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乌雷利克斯的忧郁 第五章「角色名称」

  「唷!赛隆,今天练习很早就结束罗——身体觉得如何?」

  打开门锁定进房间的拉利问道。

  「已经没事了,我睡得很饱。抱歉害你担心了。」

  坐在沙发上思考的赛隆起身回答。「别在意。」拉利露出平时的微笑回应他。

  「他已经没事罗——」

  正忙著洗茶杯和茶壶的梅格,转头过来如此回答。

  「……这样啊……谢谢你,梅格蜜卡同学。」

  微妙地停顿一下後,拉利也向梅格道了谢。但这时他心里想著:你简直像个太太耶!

  「正好,我来帮大家泡茶——是七人份吧?」

  梅格开心地装满水壶里的开水。

  「哎呀,你醒啦?赛隆。」

  「嗯,你是我所认识的赛隆呢。」

  娜塔莉亚与尼克一前一後地说。

  「打扰了。」

  苏菲亚也从他们身後走了进来。

  她和尼克坐到沙发上时,几乎同时吐了一口长长的气。

  然後两人相视而笑。

  「今天很累呢,学姊。」

  「是啊……不过,大家都表现得很棒。」

  「公演的部分已经不用担心了——接下来,开始解决另一个课题吧。」

  对於尼克的话,一度将视线朝下的苏菲亚无力地说:「是呀。」

  「我回来了——」

  当六人开始静静地喝茶时,新闻社社长回来了。

  珍妮首先从包包里拿出底片,然後放进一只写著「未冲洗」字样的纸袋。接著再把装相机的包包摆在桌子上,只将相机收进柜子。

  「辛苦了——请用。」

  梅格将茶水倒入杯中後,将杯子放在回到桌边的珍妮面前。随後自己也坐到沙发上。

  「喔,谢谢——」

  珍妮拿起茶杯确认了一下茶水的温度後,才咕噜咕噜地暍下。

  「有点凉——喂,梅格蜜卡,你知道我口渴才倒有点凉的茶给我吗?」

  「嗯,我觉得这样比较好。第二杯我给你温一点的。」

  「然後第三杯是热茶吗——真机灵呀,你将来会是个好太太哦。」

  「嘿嘿——谢谢,早点结婚也是我将来的梦想之一。」

  赛隆丝毫不为所动。

  珍妮彷佛现在才发现赛隆的存在似的——

  「喔,你复活啦?」

  「让你担心了,也让大家担心了。我不会再勉强自己了。」

  赛隆只回答了该说的部分,便将下一句话让给了拉利回答。拉利说:

  「马上开始吧,结果如何?联邦剧团的学长有说什么吗?」

  包含苏菲亚在内,珍妮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露出了阴郁的表情。

  「老实说,我也没找到我们要的答案。除此之外,这倒是一次非常有意义的采访。首先,我见了前两任的戏剧社社长,约书亚·丹尼斯,我们从学校的话题开始聊得很起劲——嗯,他也知道我的事。」

  「哦——为什么?」

  娜塔莉亚问。

  「因为我是『超有趣又胡说八道壁报的小个子制作人』。这句话让我有点介意,嗯,随便啦。反正我们还聊了各种话题,像是首都剧场的练习情景啦,或是後台啦。最後他还带我去看剧场舞台底下的地下室,也让我拍了好几张照片,光是今天的采访就可以做一本小册子了。不过——」

  「还是不行吗……」

  赛隆无力地说。

  「我很直接地问他『五十蜂』的事了。我骗他说这是现在社长想要的东西,我是从『一名社员』那儿听来的,那名社员拜托我既然有这个机会就顺便问问看学长,不过他也不晓得。虽然他记得亚瑟社长,但是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社团办公室陷入一片沉重的气氛当中。

  「谢谢大家……不过,已经够了……」

  苏菲亚以郁闷的语调说。

  「现在仔细一想,我拜托你们的是一个不合理的难解问题……已经没时间等到明天了。我觉得要在此对你们之前所做一切的好好地道谢,并且正式地道歉。真的很谢谢大家。」

  新闻社成员沉默不语。

  赛隆一度想开口说些什么——

  「……」

  但他想起先前与梅格的对话,又将话吞了回去。

  「你为什么会喜欢上他?」

  打破寂静的是梅格的这句话。

  「咦?」

  被这么一问的苏菲亚本人感到十分讶异,她抬起刚刚一直低著的头。

  「你为什么会喜欢上他?」

  梅格以沉著的表情再问了一次。然後苏菲亚回答:

  「我一开始没想什么,虽然在社团时间和他一直处在一起,但说来还真不可思议。他有点不可靠,又总是在发呆——直到去年年底之前,我都只把他当作同龄的男性社员。」

  「请继续说。」

  由於梅格明确地做出应答,赛隆和其他社员也没有插嘴,只在一旁观看两人的对话。

  「然後,去年年底约书亚学长突然休学了,学姊也成了社长——大家知道戏剧社的惯例吗?」

  「是那个男女轮流当社长的规矩吗?」

  「嗯,在四年的时间里,我为了有一天能当上社长而不断努力,却因为命运的恶作剧而变成了副社长,社长则是亚瑟同学。事隔多时,现在我才说得出这些事情。但当时我意志非常消沉,这并不是亚瑟社长不好,当然也不是约书亚学长的错,我只是觉得我的运气不好。之後我便以副社长的身分度过这段日子——然後我渐渐地发现一件事。」

  「社长很努力,是吗?是吧?」

  「嗯,後来亚瑟同学变成了亚瑟社长,我们相处的时间也增加了不少,感觉还真不可思议呢。从他身上可以看到之前看不到的地方,他总是拚命磨练演技,也对大家很好。而且处理细节的实务能力也非常优秀,或许这也反映出他的个性吧?」

  「嗯嗯,他有很多优点呢!」

  「然後有一次,我和克兰茨老师两人在一起时,我不经意地说『亚瑟同学是最适合担任社长的人。』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克兰茨老师笑著说的话,而且我想忘也忘不了。老师只笑著说出一句——『对吧?』」

  「嗯——嗯!大家都是好人呢。」

  「谢谢你,梅格蜜卡学妹——不过那时候,我自己觉得很难为情。因为『我在四年多的时间内,没办法好好地评价近在身边的人!』我甚至觉得想消失到某个地方。然後我这么想,我要把交付在我身上的『副社长』职务,全心全力地做好。仔细一想,应该是从我决定做好分内工作时开始的吧?和他在一起时,我也渐渐地在意起他工作以外的表现……或许……」

  长著雀斑的脸颊微微泛红,苏菲亚也结束了她的回答。

  五名安静聆听的社员自然地流露出温柔笑容。

  「慢慢来吧,我们不会吝惜协助的」——正当他们要说出大致上意思相同的话语时——

  「那就告白吧!」

  其中却有一名有著不同想法的社员——从沙发上起身的许特劳斯基·梅格蜜卡,发出响亮的声音。

  「咦?」

  对於抬头回问的苏菲亚,梅格直截了当地说:

  「明天你就向亚瑟学长告白!」

  「可是……还没找——」

  「不需要那么做!」

  梅格几乎足以喊叫声打断苏菲亚的话。

  「既然你都这么喜欢他了,就不用想著要送他东西,来提高你在他心中的评价!只要像刚才那样告白就行了!我深深地觉得若刚才亚瑟社长在这里就好了!只要苏菲亚学姊确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想亚瑟学长一定会回应你的!」

  「我懂梅格蜜卡学妹你想说的……我好几次都想直接说出来。现在也这么想,可是——一

  「『可是』?可是什么?」

  「可是……如果他说『我无法和你交往』……我会不知该如何才好。如果他讨厌我呢?如果他觉得我很烦呢?这样我就没办法继续待在社团了。甚至无法以副社长的身分待在他身边……」

  苏菲亚在自己一席悲观话语的影响下,表情渐渐蒙上一层阴影。

  「……」

  另一方面,听著谈话的赛隆沉默不语,对苏菲亚的话点头如捣蒜。

  看著这样的赛隆,拉利不禁感到同情地眯起了眼睛。他心想:简直就和你一样。

  娜塔莉亚与尼克不改沉著的表情看著情况的演变——

  珍妮不知从何时开始,在笔记本上沙沙地写下东西。

  苏菲亚则接著回答:

  「或许他根本就不喜欢像我这种个性强悍的女孩子。我想他喜欢的应该是个性开朗、天真烂漫,任谁都会觉得可爱的女孩……」

  「这种事不问他就不知道啊!」

  「可是——」

  「可是什么?如果得到亚瑟学长喜欢的东西并送给他,难道他就会改变喜欢的女孩类型吗?

  趁著送礼物时顺便告白和没送礼物就告白,两者并没有什么差别!」

  「……」

  赛隆对无法反驳的苏菲亚伸出了援手:

  「可以听我说一下吗?」

  「是!赛隆同学!请说!」

  独自站著的梅格简直像个老师似地指著赛隆。

  「谢谢——我并不是不了解梅格蜜卡同学的心情。但现在我们新闻社接受了委托工作却无法完成,我觉得我们应该思考其他更确实、而且能让苏菲亚学姊接受的方法。况且苏菲亚学姊在这间学校还有一年半的学生生活。」

  赛隆以冷静的语气说完後吐出一口气。他心想:这样一来,苏菲亚学姊和自己就得救了——

  「不行!」

  但梅格却毫不留情地发出反对意见。

  「咦?」

  「个性这么懦弱的人,恋爱是不会顺利的!只会失败!」

  「咦?咦咦?不,这个、那个、嗯……」

  「冷静点,赛隆——现在必须思考苏菲亚学姊的事。」

  拉利将手搭在惊慌失措的赛隆肩上说道。

  「是、是啊,思。」

  赛隆的心中总算恢复了平静。

  「……」

  梅格将目标从赛隆变更为愣住的苏菲亚後说:

  「不可以这么懦弱!如果有喜欢的人,只有懦弱是不行的!如果因为自己的懦弱而无法说出『我喜欢你』这不算是喜欢!」

  「……」

  苏菲亚已无力招架悔格的攻击,只能任由梅格数落自己——

  「……」

  赛隆则受到更重的打击,体内仿佛被狠狠地刺穿。但即使内心感到百般痛苦,他却依然面无表情。

  “赛隆!别哭啊!赛隆!”——虽然拉利心里这么想,不过却无法在此时说出来。

  梅格则持续发动攻击:

  「我目前还没有喜欢的人,不过!如果我有喜欢的男孩子,我一定会先告白!一直没办法说出来,这太难看了!这是在欺骗自己的感情!这才不是『真正的喜欢』!」

  呜哇。

  仿佛听得到赛隆内心的惨叫——

  “医务兵!医务兵在哪里!”——拉利在心中大喊。

  「接到你委托的工作後,新闻社的大家都很努力!珍妮同学也跑去很远的地方问人!」

  「不,剧场很——」

  「嘘!」

  娜塔莉亚制止想说出「剧场很近」这句话的珍妮。而尼克附和著梅格的话:

  「是啊,的确很辛苦。」

  「对吧?大家都很努力。而且最努力的是赛隆同学!昨天晚上赛隆同学为了你,努力调查了一整晚!」。正确地说是为了你呀,梅格蜜卡同学……——虽然拉利心里这么想,但当然他没说出来。

  赛隆那张端正的脸庞依旧面无表情,现在的他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奸。一切都超越自己脑袋的处理能力,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梅格用力指著赛隆说:

  「所以请看!赛隆同学完全没有精神!他非常疲倦!」

  “他也是因为你刚才的那番话才变成这样啊,梅格蜜卡同学。”——虽然拉利心里这么想,不过当然不能说出口。

  「有许多人为了找出答案而协助你,大家都非常拚命。但其实你知道找出答案的最简单方法,苏菲亚学姊!」

  「咦?难道……」

  「没错!你告白後,亚瑟学长就会告诉你答案!你只要再设法取得就行了!这样一来就能送给他了!这是唯一的聪明做法!」

  「梢、稍等一下!那是顺利时才——」

  苏菲亚提出正当的诉求。

  「不必想失败时的事!这种事等失败後再来想就行了!」

  梅格当机立断地反驳。

  「……」

  苏菲亚再次陷入沉默了。

  明明就此打住就行了,但赛隆却使用稍微运转的头脑,以及相信能打破这个局面的口吻说:

  「那个,梅格蜜卡同学……这种事不要急著来比较——」

  「不行!因为赛隆同学你没有喜欢的女孩吧?没喜欢过其他人对吧?但是,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一定就会明白!」

  啪嚓。

  拉利仿佛听见了赛隆停止运转的声音。

  “赛隆,哭出来没关系!”——虽然拉利心中这么想,不过就算讲了赛隆应该也听不进去了吧?因此他决定封口。

  「……」

  身体靠在椅背上的赛隆张大了嘴、愣在原地。灰色的眼珠越过坐在对面的苏菲亚头上,直盯著天花板。

  “嗯,船一旦引擎停止运转後,想要再次发动必须花一些时间。”——拉利心中如此思考,接著呼地吐出了一口气。

  娜塔莉亚默默地搔搔头发。

  珍妮稍微陷入烦恼後,沙沙地把状况速记下来。

  手指交叉遮住嘴唇的尼克,静静地观看事情的发展。

  梅格把尖锐的矛头从赛隆转向了苏菲亚——

  「现在就去宿舍吧,然後跟他告白!至於『五十蚁』是什么,就让它水落石出吧!」

  「……那个,是『蜂』才对。」

  苏菲亚好不容易说出口的,只有订正的话语。

  「嗯!是『蜂』!不过蚂蚁和蜜蜂都一样!它们同样是在女王身边努力工作的昆虫!将来我也想像它们这样努力!不,我会加油的!因为这是我将来的梦想!即使知道困难重重,我也不会放弃!」

  双手合十的梅格抬头望著西边方位祈祷。如果这是一出戏,演到这边差不多就该准备摆出换幕时的姿势了。

  「那个……?」

  苏菲亚无法理解梅格所说的话,心里不禁感到一阵纳闷。

  「你在说什么?」

  娜塔莉亚也咕哝道。

  而理解梅格语意的珍妮回答:

  「因为贝佐皇室的继承人是玛蒂达公主。」

  「哦。」

  娜塔莉亚也理解了:

  「接下来公主就会成为女王呢——女王蜂和蚁后呀,真是不错的比喻。」

  「那国民就是工蜂吗?哎呀,简直是『猜谜游戏』。」

  许久未开口的尼克也开心地发言。

  刚刚发表言论的梅格手则插在腰间,大方地露出了笑容。

  「可是,意思没有错!」

  赛隆听著这些话——

  「……」

  那双灰色的眼睛慢慢地点起火苗。

  火苗使他的脑袋再次运转。

  『大家果然都很起劲呢。因为这是一年一次的定期公演吧?而且——』

  赛隆想起在练习第一天的上午,见到梅格之前在体育馆看著练习时与拉利交谈的对话。

  『而且——』

  「啊……」

  赛隆吐出来的字只被当成是一声叹气,现场没有任何人有所反应。

  情绪有些失控的梅格,对展现出可爱一面的苏菲亚滔滔不绝地提出告白的点子。

  然而她的提议净是一些如「正式彩排时变更台词告白」、;口诉所有社员後,大家一起大声喊出来」、「以副社长的身分发令告白」等实际上绝对不能拿来用的主意。

  「啊啊啊啊!」

  正当梅格发表提案时,突然起身的赛隆,呼喊声压过了梅格的音量。

  「哇啊——赛隆同学,不可以吓人!」

  梅格鼓起脸颊气呼呼地说。赛隆则毫无动静。

  他低头看著同样饱受惊吓的苏菲亚说:

  「啊……是这样啊!是这么回事啊……!」

  「嗯?」

  赛隆的视线从一脸纳闷的苏菲亚身上,转向坐在自己身旁的拉利,他面向这位同样饱受惊吓

  的金发男孩说:

  「拉利!拉利·赫本!」

  「哦?喔喔,是我——什么?什么?你明白什么了?」

  「你是对的。」

  「咦?」

  赛隆再次於包含睁大眼睛的拉利,以及感到纳闷不已的梅格等五人面前,重复说出完全相同

  的话:

  「你是对的。」

  「什么东西?」

  「『五十蜂』,你的猜测是正确的。」

  「嗯?这样啊,太棒了!果然该表现的时候我也是很厉害的嘛!真不愧是我!所以,我的哪种猜想是正确的?不,告诉我吧,『五十蜂』指的到底是什么?」

  赛隆只对开心地自夸後,仍感到莫名其妙还加以反问的拉利说了一句:

  「就是角色名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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