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序

  台版 转自 Lafrente(blog.sina.com.cn/makeinunovels)

  新尸之气化为阴摩罗鬼,

  栖息于存在与非存在之间。

  回首眺望,徒留黑鹤般的空虚不祥……

  这世上没有不可思议的事,

  只存在可能存在之物,只发生可能发生之事。

  吾,未知生,焉知死——

  阴摩罗鬼

  藏经中云

  初有新尸气变

  化阴摩罗鬼

  其形如鹤

  色黑,目光如灯火

  震翅高鸣

  此出清尊录

  今昔画图续百鬼卷之中——晦

  郑州进士崔嗣复预贡入都距都城一舍宿僧寺法堂上方睡忽有连声叱之者嗣复惊超视之即一物如鹤色苍黑目炯炯如灯鼓翅大呼甚厉嗣复皇恐避之庶下乃止明日语僧对曰素无此怪第旬日前有丛柩堂上者恐是耳嗣复至都下为开宝一僧言之僧曰藏经有之此新死尸气所变号阴摩罗鬼此事王硕侍郎说

  ——清尊录

  宋廉布·宋代

  阴摩罗鬼——

  宋之时,郑州有崔嗣复者。入郭城外之寺,憩息于法堂之上,忽有物声叱崔。崔惊起而视,一物形如鹤,色黑,目光炯炯如灯火,振翅高鸣。崔惊恐避廊下。退而窥之,倏不见。

  翌晨,语此事与寺僧,僧答曰:

  此地无斯怪,然十日前曾送死人来,暂收置之,或是耳。

  崔至京,告之开宝寺一沙门,沙门云:

  藏经中有言,新尸气变如斯,号阴摩罗鬼。

  出清尊录。

  ——怪谈全书卷之四

  林道春·元禄十一年(一六九八)

  西京阴摩罗鬼之事——

  山城之国西京,一人名宅兵卫。

  其时夏,日暮时,行于邻近寺院,出方丈缘,纳凉片刻,舒爽欲眠之时,俄然物声大作,唤:宅兵卫,宅兵卫。

  宅兵卫惊起巡视,一物似鹭色黑,目光炽烈如灯火,振羽鸣声如人语。

  宅兵卫大骇,退寺廊窥之,其物展羽振翅,自头渐次消失,终无形也。

  宅兵卫甚感奇异,即告此寺之长老,连其形状,长老答曰,此地迄今不见斯怪。然近日曾送死人来,暂纳之,恐其物也。

  初有新尸气变,化为此物。传其名即为阴魔罗鬼。曰藏经中载此事,宅兵卫闻此,诧异竟有如此之事,更觉妖异也。

  ——太平百物语

  菅生堂人惠忠居士·享保十七年(一七三二)

  阴摩罗鬼——

  出佛书,新亡之气变,形如鹤云云

  ——譬喻尽

  松叶轩枣井编·天明六年(一七八六)

  「对您而言,」

  伯爵望向我。

  问了:

  「对您而言,活着这件事有什么意义……?」

  又是这个问题。

  他究竟要重覆同样的问题几次?

  无论是高兴、哀伤,

  或是愤怒、冷静,

  他总是询问我相同的问题。

  尽管我们认识还不到几天。

  他总是以一张看似高兴又像哀伤,彷若困窘,有些无助而又苦恼寂寞的脸孔这么询问。虽然他那张脸看起来也像是在轻蔑我、嘲笑我、憎恨我。

  他以那样的脸孔,

  询问我活着这件事的意义……

  我答不出来。不,我是回应了,但很难说那是一番有意义的言论。总之,我已经回答过同样的问题好几次了。

  不管伯爵再怎么询问,对于他的问题,我的回答都只有两种。

  一种,

  是回答他:我答不出来。我这个人显然不如别人。这不是谦虚,我打从心底这么认为。我这个人既愚劣又低贱,对于那种崇高的提问,不可能有任何像样的见解。纵然我想到什么,那毕竟也不是足堪向别人陈述的低劣愚见。

  所以,我一次又一次地表达我的想法:我不知道,我答不出来。

  然而,

  即使如此,伯爵仍追问不休。

  以既柔软又坚硬的话语,

  询问我活着这件事的意义……

  他是在揶揄我吗?还是在捉弄我?

  或许,

  是我的表达方式不对。聪明的哲学家是否无法理解鲁钝的愚者的话语?运用丰饶词藻的诗人耳朵,是否听不进三流小说家低俗的形容?

  不,我原本就极度欠缺向他人传达事物的能力。

  无比流畅而柔和的话语。

  硬质如钢铁磨擦般的嗓音。

  伯爵的问题既柔软又坚硬。

  「对您而言,活着这件事有什么意义……?」

  一开始被这么询问的时候,我没有多加思索,这么回答:

  没有意义。

  这是我所能够做到的另一种回应。

  活着根本没有意义。我一直这么认为。不,我认为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意义。

  活着,有时候或许可以生产出类似意义的事物吧。而且,或许也有许多人误以为活着有意义、坚信活着有意义,而认定自己没有白走一遭。

  但那都是骗人的。

  生和死,都没有意义。

  从某个角度来看,这也是我的真心话。当然,我这个人既胆小又卑鄙,不敢就此断定。但是我的内心一隅似乎也认为事实并不是如此,也希望并不是如此。即使如此,

  我还是认为,活着并没有意义。

  如果活着这件事有意义……

  也只有还没有死这个意义吧。

  要回答,我答不出来吗?

  还是理直气壮地说没有意义?

  我寻思之后,观察伯爵的样子。

  伯爵……应该已经疲惫不堪了。

  失去至爱的悲伤一定是旁人无法理解的。像我这种正常的神经一开始就磨耗殆尽的人,就连想像都十分困难。

  没错。

  向我投以这个问题的人,目前的境遇有些特殊。他失去了刚与他结为连理的妻子。

  那么,

  或许我能够准备的两种回答,都不适合在这种时候说出。

  伯爵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

  他眼中有着极为深刻的哀伤。

  即使如此,

  我仍然强烈地感觉他在微笑。

  「怎么了?」伯爵追问。

  为什么,

  「为什么……问我?」

  结果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回去。

  伯爵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即使如此,我仍然不觉得他那表情是哀伤。在我看来,那完全是高傲的贤者在对提出蠢问题的愚者投以怜悯的表情。

  「因为,」伯爵说,「您知道答案。」

  「我知道答案……?」

  「没错。您……对,就是最初会晤的时候。那个时候我提出了相同的问题,而您毫不犹豫地回答了我。」

  伯爵大大地摊开了双手。

  「您说,活着……没有意义。」

  「您……记得啊。」

  或者说,没想到他听进去了。

  「当然了!」伯爵夸张地应道,「我当然记得了!我记得一清二楚。」

  「可是伯爵,您……」

  「生命没有意义——您若无其事、毫不犹豫、一派轻松地这么回答我,不是吗?」

  ——那只是……

  只是我没有深思罢了。

  ——而且,

  即使伯爵听进去了,

  我也完全不认为他能够从我那番胡说八道的回答里找出千万分之一的价值。因为后来我一次又一次地被伯爵责备我的冒失、训以贤者的真知灼见、让我认清自己的蒙赎。即使如此,我还是无法获得半分领悟。纵然他再三对我投以相同的问题……

  我是要理直气壮地说没有意义?

  还是要回答我答不出来?

  如今,

  我想得到的答案依旧相同。

  「那只是我不加考虑的妄言罢了。您不是也十分清楚……我是个见识浅薄的无知之徒吗?」

  「您在胡说些什么?」伯爵说着张开双臂,「我从未将它当成什么妄言。」

  「可是您……」

  「我为了明确地追溯您获得这个结论的过程,才会不断地质疑您,并质疑我自己。不断地质疑,然后再次质疑透过这样的过程所得到的结论。我只是……」

  「您是说,您只是在重覆这样的行为?」

  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

  「是啊。」伯爵用力点头,「我从未曾想到过您所提出的见解,那真是一番崭新的见地。」

  「所以那只是……」

  浅薄的意见罢了,只是随口说说的。所以……

  「那只是,呃……我随便说说的罢了。」

  话一出口,我的脑中……

  拥有金属鸟喙和翅膀的蜂鸟又开始呜叫。

  是一种锐利的刀刃尖端磨擦般的声响。

  不,那不是声音。振动的不是空气,共振的也不是鼓膜。

  在痉挛的是我的心,我萎缩的神经感觉到我的心正为了无法应对的现实而害怕颤抖。那细微的蠕动,在我脆弱的内侧刻划出无数细小的伤痕。

  啊啊,声音在响。

  请不要把我这种人的话当真。请不要管我。请……

  「就算如此,您又怎么能断定那并非真理呢!」

  伯爵不肯放过我。

  「所以人才会摸索。听好了,」

  伯爵拿起桌上的杯子,高高举起。

  「这只玻璃杯——就如您所见,即使不加深思,这也是一只玻璃杯。一看就知道。但是我们面对真理的时候,大部分都是闭着眼睛的。如果不看,即使是这只杯子,我们也无法知道它是一只杯子。」

  伯爵闭上眼睛,手指抚过玻璃杯纹路细致的表面。

  「所以我们会像这样……触摸,思考。这个形状是什么?这种硬度是什么?这光滑的表面是玻璃吗?……真理也是一样的。不一定只有弹思竭虑之后想出来的结论才是真理。真理不是人所塑造出来的。真理早已屹立不摇地存在于此处。可是……」

  伯爵睁开眼皮。

  「盲目的我们无法确定这是否就是真理。所以,」

  我们必须验证——伯爵说。他放下杯子,

  「如果您随口说说的话就是真理,那么它应该没有怀疑的余地。因为真理是没有破绽的。一

  「没有……破绽?」

  「没有破绽。」

  「可是……」

  「生没有意义——多么令人惊叹的达观哪!」

  「那……那不是什么达观。」

  我,

  我,我,

  蜂鸟,

  我内部的振动伤害着我。

  伯爵眯起眼睛,表情变得更加怜悯,道歉说「失礼了。」

  「我似乎遣词不当了。达观这种字眼,是最不适合您的。没错,您……很不安吧?」

  「不安……」

  「以前您曾经这么说过。」

  不安。

  我很不安。

  不安得不得了。我一直很不安。自出生以来,我一直笼罩在在不安之下。

  「您所紧紧拥抱的不安……这才是我想了解的。」

  「想……了解?」

  「我换个问法吧。」

  伯爵站了起来。

  「活着这件事的意义——这种问法或许有欠妥当。啊啊,我真是愚昧。没错,是问题本身不妥当。」

  贤者站了起来,将指头按在眉间表现苦恼,然后重新转向我。

  「所谓意义……是被理解之物。」

  「被理解之物……?」

  「只能这样形容,不是吗?可是,我们没办法定义何谓意义。没有理解,不可能有意义。但是理解本身并不是意义,而被理解之物,这样的说法也会招来误解。因为这种说法会给人一种印象,彷佛意义指的就是受到理解的对象物。不过这是错的。意义并不是物。意义是抽象的,而且并非个别的。换言之,询问活着的意义,完全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对吧……?」

  我不懂,

  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前几天也听过了同样的话,那个时候我觉得我理解了;现在的我不懂。伯爵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所以说,」不知为何,伯爵十分激昂,「没错,我的问法错了。我一直对您提出了错误的问题!我应该问的,不是什么活着这件事的意义。没错,让我重新这么问您吧:对您而言,不安是什么?这样就对了。」

  「不安是什么……?」

  这种事,

  我更不可能回答得出来了。

  不过对我而言,这两个问题的确像是同义的。

  ——活着这件事有什么意义?

  ——不安是什么?

  当然,正因为活着,才会感到不安。以某种意义来说,我的生命可以理解为不安的具体存在。因为我透过不安这件事,自觉到自己活着。

  可是,

  我更无言以对了。

  因为……

  自我、人类、个人这些方便的词汇,都已经预先被伯爵给封印起来了。

  这些词汇和伯爵说不通。

  伯爵说,这些全都是物。

  不管是自我、人类、还是个人,这些全都是存在于此世之物——是存在者,而不是存在。

  他说,真正重要的不是物。

  该探寻的不是存在之物,而是存在;不是存在者,而是存在。

  例如,我只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物。只要固执于我,就无法理解我为何会存在于此处。伯爵说,存在之事,与存在之物应该区别开来才是。

  那么,

  我没有任何可以说的了。

  就连一开始的问题,问的也是活着这件事的意义。

  如果,

  伯爵的问题是询问我活着的意义……

  我应该可以当下回答「没有」,同时不管被追问多少次,我应该都能够抬头挺胸地回答「没有」。我知道自己是一个没有存在价值的人,但是伯爵提出来的问题是活着这件事——存在这件事的意义。

  所以,

  我的脑中响起那道不协调音。

  此外……

  重新设定后的问题,问的也不是我为何不安。而是对我而言,不安是什么?我的不安,是从我这个自我,与我之外的世界的关系所产生出来的事物。但是,这应该不能算是答案。

  「我……」

  我的不安,就是现在存在于此处这件事……

  我只能这么回答。

  伯爵眯起眼睛。

  「原来如此。」他说道,「原来如此,您的不安,就是存在于此处这件事吗?」

  「这算不上答案吗?」

  「没有这回事。」伯爵抑扬顿挫分明地说,「此处,是指不场所的词汇吧?」

  「是……啊。」

  被这么指摘之前,我完全没有意识到,不过确实如此。

  「存在遭件事,总是存在于与场所的关系之中。我认为生命的本质,就在于与场所——与世界的交涉关系之中。」

  无法理解。

  我不懂,完全不懂……

  「我认为,现在存在于此处,就是生命本身。」

  「存在于此处,就是生命……?」

  「没错。不对吗?应该就是这样才对。」

  不知为何,伯爵兴高采烈地盯着我,但是我无法判断这个命题是否正确。

  他的意思是,存在与活着是同义吗?

  我一别开视线,伯爵就用力点头。

  「存在于此处就是生命——但是遭么一来,又会如何呢?想想看,这种情况,您往往会为了身为您,而埋没在您这个存在方式当中——您不这么认为吗?」

  「我……不是很懂。」

  真的不懂。

  伯爵微微偏头。

  「以一般论来想或许比较容易懂。那么,把您这个物置换为人这个物好了。人为了身为人,不得不埋没在人这种存在方式当中。但是我也认为,这种存在方式是非常……非原本的。」

  「非原本的……?」

  「没错。就是背离了原本。您以前曾经对我说过,您相当厌恶埋没在颓废的日常当中。」

  我或许真的这么说过。

  我动不动就说这种话。但是那并非深思熟虑之后所说的话,也不是直观所获得的见识。不懂理论、缺乏直观——我就是这种人。

  「那是真理。」

  伯爵这么说。

  「没有……那种真理。」

  「为什么?」

  「因为,这……」

  因为这番言论,只是迂回地证明了我这个人既无能又胆小罢了。就像丧家之犬只敢远远地吠叫一般,我只是在诅咒着不肯接纳我的日常而已。

  「听好了,您这个存在者存在于这个地方,存在于世界当中。这是本质性的存在方式。但是您存在这件事本身,与这种关系之间,原本是自由的。换句话说,为了自觉到存在本身,脱离日常性是不可或缺的。不对吗?」

  「我不懂,我……」

  「不,您应该懂。」伯爵反覆说,「您懂的。您一定懂。」

  「我不懂。我、我只是不安而已。我害怕待在世界当中。我很恐慌,只是这样罢了。所以我才想逃避。我既胆小又卑鄙,所以想要洮一离。因此我才会厌恶日常。我会将日常贬抑为颓废、堕落,其实全都是自我防卫。我害怕直接面对这个现实,以及我存在的现实,所以……」

  「这……」伯爵说,「不是逃避。」

  「不是逃避,那是什么?」

  「这只是您对于原本的存在方式有所自觉罢了。对存在没有自觉的存在者不会不安。只要存在仍处于本质性的场所性关系,不安也应该会附带在本质性的存在之中。」

  「这……」

  这番话,

  我被一股奇妙的似曾相识感攫住了。

  「您的不安……」

  我的不安。

  「源自于面对消失这件事,是不是?」伯爵问道,「不对吗?老师。」

  「消失?」

  「变得不复存在,或者说变成不存在之物。这段转变成不存在之物——非存在的时间过程,就是存在,也就是活着。」

  这,

  我听过这段话。

  是什么时候?是在讲什么?为什么会谈这种事……?

  朋友说过的话……

  死。

  面对死亡。

  存在以通往死亡的存在这种形式被察觉……

  朋友曾经这么说过。

  只要把变成非存在这个说法替换为死亡,

  ——就一样了吗?

  没错,伯爵的主张与朋友告诉我的异国思想家的论点十分相似。

  虽然相似,

  却有些不同。

  有哪里不同。

  蜂鸟,

  在耳中,

  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激烈地拍动羽翼。

  细微的振动不久后转变为无数的疼痛。

  小鸟以利锥般的嘴喙啄刺着我。

  我的脑中已经满目疮痍了。

  外形虽然相似,

  却完全不同。

  ——原来如此。

  黑色的……鹤。

  伯爵背后。

  镇坐在这个家的中心的,不祥的鸟之女王。

  犹如闇夜般漆黑的鹤。不,不对。

  ——原来如此。

  原来那不是鹤啊。

  虽然长得像鹤。

  但世上根本没有黑色的鹤。

  ——只是相似罢了。

  我发问了:

  「我可以把您——伯爵所说的不复存在,和一般所说的死,视为相同的意思吗?」

  「死?」

  伯爵的瞳眸一瞬间染上了讶异的神色——看起来。

  「死……就是所谓……」

  「死亡。」

  「死亡……」

  多么悲伤的表情啊。

  我第一次感觉伯爵露出了悲伤的表情。

  但是这也并非伯爵的表情有了变化。看起来如此,只是证明我的内在出现了若干变化而已。我……

  我恐怕在一瞬间对伯爵感到同情。

  这位不可思议的绅士才刚失去了至爱。没错,他聪慧的妻子……如同字面所描述的死了,被杀死了。

  「没错,死亡。」我十分稀罕地,冷淡地这么说,「就是造访尊夫人的事物。没错,我可以这么想吗?伯爵,您……」

  「噢噢……」

  伯爵发出呜咽,打断了我的话。

  「内人……我至爱的妻子,的确就像您说的,不复存在了。」

  「没错。她过世了。令人同情。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您。」

  我……我在说些什么?

  我现在身处未解决的杀人命案当中,而且伯爵还是被害人的配偶。这不是该对被害人家属说的话。我在没神经、没常识地胡言乱语些什么啊?

  脸部一阵灼热。

  我感觉到汗水泉涌而出。

  然而……

  在平常,我的话应该会不像样地梗塞住,现在却不知为何无法遏止。

  「我、我想请教伯爵。不存在的事物——非存在,就等于死亡吗?」

  「我不太明白您这个问题的意图。」

  伯爵把眉头蹙得更紧,这么说道。

  「非存在才是死亡,不是吗?所谓死亡,就是不复存在吧?那么……」

  「不复存在?」

  ——哪里不对劲。

  我胆小的心猛烈地振动。

  那已经不是蜂鸟的振翅声了。

  嗡嗡暴鸣。

  刺耳至极。

  伯爵说了:

  「所谓死,指的是与场所的交涉关系断绝吧?换句话说,就是从这个地方消失。若问为什么……没错,就像我刚才说的,现在存在于此处,就是生。」

  「所以非存在才是死?」

  「是啊。不是吗?老师?」

  伯爵问道。

  不。

  不是。

  伯爵,

  伯爵错了。

  不知为何,我这么想。

  我不是很明白,但道理上应该没错。

  在理论上、观念上,或许是分毫不差。但是即使外形相同……

  ——还是不一样。

  不,

  不是的——我这么回答。

  此时,脑中鸣响的恼人杂音、呻吟般的振翅声唐突地止息了。

  这个人的论点有瑕疵。

  同时这一瞬间,我发现了一切的真相。

  关口老师,您说什么?——伯爵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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