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尾声

  由于宫城被毁,让人认为秋凤的行政机能会就此停摆。

  但因为身为国王的防人尚健在,因此他在天亮前便征收了名为「寺庙」的神殿,作为暂时的宫城。

  防人与小枫不眠不休地对部下下达指示,并四处奔走,调查受灾状况、救出生还者。对于未受害的区域,他也为了防止人民产生骚动,而对事态进行彻底说明。

  若问这段时间卡萝蕾娜在做些什么,她只是待在分配到的旅店中,一直睡懒觉睡到中午而已。

  卡萝蕾娜醒来后,听到那位防人竟然顺利完成了国王的工作,实在相当惊讶。其实她根本连战斗之后需要进行事后处理这件事都没想到。

  而伊尔弥在卡萝蕾娜醒来前,便已受到防人召见,前去寺庙中与之见面了。

  没办法,卡萝蕾娜之后让亚修忒坐在自己头上,带着咲夜出门到红舞怜街上散步去了。

  宫城重建应该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吧。光是要将断瓦残垣撤去,便已是一大工程。

  就算如此,那样的大惨事也不过只经过半天,人们的生活看起来便已经与平常没什么两样了。

  当然,街上人们始终谈论着九尾狐与宫城发生大火的事情,四处都有人站在路边闲谈。

  即使如此,也并未造成大混乱。

  这是防人的统治相当有效的证据,也传达了防人相当拥有作为支配者的才干,此一令人无法置信的事实。

  「算了,不管发生过什么,都算是圆满落幕了吧?」

  「伊尔弥已将一个神物弄到手。把防人的也抢走就有两个。结果还算是过得去。」

  咲夜与卡萝蕾娜并肩走着。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身穿着与平时所穿的完全相同设计的服装。

  但她昨天晚上却全裸地抱着伊尔弥。一想到那景象,卡萝蕾娜就感到一股无法言说的败北感。

  「唔——!」

  「唔?。羡慕吗?」(译注:日文「羡慕」一词以「唔」的发音开头。)

  「对,很羡……哇啊啊啊不是!我是想说,※后山的枫叶很漂亮对吧!我才不会因为你和伊尔弥抱在一起那种事就感到羡慕呢!就算是全裸也一样!」(译注:日文「羡慕」前几个音与「后山」发音相同。)

  「原来如此。」

  咲夜一副明白了的样子,点了点头。不过周遭的人对卡萝蕾娜的大音量产生反应,一齐转过头来。

  「全裸?」

  「全裸……」

  「啊,太太您听到了吗?那两个人全裸抱在一起耶!」

  「两个都是女孩子啊……最近的年轻人就是这样……」

  谈话内容渐渐被扭曲,令人如坐针毡般的视线逐渐聚集过来。

  「哇啊,咲夜,要逃啰!」

  卡萝蕾娜拉住咲夜的手,开始全力奔跑。

  全力奔驰了一段时间后,咲夜的身体不知何时已浮到空中,像旗子一般轻飘飘地飘着。但不能在这边停下。卡萝蕾娜只想尽早离开此处。

  接着,等注意到时,两人已来到城镇外面,进到后山中了。枫叶和银杏叶都染上了色彩,相当美丽。

  「你看、你看!后山的枫叶很漂亮对吧!和伊尔弥抱抱之类的那种事一点也无关喔!」

  「……等等。我想吐。」

  咲夜不知为何摇摇晃晃的,完全没把卡萝蕾娜的话听进去。

  咲夜坐在树下,发呆似地看着枫叶。

  卡萝蕾娜和亚修忒如小狗一般在周遭跑来跑去,到处捡拾落叶。这幅悠闲的光景,让人认为昨天的骚动仿佛是一场假象。

  如果麻里也在的话就完美了——咲夜如此想着。

  昨晚,麻里不知何时突然就不见了。克里斯福也不见踪影。恐怕他们是放弃任务,回去了吧。

  ——被甩了。

  结果,麻里还是到艾莉丝那边去了。但咲夜觉得,现在就算这样也无所谓了。麻里没死,也没杀任何人。

  就算被觉得是纠缠不休,咲夜也要妨碍麻里杀人。九尾狐要咲夜守护其双眼所见的所有事物。咲夜已经发誓要守护了。

  「……啊啊,果然是你们啊。」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嗓音。回头一看,小枫便站在那边。

  「我可以坐这里吗?」

  「请便。」

  「你还是一点也没变,讲话方式总感觉少根筋呢。」

  小枫一边苦笑,一边坐了下来。但她不是坐在咲夜身边,而是隔着树干坐在另一边。从咲夜的角度看得到卡萝蕾娜和亚修忒在玩耍的枫叶林,而小枫的角度则能够俯视整座红舞怜的景色。

  「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只是有人捎来了奇妙的通报,说有个少女用异常的速度往城外奔跑,所以我就跟来了而已。」

  「这样啊。」

  「听说卷起了很强的风,导致内裤看得一清二楚。特别是桃色头发那位,因为像旗子一般被拉着飘呀飘的,所以相当受到注目。现在大家都在讨论她内裤是什么颜色的,成为城镇里的热门话题了。」

  「……竟然如此。」

  咲夜表情并没有改变,但却觉得有点害羞。

  面对咲夜这样的反应,小枫像是拼命想忍笑似地回答道。

  「开玩笑的。因为太快了所以应该什么都看不到吧。」

  「那就安心了。」

  她松了一口气。与身穿超级迷你裙出门的暴露狂卡萝蕾娜不同,咲夜还是有羞耻心的。

  「……话说回来,呃,就,那个啦。抱歉啦。」

  「什么东西?」

  由于真的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受到道歉,咲夜歪了歪头。

  「就那个啦。咋天,我对你说了很过分的话吧?明明我父母死掉和淡樱灭亡,这两件事都不是你的错。」

  「喔喔……」

  终于想起来了。的确,在红舞怜的宫城里醒来的咲夜,被好久不见的小枫说了相当尖锐辛辣的话语。

  「但,那都是事实。」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好好珍惜自己呢?你在地下室遭受了好几年的拷问了对吧?比起我,你的处境应该更加悲惨才对吧?为什么你不抗议,说不要把母亲所做的事算到自己头上?」

  「小枫的意见还真是新奇。」

  「新、新奇?」

  小枫以惊诧的嗓音反问。

  但咲夜却是认真地对小枫的意见感到新奇。

  她从小就常被妈妈骂成人渣、垃圾、废物,受到了难以一语道尽的折磨,并把这些都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因此若有人对她说「是你不好」,她便会丝毫不疑有他地认为:「啊啊,原来是这样啊」。

  「小枫你难道愿意原谅我吗?」

  「不是都说了,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本来就没做错什么事。反而是我要向你道歉才是。你愿意原谅我吗?」

  「没什么原谅不原谅,我打从一开始就没讨厌过小枫。」

  「这样啊……谢谢。」

  背后传来小枫站起身的声音。

  「我要回现世大人身边啰。工作还堆积如山呢。」

  「那是当差辛苦的地方吗?」

  「哎,就是这么一回事吧。话说回来,你们又要回西方大陆吗?」

  「嗯。对我而言,那里已经成为归所了。」

  「……这样啊。那,说不定没法再见面了呢。」

  由于小枫这阵喃喃自语听起来颇为寂寞,咲夜也站起身,从背后对她说道:

  「就算这样,我们永远都是朋友吧?」

  小枫停下脚步。

  「……为什么用疑问句啊。对啦,是朋友喔。是挚友喔。」

  她回过头望了一瞬。她脸上是笑着的。

  好怀念。一同在淡樱玩耍时的那些记忆都回来了。

  小枫渐渐走远了。说不定这便是今生永别了。但即使如此——

  「对,是挚友。」

  伊尔弥在寺庙内与防人见面。仅此两人。

  蓝天之下,已没有人会来打扰。

  赌上神物的决斗。没有比这里更适合的场所了。

  然而,防人却道出意料之外的话语。

  「吾放弃了。吾并无与尔打斗之打算。」

  「嗄——?」

  伊尔弥正惊讶地不知如何反应时,防人又露出他那令人火大的笑容,很愉快似地说:

  「这是当然的吧?吾可是一国之君,国家遭受如此灾害,吾根本不可能有闲暇陪尔游戏。即便是在此谈话的时间,都相当宝贵。」

  「话是这样说啦……那神物要怎么办?不管怎样我都需要它!」

  「为了什么?」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为了打倒艾莉丝·芬恩·诺玛斯!」

  伊尔弥毫无犹豫,直直回瞪防人,挑衅般地说道。

  「这样啊,如此果敢断言啊……吾认输啦。」

  「所以我说了,我要把你的神物给……你刚才说什么?」

  「别让吾重复太多次。吾说,吾认输了。吾承认吾的败北了。反镜乱舞就无条件送给尔了。」

  他说得实在太过冠冕堂皇,以至于听起来丝毫不像是败北宣言。即使如此,他话语所含之意,除了投降以外完全不做他想。

  「伊尔弥呀,吾呢,曾经输给艾莉丝过。那时吾没能够选择。无论是像那个眼镜男一样选择服从,或是像尔一般选择敌对。啊啊,吾的确是伪装了自己,在嘴上的确是宣称为了打倒艾莉丝才夺取秋凤的呢。但吾并没相信吾赢得了。吾至多是抱着捉弄捉弄她的心态吧,不过就是想引起骚动,让她来找吾。吾只是想再见艾莉丝一面而已。很可笑对吧?简直就像是乳臭未干的男孩捉弄自己喜欢的少女来引起注意那般。然后,吾既已暴露着如此丑态,结果来的竟不是艾莉丝,而是那个身为部下的男子。真是滑稽至极,吾自己也止不住笑啊。因此,收下吧。这对吾而言负担太过沉重了。吾有秋凤和小枫,便已心满意足。」

  防人伸出手来,掌心向上。其上发出一道白光。

  超乎常识的魔力自彼处放出,周遭气氛瞬间产生巨变。

  伊尔弥明白那魔力是什么。

  「那就是神物——反镜乱舞。」

  「若认为东方式的名称拗口,也可以用其它名称称呼喔。别摆出那么不可思议的表情嘛。呵呵,会觉得不自然也是正常的。不过啊,伊尔弥,吾是认真地对尔等感到佩服。尔那插手神物与神物之间的对决的胆识,还有最重要的是咲夜公主的自我牺牲……虽然太过极端而令人难以赞许,但那灵魂的光芒实在太过美丽。吾实在看得入迷了,甚至都想出手相助了。还有——那个叫卡萝蕾娜的少女,她是龙之主对吧?」

  「……嗯,没错。」

  果然明白的人一看就晓得了吗?伊尔弥觉悟到隐瞒也没用,便直爽地承认了。

  「既是如此,能赢过艾莉丝的人,果然也只有尔等了。在吾尚未改变心意之前,速速收下吧。尔不是相当想要吗?吾不会在事后才追加条件的。」

  「……我知道了。」

  伊尔弥对防人那种差劲至极的第一印象缓和了几分,这让他觉得相信防人刚才所说的话亦无不可。

  伊尔弥伸出右手,正要去取那散发着光芒的绅物。

  但就在此时,他听到了左臂的声音。

  ——不行!不能用那只手拿!

  他不由自主地停住了手。但是为什么不行呢?碰到萨克鲁托耶·阿南西的时候,明明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而且,就算有些许风险,但不管怎么样没有神物就赢不了艾莉丝。无论如何只能收下了。

  「怎么啦?」

  「……没有、没什么。」

  「呵。不,等等。吾改变主意了。追加个条件吧。」

  「喂……!」

  伊尔弥感到头痛,叫出声来。果然相信防人的自己实在是太傻了。

  「别那么冷淡嘛。没什么,吾并没打算提出什么困难的难题。只是,既然取得反镜乱舞,就一定要赢。吾只是想说这个罢了。」

  「……那根本就难到极点吧。」

  「哈、哈、哈。吾可真是被讨厌了呢。」

  就算伊尔弥用感到困扰的语气对他说话,防人依旧笑得似乎颇开心。

  真是的,真是个喜欢捉弄人的男人。

  不过,伊尔弥本来就不打算输。

  艾莉丝正是害安卓森师父发狂的罪魁祸首,也就是害伊尔弥的人生偏离轨道的罪魁祸首。而且不只是过去、不只是对伊尔弥个人,她在未来,也会对伊尔弥周遭的人伸出魔爪。

  所以卡萝蕾娜和咲夜,必须由自己来保护。

  「我会赢的。根本不需要你多嘴。」

  伊尔弥如此说道,然后用右手握住了那道白光。

  在那瞬间,那魔力与伊尔弥的灵魂逐渐融合。就如昨晚所感受到的一样。

  只有一件事不同。有个魔力以外的「东西」,正逐渐侵蚀着伊尔弥。

  ——所以我都说了不行嘛。

  伊尔弥想起来了。夺取萨克鲁托耶·阿南西的时候,是左臂替他阻止了侵蚀。而现在他用右手碰触了神物,已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替他阻挡。

  情报流进脑中。眼前浮现情景。

  「——!?」

  不断往复循环的,星球的诞生与终结。星球即是龙之主的蛋。而菲黎亚则是——

  「卡萝蕾娜的,蛋……?」

  面对排山倒海而来的知识漩涡,伊尔弥因受不了而跪倒在地。

  骗人,不可能的——就算如此否定着,神物依旧逼人面对真实。

  卡萝蕾娜甚至根本还没出生。现在存在于这世界上的她,不过是意识先露出来,然后附于人体而已。就像啄破蛋壳而现出的,幼雏的鸟喙一般。

  再过不久,菲黎亚就要碎裂,迎接真正的孵化了。人类即是幼雏的饵食,用不了多少功夫便会全灭。迪亚马特不管多少次都会重复进行,直到生出强大的孩子为止。

  所谓神物,即是至今死去的幼雏灵魂。之所以有五个,是因为死去了五只。菲黎亚对迪亚马特而言,是第六次产卵。

  太阳系的开辟、三百亿年——那是神之作为。

  「你可一定要赢啊。敌人可不只有艾莉丝而已喔?」

  防人俯望着因混乱而发不出声来的伊尔弥,很愉快似地笑道。

  「——不用你多嘴。」

  他的声音颤抖着。但即使如此,伊尔弥依旧全心全意地如此宣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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