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篇 正义不打折的世界

  如果某一天早上,认识多年的网友突然寄这样的一封信来,你会怎么办?

  彩夏,你或许无法相信我接下来要坦诚的事。可是,请你别笑。因为这是事实,不是开玩笑。

  我必须向你道歉。我一直在欺骗你。其实,我不是和你住在同一个世界的人类。

  我喷饭了。我一面吃早餐烤土司配红茶,一面看信,所以把桌巾喷得都是咖啡色的茶汁。母亲以一如往常的语气骂我:「吃没吃相,真没礼貌!」

  好笑的不是因为无法相信,而是那种事情我老早就感觉到了。明明一样住在关东地区,但是她一点也不想见我,而且信里到处布满疑点。她对于流行和新闻格外生疏,问她身边发生的大小事也以含糊的回答方式带过,又经常使用我看不懂的单字——我们已经通信好几年了,怎么可能没察觉到这些不自然的地方。

  我笑的是冴子还没察觉我早就知道了,未免太好笑。但我终究不会直接问:「你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吗?」我会千方百计地明示加暗示,她竟然没想到已经穿帮了。我从以前就觉得,冴子是个相当迟钝的女孩。

  嗯,我相信啊。我当然相信。你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吧。然后呢?

  我之所以至今无法向你坦诚,是因为我被禁止告诉你们事实。这是规定。信件也全部会被检阅,没办法寄出告知真相的文章。但是,如今局势改变了。

  我的世界正在毁灭。我也马上会死。所以,我想趁现在告诉你许多事。

  我的妈呀!居然从另一个世界发出SOS!冴子,我是不好意思点破你,但这是老梗了。

  可是,如果我毫无预警地告诉你一切,你大概会大为震惊。所以我想接下来分成几次,一点一点向你说明。还有,我现在在赶一件重要的工作,忙得不可开交。是一件必须在几天之内做完的重要工作,所以我没办法写太长的信。

  首先,请你接受这个事实。我不是你那个世界的人类。

  啊~~好啦好啦,我接受。或者应该说是,我老早就接受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为什么觉得「另一个世界的人类」这件事,会令我那么震惊呢?不管住在哪个世界,或者不会见面,冴子依然是我认识多年的网友,也是可以推心置腹、互诉心事的好朋友。

  即使她隐瞒真实身分,我也不会生气。有些话就算是好朋友也不能说,何况我也没有对冴子和盘托出一切。「银拳」的事,我也曾瞒了她好久。

  我离开家门,一面步行前往学校,一面回信给冴子。

  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相信。你尽管说没关系,告诉我那件令人震惊的事吧。世界快毁灭是怎么一回事?外星人入侵?大魔王复活?还是小行星坠落?另外,告诉我去你的世界的方法,说不定我可以拯救你的世界。

  我寄完信一看时间,已经快打预备钟了。

  「糟糕,要迟到了。」

  我一面惨叫,一面全速冲进了校门。呼,安全上垒。

  时序是三月。寒冬远去,樱花的季节接近。

  期末考后令人完全提不起劲上课,无聊得要命。「sinA除以cosA等于tanA。」「春,曙为最。逐渐转白的山顶……」为什么日复一日,必须学这种对日常生活派不上用场的知识呢?反正马上就会还给老师了。当我第几千、几百次感到空虚和不合理,苦闷地等待时间流逝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我趁老师面向黑板时,在桌子底下偷偷打开那封信。果不其然,是冴子的回信。

  没有方法来我们的世界。而且,即使能来,你也束手无策。

  正在使我们的世界毁灭的,既不是大魔王也不是小行星,而是人工合成的流感病毒。它会透过空气感染扩散,致死率高于百分之九十五。它以非常快的速度变异,所以连疫苗都来不及制造。欧洲至今已一片死寂。美国和亚洲也人心惶惶。我不晓得最正确情况如何,但是我想,地球的人口在半年内大概会减少一半以上。

  日本勉强阻止了病毒登陆,但是随着从其他大陆蜂拥而至的难民,病毒也进来了。去年年底,九州出现第一名发病者,然后一转眼间蔓延至全国各地,病毒扩散无法扼止。东京的医院挤满了患者,都市的机能已经完全瘫痪。

  我今天早上也有点发烧。我想,大概是感染了。

  抱歉。我得回去工作,要过一阵子才会写下一封信。

  哇啊,这相当严重耶。

  我想立刻回信,但是运气不好,被老师抓包了。老师狠狠刮了我一顿,幸好手机没被没收。

  不过,信的内容令我很担心。

  下课时间,我和隔壁班的真冬在女生厕所会合。

  真冬和老爱鬼叫又冒失的我不一样,是个文静的千金大小姐。个子比我矮一点,戴着眼镜,外表看起来是脑袋聪明的那一型。她沉默寡言,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有点内向,但其实个性相当强悍。以前的她有一种难以靠近的感觉,但是发生了几件事之后,我们如今变成能够毫不隐瞒说出心里话的朋友。

  我给真冬看那封信。

  「世界面临危机……老招了。」真冬说出了和我一样的感想。「可是,看起来不是『从另一个世界召唤勇者』这种模式。既然不能去对方的世界,她希望我们做什么呢?」

  「就是说啊,我就是想不通这一点。」我抱起胳臂。「冴子之前不会寄这种信来。」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冴子通信的?事情久远,已不复记忆。我们一次也没见过面,除了信件来往之外,每年还会互寄贺年卡和耶诞卡;碰巧生日又是同一天,所以也会以邮寄的方式交换礼物,大多是书和CD。我喜欢的歌曲,她大部分也喜欢,而她挑的书,我也几乎都中意。我们十分臭味相投,她是个个性直爽的女孩。

  回想起来,这半年左右她的来信数量减少,而且从字里行间可以感觉到她故作开朗。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她的世界发生了那么严重的事。

  「真是令人担心……」

  真冬陷入沉思。她是个表情欠缺变化,难以从脸上看出心情好坏的女孩,但我觉得她今天非常严肃。

  「其实,我的网友已经一周没有来信了。」

  「噢,她叫由真是吧?是不是生病了呢?」

  「如果是生病的话,她应该会跟我连络。」

  真冬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手机萤幕,说了一句令人意想不到的话。

  「说不定……冴子和由真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咦?何以见得?」

  「由真也瞒着我一些什么,感觉上她也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说不定由真音讯全无,也是因为一样的理由。」

  「你的意思是……」

  正当话题要朝有点悲惨的方向发展时,随着一个愉快的招呼声「呀」,和真冬同班的美乃理进来了。她的个头娇小,头发在左右两边绑成高马尾。明明都高一了,却还经常被误认为是国一。她比我晚了许多,在三年前才转进这间高中。

  「哎唷,美乃。你挺有精神的嘛。」

  「那还用说,因为我的白色情人节过得好极了!」

  美乃理目光闪烁,在厕所的地板上转圈跳芭蕾舞。

  「我看你每天都很开心。」真冬眯起眼睛苦笑。

  「噢,说到这个,已经是樱花的季节了。」

  三月是樱花的季节,也是告白的季节。即将到来的结业典礼那一天,学校里会有好几对情侣在樱花树下修成正果,迎接幸福的结局。美乃理这一年也不断勇敢地向足球社的雪彦同学示爱,现在终于有了回报。

  美乃理忽然停止旋转。

  「我说,真冬、彩夏,你们肯陪我吗?我今天要去原宿血拼,采购后天约会的行头。」

  「噢,抱歉。我今天要打一场仗。」

  「啊,对噢。星期五吗?我都忘了。」美乃理吐了吐舌头。「不过,你每周奋战,真是辛苦了。」

  「一点都不辛苦。我也想在樱花树下迎接幸福的结局。打『银拳』的话,只有宅男会靠过来,而且我没有闲工夫主动向男生出击。」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是少女深切的烦恼。

  「已经两年了。差不多该转手让给别人了——啊,美乃。」

  「什么事?」

  我卷起左边的袖子,露出银色的手环。

  「你要不要从四月起试试看这个?」

  「我才不要。」美乃理开朗地笑,做了个鬼脸。「我下辈子投胎转世,也要走恋爱路线!我还是要专情地追求雪彦——掰啦!加油喔!」

  美乃理和进来时一样,朝气十足地冲了出去。

  「我觉得抱怨完之后,想再转手让给别人是不可能的事……」

  真冬的吐槽总是一语中的。

  「你呢?一直当『帕妃』好吗?」

  「我是天生的……」

  对喔,真冬不像我,不可能和谁交换——我霎时对她寄予同情,想起来了。她和我不一样,一天到晚收到男生的情书。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泄露SI,还大受男生欢迎呢?我不能接受。」

  「你不受男生欢迎,才不是因为银拳什么的,而是你日常的言行举止比较有问题。」

  「……你为什么长得那么可爱,吐槽别人却那么不留情面呢?」

  「我天生就是这样……」

  真冬若无其事地说。

  我姑且回了信。

  做那种缺德事的坏蛋是哪种人?话说回来,你的世界的英雄在干什么呢?

  午休过了,到了放学后,冴子还是没回信。大概在忙吧。

  我和真冬搭西武池袋线前往东京都心。我们在池袋下车,和平常一样搭电梯到阳光六〇顶楼——位于离地二百四十公尺的了望台。根据之前的经验,我们知道能够将东京都心一览无遗的这里,是星期五傍晚的首选位置。只要知道事件发生的地方,冲过去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警卫大叔已经是熟面孔。他笑眯眯地跟我们打招呼:「嗨,今天也要加油唷。」他明知道我是一个临时演员,但有人替自己加油,还是令人心情愉快。

  夕阳西倾,玻璃对面的天空染上鲜艳的橘色。

  「关于今天早上的事……」

  等待的期间,真冬对我说起。

  「冴子和由真的世界,会不会是第一世界呢?」

  「咦?!」

  真冬总会想到我没想到的事。

  虽然教科书上没有写,但有许多个世界是种常识。我也时常听说,侵略者经常来自另一个世界,而身为勇者的人被召唤到另一个世界之后又回来的故事。据说召唤地似乎大多是中世纪风格的幻想世界,其中也有和我们的世界类似的世界,所以即使冴子是住在其中一个那种世界,也丝毫不足为奇。

  然而,所谓的第一世界是……

  「为什么……」

  我正要追问时,一个大黑影从窗外掠过。下一秒钟,一道冲击波粉碎玻璃。

  「哇啊!」

  突如其来的状况,令人意想不到。我连忙蜷缩在地上,粉碎的强化玻璃如雨点般落在我身上。

  我抬头一看,了望台变得惨不忍睹,窗户玻璃全被刮跑,狂风大作。

  「没有受伤吧?」真冬问。

  「我……我没事!」

  我赶紧冲向窗户。黑影在傍晚的天际盘旋,那是一只有蝙蝠般的翅膀和长尾巴的怪兽。

  「跳过真人,直接就是怪兽?!」

  我发出尖叫。会派这种怪兽来,肯定是赫尔·杰诺塞德搞的鬼。

  「噢,本周好像轮到剑人出场。」

  「可是最近那家伙都很晚登场。」

  眼看着怪兽从高空下降,在水道桥一带着陆。这下没有美国时间等剑人了。

  「不管了。我要上罗。」

  「嗯。」

  真冬拿出魔法棒。我也卷起左边的袖子,露出手环。周围有几十个看热闹的人。每次泄露秘密人格(Secret Identity,SI)之前,我们都必须向朋友撒谎说:「抱歉,我想起了急事」,前往没有人的地方,但是这次不用顾虑那么多。

  真冬挥舞魔法棒,开始吟诵变身咒语。我也一面摆出招牌动作,一面按下手环的按钮。

  「金属凝结!」

  我以关键字启动凝结序列。光芒从手环绽放,光彩夺目的银色微粒子云在我周围的半空中实体化,像龙卷风般迅速地以我为中心开始旋转,同时产生排斥磁场,我的脚底板稍微从地板升起。

  奈米金属粒子像是被静电吸引似地一面打漩,一面集聚到脚上。鞋子和袜子分解,微粒子凝结在裸露的赤脚上,形成金属的靴子。

  微粒子进一步吸附在小腿、膝盖、大腿上,形成一层具伸缩性的金属银薄皮膜,接着一面依序从下往上分解制服和内衣,逐渐凝结成贴合身体曲线的盔甲零件。幸好凝结过程中微粒子会释放光芒,周围的人几乎看不见我的身影。两个半球形的金属罩杯束紧胸部,金属直接贴紧皮肤的触感凉爽舒适。

  肩膀防具完成。银色皮膜从那里往双臂延伸,双手覆盖坚固的手甲。最后剩下的一群微粒子聚集到头部,像发箍一样固定我的一头橘发。从那里垂下半透明的面罩,变成了护目镜。变身完成。

  一旁的真冬也已经完成了变身。蓝色的头发上绑着像兔耳的大缎带。礼服上缀以花俏的饰边,裙摆底下穿着黑色紧身裤。

  也难怪我长久以来都没察觉到,魔法少女闪亮帕妃的真实身分,竟然是隔壁班的御堂真冬。因为她一变身,眼镜就会不见。不过因为我也戴着这种半透明的护目镜,所以她也没察觉银拳就是我。

  「我先上了。」

  真冬挥舞一下魔法棒,地上就出现了扫帚。她骑上扫帚,从玻璃破掉的窗户飞出去,然后站在扫帚上,以像在冲浪的姿势在天空飞行。现代的魔女不会跨坐在扫帚上。

  我也高喊「Come On。叶格!」,呼叫支援战斗机彗星叶格。我一从窗户跳出去,它便不知从哪里现身(它真的总是不知从哪里现身)。叶格急远下降变形,和我的背部合体,变成大翅膀。

  「加油!」

  「拜托你们了!」

  大家从阳光六〇坏掉的窗户对我们挥手。

  喷射引擎突然加速,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咻咻地破空飞行,才十几秒就抵到水道桥。上一代银拳把手环让给我的时候,我经常加速过快,冲过现场出糗,但是如今已能目测距离,习惯了以反喷射刹车。

  怪兽踩破后乐园球场的白色巨蛋,以一脸像神社狛犬(※摆设于神社的殿前或门前的一对石狮子。)的表情大声咆哮,身高大约是十层楼的大厦。好几百个人从游乐园冲出来,发出尖叫声落荒而逃。怪兽叭嚏叭嚏地振动巨大的翅膀,刮起狂风,人们像树叶般被卷起、在空中飞舞。

  真冬冲进了那阵暴风之中。她挥舞魔法棒,使空中布满魔法光芒,七彩闪光一碰到在空中被吹走的人们,马上变成大气球,包住人的气球乘风飞往安全的地方,轻飘飘地着陆消失。

  尽管如此,还是有几个人来不及获救,狠狠地摔在地面或大楼上。虽然我知道大部分是临时演员,但心里头还是觉得不舒服,其中说不定也有这一期快结束而被重置的主角。杰诺塞德这个臭家伙,咱们走着瞧!

  「住手!」

  我急速下降,给怪兽的头狠狠一拳,发出了砰的一声,但或许因为它是石头制成的缘故,好像不太有效。怪兽回头一看我,立刻霍地张开巨口。它要出招了!

  红色热线声势俱厉地从怪兽口中喷出来。几乎在此同时,我也靠拢手甲,从拳头发射轴子光束。红色和白色光束在空中碰撞,互相推挤,火花四溅。

  「可恶!」

  我的光束比较强。白色光束一点一点地将热线推回去,终于击中了怪兽的脸部,引发大爆炸。怪兽被火焰和爆炸所产生的烟遮住,看不见身影。

  「如何啊?!」

  在我自鸣得意之时,怪兽却几乎毫发无伤地从烟雾中现身。

  「哎呀。果然挺顽强的。」

  怪兽朝我而来。它一从巨蛋的残骸中爬出来,马上纵贯游乐园,踩坏旋转木马,弄翻摩天轮和高塔逼近我;就像个使性子的小孩,嗡嗡作响地摆动短短的手臂,但我当然不可能被它挥拳击中。

  怪兽怒不可抑,抓住一旁的云霄飞车,从轨道上昧啦咔啦地硬扒下来。车上还坐着人啊!

  「哇~~笨蛋!住手!」

  我斥责它,但是怪兽不可能住手。它抓住云霄飞车的最后一辆车厢,像在耍双截棍似地挥舞,朝我逼近而来。乘客发出杀猪般的尖叫声。这下我无法攻击。

  怪兽更大动作挥舞,力道猛烈地将云霄飞车往下朝悬停在空中的我甩过来,如果闪避的话,云霄飞车就会剧烈撞击地面。我只能接住它!

  「看我的!」

  我牢牢接住第一辆车厢。冲击力道果然惊人。我险些直接重重摔在路上,但是拼命以反喷射刹车,终于勉强在距离地面几公分的地方停住。

  「大姐姐,加油!」

  一名搭车的小男孩哭着替我加油。

  「嗯,我会加油!」

  我以全速喷射,将云霄飞车抬到半空中,怪兽又试图将云霄飞车拉回去。这时真冬飞了过来,使一瓶大型灭火器出现在空中,往怪兽的眼睛狂喷灭火喷雾(这个姐姐有练过,好孩子不要学唷)。

  四周充满了强烈的刺鼻味。怪兽放开云霄飞车,开始抓脸痛苦地挣扎。我趁机将云霄飞车搬到小石川的庭园,轻轻地放在池畔。

  「大姐姐,谢谢你!」

  小朋友的一句道谢使我精神百倍,我又回到了战场上。

  怪兽追着真冬到处跑,可是它的眼睛似乎看不清楚,身体摇来晃去。真冬一面说:「妖怪,我在这边!」,一面将怪兽引诱到水道桥车站的方向。

  怪兽踩毁水道桥,一脚踩进了神田川。庞然大物的身体剧烈摇晃,旋即随着一声巨响,倒压在JR火车的铁轨上。它全身缠上了电线,一时之间爬不起来。

  我折回游乐园,使劲将云霄飞车的铁轨抬了起来,使它剥离地面,搬到正在挣扎的怪兽身边,又将铁轨缠到它身上。怪兽变成了被钢索绑住的模样。可是,这种情形撑不久。

  必须将它移动到空旷的地方。

  「减轻这家伙的重量!」

  真冬手法俐落地挥动魔法棒,七色光芒一洒落在怪兽全身,立刻出现了几百个五颜六色的气球。每一个气球的绳子都系在怪兽身上。即使无法将它的体重完全变成零,也会变得容易搬运。

  「你带路!」

  不用我说,真冬已经从车站沿着白山通往南飞,对行进路上的所有人车施魔法,使他们退避。我们简直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给我起来!」我紧紧抱住怪兽的脖子,喷射引擎全开。一开始先缓慢地加速,在白山通上拖行它。当然,怪兽剧烈反抗。在它背上的锯齿铲去了柏油路,红绿灯、路标、行道树无一幸免地被撂倒。每当手臂或翅膀撞上两旁的大楼,就会发出「碰!碰!」的巨响,玻璃和水泥四散,场面好不壮观。也有大楼倒塌,状况非常惨烈,但现在只能视而不见。反正明天早上,一切又会恢复原状。

  我以一百公里的时速经过神保町的十字路口,距离目的地还有一小段距离——正当此时,怪兽终于扯掉了云霄飞车的轨道。我不得已只好松手。怪兽一面破坏两旁的大楼,一面在路上滑行,撞上了高架桥才停下来。

  怪兽边拨开高速公路的残骸边站起来,立刻在全身乱抓,扯掉气球。

  「吼——!」

  啊,它生气了、生气了!

  可是,它勃然大怒反而正合我意,我和真冬得以毫不费劲地引诱怪兽。它溅起水花,渡过河渠,进入了宽敞的庭园。这里没有人,能够全力开战。

  这里俗称「怪兽广场」——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名字——我不太晓得都市正中央为什么会有这么宽阔的空间,但反正用来战斗很方便,所以我们经常利用。

  怪兽弯腰展开巨大的翅膀,企图扑向我们。就在那一瞬间,导弹如雨点般从头顶上落下,把怪兽打趴在地面。

  「吼——」

  怪兽发出怒吼,仰望天空。

  「让你们久等了!」

  伴随着一个爽朗的声音,一个人影从黄昏的天空急速下降。一尊身高四十公尺的巨大机器人以反喷射式,着陆于怪兽眼前。

  「真是的!剑人,你好慢啊!」

  呵抱歉抱歉!后面交给我!」

  话一说完,铁剑人驾驶的电击巨神弹丸王扑向怪兽。

  我们让他接棒,着陆在瓦勒斯酒店屋顶稍事休息,并且一起坐在屋顶边缘,观看剑人大显神威,和怪兽厮杀。

  「关于刚才的事。」

  我一面悠哉地眺望弹丸王和怪兽以夕阳为背景互相扭打,一面对真冬说。

  「你为什么觉得冴子的世界是第一世界呢?」

  「我时常觉得,由真对我的行动了若指掌,也包含帕妃的事在内。」

  「怎么说?」

  「我在网路上看到一种说法,认为第一世界的人能够自由窥看我们这边的世界。好像有一种像魔法水晶球的东西,能够用它观察。」

  这倒是我第一次听说。

  「第一世界啊……」

  世上许多世界的物理法则似乎各自略有不同。这也是个谣传,据说有一个世界的人十五岁生日过后就会变成十六岁。高中一年级生到了四月就会变成二年级生。那是怎样的人生呢?我有点无法想像。大概是一旦死亡,又会从十几岁重生吧。

  某处有一个世界是所有世界的原型——我也会听说过那种都市传说。人们以各式各样的名称称呼那个世界,像是第一世界、原世界,或者零零世界。我们的世界全部都是从第一世界分歧诞生的。这充其量只是个传说,没有人看过那种世界,也没有物证。可是,旁证却有一大堆。

  我们的世界有个奇怪的缺陷,仔细一想,或许应该说是缺陷比较多。

  举例来说,像是学校的厕所。我们(尤其是女生)一到休息时间经常会有一股想去厕所的冲动。厕所最适合作为女生随意闲扯淡的地方。那一点也不奇怪。奇怪的是,每个隔间有一个便器(马桶)。上头安装盖子和水管,感觉不像一般的椅子,有个像把手的东西,但是不会动。若从名字来看,大概是一种方便的机器,但是没有人知道哪里方便。

  还有行动范围。我总是搭西武池袋线,但绝对不能去西神井公园以西的地方。因为我不会产生强烈的冲动,想要搭往所泽方向的电车「去」。拿马道两旁林立的许多大楼来说,也是如此。只有一部分的建筑物能够进去,像是车站、百货公司、超级市场或餐厅,除此之外的建筑物,一旦试图进去就会产生「不想进去」的冲动。如果仔细看怪兽弄倒大楼的地方,就会发现大楼内似乎空无一物。

  仔细想想,恋爱这种玩意儿也很不可思议。我也是十五岁的少女。数度爱上帅气的男生。我梦想在樱花树下或夕阳海岸,被他紧拥入怀亲吻……

  不过,该怎么说呢——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心情。我会强烈地觉得接吻不是结束,接下来好像还有什么。某种一想到它,身体就会莫名发烫的东西。

  或许在某个地方,有个更完美的世界。没有任何地方留白,每一栋大楼中都设备完善,能够去石神井公园以西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中,马桶一定具有某种意义。

  没错,一想到我们的世界从第一世界分裂时,缺漏了许多事物,一切就合理了。

  「话说回来,我也有印象——喏,我还没曝露自己是SI的时候,不是会经输给冰霜皇后,在那家伙的城堡里结冰了一周左右吗?」

  「唉,那真是一场苦战。」

  当时,真冬闯进地底城融化冰块,救了变成大厅饰品的我一命。

  「后来我回到家之后,收到了冴子寄来的慰劳信。我虽然觉得奇怪,但是没有多作他想。如今回想起来,她是否一直在守护我、担心我呢?」

  「也就是说,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银拳了?」

  「或许是那样没错吧——啊?!」

  「怎么了?」

  「不,没什么,我发现了一件事……哇啊!」

  我尴尬地脸红了。我想起今天早上冴子向我坦诚「我不是和你住在同一个世界的人类」,我还笑了她。说不定我向冴子坦诚「其实我是银拳」时,她也笑了我。

  「啊,分出胜负了。」

  真冬促使我注意到怪兽已经东倒西歪。这时,弹丸王正要施展必杀技一刀砍过去。

  「终极雷、光、闪!」

  怪兽被剑劈成两半,碰的一声爆炸了。弹丸王以夕阳为背景,高举长剑,摆出招牌动作。

  「晚餐要吃什么?」真冬问。

  「嗯~~今天想吃汉堡。」

  「那就这么决定吧。」

  「可是,这太无情了。第一世界的人们为什么要隐瞒这么重要的事呢?」

  我在池袋车站附近的汉堡店一面大口咬培根莴苣汉堡,一面大发牢骚。

  「这次的事也是啊。我明明想帮助冴子,她却拒人于千里之外。再说,我们明明能够交换礼物,她却说人类不能去第一世界,你不觉得狗屁不通吗?」

  「说不定是因为物理法则。」

  「物理法则?」

  「其实,前一阵子我又发现了『迷失的语言』。」

  真冬博览群书,经常看图书馆的书而发现「迷失的语言」。迷失的语言是指不知意思为何、字典上也没有解释意思的语言。大概是指世界分裂时遗失的某种事物,唯独语言本身没有消失,散落各地。

  「质量守恒定律。」

  「啥?那是什么鬼?」

  「就像物理法则一样。如果按字面上解释,就是质量恒常固定——换句话说,物体不会增加,也不会减少。」

  「那就是第一世界的法则?」

  「八成是。可能在第一世界,没办法以魔法变出东西,或使东西消失。也不能变大或变小。」

  我大吃一惊。「既然这样,也不可能用辐射使生物变得巨大罗?」

  「应该是。」

  「真诡异……」

  照射到辐射的生物会变得巨大、成为怪兽,是自然界的法则。我做梦也没想到,居然有不会诞生怪兽的世界。

  我瞄了吃到一半的汉堡一眼,意识到矛盾之处。

  「等一下。那太奇怪了。既然这样,体重不就会因为吃下肚的食物量而不断增加吗?」

  「照理说是那样没错。」

  「那么,第一世界的人,体重都很惊人?」

  「怎么可能。那样的话,肚子会撑破。说不定他们拥有和我们不一样的身体机能,像是消化的食物变成汗液,从全身上下排出体外。」

  「这么一来,就是和我们完全不同的生物了。」

  我从来不会想过,冴子是那种奇特的生物。

  「我想,冴子之所以在信中提到我们不能去他们的世界,总之就是那么一回事。因为物理法则截然不同,我们说不定无法在第一世界中生存。」

  「原来如此。如果我们去了有质量守恒定律什么来着的世界,肚子就会撑破吧。」

  「而且大概有许多魔法不能用。就连传送战斗靴,说不定也过不了质量守恒定律这一关。」

  「噢,对喔……」

  我垂头丧气。「即使你能来,你也束手无策」,我终于明白了冴子这句话的意思。

  我为感情烦恼时,冴子会陪我讨论。因为考试分数差而心情低落时,她会开玩笑让我心情变好。我向她坦诚我是银拳之后,她不但替我加油还鼓励我。我想,冴子使我的人生变得轻松了许多。

  但是,冴子的世界面临危饥,我却无法替她做任何事。

  星期六早上,冴子终于回信了,内容令人惊讶。

  抱歉这么晚才回信,因为我的工作进入了收尾阶段。

  我们的世界里没有正义的英雄,也没有绝对的坏蛋。互相竞争的人们都主张自己是正义的化身。

  假借正义之名,以力量镇压民众。假借正义之名,对其他国家发射导弹。假借正义之名,用炸弹炸死无辜的人民。大家都不认为那是一种罪恶。这就是我们的世界。

  最后,终于使用了不该使用的生化武器。明明知道如果使用那种东西,自己和敌人会玉石俱焚,但是因为不想输,所以用不想把世界拱手让给敌人的理由,选择了自我毁灭。

  我的思绪一片混乱。没有正义的英雄也很令我吃惊,但是后面的解释更是令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为了正义而杀害无辜的人?因为不想输而自我毁灭?逻辑一点也不通!

  尽管如此,我还是试图了解冴子的世界的法则。比起我们的世界,生命价值在他们的世界一定比较轻。像是有复活的咒语、即使丧命,距离投胎转世的时间也很短,不像我们的世界有罚则,重置时技能会下降,或者主角少得可怜,大部分人口都是临时演员。

  没错,铁定是这样。所以才会有许多人互相残杀、说杀就杀。因为即使杀了人,也没有什么罪恶感。

  我问冴子:

  你们的世界中,有多少临时演员呢?还有,死掉的人需要多久才会投胎转世呢?

  过一阵子收到的答案,更令人惊讶了。

  不。在这个世界中,没有半个人是你们称之为临时演员的拟人格。简单来说,所有人都是主角。

  另外,我们的世界没有投胎转世。有人相信有,但那是愿望,而不是事实。也没有复活的咒语。死了就结束了。就这样。

  天底下怎么可能有那种事?!

  我惶恐不安。居然有死了也不会被重置的世界!人生居然只有一次!我无法相信!而且所有人居然都是拥有自我意识的主角,居然有人会在那种世界中杀人……

  我瞠目结舌。多么骇人听闻。几十名、几百名主角会因为一颗炸弹而永远消失。尽管如此,彼此明明知道这一点,人们居然还自相残杀。

  这些人有问题。他们疯了。不可能有这种事。

  突然间我意识到冴子说她「快死了」这句话的重要性。我之前一直以为,冴子铁定和我们一样,死了之后过一阵子也会投胎转世。但是并非如此。

  我再也不能和冴子说话了。

  我迅速地写信。

  那种事情太不合理了。你不害怕吗?住在那种世界中不会令人恐惧吗?居然死了也不会投胎转世,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吓得心脏病发!

  我等待。但是冴子迟迟没有回信。大概是写信会耽搁她的工作。到了傍晚,冴子终于回信了。内容比之前的任何一封信都长。

  嗯,害怕呀。我们人类从古至今都极度恐惧死亡、忌讳死亡,希望长生不老。

  因此,二〇一〇年代开发了人格复制技术。解释原理要说很久,所以省略,总之,就是扫瞄大脑,读取记忆和个性,转移到电脑上。现代就连市售的电脑都拥有每秒一百T浮点运算次数的演算速度,所以要让复制的人格(我们称之为席姆)运作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席姆能够永远活在电脑中的虚拟空间。

  当然,不管电脑的容量再怎么增加,要完整重现世界都是不可能的事。所以相较于现实世界,虚拟世界只好大量简化,去除掉不希望存在理想世界中的事物,像是麻药、环境污染、虐待儿童、强奸。

  信中罗列着好几个看不懂的字。麻药是什么呢?大概是用麻制成的药。环境污染和虐待儿童勉强能够从字面猜到意思。可是,强奸是什么?我不晓得三个「女」叠在一起该怎么念……应该是指非常强悍的女人吧。

  这项服务始于二十二年前。一开始名叫「身后人生」,会在本人往生之后让席姆运作,但是后来受到宗教界的强烈反弹,认为以电脑创造死后的世界,对上帝是一种冒渎。因此,决定改名为「另一个人生」,人类在世时就让席姆运作。这么一来,就不会觉得那是死后的世界。

  如今,光是日本就有几十个「另一个人生」中心。有许多虚拟世界,能够让玩家选择喜欢的世界。像是二十一世纪初的世界、昭和三〇年代的世界、古代剧的世界、西洋风格的幻想世界……世界也有各式各样的法则,从像你们身处的世界,到相当真实的世界都有。你大概无法想像,还有十八禁的世界。当然,每一个世界都设定成会频繁地发生刺激的事件,以免席姆们因为日复一复的平凡生活而感到无聊。

  每一个世界都登录了几千几万个席姆。根据去年的统计,日本的席姆总人口是七十万人。当然也有比这个数字多几十倍的临时演员。

  可是,那终究不是真正的长生不老。虽然席姆能够永远活着,但是现实世界中真正的自己,还是逃不过衰老死亡的命运。

  非但如此,我们甚至无法体验虚拟空间。因为扫瞄大脑所产生的时滞(时间停滞),无法让虚拟空间里的身体即时动作,顶多只能容许我们从外部观察你们的日常生活,或者寄信给你们。

  之所以设定成无法即时对话,是因为要检阅的缘故。席姆会被消除部分的记忆,不晓得自己身在虚拟空间。若是知道自己是虚构人物,席姆大概会大受打击。所以寄给你们的信,全部会经过AI检阅。如果信中有稍微透露事实的用语,通讯就会受到拒绝。

  我能够像这样回避检阅寄信给你,是因为我是系统管理员。我今年三十九岁,登录席姆是二十年前的事。我十九岁的时候,当时刚开始提供席姆服务,虚拟世界也只有欠缺真实感、适合所有年龄的学园世界,以及其他少数几种。

  当时,我在大学中有一些不愉快的事,想让人生从高中重新来过。因此,我从席姆身上消除十五岁之后的记忆,以高中生的身分登录。

  抱歉一道瞒着你。我的真正名字不是冴子,而是彩夏。我替自己的席姆,取了和自己一样的名字。

  大学毕业后,我任职于「另一个人生」这家公司,花了几年的时间当上系统管理员。为了使你们的世界变得更愉快、更容易居住,我也会跟工作人员讨论,数度升级内容版本。不过你们大概没有察觉到就是了。

  趁工作空档看你是一件快乐的事。我的另一个人生,当你继承银拳的手环时,我真的大吃一惊,因为我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那样。

  真的很抱歉,你知道自己不过是虚拟人物应该很震惊。我知道这种时候才坦白很残酷,所以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你。可是,我无论如何都希望你知道。对不起。

  我火上心头,感到满腔愤怒,并不是因为知道自己和这个世界是被创造出来的事,而是察觉了到这个世界的不自然。事到如今,知道自己和这个世界是被谁创造出来的,已经不会感到惊讶或愤怒。令我气愤的是冴子的说法。

  冴子,不,应该叫你彩夏吧。不管是冴子或彩夏都不重要。原来你是那样看待我的吗?我只不过是个虚构人物?

  「只不过」是什么意思?!你以为你是谁?你住在第一世界,就自以为比我们了不起吗?!笑死人了!

  你伤了我的心。我一直以为我们的地位是平等的,可是你不是这么认为,对吧?你认为我『只不过』是你的席姆,对吧?

  不管是席姆或虚拟空间都无关紧要。对我们而言,现在住的这个世界就是现实。无论是真冬、美乃、剑人、夏生、史基比、伊织,大家都拼命地在过现实的人生。我不准你用「只不过」形容他们!

  我气得失去理智,但信寄出去之后便后悔了。我不该说这种话。毕竟,冴子就快死了。她会从世上消失。她一定很惶恐、很难过、痛苦得令人无法想像,指责她是一种残酷的举动。

  当我正想写信道歉,冴子回信了。

  对不起。我没有察觉到你的心情。你说得对。你虽然以我的席姆的身分诞生,但已经不「只是」席姆了。毕竟,你住在另一个世界二十年,经历了不同的体验,等于和我之间有四十年的时间差。你和我已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是的,彩夏,你对我而言不「只是」一个虚拟人物。这二十年来,每当痛苦、难过的时候,和你之间的信件往来,不知带给了我多少安慰和鼓励。

  彩夏,你是我的朋友。

  我好像开始发烧了。可是,我必须再撑一下。我再写信给你。

  「冴子……冴子……」

  我一面看信,一面号啕大哭,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这么伤心。

  我不晓得,居然有一个世界的死亡意谓着永远别离。我不知道,居然有一个世界的死亡是如此悲伤,而冴子居然住在那种令人同情的世界!

  好痛苦。好难过。而且好不甘心。我能够以超音速在天空飞行,能够和巨大怪兽一对一单挑,却救不了一名好友。我的好友即将死去,但我却无能为力。

  这有问题!这种情况绝对有问题!

  我似乎哭着睡着了。隔天早上一觉醒来,我收到了一封信。

  我已经头晕脑胀,身体不舒服,吐了好几次。连像这样动手指敲键盘都很费力。可是,好歹赶上了。

  这几周以来,我和其他工作人员一起努力,使所有系统能够透过AI无人管理。这是从以前就在进行的企划案,最后的除错终于也结束,开始正式运作了。原本我担心事件剧情的自动制作系统,但它好像也顺利运作了。

  机器人也会进行硬体的维修,生产用来替换的电子零件及机器人的工厂也无人运作中,当然,工厂的维修也是由机器人负责。而且「另一个人生」中心分散在日本全国各地,会彼此互相支援,所以即使几个地方因为地震或火灾而遭到破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电力是以水力、太阳能、风力发电这三种提供。若是其中一种的电力下降,机器人也会趁其他两种替补的期间修复。反正等到人类消失了之后,就几乎不需要电力了。

  是的,没错。即使我们灭绝,你们的世界也会幸存。你放心。接下来几百年、几千年,你们的世界应该也会继续存在下去。

  这就是我们能替你们做的最后一件事。敬请原谅愚蠢的我们。我们并不完美,无法像你们一样生存。

  你们的世界很美好,是个正义即是真正的正义的世界。为什么我们没办法把自己的世界,创造得像你们的世界那样呢……不过,如今后悔也为时已晚了。

  噢,讨厌,头好痛。退烧药一点也没用。我好像已经不行了。

  请你们别忘记我们。请你们别重蹈我们的覆辙。拜托你们正正当当地活下去。

  我想要传达这件事。

  永别了。

  我赶紧回信。

  冴子?你还在那里吗?

  冴子,你还活着吗?

  冴子,快回应!

  不管我等得再久,冴子都没有回信。

  我想像一名长相和我神似的女性(本名是彩夏?那种事情并不重要。对我而言,她是冴子),在某个遥远的世界,倒在某个房间的地板上。掉在一旁的手机空洞地响着来电铃声,萤幕上显示「三封新邮件」几个字。

  而冴子再也不会寄信来了。

  到了四月,我又展开了高中一年级的生活。美乃理和雪彦快快乐乐地迎接幸福的结局,然后被重置了。美乃理似乎又要持续向雪彦示爱一年。

  这一期不同于往年,转学生特别多,光是我们学校就有七个人。我想是因为自己的死期将近,在上一期期末登录于「另一个人生」的人变多了的缘故。当然,那些人都不记得第一世界的事。

  我还在担任银拳。今天也会在阳光六〇的了望台,和真冬一起等着坏蛋引发事件。

  「你这一期也要一直当银拳吗?」真冬问。

  「是的。」我拿起手环,语带骄傲地回答。「我暂时不打算把它让给别人。我还想再当一阵子正义使者。」

  再说,如今的我过得很充实,因为我的人生中有了重要目的。

  喜欢机器的剑人,对于维修机器人的事情很感兴趣。如果能够以我们的意志操纵那些机器人,我们就能透过机器人的眼睛和耳朵体验第一世界。换句话说,那意谓着借由机器人的机体,能进入第一世界。目前还不知道做法为何,但原则上应该不是不可能的事。

  总有一天,我会去拯救冴子。不晓得还要花上几年的时间,但我要找到前往第一世界的方法。冴子说,流感的致死率高于百分之九十五,但不是百分之百。也就是说即使文明瓦解,也一定有人存活在第一世界的某个地方。

  冴子受到病魔折磨,害怕死亡,仍挤出最后的力气拯救了我们的世界,我想报答她的这份恩情。

  令人同情的世界——为了没有正义的英雄、无法重置的悲惨世界的人们,我想尽我所能地帮助他们。

  「出现了。」

  真冬说。在新宿的方向发生爆炸,又有坏蛋出现了。我们从紧急逃生梯起飞变身,在空中飞行,前往现场。

  现在还没有方法去第一世界,所以我打算继续在这个世界当正义使者一阵子。在未来前往第一世界之前,我想继续保持身为正义使者的自觉。

  因为我们永远正正当当地活下去,应该是冴子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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