开枪的是什么家伙”

  <猴子>正想去确认发出枪击的草丛,<侯爵>却“别去”阻止了他。

  “别去,可能还有其他同伙。现在应该尽快撤退,回本部”

  3

  三十分钟后。

  首先看到了监视塔。

  “喂,就是那边”

  护树骑士团本部,位于面向康恩属岛西湾的广阔海岸地区,离翔场,练兵场,司令部,机库,维护设施,部队宿舍,术科学校,预备学校等各种设施,外面以城墙围绕,整体是一个巨大的要塞。

  大达鲁多亚海上飘浮的两座人工岛——东西并排的康恩主岛与属岛(属岛面积更大),本部位于属岛最西端位置。

  要塞中,除骑士团的干部骑士和预备生们以外,还有许多从事其他工作的人。处理文职工作的自不必说,还有从负责要塞防御的守卫队,到机体维护大队,后勤部队。除此以外还有在骑士团训练及出动时,给予守护骑支援的翔空舰队。

  据说这些人员与装备,都是由支持骑士团设立宗旨的众多贵族家,把私军人员与装备的一部分无偿提供给骑士团使用。

  “快看”

  “好壮观的城堡”

  穿过公馆街进入海岸大道,沿着月光照拂下的海湾,陆行车在车轴咯吱咯吱的呻吟声中奔驰,弯弯海角的对面首先看到了监视塔的光线,接着是连绵不绝的黑色城墙沿着海角的海岸线不断延伸。

  陆行车朝着专用道路前进。

  好厉害……

  仿佛压过来似的,要塞越来越近。

  我从吹入夜风的窗口边,仰望不抬头就看不到顶端的城墙。

  (这是四千年前构筑的城墙吗——)

  电气式探照灯,从城墙上缓缓回转。好壮观……听说一台这种高亮度探照灯,就要消耗掉相当于福特·迪奥迪特夜晚电力的一半……

  从诺瓦路斯提拉汲取出电力的发电站,大概在要塞中不止一个吧。光是维持这个要塞,就要占用多少资金啊——?我不禁想到。

  数额应该巨大吧。虽然听说装备和人员是由众多贵族家提供的——但如此规模,运营费用想必也相当庞大吧。

  护树骑士团是贵族社会中诞生的义勇骑士团。并非征服府的组织团体。预算不是出自政府税金。那么,资金又是怎么调拔出来的。难道也是用募捐的方式……?

  我家,也得出钱吗?

  预备学校入学时,好像没听说要收捐款……迪奥迪特子爵家,不客气来说就是穷得丁当响。就算突然要我交钱,管家欧崇估计也没有可以拿出来的资金吧。

  好麻烦啊,不不——

  我甩了甩头。

  (入学简介上,确实没有写要捐款。虽然迪奥迪特家手头是不宽裕,但我也不能太小气)。

  是的,比起周围的其他人……

  我太操心金钱问题了。

  “————”

  不动声色的,我环视了一下陆行车内。但是仔细想想,这些同期生们,全都是正牌的贵族少爷。虽然只有强·路易不同,他家比普通贵族更有钱。我的意思是,经历过贫困生活的在这群人中只有我。

  (虽然听说贵族家也都有本难念的经——但这里的众人,大概从没经历过真正的贫困吧……)

  就在我思考的时候,窗户玻璃七零八碎的陆行车(虽然因为齿轮咬死,无法倒车,但前进还不成问题)载着我们接近了一座城门。

  车内,包括我在内共有十七名新生。

  刚才『闯入』时没有加入的人,在之后公馆街路边纷纷上车。

  他们似乎并不是只在一旁看热闹,而是分头去周围其他公馆呼唤征服军的部队去了。不过据说不巧的是,周围的公馆都无人在家。

  还有,四名幸存者……从公馆中救出的人,正躺在车室后部的地上。四人虽然都恢复了呼吸,但还没苏醒过来。

  “没事的,死不了”

  短银发少年,一直守在他们旁边。

  “不过,只有这个少女——她在缺氧状态下昏倒了多久啊,我无从判断……”

  仰躺着,闭着双眼的少年。

  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觉得担心……但缺乏医学知识的我们,只有交给那个的少年想办法了。

  幸好,要塞内有医院——医疗设施齐全(比安也在入院中)。等车一到,就能送去了。

  其他人,都被窗外的壮观景色给吸引住了。

  “终于快到了”

  “是啊”

  “知道吗?这座城似乎是<后门>。骑士本部的<正面玄关>是离翔场”

  “我们的机体呢?”

  “好像已经由团里的维修大队从上周到达的备用离翔场,转移到要塞内的机库去了”

  “听说暂时不能飞了,是真的吗?”

  少年们七嘴八舌的交谈……不过不知怎么的,车内跟着『侯爵』闯入公馆里的人集中在后部,而选择下车不加入的人则集中于前部,似乎已经分成两个团体了。

  陆行车在城门前停了下来。

  曾经见过的纹章——界梯树镇守圣鸟就刻在巨大的城门上,城门朝前方左右打开。

  (————)

  对我而言,面对初次见到的护树骑士团本部的尊容,只知抬头仰望。

  接二连三发生的一连窜事情,让当时的我把夜晚繁华街上看到的与父亲相似之人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你们,这一路到底搞出什么事了?”

  进入要塞内部,有教官过来迎接。

  我们列队站在停于司令部前广场的陆行车前面,面对迎接我们的担当教官。

  预备学校年级主任教巴雷利·拉格兰玖上校,在看到破破烂烂的车体,立马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

  “居然入校前,就闹出事情来了”

  “并非闹事,我们是为了救人”

  站在车前的队列中,『侯爵』像是代表所有人似的,回应道,

  “到达稍许晚了,非常抱歉”

  “我说,你们啊——”

  高个金发的上校像是意外般皱起眉头。可是,没有露出太过吃惊的表情,这大概是因为他是个堪比舞台剧主角般的温柔美男子吧。

  又或者,是看惯了被炸得破破烂烂的车子……

  这位上校的背后,貌似要塞守备部队的士兵们抬着担架快速通过。他们是打算把四个幸存者从车里抬出来吗?

  “所有人,都给我听好了。这里是首都康恩。到处是勾心斗角阴谋诡计的旋涡,贵族之间的内斗,老实说是每天都在上演。这是事实,我得承认”

  “可是——”

  “不过你们给我听好了”上校环视了一遍列队的所有人。“你们是保护界梯树全体秩序的骑士候补生,你们的躯体不仅仅是属于你们自己的。没有必要的话,就不要给我兴冲冲主动靠近危险“

  “不是喜欢才去靠近的。突然发生了爆炸事件,看到有三个行将被烧死的人,当然要去搭救,这才符合<骑士规范>“

  『侯爵』挺直背,义正词严的说了出来。

  (…………)

  那种时候,去救人才符合<骑士规范>……话虽然是没错。

  我站在队伍的一头,不过心中觉得有些纠结。

  在这种时候,应该大声的说这种话吗……

  “嗯”

  在弗兰斯入团选拔竞技会时,曾经对受验生发表讲话的拉格兰玖上校,难以反驳似的说道,

  “那么,被炸掉的公馆是哪家?”

  “大概是北阿尼斯波联合领的某家,我们撤离的时候太匆忙没有看门牌——“

  “是希拉贝尔家”

  然后短金发的少年,从一旁说道,

  “我在撤离的时候,确认过门柱上的门牌。被炸掉的是北方大陆北阿尼斯波联合领核心家族的希拉贝尔伯爵家驻首都公馆”

  短金发似乎从门柱的纹章上辨识出那里是哪家了。

  希拉贝尔家……

  北方大陆的贵族家吗?

  “你说是希拉贝尔家——北阿尼斯波联合领?嗯……“美男子上校,这时一瞬间眉间浮现出阴霾,“你们啊,真是被卷进了一场麻烦麻烦的纷争呢”

  “——?”

  “——?”

  “也罢”上校手插腰,看着所有入校新生。“总之,你们一个个煤球似的,而且身上还破破烂烂,是参加不了入学仪式的。先让人带你们去浴室和更衣室,给我洗干净换一套衣服。有需要的去医务室,把自己弄干净,三十分钟后在大礼堂集合。听明白了?”

  “是”

  “是”

  “是”

  “那么,解散”

  五分钟后。

  我们从陆行车上拿下自己的私人物品,跟着骑士团事务局的负责人,前往学生浴场的更衣室。

  学生浴场是全大理石结构,非常漂亮。喷水龙头等设备自不必说,甚至连蒸气浴室都配备齐全。

  过去,四千多年来无数前辈们,都是在这里洗去训练后的汗水吗。

  “话说”

  刚才的命令是三十分钟后到大礼堂集合,这时间当然也包括入浴在内。

  包括我在内的十七名新生,大家都脱得精光,有人泡澡,有人洗蒸汽浴。

  “炸掉公馆,袭击我们的刺客,到底是哪家的人呢”

  蒸汽缭绕中,把一头热水从头浇下来<猴子>——刚才向我们小露一把手身手灵巧的小个少年问。

  “要问是哪家的人——不如问,是哪里的杀手才更准确”

  一旁冲着热水,茶发鹰钩鼻的少年这么说,他是属于中央大陆口音,中等个子不胖不瘦的身材。

  “恐怕,就算在草丛中检查尸体,也找不到委托人的线索“

  “那之后,警备队有没有出现?“

  “不好说呢“

  一起闯入公馆的少年,交换着自己的推测。

  虽然彼此还不知道姓名……特别是对于参加入团选拔竞技会前,没加入过成长护树会的我来说,除了强·路易·迪拉克以外就没一张熟悉的脸。

  要说已经认识的新生,就只有比安了……比安在刚才舞会之后,应该已经回到要塞病院——医疗设施了。入学仪式时,她也会到场吗——?

  大概会到场吧。

  我心想。

  因为,刚才——

  ——『跟我跳舞』

  (——那家伙……)

  谁跟我说她全身都是伤来着的,明明精神抖擞得能跳出那样一支舞……

  以女孩来说略显压低的声音,在脑中苏醒。

  ——『跟我跳舞』

  她当时的身影在我脑海中浮现。

  如涟漪般转起的长裙,那件舞动的蓝色裙子,包覆着纤细手臂的白色手套。

  (…………)

  在水蒸汽中,我眨了眨眼。

  总觉得那好像是某种刺激过于强烈的影像……

  拧开水龙砂的插销,热水从我顶浇下来。可是在热气中,有那么一刹那,舞会的光景闪过。乐队演奏的旋律,高跟鞋踩地的声音,宽阔天花板下,金发飘舞。

  舞动的长发。

  那家伙——穿上裙子居然那么漂亮……

  金发——

  (……!)

  这时。

  冷不防,比安飘逸的金发,与烟雾中少女散开的金发重叠了。

  另一个场面在脑中苏醒。

  如同以金发相连一般,就算不情愿,刚过去不久的景色又在眼前浮现。

  三十分钟前发生的事情,就如抹消比安蓝色衣裙般,塞满了意识。

  我感觉不舒服起来。

  “……”

  涌来的白色烟雾——

  倒在楼梯下暗室中的少女。

  失去意识,闭着眼睛的脸庞。

  天花板崩塌的石块不断砸落的走廊。

  还有躺在草地上的苍白脸色,失去生机的嘴唇。

  蹲下用力为她吹气,她的小身体如同抽搐般,突然有了反应。

  可是,还是没有睁开眼。

  “————”

  那孩子……救活了吗。

  一边让热水从头上倒下,我一边咬紧牙关。

  她恢复意识了吗?

  “也不知道有没有救过来啊,那孩子”

  突然从一旁响起个声音,让我缓过神来。

  吃惊之下关掉热水开关,朝一旁看去,发现是高个子古铜色肌肤的强·路易·迪拉克。他披着一条白色的浴巾,擦拭着头。

  “希望她能得救啊,艾米尔。我们可是拼上小命好不容易才把人救出来的”

  “——啊,嗯……”

  “那么”

  披着长银发的高个少年,迅速擦干强壮的赤裸身躯,走出浴室。

  “我先走一步”

  “已经洗完了?”

  我环视着开始冲热水洗身体的同期生们,说道,

  “时间还很充足——”

  “集合前,我先顺道去个地方”

  “——咦?”

  “教官不是说了『有需要的去医务室』吗?你看”

  少年展示了一下双臂上的擦伤。

  看起来似乎不是很严重——

  “而且呢,虽然事出紧急,但我刚才毕竟强行脱掉了女士的束胸。得去为自己的冒犯道歉才行”

  “咦”

  他说女士……

  二十多岁貌似女官的那张脸。

  紧闭的细长眼睛——

  “就是这么回事,我先顺道去医疗设施了。你和大家一起去大礼党吧”

  刚这么说完,强·路易就迈着长腿,迅速走出浴室。

  “————”

  愣愣的目送他离开,强在入口处消失,但他又突然把头露出来回头说道,“对了,那个孩子,我也顺带探访一下吧”,说完就走向更衣室不见了。

  “…………”

  我没有跟着强出去,而是重新到冲洗的地方,以香油清洗身体。

  离集合只剩下一点时间,却还不望去探望搭救的女士,没想到强居然是个这么有礼貌的人。

  至少我是做不到那种份上的。

  而且,那四人有没有恢复意识,可不好说……

  所以还是先把自己洗干净——心想着,很快就是入学仪式了。

  就在洗的时候,

  “不过,对贵族之间的内斗擅自出手,是否有所不妥”

  一旁,听到一个轻轻的说话声。

  冷静的语气。

  (……?)

  转头看去,看到放着一个水龙头,头发剪得很短的瘦个少年(就是那个动作迅速扔出短剑的人),他正与『侯爵』并排坐着交谈。

  “人世间总会起争斗。争斗的东西是偏袒。直到偏袒消失恢复公平为止,争斗都会沿续。这是人不得不负责的罪孽——即便能一时堵住纷争,但总有一天还是会爆发出来。伊万·多“

  “你是说眼不见为净吗,甘什”

  『侯爵』露出『你在说什么啊』的表情。

  两人好像早就认识。

  “按照你皈依的教会教义来说,维持护树骑士团秩序的争斗,岂不也是在浪费时间吗?”

  “也不尽是,以善之形,恢复平衡,将牺牲最小化。我是以此为目标,才加入骑士团的”

  “善之形……?”

  “这世上繁多纷争之中,把偏袒恢复原状并不是美丽。骑士团的做法不见得就是正确的。所谓偏袒,也是愤恨之源。设计纷争之人怀着愤恨。骑士团以武力介入纷争,虽然能以战止战,但愤恨并不会因此而消失。可是纷争调停者,只要争斗停止便觉满足,留下一句『不可争斗』就转身离去。之后被封存的愤恨,没有消失,始终残留”

  “那么,该怎么做才算美呢?”

  “不知道”

  说话方式像个僧侣的瘦个少年,静静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只是能肯定的是,直到愤恨消失为止,争斗依旧会继续下去。那么,以小牺牲来消散愤恨,也有善的一面“

  “可是那是……

  “事情发展不如人意,这我明白。至少,我是不想成为只会耍嘴皮子的旁观者,所以才冒着周围的反对,来到这里”

  “总之,不能对眼前快被烧死的人见死不救。这是骑士的规范”

  『侯爵』像是沉吟般继续说道,

  “我们护树骑士团,是唯一能以武力介入贵族家族之间纷争,强制结束无必要杀戮的力量。刚才的『闯入』没有错“

  说完,

  “喂“

  从一旁,又插入一个声音。

  低沉的声音。在热气之中,体格健美的少年,像是展示胸肌似的,出现了。

  “从刚才起我就一直听着,你说的那番话简直是胡话“

  浓眉瞪着『侯爵』。

  “你说什么?“

  『侯爵』眼神锐利的回视他。

  “胡话?“

  “没错“

  胸肌发达的少年,是在之前爆炸事件时没有跟随『侯爵』选择下车的那组人。

  “刚才你对教官说什么了!?那种话简直就像在说没有被你煽动傻瓜似的冲进去救人的其他人,都违反骑士规范吧?“

  “我说过的,自愿原则“

  “不仅如此“少年的浓眉对『侯爵』一挑。”以你那种说法,就像在说『自己才是对,只有自己才是对的』。连入学仪式都没有进行,居然说什么『我们护树骑士团』,你以为自己已经是独挡一面的正式团员了吗“

  “哼哼,没错“

  『侯爵』洗完的金发上飞贱起水珠,发火似的点头道,

  “就像你说的一样,我已经把自己视为正式团员。如果一开始就没有成为独挡一面的翔空骑士的觉悟,还进来干什么。我是为了成为护树骑士团的干部骑士,完成使命才来到这里的。作为贵族的『位高责更重』,这里正是最适合的舞台“

  “如果你那么有干劲,就那一个人去干好了”

  胸肌少年回击道,

  “刚才的那次闯入,怎么看都是无谋之举。愚不可及。插手无任何关系的家族间争斗,在入校前这样关键的时刻,万一受重伤该怎么办?你一个人当然没关系。可是被你那种『不跟着的家伙就没资格当骑士』的论调给煽动,那些愚蠢单纯的家伙也会跟着上了。你这家伙好像家世不错,但你连那些跟随你的人,也能负责到底吗“

  “我的论调愚蠢!?“『侯爵』像是雕像般端正的轮廓愤怒起来。”愚蠢的是你才对,难道你没有看见吗?他们都是以自己的判断,与我一起冲入现场救人的。而且现场我们的同伴中,没有出现一个负伤者,我们把三人——不是四人,从燃烧的公馆内给救出来了“

  “你所谓的救出的四人,真是值得救的人吗“

  “什么“

  (…………)

  我停下洗澡的手,不由得看着他们争论。

  在浴室的热气与水蒸气之中,『侯爵』与黑发少年一丝不挂的对话。

  “你难道没有想过,那四个被火势赶出来的人之中,有一个可能是炸掉公馆的犯人吗?虽然好像昏倒了,但他们真是无辜的被害者吗?”

  “你别信口胡说”

  “我是在让你去客观判断”

  体格强壮的少年,粗眉毛愤怒的扭起来。

  “趾高气扬的说什么『位高责更重』,迷上这种理想,只会让你看不清现实。我不是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少爷,来这里可不是为了什么理想。我来这里是为了家庭的兴隆与出人头地”

  “你说什么?”

  『侯爵』锐利的眼角变得更加锋利起来。

  “你说是为了出人头地才想成为翔空骑士的?”

  “那还用说吗”

  浓眉少年完全不予否认。

  不仅如此,还挥了挥赤裸的发达手臂,指了指浴室蒸汽中的所有人。

  不知何时起,大家都停下了动作,注视着他们两人大声争论。就像是抓住这些集中过来的视线般,少年怒吼道,

  “听好了,虽然嘴上说什么『为了世界为了人民』,但来这里的,有多少人不是为了出人头地?有多少人从没想过成为翔空骑士后向别人炫耀?有的话,就举手给我看看。还有多少人是为了『位高责更重』,是为了世界和平的理想才加入骑士团的?也举手给我看看啊”

  刹那间,水蒸汽中流动起摇摆不定的气氛。

  一些人似乎正想要说什么。

  “喂,够了吧”

  茶发鹰钩鼻少年制止了周围想说话的人,说道,

  “这种提问,到此为止。你的说法过于现实”

  “是的,到此为止吧”

  短银发少年也以冷静的灰色眼睛说道,

  “这不是能简单断言的问题。想要追求更高目标的意志,与想出人头地的欲望,似是而非”

  接着。

  “少说漂亮话”

  突然,没有闯入公馆的那组人中,又有一个开口了。那是个年长的少年。

  隔着水蒸汽望过去,发现对方是厚唇长脸的相貌。

  年龄——看上去比我大很多。大概是勉强在入校资格上限的十八岁吧……

  “这可是我第四次参加测试,好不容易才进来的。说简单点,我是赌上家族的兴亡才来这里的。为了今天,数年来家族领地上的一切资源都投在我身上了,我拼命努力,倾注了巨额财产,靠着运气和意志才终于走到这一步。像你这样的——”

  高个的少年用长下巴指了指『侯爵』。

  “像这样凭爱好来保护世界之类,我根本没想过。你给我听着,继承家族的我如果能进入骑士团,就能依靠『集团防卫协定』,弱小领地的安全也能稳如磐石。信用度增加,商业就会振兴,交易量递增,还能接到其他家族的投资。再加上——哼,借着翔空骑士的名声,比我们家族地位更高的贵族那里会主动要求『来娶我家千金』。我的出人头地,关系着领地内所有人的生活安定。只要顺利完成预备学校的学业,等着我的就是一场婚礼。凭什么我要为了那种根本扯不上关系的公馆爆炸,要付出可能受伤的代价”

  “————”

  “————”

  一瞬间,场面安静了下来。

  听到参加了四次入团选拔才合格的年长同期生说的话,所有人都一言不发。

  “——那啥,嘛,对了”

  像是缓解沉重气氛追似的,<猴子>苦笑着拧开水龙头。

  “亚休雷·吉特不也是为了保护弱小的男爵家才参加入团选拔的吗,我记得那本书上好像是这么写的吧。动机什么的无所谓啦”

  大概是在浴室这场争论的关系,到达要塞时那种激动的气氛不见了,所有人都默默不语的在更衣室中换好衣服。

  我也换上了包里预备的新骑士服。跟随来接我们的负责人和其他人一起走在要塞的走廊中,我们朝着即将举行入校仪式的大礼堂走去。

  我们还没接受过集团前进训练。不是贵族家的继承人,就是家主的少年们,三三两两的分散走着。

  “等一下”

  短金发少年追上愤愤不平走着的『侯爵』,小声说了些什么。

  他说的话,被正好位于不远处后方的我给听到了。

  “那三个成年人虽然我不敢说……但至少,那个少女是值得冒险救下的人”

  “什么?”

  “她比以前流传的肖像画要长大了一些,所以刚才仓促之间我没起起来——不过,那女孩子应该是希拉贝尔伯爵家公女,被称为杰纽因双生子的姐妹之一”

  “——杰纽因……?”

  『侯爵』反问。

  什么……?

  这个名字我从没听说过,跟着后面的我心中冒起问号。

  不过,就在他们的对话继续下去前,大理石走廊走到底了,我们步入大礼堂的暗色空间中。

  4

  骑士团本部大礼堂。

  走在光线昏暗的空间中,最初被吸引过去的是——头顶上覆盖大礼堂的米尔索提亚立体大地形图。就好像整个礼堂的天花板,都是以巨型铜制地形图打造出来似的。

  (————)

  我不由的抬起头,屏住了呼吸。

  当然了高处的天花板是半球形的石制屋顶,大地形图就是从那里用锁链垂吊在礼堂内的(天花板本身并没有进过雕刻)。并且在立体地形图上,不知怎么弄的——非焦土地域的各大陆、大洋的群岛、还有禁区焦土地区附近,有众多红色光点如星辰般散开,明灭闪亮。

  “——就是传闻中的『活动地域图』吗”

  不知是谁一声叹息地说到。

  “分布的范围还真广啊”

  “连那样边境地带居然也有”

  周围的同期生们兴奋的小声交谈。大礼堂的空间,充斥着冰冷的空气,不仅是足音连说话声也会回响起来。虽然不是宗教设施,却有一种堪比大寺院内部的庄严感。

  大家都惊叹似的抬头仰望天花板上的地形图,。随着少年们走向礼堂中央,大概是入学仪式在即的紧张感使然,私语声一下子变少了。

  我也一样。

  抬头看着大天花板上的立体大地形图,如同星辰点缀般明灭的光点,它们——

  “…………”

  活动地域图……?刚才好像有谁这么说过。

  是吗……

  我心中嘀咕。

  就连缺少贵族常识的我,也大致能想像。天花板上的立体地形图,肯定是代表护树骑士团所属骑士们的活动状况。根据这份立体图,米尔索提亚的世界各地,分布着众多骑士和他们的守护骑,他们各自进行着活动。就像亚休雷·吉特书上写的那样,为纷争做调停又或者为维护和平做贡献。

  (贵族之间的纷争居然有这么多……?)

  待在西方大陆的乡下平原,确实对这种世界形势一无所知……

  和大家一起走到礼堂中央。

  在举办入学仪式的演讲坛前面,已经站着一位早到的人影。

  在昏暗的光线中,隔着一段距离望着她的背景,觉得似乎是一位纤细的少年。

  (……?)

  不过,仔细看去,那件黑色骑士服虽然上装与我们同样都是锈有银线的长袖,但下半部分腰上挂着短剑的却是短裙,脚上穿的是同色的靴子。裙子下露出的长腿,在黑暗中仿佛白色蜡烛般显眼。

  她的模样——

  比安……!?

  我不由揉了揉眼。

  (……那是比安——?)

  她拿到制服,来参加入学仪式了吗?

  可是——怎么可能。

  我怀疑自己的眼睛。

  “——!?”

  短发。

  真的是短发。

  那如流水般的金发——不久前还在舞会上,在弦乐中摇曳的近平于纯白的金发,竟然这么干脆就剪了,现在的整齐短发甚至短到能看见她的脖子。

  她把长发——给剪了?

  离那场舞会还没过两个小时……怎么变得这么厉害……?

  蓝色衣裙的优雅感没有丝毫的残留,取而代之的是威风凛凛的轮廓,如果不是因为骑士服的短裙,简直就像个少年。

  一瞬间,气氛热闹起来。

  我周围的同期少年们“喂”“喂,真的和传闻一样啊”彼此手肘互顶着。

  “是女孩”

  “是女孩呢”

  “没有参加晚宴的另一个新生,真的是女孩吗”

  “————”

  图:75~76.PNG

  比安·尼梅·米拉波僵硬的侧脸似乎紧咬着牙齿,面朝演讲坛独自站在那里。

  十六岁——比我大一岁的伯爵家公女。

  她的伤已经好了吗?

  我有些担心,于是走上前搭话道,

  “比安”

  可是,

  “————”

  少女骑士朝我瞥了一眼,然后下个瞬间,就完全无视我了。

  她目不转睛的面朝前方。

  怪了啊……

  她没听到吗?

  “……比安?伤口没事吧”

  我再次说,

  “————”

  头发短的像少年的比安·尼梅的视线固定在前方,一声不吭没有回应。连看都不看我。

  这是怎么搞的……?

  欢迎舞会上的她——刚才脸色微红,命令般说出『跟我跳舞』身穿衣裙的她,与此刻在这里的她完全不同。

  黑色制服,短发。

  冷淡僵硬的表情。

  怎么回事,就这么一丁点时间——

  “比安……”

  就在我再次向她打招呼的时候。

  “喂,色鬼,你适可而止吧”

  “……!?”

  回过头,看到『侯爵』——那个金发披肩的高个少年,盘着胳膊在瞪我。

  面对他俯视瞪我的视线,我微微一仰。

  搞什么啊。

  “……——适可而止?”

  什么意思?『侯爵』生气了。

  “你这家伙”

  高个少年指着我的鼻子说道,

  “你这家伙,看到女人就立即凑上去。你知道节操两个字怎么写吗?再怎么好色也该适可而止”

  他说我——看见女人就凑上去。

  “……那个”

  我和比安·尼梅都是弗兰斯入团选拔竞技会的胜出者,早就已经认识了,『侯爵』并不知情。

  在所有人都在为同期生中出现女孩而吃惊的时候,只有我上前主动的搭话,所以才会认为我是没有节操的家伙吧。

  得向他解释一下。

  “不是的,那个”

  可是

  “不要找借口”

  『侯爵』一喝。

  “身为骑士就不要找借口”

  “不是的,其实是认识的”

  我一边回头看着站在背后的少女骑士,一边对跟前的『侯爵』,试图说明情况。

  “什么认识的?”

  “不是的,所以说——”

  帮个忙说几句吧。

  我看着比安的侧脸,以目光拜托她向这个不明事理的家伙解释一下。

  “————”

  黑色制服的少女骑士,倔犟的头朝前,再次无视了我。

  明明看得见……

  却装作不认识。

  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白皙的脸蛋似乎在说『你们谁都别靠近我』,显示着强烈的拒绝。

  当晚。

  比安·尼梅·米拉波在入学仪式的礼堂摆出的态度,对于正在写这份笔记的现在的我来说,是能理解的。

  比安,是护树骑士团创立以来,并且是预备学校建校以来,首位女子候补生。

  在男性贵族社会中,并不都是会对女性表示表面敬意的绅士(比如那个艾尔康男爵)。成为史上首位女子候补生,在骑士团前辈又或者周围人的眼中,『女孩子』『怎么是女孩子』『真稀罕』『这女孩在想什么啊』之类出于兴趣对她指指点点又或者热情过来揶揄的人,肯定也有不少。

  她(明知身为女性的不利)却还是以翔空骑士为目标的心,是真挚的。为了不让周围的杂音靠近,为了不被男子们小瞧,她摆出『别靠近我』这种稍微有些过度的毅然态度站在那里。

  也许她是想说,别把我当成女子吧。剪短的头发,正是代表着这份意志。

  可是,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舞会上她手指的触感还留在手中未退去。

  被比安像在说『虽然刚才是身为女孩,但现在已经不同的,所以别靠近我』,被她突然无视,又或者该说是拒绝……对于十五岁的我来说,是件莫名其妙的事,只有少女骑士突然剧变的态度感困惑。

  “喂色鬼!”

  对困惑的我,『侯爵』大声说。

  大礼堂之上,声音响彻。本来这个金发高个就声音响亮——

  “听好了色鬼。有句话我先告诉你。就你的行动而言,虽然刚才从结果上来说,是搭救了那位少女,所以我不指责你。可是因为你的擅自行动,一时将我们所有人置于死亡的危险之中。我不会同意那种擅自行动的,你给我好好记住”

  “等一下”

  擅自行动……!?

  不单单是『色鬼』『色鬼』的叫我,『侯爵』还单方面把『擅自行动』强加在我头上,我忍不住怒了。

  这家伙,什么意思。

  自以为是所有人的指挥官吗……!

  “等一下,你说我擅自行动吗——”

  “是的,给我好好反省”

  “你什么意思”

  我抬头向上反问。

  “你说我擅自行动,但我不记得有按照你的命令行动过。我是以自己的志愿进去救人的”

  所有候补生应该都是平等的。

  可是。

  “不对,你是在我的指挥之下”

  『侯爵』冷淡的摇头。

  “在那种情况下,应该由具备最优秀指挥能力的来指挥所有人。身为能分清是非的骑士,为了克服危机,当然应该服从指挥者。就好像那个银发”

  那个银发——看来他说的应该是强·路易。原本差点干起架来,但遇上紧急状况,就听从『侯爵』的指挥,进行行动。以骑士的标准来说,也许确实很优秀。

  那就是『分清是非的骑士』吗……

  可是我不喜欢这个『侯爵』趾高气扬的态度。

  被黑猫带路跳入快要倒塌的公馆,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也许确实是一件无谋的行动……

  “可是”

  “闭嘴色鬼”

  高个金发怒眉继续说道,

  “听好了,我是为了这个世界才成为翔空骑士的。不像你们这种下级贵族为了家族兴盛,出人头地什么的才来这里”

  “因为自己是对的,所以就要所有人都服从吗”

  我反驳。

  “没错”『侯爵』大声肯定。“我是在整体考虑,你却是只顾自己,色鬼”

  “你凭什么从刚才起就『色鬼』『色鬼』的叫我——”

  离我们数步之遥的比安,从刚才起就一直听着。

  什么色鬼。

  虽然她一直目不斜视的面朝前方……但毕竟是这么大的声音。

  “你才该给我适可而止”

  我注意着比安的侧脸,抗议道,

  “我才不是色鬼。我是里——不,我的名字是艾米尔·威·迪奥迪特”

  可是,

  “叫你色鬼就足够了”『侯爵』怒吼。“而且你还是个爱好幼女的色鬼,刚才对着昏倒的幼女,兴高采烈的吸着对方的嘴唇”

  “你——!”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断章取义的说我爱好幼女……!?

  背上感到一阵寒意。

  同时数步之远的比安身体微微一动,一刹那狠狠瞪了我。眨眼又转过头向前继续无视。

  (麻烦了……!)

  这可不是说笑的。

  “你在说什么,那是心肺——”

  就在我用不输给『侯爵』的大声音,试图让比安也能听见般解释的时候。

  “现在开始入学仪式,新生,列队!”

  从讲坛一侧传来一声号令,命令在场的所有新生站成一列。

  已经不能再说私话了,所有人腿踏地,朝面演讲坛,站成一条横列。

  “新生,列队,选个适当位置站好”

  要自己选适当位置。

  骑士团的候补生少年们,从入校起就被当成能独当一面的大人。所以才让我们自己选择适当位置。

  放任与严规共存,这就是护树骑士团士官的世界。

  (————)

  我虽然侧目寻找比安的身影,但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选了第一位的位置,在同期生的身影中已经看不见她了。

  郁闷了……

  被说色鬼、喜欢幼女之类的……

  当时的我,全部注意力都投入到与『侯爵』的争执之中,没有注意到强·路易竟然没有到场。

  演讲坛后方墙壁上的帷幕拉开,闪耀着厚重金色的界梯树镇守圣鸟张开着双翼出现,俯视着我们。

  “我是道茨·兹尔曼斯“

  演讲坛上,一位快步走来,以手轻拂银发的中年男子(体型精瘦),环视着我们,说道,

  “我是护树骑士团预备学校的校长。刚才欢迎晚宴上,耐心听完来宾们拖沓的祝贺词,辛苦各位了。我们骑士团,最重视效率。像这种内部仪式,就简单结束吧。毕竟大家都很忙“

  “————”

  “————”

  “从今日此刻起,各位就是护树骑士团预备学校的骑士候补生了,欢迎你们入校”

  银发的中年校长带上眼镜,环视了一圈列队的我们。

  我们也抬起头望着他。

  “嗯,我作为骑士本来已经到了该引退的时候。不过被交予锻炼培养你们这样年轻的候补生,我觉得很高兴。趁着大家入校之际,丑话就先说在前面。本校三年时间的训练,是很残酷的。即使对自尊心强的各位来说,恐怕也不会觉得好受。你们好好彼此协助,努力不要让脱队者出现吧,以上就这些”

  校长的训话,只有这几句。

  银发的校长,把眼镜收入胸口,快步离开。

  取而代之的是在弗兰斯入团选拔竞技会上,为我的不当裁定提出抗议的黑胡子骑士——巴塞尔•布拉凯玛中校出现在讲坛上。他把一个黑色的盘子放在讲坛正中。

  “我的名字是布拉凯玛。各位在认证仪式上都已经见过我了,所以这里就免去自我介绍。身为护树骑士团高级深资军官的我,将会是负责教导你们的教官。骑士团,就和上面的情形一样——“

  黑胡子骑士指着头顶上的大地形图。

  无数红点闪烁的世界——

  “非常忙碌,慢性人手不足。当然了,那些点光并非都表示地区纷争。其中也有表示参加远程海上训练的候补生的班级,还有执行一般侦察任务,以及骑士团派发,进行调查任务的骑士。成为翔空骑士后,工作堆积如山。这座要塞的大机库变得空荡荡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

  “————”

  “护树骑士团的骑士任务很艰苦。我们的主要任务不必说,当然是维护界梯树的秩序。

  万一,在无法调停纷争,不得不进行战斗的时候,你们也不能像入团选拔竞技会那样主动出击。根据我们的交战规定,首先要努力说服双方停战,只有在对方不听从的情况下,才允许最小极限度的攻击。被对方先出手,要是完全中招,兴许当场就会丧命。所以才需要各位这样优秀的骑士候补生从全世界各地如大浪淘沙般筛选集中起来。你们是守护米尔索提亚——不,是守护界梯树秩序的希望”

  “————”

  “————”

  面对我们回视的目光,大胡子骑士点了点头。

  “很好,眼神都不错。如果是各位的话,想必能克服严格的训练,完成本校的学业吧。希望你们尽早成为独当一面的翔空骑士!”

  “是”

  “是”

  “是”

  (————)

  听着校长与布拉凯玛中校的训示,不知何时起,我胸腔之中火热起来。

  我太没用了——心想到。比起护树骑士团前辈骑士们的沉重任务,我在比安前面被喊色鬼而觉得丢脸之类,根本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我还不够成熟……

  布拉凯玛中校从讲坛上看着站成一列横队的新生们,“很好“点头。

  “那么,接下来把各位的名牌和阶级章分发给你们。各位的阶级,在第一年度都是准尉候补生。以后,你们所有人都作为骑士团候补生服从军队等级,忘记作为贵族的身份,明白了吗?“

  “是“

  “是“

  中校在黑色盘子里放的是将授予我们的名牌与阶级章。

  我重新振作,摆正姿势。

  (——是吗……军队阶级)

  我再次醒悟到。骑士团明明和征服军是另一体系的组织却使用军队阶级制度,是为了保障指挥系统。

  不管是侯爵公子还是公爵公子,只要还是准尉候补生,便是最下级军官,在指挥系统中必须服从上级。

  把各贵族家的守护神,也就是守护骑士以多数有组织的方式形成巨大战力,就需要另一个与贵族身份无关的『序列』。

  “现在开始被我叫到名字的,上前来拿名牌。学号1号——“

  可是,就在这时。

  “等一下“

  背后传来声音。

  有个穿着紫色制服貌似文官的男人跑进礼堂,打断了仪式进行,听见他跑上主讲坛和中校耳语着什么。

  出事了——微弱的声音,传到我耳中。在入校仪式进行的正当中……!?出什么事了?

  “——你说他们开始行动了……!?“

  布拉凯玛中校皱着浓眉,回视文官。

  当时的我还不知道。在骑士团本部有一批具备纹章官资格的优秀情报分析官,他们日以继夜关注世界形势。

  为了收集世界各地的风险情报,骑士团投入了相当大的预算。比礼堂上方地图闪烁的光点,要多出数倍的情报提供者广泛潜伏于市井之中,为骑士团暗中输送情报。平民情报提供者们,从往昔开始就子子孙孙秘密支援骑士团,为护树骑士团的秩序维持活动做贡献,并以此为荣。据说骑士团的情报收集能力甚至可以比肩征服府的征税军。

  而且骑士团是效率优先原则,比起进行仪式,『本来的任务』才更重要。

  “多波拉家,开始行动了吗……!“

  这位上级深资军官,低声呻吟到。

  “是的,是家族净化。各地同时发生多起袭击“

  “明知没有好处“

  “仇恨蒙住了他们的眼,积年累月的仇恨“

  这时。

  “果然开始行动了吗“

  从讲坛的另一边,金发校官走了过来。是法雷利·拉古蓝吉上尉。

  “长官,有麻烦了。今晚可以出动的正式骑士只有我和您”

  “————”

  “——?”

  听到讲坛上的对话,并排的新生们面面相觑。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心中的某个声音在叫我『小心』。

  小心。

  危险已近。

  (危险……?)

  在骑士团本部的要塞中,会有危险接近……?

  “分析官,征税军在做什么?”

  中校问。

  “嗯,征税舰队正在联合领边境山脉附近上空待机。没有介入的迹象”

  “只有我们上了吗”

  “分秒必争”

  当然了,他们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礼堂内渐渐响起窃窃私语声。

  “哦,各位”

  黑胡子骑士阻止新生们说话似的举起手。

  “虽然很抱歉,但事出突然。大家各自自习吧”

  刚说完,黑胡子骑士和金发飘逸的年轻骑士一起跳下讲坛,朝礼堂后方奔去。

  新生们吃惊之下让开道,目送他们离开。

  (是哪里爆发纷争了吗……)

  从布拉凯玛中校的样子来看,似乎发生了意外之外的事态——只有这点我看出来了。

  接下来,他们是要出动去纷争地区吗?

  我屏住呼吸似的目送奔出大礼堂的二位骑士的背影。

  就在这时。

  我们入校当日发生的『事件』。

  伴随惨剧的一连串事情,巨变般开始发生。

  推开礼堂后方的大门,正打算出去的两位骑士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差点和他们撞个满怀的人影。

  长长的银发。

  (……!?)

  直到这个瞬间前,我都没有发现新生队伍中竟然少了强·路易。

  那个先行一步在入校仪式开始前顺道去医疗设施,另行活动的强·路易·迪拉克。

  强·路易——!?

  我看到礼堂入口处出现的银发少年身影,我再次屏住了呼吸。

  本是强壮有力的少年,此时却手按着腹部,弯腰呻吟。

  他拖着腿,好不容易在站住了。

  “怎么了”

  “怎么了!?”

  二位骑士扶住眼看着要倒下的少年身体。

  “…………”

  强·路易·迪拉克按着腹部,痛苦的咬紧牙关。

  “出、出事了,医、医疗设施……”

  5

  “强·路易——!?”

  当我看到礼堂入口处衰弱的银发身影时,不假思索就跑了过去。

  “喂色鬼你要去哪里!?”

  侯爵指责似的说。

  “什么哪里,那是我们的同期生”

  说完,不理他,我跑了过去。

  感觉背后的众人似乎对视起来,晚了一拍,数人跟着我来了。

  果然谁都没有发现,在场同期生少了一人。因为候补生是准军官等级,集合的时候,没有像士兵那样点名。因为遵时守点是义务,没人想到竟会有人在重要的入校仪式上迟到。

  我也一样——也许应该怪罪于和侯爵的口角,以至于没发现少了强·路易。

  如果我发现少了他,去医护所找他的话——事态可能会变得不同……

  “发生什么事了“

  强·路易被拉古蓝吉上尉扶着躺在礼堂入口地方。

  布拉凯玛中校在我跑过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

  “腹部中刀了吗?别动”

  拉古蓝吉上尉拔出腰上的短剑,他挪开强的手,切开染成红黑色的骑士服腹部。

  “嗯,先不谈你是在哪里中刀的——这么严重的伤口,你怎么还能行动?”

  “我、我不知道该去找谁……医护所的警卫,在我到的时候已经——”

  “好了,别说话”

  在半开的礼堂入口外,警报声开始响起。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在拉古蓝吉上尉的身后,看着倒地紧咬紧牙关的少年的脸。

  中刀了……?

  上尉是这么说的?

  可是……这可是强·路易。那个心窝没有破绽的强·路易·迪拉克——!?

  到底,在哪里,被谁!?

  而且这里可是骑士团要塞内。

  怎么回事……!?

  “喂,发生什么事了”

  侯爵也来到我旁边问到。

  “呃——”

  银发的强·路易·迪拉克隔着拉古蓝吉上尉的肩膀,看到了我。露出『这下脸丢大了』的苦笑。

  “——以为是女人,大意了。结果就是这副惨样”

  “让我看看”

  短银发少年插入进来,他蹲下仔细打量强·路易的腹部。

  “嗯,他被某种类似极细的刺枪给刺中了。伤口如圆点般细小,有没有伤及内脏,我暂时无法判断”

  “……没错”

  强·路易呻吟着。

  “突然就挨了一下,虽然勉强避开了要害……”

  “别再说话了,伤口会裂开的”

  “你懂医术吗?”

  拉古蓝吉上尉问。

  “略懂”

  短银发的灰色眼睛眨了眨。

  “我是夏托内杰·奇尔巴宁特,是『北岛医院』的奇尔巴宁特子爵家第一公子“

  “会紧急止血吗?“

  “以手头的材料,勉强可以“

  “明白了,急救就交给你了“

  上尉点点头,站起身向新生们命令道,

  “留下三人帮忙急救,其他人都随我来。医护所不知发生什么情况,需要立即支援“

  “是“

  “是“

  世界某处爆发的『纷争』中断了我们光荣的入校仪式。

  随之发生的突发事件。

  要塞的医护所,出事了。

  腹部被刺伤的强·路易拼命赶来通知,我们才得以知道。

  可是——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里可是护树骑士团本部之中啊……)

  我心中直觉般的东西,想要告诉我的是怎样的危险——?

  不明白。

  可是骑士们的对应很迅速。

  布拉凯玛中校从差点倒下的强·路易那里听到『医护所』这个词后,就立即不见了。恐怕是直接赶去那里了吧。

  拉古蓝吉上尉当知道新生中有人能进行急救时,就马上把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带上去往医护所救援。

  需要留下三人,我想给强·路易的急救帮忙,所以想留下来。可是强·路易看到我蹲下来的样子,虽然脸色苍白的催促我“去吧”

  “呃……快,去吧。艾米尔”

  “先救你要紧”

  我这么说。

  “……那、那个孩子——危险”

  “——唉?”

  “那个孩子……救她,有人要杀她“

  这个瞬间。

  (……!)

  我的背上,有股寒意掠过。他说那个孩子——难道是……

  最后,留下救治强·路易的是自称奇尔巴宁特子爵家公子的那个短银发少年,比安,以及其他二人。

  然后其他人都离开礼堂,跑了起来。

  脚步声在石头路上响起,拉古蓝吉上尉带头,我们一群候补生急跑过走廊。

  通向医护所的道路,不必看墙上的介绍图,因为一路上都可以断断续续看见应该是强·路易的血迹。

  转过弯,跑上楼梯。

  不远了。

  大礼堂相邻的后勤楼(一楼是学生浴室)的三楼,就是骑士团的中央医护所。当我们沿着为海量人员进出而设计的宽阔大理石楼梯,到达三楼接待处的时候——

  (……!?)

  我不由停住了脚,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什么……

  倒在地上。

  许多人倒在地上。

  有些仰天,有此俯卧,他们倒在地上身体一动不动——

  (身体……)

  一动不动——

  白色长发的医生,女仆服的医士们。所有人都无力的倒在地上,没有动静。

  都……死了?

  有一个穿着战斗服的警备兵,也倒在走廊中。从他的姿势来看,好像是正准备向什么东西开枪的时候被干掉了。他睁着眼睛——在胸部防具的间隙中,扎着一把银色的金属物。

  “手术刀“拉古蓝吉上尉弯腰查看着说。”凶器是『现地征用』,一招就刺入防具的间隙……是老手“

  说完环视了一下周围,倒下的人们身体各处都刺入着类似的刀刃。有些是从脖子后面,有些是喉咙,有些是太阳穴。

  (残忍……)

  所有人都是被刺死的吗?

  到底是谁干的。

  “上尉!”

  进入医疗室调查的一个候补生,大声叫着回来了。

  “上尉,快看中庭!”

  通过医疗室,跑到能俯视对面中庭的阳台上,这是一个五十码见方的石质空间。

  已经有一队警备兵把什么人赶入死角,呈弓形包围起来。

  “放弃无畏的抵抗”

  布拉凯玛中校背后站着一队士兵,他朝着中庭深处喊到。

  往他喊话的方向望去——

  (——!)

  我不得不再次倒吸了一口冷气。中庭里——耸立的要塞城墙内,有个背对着城墙被逼入死角的人……

  修长的轮廓——!?

  那个女官——!?

  怎么可能。

  “怎、怎么可能……”

  我不禁脱口而出。

  可是,我没有看错。

  那个是——我们从燃烧的公馆中刚刚救出来的女官。那个原本昏迷的女官。

  而且,穿着患者服的女官怀抱似的,夹着一个小巧的人影……

  如玩具娃娃般无力的人影。

  “仔细听着”中校继续说道,“你大概还不知道吧,这里是护树骑士团本部要塞。从这里逃走是不可能的”

  “——闭嘴”

  冰冷、尖锐的声音,从女人的嘴唇上发出。

  这个声音,经过石头地面和墙壁,传到站在三楼阳台的我们耳中。

  (……!)

  我感到打击。

  那个女官的心肺复苏生是我和强·路易拼命完成的。她咳出第一口气,嘴唇张开的样子还记忆犹新。

  “喂”

  “喂,那个是……”

  哑口无言的同期生们。

  “看来她没有发现自己被带到这里,当醒来的时候,发现『目标』就在一旁睡着,以为是天赐良机正好可以完成『任务』”

  旁边的拉古蓝吉上尉自言自语的说。

  “恐怕她以为这里是市中心医院之类的地方,掠走昏倒的少女,将所有目击者一个不剩的收拾掉后就打算逃走。可是却发现眼前的居然是一道城墙“

  “……!?“

  听到俯仰之间就把握状况的上尉说的话,我的视线在下方的中庭与到处是被杀者遗骸的医护室之间交换。

  这些人,真的是、那个女官杀的……?

  凭她一个人——!?

  “放我和这名少女离开。不然,我就杀了这名伯爵公女,然后自杀”

  她说什么。

  女子——那个看上去聪慧的女子,竟然是潜入公馆的杀手吗?

  “你们在这里待机,我下去和中校一起处理状况”

  拉古蓝吉上尉说完,就跃向阳台边缘的螺旋状紧急用楼梯,飞奔下去了。

  “——!”

  包括我在内的修补生们被靠在阳台边,注视着被警备队团团围住的女性杀手。

  那个女子——无论是被我们从燃烧的公馆中解救出来的事,还是我们为她解救的事,都不记得了吗……

  连被送到骑士团本部都不知道,恐怕其他的事是肯定不记得了。不然,她也不会把医护所的人员通通杀掉后,试图携少女潜逃吧。她醒来时是躺在病室的床上,所以误以为是市中心的医院了。

  带走少女就是这个女子的目的吗……?

  “给我准备一艘离开用的飞空艇,并保证不会派追兵”

  尽管被一群士兵包围,女子却没有慌张,细长的刀架在无力动弹的少女身上,朗朗开口要求。

  细长的刀——恐怕刚才刺了强·路易的就是这种刀吧。

  “她是超一流的杀手”

  旁边,茶发鹰勾鼻的少年嘀咕着。

  “不留任何活口的手法——还有驾驶飞空艇,这些可不是简单能掌握的”

  “————”

  他说的没错……

  我咽了一下口水。

  在我们到达要塞,进入浴室的短短三十分钟内,那个女子就醒来执行『任务』——虽然无法想像其间的情形,但连强·路易都被刺伤。

  “哼,乱开要求”

  我另一边的黑发少年这么说。他就是在学生浴室与侯爵争执的胸肌发达的少年。

  “那个女人乱杀了这么多人,现在居然还想以一个少女为人质要求『给我飞空艇』——?这种事骑士团怎么会答应”

  他说也在理。

  这时。

  ——『喵』

  黑猫的叫声一瞬间闪过脑海。

  对了——

  (——要说原因,还是因为那家伙在引导我『救她』)

  少女。

  被女子抱着,一动不动。诺尔暗示我『救她』的少女……

  从刚才同期生中某人的话来看,这个娇小金发女孩,似乎是领地在北方大陆的贵族家千金。

  好像被称为杰纽因的双生子……

  “————”

  我再次俯视中庭。

  “那种要求,我们不会答应!”

  布拉凯玛中校的声音。

  “放了那个少女,立刻投降”

  中校没有说『投降的话就饶你不死』,对方是杀手。

  在当时,对于贵族社会的『常识』之类的东西,我好歹也有只鳞片爪的掌握。

  杀手——收取钱财受命杀人的职业者,在贵族的世界中经常被用到。这类人的所作所作一旦暴露且被抓获的话,等着他们的将是没有任何辩解的处刑。这就是一般的做法。

  坦白委托者就无罪释放——这种选择是徒劳的。因为『吐露』委托者的杀手,会立即遭到同行的赶尽杀绝。他们的『守秘义务』就是通过这种形式来确保的——告诉我这些的是纹章官欧崇。

  袭击北阿尼斯波联合领中希拉贝尔家公馆的女杀手,是收的哪家指使,无从得知。可是他们的目的似乎是要绑架少女带去某处……那个公馆爆炸起火的曲折经过,我无从判断。

  咔嚓

  咔嚓

  士兵们同时举起枪。

  “如果不投降,我就下令开枪了”

  中校宣告到。

  士兵呈弓形的布阵,同时一步向前踏出瞄准。整位相光线照射器的红光,在女子额头附近化为无数光点。背后是城墙,无路可逃。

  女子反手握着细刃抵在少女的脖子上,她的样子就像在说你们敢开枪我就刺下去。

  依旧不动的少女。

  不好。

  我心中的某个声音在说。

  去救她。

  从那个女子手中夺回少女。

  (……!?)

  可是,该怎么做……!?

  救出她。

  “——有谁”

  下个瞬间。

  我压低声音,以只有周围少年们能听得到的程度说话。

  “无论谁都行,帮我吸引那个女子的注意力,八秒——”我目测着士兵们的包围圈与背靠墙壁的女子间距,“——不,七秒就行,帮我一个忙,让她的头向上看”

  “——?”

  “什么?”

  “向上看?”

  “他什么意思?”

  “为什么?”

  “怎么做……?”

  “你们都是入团选拔竞技会的优胜者吧!?应该能明白的吧,方法你们自己决定吧,拜托了”

  “喂好色鬼”

  侯爵打断道,

  “你擅自想干什么”

  “现在没空争论,再不动手那孩子会死的。好不容易才把她救出来的,我可不要她死……!各位,拜托了”

  我看一看除侯爵以外的在场全员,认真的拜托他们(不知为什么,我确信『拜托的话,他们就会给予我以回应』)

  没等他们的回答,我翻身朝着拉古蓝吉上尉走的那条紧急楼梯跳下去,五层一跳的飞奔下去。

  “新生带来了一个棘手的行李呢”

  “没办法,对他们来说这也是一种学习”

  举枪包围线的后面,布拉凯玛中校和拉古蓝吉上尉小声说话。

  “那个女人会杀了女孩吗?”

  “那小女孩好像是希拉贝尔伯爵家的公女……如果,多波拉家是以『家族净化』为目的,最优先命令应该是绑架才对”

  “在不能达成的前提下,便杀掉。就是这种命令吗——嗯?喂!?”

  中校吃惊的出声。原因在于我穿过两人身旁,朝前方前进。

  “喂,你干吗”

  “喂等一下”

  不理会他们,我继续跑。穿过中校和上尉身边,全速朝着士兵们的包围线接近的时候。

  “喂喂,那边的女人!”

  背后头上,响起个叫声。

  是少年的叫声。

  “你傻了吧。那个少女真的是杰纽因的双生子之一吗,你确定!?她其实是暗藏在公馆里的替身哟”

  是那个短金发吗……

  他似乎知道拥有那座公馆的贵族情况,是那个短金发少年的声音。

  士兵包围圈对面的怀抱少女的女子,朝声音的方向转过头,视线向上——

  (……成了!)

  我没有停下脚步,弯着腰,捡起地面上的半截木棒。

  这大概是用来撑洗衣杆的木棒吧,因为这里是病院的中庭。我继续弯着腰穿过士兵之间。

  举枪的警备士兵瞄准女人的脸一动不动,甚至没有人发现我从他们脚下弯腰穿了过去。

  穿过包围网,我朝着中庭里面的女子,猫着腰高度不超过成年人腰部,快速接近。右手拿着木棒。长剑不必说——学校内是禁止佩剑的。没办法。

  距离是三十码。

  奔跑。

  对赌命掠走的少女,突然被人从头上叫破那是『假的』,杀手女子的视线朝三楼阳台望去寻找说话的人。

  那对她来说是相当重要的『目标』吗?

  “在这里,我这里”

  从背后阳台上传来的声音,那个短金发少年像是探出身子似的叫起来了,即使背对着我也能明白。

  “你大概是想把那孩子送到多波拉家,好获得报酬吧。女人,那个孩子真的是安黛布莉玛或者布莉斯蒂娜?你确定吗!?“

  干得好。

  我心想着,奔在路面上。还有二十码。抱着少女身穿患者服的女子,被头上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我穿梭在她的视野下方,奔跑着。

  女子的心窝,在摇晃的视野中瞬间露出破绽。

  (很好……!)

  距离是十五码。

  抱着木棒的右手开始发力。

  可是就在这里。

  “你看看清楚,那孩子是替身。不信的话,就看看她脚上的大拇指吧”

  短金发说了一句意料之外的话。

  “她的脚拇指上有痣吗“

  什么……!?

  向上的女子视线转向脚下。

  (那个笨蛋……!)

  视线向下的瞬间,女子完全看到了我。

  细长的眼睛睁大。

  “糟、糟了“

  “——呃!“

  距离是七码。

  三步是无法赶上的。

  女子心窝的破绽消失了,动作一变换成向我这里准备扔出某物的样子。我继续奔跑,只有一鼓作气冲上去了……!

  就在这时杀手女子(之后才知道她不是普通的杀手)犯了一个错误,她没有先杀死少女,而是想反击紧逼过来的我。

  虽然她面对枪口能冷静的以威胁相抗衡,可是肉体面对突然的袭击,却反射性的动作起来,这大概是本能吧。

  我一边狂奔,一边瞄准女子患者服的心窝处。刚才向上时的破绽消失了,晚了半拍心窝朝这里转来。她想要扔出什么东西,细腰扭转,肩膀转动,手腕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挥动。

  来了——

  闪开。

  (……!)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女子心窝的动向,脸微微向右一斜。

  嗖。

  撕裂空气的声音,穿过左耳边。不知道她扔了什么东西过来。接着我右手的木棒刺出。这是我从比安那里学来的枪的刺击。

  “不!“

  “——喝!“

  女子微微转身想躲过去,但我的眼睛把女子心窝的动向连续把握了。木枪的朝向稍微一变,刺向心窝想逃往的下一步位置。不成功的话少女就危险了……!我使出浑身的力量刺去。

  咚。

  去势加上我的全部体重,从斜前方刺中女子患者服心窝处的木棒,把后仰的女子向城墙击飞,撞在其上。

  “啊“

  紧跟着扔掉木棒,一把抱起从女子手中滑落的少女,我在石头地面上翻滚了一下。

  沙沙沙。

  “呼,呼“

  把失去意识的少女挡在背后,半跪着,拔出腰上的短剑。

  朝着仰天倒下的女子,做出防御状。

  “呼,呼,呼“

  没动。

  女子就像刚才昏倒在公馆中庭草地上时那样,仰天不动。

  心窝据说是人体的核心……被木棒刺中,昏过去了吗?

  (真厉害——)

  我再次确认了父亲教会我的剑术效果。

  6

  可是,事情并没有就这么结束。

  被我用木棒刺击,女子摔了个跟头倒在地上,不到数秒间,警备士兵踩响地面团团围住了她。

  “老实点”

  “抓住了”

  “不准动”

  身着战斗服的警备士兵们,蜂拥而至,就像一下子淹没了女子似的,把倒地的女子制伏,四人分别按住了她的手脚,硬拉着就要把她带走。

  “呼、呼”

  我把昏倒的女孩挡在身后,半跪旁观,呼吸还没恢复。

  女子正要被带走的时候,突然醒了,拼命挣扎。可是不光有四人压制着,还被枪管从正面指着。

  交织的怒骂。

  “————”

  我终于恢复了呼吸,把短剑收入剑鞘,扶起躺在地上的金发少女,把她抱起来。

  (…………)

  抱起后才发现,她好轻。

  比较起来,一周前在异世界的密林中抱起的昏迷中的比安,要重得多。

  当然的吧,这孩子还很年幼……

  手臂中白皙下颌向后弯着,十二岁左右的少女,仿佛是个稍大的洋娃娃。

  她闭着眼的脸蛋——

  我抱着她,不知不觉被吸引了。

  据说她是北方大陆的贵族千金。被称为『杰纽因的双生子』?这世上,竟然会有如此完美脸蛋的美少女……说是双生子,那么她还有一个姐姐或妹妹吗——

  (有呼吸……意识恢复了吗?)

  就在我心想的时候。

  “喂少年”

  突兀的,听见女子的声音。我不假思索的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方向。

  冷不防。

  被士兵带走的女子,脸回转过来,朝着抬起头的我,嘴唇一动“噗”喷出了什么。

  俯仰之间,我根本来不及做什么。

  (!?)

  糟了——!

  女子杀手用了刚才我放倒她时的同样偷袭手段向我报复。趁着我手中美少女昏迷的时候,突然呼唤我,让我下意识抬头看向那边。她瞄准的就是这个空隙。

  如果女子喷出的毒针射向的是我,恐怕我在当时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吧。

  可是女子是忠实执行任务的暗杀者。转过来的嘴唇喷出肉眼看不清的尖细毒针,瞬间没入我怀中少女的脖子。

  “呜,呜啊……!”

  抱着的少女身体,像是开弓似的向后弯并突然痉挛起来,接着又一下子不动了。

  这、这怎么——

  (怎么可能……!?)

  睁大眼睛的我的视野中,

  “哈哈哈哈哈”

  被士兵逮捕的女子,转回头,疯狂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女人!”

  “闭嘴”

  即使被士兵们控制着手脚,女子依旧大笑。曾经在公馆的庭院中感觉美丽的那张脸,现在却变得如恶鬼一般。

  危险。

  某个声音告诉我。

  危险。

  什么……?

  “哈哈哈哈哈,伟大的男爵阁下,万岁!”

  女子的叫声。

  危险。

  有危险,快卧倒……!

  背上升起寒意。

  “你们快放开那个女子,卧倒!”

  我一边怒吼,一边抱着少女跃向远处。明知是徒劳,却还是用身体挡少女身上。

  就在这瞬间。

  轰!

  爆炸声与冲击波狂涌过我的后背。

  数分钟后。

  乱哄哄的。

  “——是那群被称为『多波拉家族之子』的家伙”

  在石板中庭被女子的自爆卷入,倒下的十多名士兵,还有抬着他们躲过一劫的士兵们杂乱无章的来来去去,声音此起彼伏,就像繁华街的闹市。

  乱哄哄的。

  处在他们的中间,我还是站不起来,蹲在地上。

  呈放射状像是黑色煤灰般的中心处,倒着上半身被炸飞的女子尸骸,穿着紫色制服的分析官半蹲着在那里调查。

  “可能是槽牙上装着炸弹。换成是普通的杀手,自杀的时候一般会服用药物——那个女人死前喊的是『男爵阁下万岁』?”

  分析官问我。

  “……是”

  我抬头回应。

  “好像是……这么说的”

  “植入骨子里的忠诚吗——所以临死前才会暴露来历”

  我身边被急招来的本来不值班的医生,正在查看躺着不动的少女身体。

  “嗯,不行了,中的是剧毒。被刺中的瞬间就死亡了,回天乏术”

  “…………”

  “候补生,你运气不错,女杀手最后没瞄准你”

  中年医生把听诊器从耳朵上摘下,对我说。

  “这种含在嘴里的毒针——哦,你可别碰哟。恐怕是那个女杀手的最后手段。她没有杀你,而杀这个孩子,恐怕是因为忠实于任务”

  “……我救下这孩子的时候,明明还有呼吸的”

  “没办法啊”

  医生拍了拍我的肩膀,站起来。

  “宝贵的骑士候补生没有损失一个,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医护所差不多算全完蛋了——医生和护士虽然可以补充,但需要花时间”

  这时,分开嘈杂的士兵,高个子的骑士走过来,是拉古蓝吉上尉。

  “迪奥迪特候补生”

  上尉表情严肃的叫我。

  “站起来”

  “……是”

  听到上尉的命令,我才终于站起来。

  硝烟的味道,稍许让我有些头晕。

  “你有接受处罚的觉悟了吗?”

  “是,有”

  “那么,我问你。为什么要采取那种行动。你们候补生是在我的指挥之下。而我给你们的指示是『原地待命』”

  “…………”

  “嗯?声音太小我听不见”

  “……因为,我想救她”

  救那个女孩。

  我觉得应该这么做。

  可是,却出现如此多的被卷入的牺牲者……『为了救女孩,所以不得不无视命令行动了』这种话此刻实在说不出口。

  “好好听着,迪奥迪特候补生。如果刚才让包围的士兵开枪射击,那么牺牲者就只有那个孩子一人。可是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和其他候补生的擅自行动,导致了多少名警备士兵受重伤?”

  “——是……”

  我只有低头。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我命令你”

  上尉叹息了一下,说道,

  “第一九九八七期所有候补生,全都去第一教室待机。没有其他命令,就给我老老实实的一直待着,别让我看到有人擅自溜出来”

  预备学校,第一教室。

  椅子阶梯状排列的教室中,包括我在内的十七名学生集中在一起,奉命『待机』。

  只有强·路易·迪拉克被送到医护所,他好像需要在那里住一阵子了。

  “好好听着”

  站在教坛上的拉古蓝吉上尉巡视着坐在椅子上的我们,说到。

  “虽然正巧是入校仪式授予阶级章的时候,但暂时得中断了。你们都在这里待机”

  面面相觑的候补生们。

  教室里开始沸腾起来。

  “安静,接下来我和深资军官将会出动,为调停突发的纷争,必须奔赴北方大陆,今晚很快就会动身出发”

  上慰指了个响指,教坛后方出现投影地图。

  “看看这个”

  看着投影的形势图,沸腾声平静下来。这张不知是哪里的地图上,大量标记着我没学过的军事记号。

  数根粗箭头,似乎朝着中央和左边的大都市记号集中。

  “就如你们看到的,目前北阿尼斯波联合领,以多波拉家为代表的五家联合军,正在对联合领的核心家族希拉贝尔家发起强攻。中央的杰纽因市即将被攻陷。置之不理的话,多波拉联合军将攻占希拉贝尔家的领地。多波拉家宣称要对希拉贝尔家进行『家系净化』。这场纷争不仅会带来巨大牺牲,而且一旦杰纽因市被攻占,征服府征税军就会『征收占领税』,作为这地区核心的希拉贝尔家领地财产会被尽数抄没,经济必将遭受重创。这么一来,会给北方大陆的整体经济带来雪崩效应吧。难民的产生将无可避免。变成这样将是最糟糕的,我与布拉凯玛中校会设法阻止事态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

  “————“

  候补生们注视着他。

  也许我们之中有人能够听懂他话中的意思……但老实说,我不是很懂上尉说的这番话。

  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

  北方大陆——

  北阿尼斯波联合领……

  纷争发源地的这个领地,我听说过。

  希拉贝尔家,就是那家被炸的公馆吗……?

  可是,与突发的纷争事态有什么联系?我有些跟不上。

  虽然跟不上,但我至少知道那是我们救出的——却又眼睁睁看着她死去的——那个小女孩的家族。

  为了调停围绕那个家族领地的纷争,护树骑士团即将出动。

  骑士团的战斗吗。

  接下来便要发生了?

  “根据情况分析,我们已经知道其纠结所在”上尉环视着所有人说。“大概二、三天后就能结束回校吧。在此之前,你们要熟记接下来发给你们的『骑士团设立精神』与『骑士团交战规定』,并背诵”

  上尉催促后,学校职员开始发厚重的教材。

  (————)

  我虽然不明白情况,但比起背诵教科书,我宁愿近距离去接触这场纷争。

  刚刚才违反命令不久,眼下可不是开口的好时机。

  这我明白,可是——

  想向他们学习……

  这个念头,从低落的心情谷底中涌了上来。

  护树骑士团的战斗……

  然而拉古蓝吉上尉似乎不打算把我们放出教室。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等我回来后是要考试的,那么开始自习吧”

  最后,收到的指示是为期三天的『自习』。

  教官快步离开后,阶梯教室突然变得安静了。

  到处是翻开书页的声音。

  无可奈何之下,我打开了发给所有人的科教书。

  暂时没有人说话,但过了不到十分钟。那个黑发胸肌少年,再也忍不住似的,用力一拍教科书。

  “三天自习——!?这是禁足才对”

  黑发胸肌少年站起来,哼哧着沿阶梯教室的通道,走到『侯爵』桌子前。

  “喂”

  “————”

  『侯爵』端正的脸庞注视着书本,无视他。

  “喂你这家伙,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被这样关在这里吗!?”

  “——命令是『自习』,保持安静”

  “事到如今你还说这种话”

  胸肌少年一巴掌“啪”用力拍在侯爵桌上。

  “你给我听着,会变成这样,说到底全都是你干的好事”

  “————”

  “都怪你要去公馆救人,看吧,你都干了些什么!?”

  胸肌少年就像展示一切现状示的,摊开手臂。

  “因为你的错误,发生了什么?你又救了谁?你的所作所为都是白费功夫。救的那个女人是杀手!和我说的一样吧。拜你所赐医护所的那些无辜者都被害死了,连警备队都出现重伤。你打算怎么负责“

  啪,他又拍了一下桌子。

  “好了,你给我道歉,向所有人道歉”

  “别擅自做主”

  侯爵抬起眼睛,冷静的回应。

  (…………)

  我屏声静息的看着两人的对话。

  不,准确来说是所有人的目光都从书本上抬起,注视着他们。

  接着浴室的那次,他们又开始吵了。

  侯爵的侧脸乍看之下很冷静,但其实也是『死撑一口气』的僵硬表情。

  “别以为事情如你所说,就可以得意了”

  他回击了。

  “你说什么”

  “不过是凑巧被你说中,少在那里得意。天下大事国家大事你根本没想过”

  “你少胡扯来转移话题”

  啪。

  “好好想想你都干了什么,趾高气昂做下的事情,其实全部都是错的。还把无关的人都给卷进来,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错,死了多少人!?这就是你所谓的『骑士规范』吗”

  把无关的人都给卷进来——

  因为你的错,死了多少人——

  这就是你所谓的『骑士规范』吗——

  这些话语。

  (嗯——)

  我的心情变得很恶劣。

  就像把一连串的事情,强行拎出来似的,逼得我回想起来,酸苦的胃液开始翻腾……

  不可以这样,稳住呼吸……

  我咬紧牙关。

  我加入骑士团,不正是为了这样的不幸不要发生吗……

  不过,世上有各种各样性格的人。这个事实,当时我已经知道了。

  就在去思考他人想法的我的旁边,侯爵完全不为所动。

  “那么阁下是想说,自己更了不起?”

  侯爵肯定是在回瞪着那个如同威吓一般的胸肌少年。

  “难道阁下是想说,自己更不了起?”

  “你说什么?”

  “对灾难放任不管,那么它总会降临到别人的头上”

  啪!『侯爵』拍了一下跟前的桌子。

  “无论结果如何,身为骑士在该行动的时候就应该毫不犹豫的行动。什么也不做,只会在事后说什么『看吧,这就是结果』,只会批判别人,得意扬扬的你们这些家伙,难道有资格说自己更了不起吗!”

  “什么”

  “你”

  “你说什么”

  不仅是胸肌少年,在那个公馆爆炸时选择下车的六个人全部脸色一变站起来,聚集到侯爵桌前。

  不好。

  眼看着快要打起来的架势,我急忙起身。在我的周围,短金发,精通大型建筑设计的少年,茶发鹰钩鼻,红发,『猴子』,瘦个光头等同时站起来,像是防御似的,他们站到侯爵的身后。

  很快变成两个集团对峙的格局。

  千万别闹成决斗啊——!

  我站在侯爵集团的边缘,视线在对峙的侯爵和胸肌少年间来回移动。

  他们两个都分别是各个入团选拔竞技会的优胜者。而且以他们的体格——万一演变成持剑对决,能够阻止他们的恐怕只有强·路易,偏偏他现在正在入院中……!

  “你家伙”

  “你——”

  “喂,收手吧”

  从两个对峙集团的一边,银短发少年开口到。

  “连阶级章都还没拿到,难道你们想因为发生暴力事件,而被取消入学资格吗?”

  伴随着他冷静的声音,天花板上似乎有什么沉重的响声传来。

  隆隆

  隆隆隆——

  这是什么声音。

  接着窗口边的月光突然一暗,对峙的少年们包括我在内,不由提抬起视线。

  窗外。

  仿佛把校舍盖住似的,巨长的黑色流线型物体出现,它遮住星空,就在我们头上不远处以低空飞行斜向移动。

  压倒性的重量感。

  “——拜鲁·班库路……”

  有人嘀咕到。

  “是骑士团的巡航舰”

  滋滋滋滋滋——

  巡航舰……

  三层MC机关的轰鸣在屋顶上响彻,巨大的飞空舰像是与建筑擦肩而过似的上升而去。

  大概是从要塞某处的主飞翔场起飞的吧。越过校舍的上面,是打算向海上前进吗?

  (——!))

  我屏住呼吸,抬头侧视着它。

  巨大的舰影,让教室的窗户黑了整整十多秒,舰体下方的标识灯,如白色流星般在头上闪过。

  滋隆隆隆隆隆

  还有,下面描绘的界梯树镇守圣鸟突然出现,又很快远去。骑士团的纹章在灯光下,如同活物一般散发白色。

  “是派守护骑去北方大陆支援了”

  有谁在自言自语。

  两个对峙的集团,同时肩膀起伏着,目送巨大的黑色飞空舰离开,爆音逐渐变小。

  “——喂,巴刚”

  有个相貌年长的少年,从后面拍了拍胸肌少年的肩。

  “坐下吧,要是因为这种事被退学,你能接受吗?”

  “可,可是……”

  “你不用管别人怎么说,随便他们好了”

  接着,

  “这是我该说的——!”

  侯爵气得嘴都歪了。

  “算了吧,伊万”

  这次是秃头男,低声规劝。

  “包容力也是指挥官所必不可少的资质”

  总算是避免了一场冲突,所有人通通回到座位上。

  我一边坐下,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侯爵的侧脸,感觉有些对不起他。

  虽然闯入燃烧的公馆,带着大家去救人的是侯爵——但在医护所中庭试图放倒女杀手,最后却造成多人重伤的却是我。他连我做事情的黑锅都背了。

  争执虽然平息了,却在背后听到数人的说话声。

  “喂,为什么要去协助那家伙,帮他吸引杀手的注意力什么”

  有谁在说话,『那家伙』看来是指我了。

  “那家伙根本是在乱来吧”

  “嗯,可是——”听到短金发的少年在回答。“杰纽因的双生子,有救的必要……只要是北方大陆的人,都会这么想的。虽然结果还是没救到”

  “杰纽因的双生子……?”

  “就是那个女孩子,那是一对双胞胎伯爵公女。不仅是希拉贝尔领,只要是那里的人,都喜欢敬爱她们。她们的肖像画在城中随处可见,虽然画中的她们比现在要小一些”

  “哦哦”

  “民众偶像吗”

  “杰纽因的双生子吗”

  “就像歌姬一样吗?”

  数人加入到对话中来。

  “话说回来,虽然那家伙有些乱来。但直到打倒那个女人为止的行动,都干得很漂亮”

  有谁这么说,

  “哦哦,说的是啊”,有人表示同意。“他是在哪里参加的入团选拔竞技会?”还有人这么问,但眼下不是得意忘形去自我介绍的时候。我一边听着背后的议论,一边沉默。

  忽然,眼中看到窗边的席位。

  “————”

  比安……

  长发剪短的少女,与大家拉开距离正在看书。

  比安远离对话和骚乱,一个人坐在位子上打开教科书。

  面无表情的侧脸。

  同期生们,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硬是把头发剪短的美少女。没人上前搭话。

  她的脸上也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比安……)

  ——『和我跳舞』

  即使她这样,我还是想找她说话。把今晚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还有自己犯下的过错。

  那也是没办法呀——我想听见有人笑着这么对我说。我想说说自己的失败,想听听别人安慰我说『总有不如人意的事』。这样的『朋友』,在这个教室中,大概只有她了。

  “比安”

  站起身,走到窗边的位置,我开口到。

  “我——”

  可是少女骑士严肃的回视着我,说道,

  “你是色鬼吗?”

  “唉”

  “你是喜欢幼女的色鬼吗”

  “唉,那个”

  “我看错你了”

  说完,转过头只看教科书再不理我了。

  “……那个”

  就算没镜子也我知道自己脸上有多惨白。

  麻烦了。

  她果然误会了……

  (侯爵那个家伙——!)

  得解释一下。

  “那个……请听我——”

  就在这时。

  就在我试图解释的时候。阶梯教室的前方入口,响起开门声。

  “全员,起立!”

  号令传来。

  什么。

  看过去,一位职员走在前面,后面是身穿骑士服的中年男子,他快步走上讲坛。

  校长……!?

  “新生,向希尔曼斯上校敬礼”

  突然出现在教室中的道茨·希尔曼斯上校——刚才入校仪式上,发表过简短讲话的校长。

  我们惊讶的站起身,所有人都面向讲坛,立正。

  这是怎么了……

  一边端正姿势,我一边注视着突然出现在我们受命『自习』教室中的中年骑士。

  “嗯”

  希尔曼斯等所有新生的视线都集中过来后,站在讲坛上点了点头。

  “看来,你们体内的能量都绰绰有余嘛”

  “————”

  “————”

  我们没在认真自习,所以被指责也不奇怪……不过校长来这里显然不是为了提醒我们注意不要讲什么悄悄话。

  看着眼前面带疑惑的新生们,银发校长说到。

  “候补生第19987期的诸位,负责你们班的拉古蓝吉上尉,因为紧急纷争的调停,刚刚出去了,各位都已经知道了吧?“

  所有人以目光点头。

  虽然想跟着去学习一下纷争调停,可是却被命令『自习』——顺便说一下,我是用带着这种信息的眼神回应的。

  我想和我一样脸色不满的人,恐怕占了大部分。

  “嗯,那么各位知道吗,在介入纷争调停时,骑士团的标准布阵是什么“

  校长问到。

  面面相觑的同期生们。

  标准布阵……?

  “换言之,就是这么回事“校长继续说,”通常,我们骑士团赶赴纷争调停时,作为骑士守护骑的支援母舰会派遣一艘巡航舰,同时还会派出另一艘负责补给和救援负伤者的运输舰。虽然规模小,但也算是一支『支援舰队』。但是这次,却像看准了我们正规骑士人手不足时机,出现了突发事件,负责后方支援的运输舰指望不上了”

  “————”

  “————”

  默默听着的同期生们。

  校长接着对我们说道,

  “没办法,所以这次的行动,会派出两艘小型练习舰在后方先机,作为补给舰兼医护舰来使用。那么现在又有一个问题,就是搭乘的医护人员了。在目前的情况下,就算所有休息的医护人员全部集中起来,人手也捉襟见肘。因此,我命令你们,所有人作为『补充医护助手』上练习舰。你们好歹比那些一无所知的文职人员要强些吧”

  “————”

  “——?”

  “都没听见吗”

  希尔曼斯校长,一个一个的看着我们的脸说到。

  “我的意思是,接下来会把你们带往纷争地区。听好了,包括普通民众在内的受伤者,我们都会收容所以会变得非常忙碌。不过在收容受伤者前,你们想怎么观战就可以怎么观战。听懂的话,所有人立即给我准备起来,出舰时间是三十分钟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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