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on－Line ◆
我和雫在王都广场摸索着回现实的方法。
在那之后，雫过去记忆中的幼稚园消失不见，景色又变回以杰克斯为基础的迷你街道，但之后这里就没再发生任何变化了。
「嗯……该怎么做呢。」
我交叉双臂烦恼地说。
「意气风发地来带我回去，却连回去的方法都不知道，未免太蠢了吧。」
雫的发言依旧辛辣。
刚才的温柔可人都到哪里去了……真是。
「这个嘛，我有对自己的疏忽感到抱歉哦？但是呢，连一句说明都没有就把我送进来的老板也要负些责任吧。」
「那你有办法联络到那个老板吗？是她安排的吧？」
「话是没错，但这个我也没问，所以不晓得呢……」
见状，雫深深叹了口气。
「难得改变心意想回去……这是在搞什么嘛！」
「不不，我自己还想抱怨呢。总之，既然现在无法把情况传达给老板，就不能期待来自外界的营救了。得靠我们自己寻找离开的方法。」
「就算你说找……」
「对了，你不是很懂电脑吗？能不能像之前那样从内部操作？」
「那次是在杰克斯里，而且简直像在『请你用』似地准备好了介面。在什么都没有的这里是办不到的。就连这个空间是怎么存在的我都不太清楚。」
「这样啊……」
「总之先彻底搜查这个地方如何？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这是个模拟杰克斯王都的、类似庭园的空间。因为并没有多宽广，要整个看过一遍不是难事。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巡视过一圈，这次就把调查重点集中在细节上吧。
「也对，说不定能找到类似出口的地方。」
于是，大到建筑物的一扇门，小到石板地上的一颗石子，我们都仔细检查了一遍。
几个小时后。
结果，做到这个地步还是一无所获。
而且比想像中还要疲惫。
在广场喷泉边坐下休息的时候，雫对我说：
「如此彻底地调查居然没有任何发现……看来要在视觉景物上找到线索或许行不通。」
「是啊。」
我刚表示赞同，又突然想到一件事。
「啊，那这样如何？」
「什么？」
「这里不是透过雫的记忆和想像创造的世界吗？也就是说，这次只要想像通往现实的出口，说不定也会像刚才出现游乐园、幼稚园那样，出现一道可以登出的门！」
「原来如此，这倒值得一试。」
雫难得表示赞同。
「那么，事不宜迟……」
她闭上眼睛，开始集中精神。
才过了几秒钟，眼前便出现一扇木制的门。
「噢噢!?」
「出、出现了──!?」
吓我一跳，没想到真的出现了。
这样就能回到现实世界啦。
正当我稍稍松了口气的时候──
啪。
门倒在石板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欸!?」
我靠近门，碰了一下倒在地上的那个物体。
这……只是块木板！
「虽然是门，可是没和任何地方相连！」
「真奇怪，我有仔细想像着做为出口的门啊。」
雫显得很不服气。
「你该不会只想像门吧!?」
「不行吗？」
「当然不行啊！还要再加上在门的对面与现实连接的情景才行。像是雫想回去的地方之类的啊──」
「这样啊，我试试看。」
她大概理解了，一下子显得很有干劲。
雫再次集中精神，几秒之后，一扇同样的门又出现了。
看来这次不再只是木板了。
毕竟它立得直挺挺的。
「我、我打开看看哦？」
「嗯，交给你啦。」
我忐忑不安地打开门，里面是一片七彩漩涡形成的异次元空间。
「这、这能过去吧!?」
感觉像「任○门」一样，或许可以期待。
「那我们同时进去吧。」
「好。」
就这样，我和点着头的雫想也不想地一起穿过了门。
「预备──」
在异次元对面，有种脚底踩在地面上的感觉。
回过神时，周围的景色已不再是刚才的喷泉广场了。
「成功……了吗？」
话说，这里是……
我所站的地方是某个似曾相识的房间。
只有桌子、椅子，以及房间尽头堆着木箱的简陋房间。
原来是我们的──公会小屋！
「为什么是这里!?」
「刚才你最后不是说要我想像『想回去的地方』吗？我照你说的做，结果就这样啦。」
「就这样……不对吧！而且还不是现实世界！」
「哎呀──果然公会小屋只有和莉艾儿两个人在的时候才是最棒的。」
只见雫坐在椅子上，舒了一口气。
「别休息啊！我说啊，这样只是从广场到公会小屋的短距离移动而已嘛!?」
雫真的想回去吗？我开始感到不安了……
「话是没错，不过『想像』这种事可不是那么简单哦？而且这间小屋与一开始的世界那间是不一样的。」
「嗄？」
「就是说，我想像的是自己想回去的公会小屋，像是这边。」
雫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房间尽头。
她要去哪？我心里这么想着并跟了过去。
接着，在尽头出现了一个本来不存在的空间。
「这、这是哪!?」
那里多出了一个墙壁、地板全统一成白色和粉红色调的房间，看起来非常猥亵。
「呵呵，喜欢吗？我特别推荐这个哦。」
说着，她指向位于房间中央的圆形大床。
床上细心摆放了两个枕头。
「推荐，是指什么!?」
「嗯？你看，这宽敞舒适的尺寸多棒。就算再怎么激烈也不会掉下来，还有──」
「啊啊！不用再说明了！」
「是吗？那你看看这边。」
她把我带到房间角落一处隔开的地方。
往里面一看，那是个正不停冒着泡泡的浴池。
而且浴缸还是心型的。
「为什么这里会有浴室!?」
「当然是为了和莉艾儿一起泡的嘛，别大惊小怪的。」
「干嘛讲得一副要我体谅你的样子!?」
「还有其他的哦，现在往这边。」
她离开浴室，这次站在房间的最里面，用手碰了碰墙壁。
紧接着，墙壁成折叠状打开，使里面的东西呈现出来。
那里有数不清的衣服挂在衣架上。
也就是所谓的壁橱了。
我还以为只是墙壁，居然有这种机关……
「那么，今天穿哪一件好呢。」
雫说着，从里面拿出衣服，拿到自己身前比了起来。
如果只是这样还算不上什么问题，但她拿出来的分明都是COSPLAY的服装。
不只有动漫角色的，连兔女郎、水手服和体育服都一应俱全。
她从中挑出一件尺度过激的衣服，然后比到自己身前向我问道。我分不清那是泳装还是内衣。
「这件挺保守的，还不错吧？你觉得怎样？」
「不怎样！哪里保守啦！你哪来这么多COSPLAY服装!?」
「还问，当然是为了配合你喜欢的各种PLAY嘛，真是的……（气呼呼）。」
「欸，你生什么气啊？不对，我不是问这个，你到底想像了什么才构成这种世界的。」
「当然不是什么正经事。」
「你还理直气壮地说!?而且明知道不正经，你还这么做!?」
「哼哼。」
「干嘛那么得意!?」
眼前把手扠在腰上的她让我很头痛。
「我说……可以问个问题吗？」
「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才是说好一起回现实的吧？」
「有吧。」
「你真的想回去吗？」
「是啊，是有这个打算。」
「那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只是想回到公会还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而已。」
「只有两个人……是刚开始玩杰克斯的时候？不对，那时候的小屋又不是这样的！」
「一下子而已，有什么关系。」
「不──行。」
见我这样，她赌气地说：
「刚才不也说了，想像没那么简单。」
「你明明连UVA的模拟装置都能用乱来的手段忠实重现了!?」
「那是因为喜欢，注意力才会比平时更集中吧。另外，我也有把握能忠实重现和自己欲望有关的东西。」
「那种把握不需要啦！」
只见雫手抵下巴，仰望天花板。
「还有一点，出口这种模糊的定义也是难以想像的原因之一。」
「既然这样，因为我们是从你现实的家登入的，就把那里当作出口，想像门对面就是你的房间就好了吧？」
「这么做，我觉得只会像之前的公会小屋那样，让现实里我的房间（虚拟的）出现在这里而已哦。」
「对耶！」
就算回到模拟出来的雫的房间也毫无意义。如果光靠想像，也只会在这里重现出那个世界的东西而已。
这办法行不通吗？
那该怎么做……？
重现不行的话……对了！不去重现就可以了嘛！
「雫，你有现实里想去的地方吗？而且是从来没去过的。」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我想到之前你想像的那个『模糊的游乐园』啦。」
她的表情变得有些不高兴。
「那时候，透过数据的裂缝不是能看见外面的样子吗？如果真如小雨所说，这个世界像个漂浮在湖上的乒乓球一样的话，我想总会有好几条名为网路的支流，可以流入湖中或者流出去的吧。一般来说，当中交会的某条支流与现实相连也不算奇怪。」
「原来如此，这么说也有一番道理。但是，我好像还听小雨说过触碰那些是很危险的。」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想只要看清楚外面的情况，说不定就能发现出口了呢，所以才希望你想像从没去过的地方，以便形成『超级模糊』的想像。这么做数据的缺口会变大，或许更容易看见外面的情况。」
「我懂你的意思，但总感觉我被瞧不起了？」
「没这回事喔。」
雫轻轻噘起嘴。
「我无法认同，不过算了。我试试看。」
「那拜托啦。啊！这次别再胡思乱想了。」
「那么，在开始之前我想先做一件事。」
「还有事情想做？」
在我回答之前，她就自己在壁橱里翻找起来。
她似乎很快发现了目标，只见她俐落地把衣服披在身上，并整了整领子。
那被她套在驯兽师装备外头的原来是医生穿的白衣。
「来──莉艾儿小姐。今天怎么啦？让我把听诊器贴到你胸口上听一下哦──请把衣服拉开。」
雫的语气突然变得不怀好意，她一手拿着挂在耳朵上的听诊器前端向我逼近。
表情明显带着邪念。
「喂!?住、住手!?」
我用手护着胸部不断后退，结果顺势被刚才的床给绊倒，直接躺到上面。
雫则把自己的额头贴了过来。
「那么先量量体温──」
「身为医生还用这种随便的测量方法！话说现在不是做这些事的时候吧！」
「但是现在想像其他世界的话，这个难得的场所就会消失了吧？所以得先满足自己嘛。」
「不满足也没关系啦！」
趁她停下来的空档，我滚下床，从医生游戏的危机中逃脱了出来。
然后直接绕到雫身后，扯住她的白衣。
「好啦，脱掉脱掉。」
「怎么，已经要脱了吗？你不但性急，还很大胆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下意识换成男性用语喊了出来，而她也终于肯死心了，这才脱掉白衣，安分下来。
「这次真的拜托了哦。」
「是现实里没去过的，超级模糊的想像就行了吧？」
「嗯。」
「那开始啰？」
「好。」
我回答之后没多久，世界忽然变暗了。
黑暗中闪耀着星星，令人不禁有种被甩到宇宙空间里的感觉。
这也难怪，因为显现出的世界似乎正处于夜晚，那些闪耀的光亮皆来自于头顶上广阔的夜空。
「这是哪里？」
我把仰望天空的视线移回地面，在不远处看见热闹的光亮情境。
一连串灯笼与灯泡，让大型鸟居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而不断延伸的参道两旁则摆着许多摊位。
就好像在神社举办的夏季庙会一样。
「这就是你想去的地方？」
「似乎是这样。」
「呃……咦!?」
雫的声音突然从身旁传来，但我并不是因为她站得近而吃惊，是讶异于她的打扮。
她穿着白底、朱色腰带的浴衣，头戴战队英雄的面具，手里还拿着一支棉花糖。
这人的打扮分明就是超级享受夏季庙会的样子嘛！
呃，先不说这个，其实我是被她那浴衣姿态给迷住了。
游戏里的雫个子高挑，身材又苗条，穿上浴衣后竟显出一种性感曲线。
挽起头发而露出的脖子以及锁骨的凹陷处都流露出冶艳迷人的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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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雫惊讶地问，似乎已经发现我正注视着她。
「欸!?啊，没、没有，只是觉得浴衣很适合你……」
闻言，她脸颊微微泛起了红晕。
「莉艾儿才是，我觉得很适合你哦。」
「欸？」
她这么说我才注意到。
我看向自己的身体，自己竟然也穿上了浴衣。花样跟雫相同，但颜色不同。
「喔!?什么时候!?」
「哎，因为是想像的世界嘛。」
雫这句话让我突然想起来。
「啊，对了，这是哪里？我大略看了一遍，这个世界好像没有裂缝嘛，这里真的是模糊想像出来的吗？」
「是我家附近的神社每年举办的夏季庙会。我变成家里蹲之前，小学时曾经『独自』来过。」
「一点也不模糊嘛。」
「抱歉，一不小心就这样了。」
「还不小心！」
她完全看不出来有在反省。
而且，她刚才是不是有说「一个人」？那样太寂寞了吧。
「我猜，原因可能是在听到你说没去过的地方，一瞬间想到的却是没『和莉艾儿去过』的地方。」
「喂。」
「有什么关系……我一直很想和别人来一次。」
雫突然寂寞地说。
她都这样了，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啊，而且控制想像似乎也相当复杂，实在不忍心责备她。
「算了，难得有机会就去逛逛吧。小学时的记忆毕竟过去很久了，或许在某处还能找到数据的裂缝呢。」
我刚说完，她的表情便像花开一般明朗起来。
「那，我要玩那个。」
雫牵着我的手跑了起来。
她带我来到捞金鱼的摊子前。
「我早就想玩一次这个啦。」
「欸，你没玩过？」
「不行吗？」
「不，我不是这意思……」
「总之，来看我大显身手吧。」
说着，她一伸出手，一个捞金鱼的纸网就像变魔术似地凭空出现了。
这么说来，虽然眼前的摊位也是如此，但其他摊位别说老板了，连一个来参加庙会的客人都没有。
尽管如此，灯光依然灿烂夺目，摊位也是无人经营的状态，远处还传来祭典音乐声。
明明感觉很热闹，却空无一人。真是个奇妙的空间。
不过这里又不是现实，发生这样的情况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实际上，雫对此也毫不关心，只专注在眼前的金鱼上。
在蹲着的她身旁，我也一样蹲了下来。
雫的视线在水面来回梭巡，似乎已经锁定了猎物。
水槽中四处游着和她浴衣花纹一样鲜红的三尾金鱼，另外还有一些鲫鱼尾和凸眼品种的金鱼。
视线追逐着金鱼的她，侧脸犹如孩童般天真无邪，还带着些许大人的妩媚。
这时，她动手了。
高超的入水角度和速度。
那手法根本不像是第一次玩的人。
我回过神时，她的纸网上已经捞起了特大的一条金鱼。
「成、成功了！捞到了！快看快看，这个！我捞到最大的了！」
她像是相当高兴的样子，手舞足蹈地用全身表达出喜悦之情。
就游戏里总是一副冷酷模样的雫来说，这真是极为罕见的一幕。
「喔喔，好厉害！好厉害！」
「呵呵呵，这是当然的。」
我真心感到惊讶且佩服，她又得意地把纸网举向天空。
「但是，再不赶快放到碗里纸网就要破掉啰！」
我刚提出建议，下一秒──
「啊!?」
不出所料，纸网一破，特大的金鱼掉了下来。
而且更糟糕的是，还直接掉进她浴衣的衣襟缝里。
那只金鱼在雫的胸口上滑了一下，然后顺势钻进山谷深处。
「唔咿咿!?」
雫突然怪叫起来。
「啊咿！啊、呜！拿、拿拿拿拿掉！快、快帮我拿掉!!」
「呃，就算你这么说，要要要怎么做!?」
她大概因为痒得受不了而失去冷静，直接把敞开的胸口朝向我。
「不、不不不不行了!?要、要变得不正常了！快、快点！」
「你、你跟我说我也办不到啦！」
「这边！就在这边！」
就在她把胸部继续往我这边凑的时候。
突然，金鱼从她胸口跃了出来。
「呀!?」
「欸？」
而且岂有此理的是，它这次竟然滑到了我的浴衣中。
「哇!?」
什么!?这、滑溜溜的感觉!!
我都还没搞清楚状况，那家伙就在我胸口骚动起来了。
「呼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
我实在痒得受不了，发出了不知道是笑声还是惨叫的声音。
这时，恢复理智的雫却喘着气把手伸了过来。
「莉艾儿别急，我现在就帮你拿出来。不过，假如碰到不对的地方，那也是意外，绝对是意外。希望你原谅我。」
「你摆明了打算故意占我便宜吧！呼咿!?」
她的言行举止都表现得那么明白了，就算不是搞笑艺人也看得出来。
「但这样下去，莉艾儿会被折磨死的。」
「我自己会想办法……没关系！」
说完，我试着挥了挥浴衣袖子并扭扭身体，接着从胸口传来滑溜溜的感觉，随后金鱼就从袖口跳了出来。
噗通。
特大金鱼落入水槽中，发出落水声，然后又若无其事地优游其中。
「呼……」
「呼，就差一点了。」
雫像是当真感到遗憾。
「什么差一点？」
我一问，她便一副到此为止的态度。
「好，接下来是那个。」
连表情也转为喜悦。
她迫不及待地拉起我的手。
要说接下来都做了些什么──就是挑战打靶，默默地刻【注】脱模游戏，尝遍章鱼烧、御好烧等各色美食这些事情。在不自觉间满足地享受只有两个人的夏季庙会。（译注：祭典中的一种游戏，将印在点心上的图案用针或竹签挑刻出来，不破坏其本身形状就算成功。）
玩了一阵子之后，我们又去神社参拜，然后直接前往院落一隅的小广场。在一块大岩石上坐下休息。
「啊──真好玩。」
雫抬头望着夜空说道。
那里有着现实里不可能有的清澈空气与满天星斗。
「对啊。」
我也忘记本来目的，不小心乐在其中了。
望着夜空的雫表情略显忧愁。
「因为那时候一点也不开心呢。」
「那时候？」
「就是小学的时候。周围连一张熟悉的面孔都没有，每天都过得很无聊。心想去热闹的地方会不会比较开心，所以一个人去了夏季庙会。结果──只是让心情变得更糟糕而已。」
「呃，哎……嗯，是会这样呢。」
「啊？」
我被瞪了。
我望着她那与现实完全不同的身影想道──
──当时如果没和雫分别的话，或许就可以像这样一起去夏季庙会玩，度过一个快乐的童年了吧。
「果然……让人想一直留在这里呢。」
她像是不经意地，忽然低声说道。
「雫……？」
「开玩笑的。回去吧，回现实世界。」
她的眼神微微柔和起来。
那张侧脸，又被突然涌现的光给照亮了。
我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起往光源的方向望去。
「啊……」
「烟火？」
对，那是烟火。
巨大的光华在我们刚才抬头仰望的夜空中绽放开来。
非常美丽的烟火，让人无法想像这里是假想空间。
真没想到虚拟世界也能看到如此美景。
绽放的七彩光芒把穿着浴衣的雫照得格外艳丽。
天空再度变暗时，我们之间微妙地产生一种不晓得该说奇怪，还是不错的气氛。
我们四目相对，苦笑起来。
我开始感到一阵肉麻时，正好看见下一发烟火缓缓升空的一幕。
我们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过去。
期待着这次会绽放出什么样的光华来。
但是，实际上却没能如我们所愿。
砰地一声炸开的烟火没有绽放光华──
而是破坏了夜空。
「什么!?」
天空犹如破掉的玻璃一般出现了裂缝。
透过缺损的裂缝，可以看见无数流动的红色警告文字。
景色回到王都广场，我们的服装也变回杰克斯的样式。
天空还在继续剥落，可以说是这小型世界尽头的隐形墙壁也开始崩坏，溢出「WARNING」的文字。
听起来大事不妙的警示音响彻四周。
对于眼前的事态，雫也掩饰不住焦急神色。
很明显情况不妙，但还没能把握现状，也不知该如何行动。
「出什么事了……？」
我不经意脱口而出的问题，却从某处得到了回答。
「看来时候到了呢。」
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
我回过头，那里正站着一个熟悉的白色洋装少女。
「小雨!?」
她无视我们的惊讶，鼓着脸颊生气地说：
「真是的──找你们好久了。你们从我这里逃走以后，世界变来变去的，害我费了不少工夫。」
「不说这个了，刚才你有说过『时候到了』对吧？那是什么意思？小雨知道些什么吗？」
「嗯，知道喔。是确保容量开始了。」
她态度冷静地说道。
「确保容量？」
「你们应该知道，我们所在这个伺服器已经把杰克斯删除、格式化了吧？现在处理告一段落，就会开始重新安装杰克斯贝鲁特。如今伺服器内正为了安装它的程式而进行确保容量。」
我们明明还在里面，为什么就开始安装了？
老板真的有好好对管理公司说明过吗？
各种不安在脑中一闪而过。
「那么，我们继续留在这里的话会怎么样？」
「会被推入名为网路的汪洋大海。」
「这岂不是……」
隐约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ESG是一种透过模拟肉体与精神分离来进行游戏的主机。就如你们所知，它划时代的系统设计在游戏界掀起了一场革命。但是，这个系统有个致命缺点。」
「缺点？」
「就是肉体与精神的完全分离。」
「「你说什么!?」」
我和雫异口同声地大叫。
「那种事情真的能办到？」
「技术上是可能的。那样就可以舍弃不自由的肉体，我们将能以数据的形态获得永恒不朽的自由。」
这孩子……在说什么。
「如果确保容量的程序继续进行下去，身为精神数据体的莉艾儿你们势必会被波及，外流到网路里，届时就再也没机会让意识回到现实的身体里面了。」
如果她所说都是真的，那事情就太不妙了。
数据化的我和雫的精神将永远徘徊于网路之中，而被留在现实的肉体则会渐渐腐朽。
那真的能称为活着吗？
我无法理解，为什么她能不在乎地说出这种话。
「小雨……你到底是什么人？」
闻言，她露出之前从未见过的邪恶笑容。
「呵呵呵……我吗？我就是小雨哟，不过，如果要我报上现实里的名字的话──就是杰克斯贝鲁特开发者之一的比婆诚一了吧？」
「「!?」」
我感到背脊一阵发冷。
说起比婆诚一，那正是老板口中制作回馈程式的罪魁祸首。
我们之前竟然都和这种人待在一起吗？
明明深知网路的特性，我却被她女性人物的外表给彻底骗了。
当然，从名字看来，背后的人应该是个男的吧？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等很久啰──拥有作为核的潜力的人。」
「你说的核，是稳定回馈程式的那个吗？」
「对，就是那个核。能够成为核的人必定极度厌恶现实。我一直在等待那样的人到来。对，就是你哦，莉艾儿小姐。」
「欸……？」
突然提到我的名字，让我愣了一下。
「只要把那个程式隐藏在杰克斯里面，我想就会有和我志同道合的人注意到，并且自然地引导事态走到这一步。结果如我所料，让我意外的，就只有出现了两个核的事情而已吧。」
小雨，也就是比婆说着，瞥了雫一眼。
「哎，虽说数量当然是愈多愈好，但在实际见面交流过之后，果然还是原本预定作为核的莉艾儿小姐跟我更合得来。因此，不能就这么放你回现实。」
「所以才不惜那样阻止我吗？但让我留在这里，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们即将划向广阔的网路海洋──」
「不不，别擅自决定啊。」
「因为我认为在启程前往新世界时，还需要一个『伴』。」
「欸？」
我还以为听错了。
「伴……是指伙伴吗？朋友的意思？」
「对啊？」
他……这样称呼比婆，从外观上有所抵触，所以我决定在这里就用她来称呼。
她用一副『这哪里有问题』似的表情望着我。
「以后可是要在数据世界里度过永恒的时间哦？一个人未免太寂寞了吧。」
「嗄!?」
我不禁大叫一声。
「该不会，只因为没有人陪你这种理由……就把那么多人牵扯进来？」
「说什么牵扯，我只是为了找到适合作伴的人而进行选拔。毕竟要永远在一起，还是有相同想法的人比较好。就是这样。哎，不过大致上已经选好就是了。」
这话让我火大起来。
「你在说什么？那根本不算什么朋友。而且要是真正的朋友，一定会阻止你干这种蠢事。」
「蠢事？才不是。你那样想就误会啦。再也没有比数据化的身体更舒适方便的了。最重要的是，只要网路连得上的地方，都能够来去自如呢。」
「我倒不觉得只能在连接网路的地方活动有多自由舒畅，不如说那样的世界很狭窄。」
「是吗？比如飘在宇宙中数不清的轨道卫星，只要透过网路进入性能较高的军事卫星，就可以从空中用神的视角俯视地球啰？一般人做得到那种事吗？真要说起来，我们所看到的世界比任何人都更宽广。」
真的假的，能做到那种事!?
呃，我不小心惊讶到了──
「就算这样，我也不觉得那值得舍弃肉体。」
「哎，那只是附带的罢了。我真正的目的是成为虚拟充啦。」
虚拟充就是梅露露娜说的虚拟生活充实的简称。
没想到在这里又听到这个词。
「虚拟世界不存在像现实那样的痛苦与悲伤。可以变换任何姿态，也不会有人限制我的行为。再也没有比这样的世界更棒的了。」
望着宣扬自己理念的比婆，我忽然想到。
「你在现实里发生过什么讨厌的事吗？」
「欸……」
她停了下来。
看来是发生过什么。
「当、当然有啰，所以才有了当虚拟充的想法。这种心情莉艾儿小姐应该也很瞭解吧？你也因为患有女性忍耐度缺乏症候群<FEDS>的缘故，变得想逃避现实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啦。」
「那么，只要和我一起来，问题不就解决了？这个世界并不存在实体，也不会有什么女性忍耐度缺乏症候群<FEDS>。」
「那真是求之不得。但即使去了，我也不认为在那个世界就能得到幸福。」
「为什么!?」
「因为我不只在游戏里，在现实中也有想见面交流的『同伴』啊。」
「什……」
比婆目瞪口呆地僵在原地。
雫偷偷瞄了我一眼，像是很难为情地又把视线转开了。
「重要的是，你怎么知道我有女性忍耐度缺乏症候群<FEDS>？」
我对此产生疑问。
我在杰克斯从未与她接触过，现实中就更不用提了。从梅露露娜或者卡尔那里泄露的可能性也很低。
那她是从哪里知道的？
接着，呆滞的比婆回过神来。
「刚才不是也说过了吗？只要网路连得上的地方，不论哪里我都能来去自如，所以基本上可以做到任何事情。比如我现在用的现实雫的虚拟人物，就是入侵安装在她房间电脑上的网路摄影机，截取她的样貌做出来的喔。为了方便被核吸入的雫小姐使用，我还把人物数据储存在内部。」
雫吃惊地望着比婆。
真神奇的技术，所以做出来的虚拟人物才和现实里的雫一模一样吗？应该说，比婆所使用的人物不仅长得很像，原型根本就是雫。
「除此之外还有哦。比如莉艾儿小姐的手机和杰克斯上收发的邮件内容，公会成员们在现实中一起去COMICA的事情，我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还有那件事呢，就是在杰克斯里发生的──雫小姐以尤克的姿态在王都港口向莉艾儿小姐告白的事我也知道。」
「「!?」」
都怪她突然挑明，害我和雫不由得面面相觑。
可以感受到脸一下子发烫了。
雫也同样是面红耳赤。
两人不分先后地别开脸。
「所以，想知道莉艾儿小姐患有女性忍耐度缺乏症候群<FEDS>的消息并不是什么难事……喂，你们有在听吗!?」
「呃，什么？」
因为有些动摇，比婆说的话我一点也没听进去。
「是莉艾儿小姐无论如何都想知道我才告诉你的耶？你竟然没有在听！」
「那个，你说了什么？」
「FEDS啦，F‧E‧D‧S。」
「啊啊。」
对对，我想起来了。是在讲她为什么会知道我有女性忍耐度缺乏症候群<FEDS>的事。
比婆活用数据身体的特性潜入各种地方，详细地掌握了我们线上线下的一举一动。
所以晓得真正的尤克才知道的情报。
然后，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状况似乎也在她的算计之内。
「你真闲呢。你一直在监视我们的活动对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杰克斯公测的时候就开始啰。」
「但是，你也不是一直都在线上吧？」
「不，一直都在喔。」
「咦……」
杰克斯公测已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从那时候到现在都没有登出，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毕竟还要吃饭睡觉的嘛。
我脑海中掠过一种最不乐见的情况。
「那，该不会……」
「所以我之前不是说了嘛，肉体不过是个累赘。」
「也就是说……现在能够证明有比婆诚一这个人的，在这个世界上只剩数据体的你了吗？」
她露出阴森的微笑。
「差不多吧。」
「!?」
我全身泛起一阵寒意。
雫也杵在原地，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原来比婆早已舍弃肉体，成了纯粹的数据。
「怎么会……你在想什么啊……对、对了，现实的比婆现在在哪!?」
「谁知道呢？那副丑陋愚钝的身体我早就忘了。」
「嗄!?」
「废话不多说，是时候该启程了哟。」
比婆说着，望向街道对面。
我们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之前涌出警告文字的墙壁正吞噬着一砖一瓦，朝我们逐渐逼近。
还不止那里，同样的墙壁不但从四面八方缩小包围网，连上方出现裂缝的天空也坠落下来。
惨了，得快点采取行动！
但是，却想不到任何办法。
比婆露出了满是愉悦的表情，彷佛在欣赏着我们焦急的模样。
「我只是来见证你们脱离肉体启程的呢。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哦。好啦，乖乖和我一起快乐地成为虚拟充吧。」
确保容量的墙壁碾碎房屋屋顶和石板路，不断逼近。
被吞噬的物体均化为数据的碎片，消失在墙壁之中。
「再怎么挣扎也没用喔。」
毁灭的时刻正无情地逼近我们。
此时的我握紧了身边雫的手。
她一瞬间显得很吃惊，不过很快又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
于是我斩钉截铁地说：
「就算这样，我们还是要回现实世界。」
比婆皱了皱眉头。
「还不死心──」
「有吧？」
「咦？」
「回去的方法。」
我这质问般的语气让比婆陷入沉默。
在她缄口不语的期间，我的嘴也没有停下。
「要是真的没有回去的方法，你又何必想尽办法留住我们？所以我想了一下，我们之前的行动中，哪些是你最不愿看到的。而那确实有一点，就是雫邀请我们到『模糊的游乐园』的时候，你劝我们不要靠近的数据裂缝。果不其然，那里有出口的提示。」
比婆则噗哧一笑。
「莉艾儿小姐说得很对。但是，我当时并没有说谎哦。随便乱碰数据裂缝真的会造成严重后果。在无数相连的网路中的确有通往现实的出口，但如果选错道路的话，就会瞬间化为数据碎片消失不见。要从为数众多的路线中找出正确的道路几乎是不可能的。和莉艾儿小姐你们回到现实比起来，我其实是担心你们就此消失才阻止的喔。」
这次轮到我窃笑了。
「这话只对了一半呢。」
「我、我才没……」
比婆些许的惊慌并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这里可是数位世界哦？与现实不同，哪有你说的那么暧昧不清。一切应该都精准地运行着，所以应该也有开启通往现实出口的明确方法，而且你还知道。」
「……」
沉默替她作了回答。
「再说，万一我们真的被留在这里，也根本不打算和策划这一切的你好好相处。这么一来，你想找个『朋友』打发寂寞的愿望也无法实现。这整件事从一开始就错了。」
对于我接着说的话，她只是低头咬牙。
然后，我、雫和比婆三个人就这么停下了动作。
只有世界像要排除我们似地，不断缩小范围。
发出警告的墙壁终于到达了我们所站的广场边缘。
时间所剩无几。
就在这时──
「让精神数据间引发串扰现象。」
比婆突然开口了。
「串扰现象？什么意思？」
我一问，她便将视线转向我。
「精神数据体的你们透过自身有意的接触，引发串扰现象。如此一来通往现实的出口应该就会显现出来。」
「你……」
终于肯告诉我们了吗？
我说到一半，就被她的话给盖了过去。
「快点，没时间犹豫了！」
「话是没错，但是要怎么做!?」
「啊啊，真是的！什么姿势都好，总之只要紧贴在一起就好啦！」
说着，比婆用她那纤细的手把我和雫的身体拉到一起。
「「!?」」
我们俩面对面地紧贴着。
我不知如何是好，雫看上去也很慌张。
「什么都没发生吗？」
比婆则一点也不关心处境尴尬的我们，一本正经地问道。
「这、这样真的行吗!?」
要说紧贴，之前和比婆也有过类似的状况，但当时什么也没发生。
「我没骗你们，大概是因为接触的只有表面，数据之间没有直接接触的缘故。必须从更深处……对，类似心连心的感觉。」
「心？」
「对。在这个世界，连心也是数据化的。」
比婆说到这里时，她身后的喷泉正好被墙壁给吞噬了。
虽然不太明白，但也没时间思考了。
现在只能放手一搏。
只不过，最后还有一件令我担心的事。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吗？因为我能证明自己存在的地方只剩下网路了，就像之前一样，在这个世界自由随意地来去啰。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现实啦。」
明知如此，我心里还是很难受。
不过她本人的脸上没有一丝阴霾。
「不说这个了，莉艾儿小姐你们还不赶快──」
但那一刻却毫不留情地到来了。
在将话说完之前，比婆的身体便被背后袭来的墙壁给吞没了。
她的身体化为光的粒子消失在某处。
散布警告文字的墙壁很快地又将利齿朝向我们。
我凝视着眼前的雫的双眼。
要说心连心的话……就只有这个办法了吧！
没有一丝犹豫。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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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着，紧紧抱住雫──
让彼此双唇交叠。
她先是惊讶地瞪大眼睛，不过很快也闭上眼，将双手环到我背后。
刹那间，我们的脚下出现了扭曲。
石板地面犹如波纹般起伏，化为数据的碎片散去。
下面出现的是深不见底的洞穴。
这和我登入时穿过的那条是一样的？
留给我思考的时间也仅仅一瞬之间，相拥的我们很快被吸入洞穴之中。
在闪烁着电子星星的网路隧道里不停坠落时，我思考着……
结果，把比婆诚一这个人逼到这种地步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