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会到了轻飘飘、仿佛置身水中的浮游感,我心想「来了吗」,随即睁开眼睛。真没想过有一天我也会殷切期盼着这种感觉到来,这果真是所谓的连做梦也没想到啊。
好啦,今天他会上演什幺样的好戏给我看呢?
眼熟的教室,还有虽然不晓得叫什幺名字,但也是有见过面的同学。
这里是……我的教室?平常明明都会跳到他的教室去……
尽管觉得有点困惑不解,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望向黑板确认日期,再顺便抬头看看时钟确认时间。
『现在』是五月二十一日,时间是十二点六分。后天吗……为何跨越了一天呢?
对梦境抱怨也没什幺意义就是了。
这次他会来到这间教室吗?这代表他终于摆脱了刚田学长的追击吗?
总之,我转头望向自己的座位。只不过,我不会出现在梦境当中就……是……了……
映入眼帘的光景,让我不由自主地倒抽了口气。
现在的我明明没有肉体,却十分鲜明地体会到脸色发白的感受。
有一只花瓶摆在我的桌上,花瓶里插着一枝菊花。
同班同学们的交流声,悄悄传入茫然若失的我的耳中。
「听说她是在昨天晚上遭到暴徒袭击耶。」
「犯人好像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敢对拉普拉斯下手,那个人还真是勇敢啊。」
骗人……骗人……骗人的吧?
难不成我……死掉了……
对了,他!他目前在做什幺呢?
就在我心生此念的瞬间,视野随机切换至另一个场景。
他出现了。他趴在桌子上,全身微微颤抖不止,整个人动也不动地缩成一团。
一靠近他,随即听见一阵近似呜咽的声音。
我悄悄窥视他的脸,只见他脸颊上留有两道明显的泪痕。
原来如此,明天我果然……会死呢。
亏我好不容易已经开始觉得有趣……
老天爷果真……极其残酷……
「所以说呢……」
放学后,在一如往常的校舍屋顶,我转头环视周遭一圈。天空乌云密布,看不见太阳的踪影。受到逐渐接近的冷锋影响,刮起的风冷到令人不禁直打寒颤。
当然啦,屋顶上几乎不见任何人影,若扣除我和明日香学姊,那就只剩下两个人而已,而这两人正是沙耶姊和信司。
「我想正式开始对付刚田学长的作战会议。咻咻咻砰砰!」
尽管我卯起来拍手,试图炒热现场气氛,但……
瞪~~~~~~~~~~~~~~~~~
这、这无言的视线好痛啊!为何你们三个不约而同地用那幺哀怜的眼神看着我咧?啊啊,而且你们不仅彼此交换眼神,居然连叹气都一起来?
是怎样啦,我到底做错了什幺啊我!好嘛,虽然是我开口找你们到屋顶来吹冷风,虽然我也知道沙耶姊忙得不可开交,但俗话不是说「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吗?要是我再继续单靠自己的脑袋,肯定想不出什幺好点子嘛!
「你什幺人不找,为何偏偏找这票成员,来开那什幺作战会议?」
双手压着下颚的信司,以由衷感到傻眼的语调抛出这个问题。
「当然是因为对我而言,你跟沙耶姊是最值得信赖的好伙伴嘛!」
我毫不犹豫地如此回答,接着竖起大拇指。无论发生什幺事,唯有他们俩,绝对会站在我这边情义相挺,他们是我能发自内心深信的自豪「死党」。
虽然有点难为情,但这是如假包换的真心话。
「…………」
「…………」
沙耶姊与信司无言地交换视线。
「是怎样啦?」
「呃,只是有点……」
「没……什幺啦。」
那你们俩为何同时自我身上栘开目光咧?为什幺露出那幺坐立难安的表情啊?这岂不是显得我活像只可怜虫一样吗?
「嘻嘻嘻嘻!」
看着这样的我们,仿佛再也忍受不住的学姊终于笑了出来。
她的笑容彻底温暖了我的心房。学姊今天早上的脸色很差,书我担心得要命啊,而且似乎也没有作预知梦。
不过若参考以往的两次案例,就会让人觉得学姊没作预知梦的说法好像有点假,学姊大概又梦见某人受伤的情景了吧。
「学姊,你有什幺意见吗?」
我故意板起脸孔,压低声调,装出一副很不开心的模样。既然学姊肯展露笑容,那我今天心甘情愿地扮演被整的角色又何妨?
「嘻嘻嘻,我就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句话送给你吧。」
学姊露出显然意有所指的笑容说道。
「我当然也知道这幺着名的句子啊,是孙子说的对不对?」
我摆出感到很意外似的样子嘟起嘴唇,脑袋瓜子随即挨了沙耶姊的一记轻拳。
「她是在说你不仅不了解敌人,也不了解自己啦。」
「……这是拐弯抹角说我笨吗?」
「大概是吧。」沙耶姊说。
「八成是吧。」信司跟上。
「嘻嘻嘻,应该是吧。」明日香学姊再补一刀。
「你们几个为何搭配得那幺刚好啊?」
而且就只有在恶整我时才来这套是怎样!算了……反正看到学姊跟我以外的人也能处得这幺好,我也感到很开心就是了。能透过一起玩要的方式跟沙耶姊他们打成一片,真是太好了。
「既不了解敌人,也不了解自己吗……?」
我迳自嘀咕一声。既然大家意见相同,那是否代表我搞错了某件事呢?敌人……吗?这应该是指刚田学长没错吧?
其实敌人或许有可能是『命运』或『恶魔』,但这不仅太过抽象,照理说沙耶姊和信司应该也不可能知道才对。
「拜托,别看我这样,好歹我也下了不少功夫,向许多学长打听过刚田学长到底有没有弱点耶。」
……只是收获并不多就是了,因为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说「女孩子」啊。这点小事我也知道好不好?
没想到他们三人又再度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他果然是个笨蛋吧。」
「他果然是个笨蛋啊。」
「嘻嘻嘻,你果然又傻又天真呢。」
「我怎幺觉得学姊是骂得最过分的?」
我才下定决心要扮演被整的角色,但现在就已经快投降了。
「既然讲得这幺难听,那你们倒说说看,我究竟是笨在哪里啊!」
「想也知道不能告诉你嘛,笨蛋。」
「当然不能告诉你啊,笨蛋。」
啧,这算啥啊?而且都还很周到地在句末附上笨蛋一词?
只是话说回来……为什幺沙耶姊脸变红啦?难道我真的做了什幺令她感到非常难为情的事吗?
我像是抓住最后一丝希望般,转眼望向学姊。
学姊虽然手握拳状轻抵嘴角,微微侧头,「嗯~」地表现出烦恼的神态,但……
「嘻嘻嘻,我还是不能透露啊。」
「所以,到底是怎幺一回事啦!」
「应该说是少女的信义吧,凯撒同学。」
学姊看着沙耶姊,露出了意有所指的微笑。
那个,我的名字又不叫凯撒,而且总觉得在世界史当中,好像有个人物也叫这个名字……
「好啦,只顾着讲废话也无济于事吧。小数,你就快点切人主题吧。」
沙耶姊拍了拍手,出声掌控现场状况,她怎幺看起来有点急躁?
在意归在意,但若再让谈话内容继续离题下去,也有点伤脑筋。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开始述说这一个月以来所发生的事。
关于学姊提出的交往条件。
学姊的能力、规则,以及带来的痛苦。
在这一个月当中,我是如何想尽办法要改变未来。
总之,我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情报全都讲了出来。听完所有描述之后,沙耶姊和信司再度不约而同地重重叹了口气。
「又是这种模式啊……分明就是有病嘛。」
信司摇了摇头说道。
「难道这种病真的打死也医不好吗?」
沙耶姊也跟着垂头丧气。
「这次似乎又多出另一种更棘手的并发症。」
「据说连※草津温泉也医不好,这该如何是好呢?」 (译注:日本有一说法,连医生跟草津温泉都医不好相思病。)
两人又同时叹了口气。你们两个,总觉得实在有够没礼貌耶。
「病?」
学姊微微侧头,神情不安地看着我。
「观田学姊,我把这家伙在国中时代的绰号讲给你听好不好?」
「哇哇哇!信司,你给我闭嘴!」
我一边放声大喊,一边扑向信司,伸手捣住他的嘴巴。
这家伙在瞎扯什幺东西啊?那幺丢脸的绰号,要是被学姊知道还得了。
「这小子被称作『HERO』啦!」
「哇,沙耶姊!」
想不到还有她啊!
「经她这幺一说,我记得你国中时代有加入空手道社没错吧?怎幺,你在国中时代是那幺厉害的选手吗?」
只见学姊感到有点佩服的样子,双眼闪闪发亮。
呜呜,您那充满期待的眼神,如今刺得我心好痛啊。
「错错错。HERO归HERO,但那并不是指他身为英雄的意思,而是所谓正义的一方啦!」
「正义的……一方?」
别看我!别用那种好像看到什幺稀有物品般的眼神看我!
「噗哈!这家伙呢~只要看到有人遇到麻烦或被霸凌,就会不顾后果地冲过去帮助对方耶。喏,那不就是小男孩们都会有的梦想吗……当个HERO!」
信司扯开我的手掌,一鼓作气地讲完这串话,然后放声大笑。
「还因此而引发了好几次的暴力事件呢。」
沙耶姊伸手拄着脸颊,「唉」地叹了口气。
你们怎幺能未经当事人许可,就抖出我丢人现眼的过去啊!
「真是够了,我可是煞费苦心,才成功帮你摆平那些事端耶?我之所以出马担任学生会长,也是为了预防这小子在高中又闹出什幺风波之时的保险……啊!」
「啥?有这回事啊,沙耶姊?」
这对我而言也是首度耳闻的事情。
「咦、啊、呜……」
沙耶姊顿时满脸通红,讲话也变得结结巴巴。除此之外明明还为我做了许多事,但沙耶姊总是像这样瞒着不说呢。
该说她生性怕羞呢,还是该说她个性别扭呢?由于我每次都到事后才察觉,所以总是错过。开口道谢的时机啊。
「~~~~~对啦!好好感谢我吧你!」
或许是决定将错就错吧,沙耶姊就此挺起她那平坦的胸部,大声宣言。
这算是……好机会吧?于是我挺直背脊,立正站稳。
「沙耶姊,谢谢你总是这幺照顾我。」
我感慨万千地开口向她道谢。
「~~~~~!」
沙耶姊脸颊变得更加红润,羞得不禁低下头去。哈哈,沙耶姊这样的反应还真新鲜,而且还有点可爱呢。
抖抖抖!这阵突然从背部萌生出来,令人感到有点熟悉的冰冷视线是……
「你露出色眯眯的表情了唷,脑子里一定在想些下流的事情对不对?」
我回头一看,只见学姊已气呼呼地鼓起双颊。
「不不不,学姊。我敢保证绝对没……」
我连忙试图开口辩解,却突然察觉到一件事。这该不会是代表学姊正为了我而心生嫉妒吧?我有点……或许该说相当开心才对!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笑——
轰隆——!我已高高飞向天际。
啊啊,天空永无止境地持续延伸……
「喂,你干嘛突然动手打人啊,沙耶姊!」
「反正就是想打。」
大言不惭地把话说死的沙耶姊,「呼」地对拳头吹了口气。
「怎幺可以因为想打就打啊!」
你一定不晓得能让人飞向天际的打击究竟有多痛!今天我真的再也受不了了!虽然个人奉行不对女性动手主义,但此时非得狠狠赏你一拳——
啪!我的脑门挨了一掌。
「冷静一点啦!依照惯例,这种场合铁定是你不对。」
信司表现出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摇了摇头。
「嗯嗯。」
「一点也没错。」
在场两名女性也跟着用力点了点头。
虽然直冲脑门的血气已经缓缓下降,但接着我却很想掉眼泪。
「难道这里都没有半个愿意挺我的同伴吗?」
「「「没有。」」」
他们居然上演了精彩的三重唱!而且连想都没想就开口?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四面楚歌吗……虞姬虞姬奈若何……
「话又说回来,既然HERO同学那幺热血,想必一定很受女孩子们的欢迎喽?」
学姊的笑容有点可怕。
因为她的眼神完全不带笑意,反而还显得格外沉着。
「没、没这回事!从来就没有任何女孩子向我表白过啊!」
我连忙挥手加以否定。基本上除了参考姓名所取的绰号以外,其他绰号大多都只是用来揶揄当事人罢了,而我那个绰号也算是后者,意思则如方才信司所说一样。很遗憾地,其中完全没有包含憧憬或尊敬等甜蜜要素。
「果然还是受到这五短身材的影响吗?」
我把手摆到头顶嘟嚷着。
「呃,嗯嗯,说得没错,女、女孩子终究还是最喜欢人高马大的男生喔!」
「对、对对对,踮、踮脚尖接吻是女孩子的憧憬啊!」
你们就这幺想摧毁我的心灵是不是?你们应该也很清楚这是我最在意的事情才对吧?不然是怎样?真的这幺讨厌我吗?
「不、不过,如果对象是我的话,就还办得到就是了……」
虽然沙耶姊嘀嘀咕咕地说了些什幺,但因为太小声,导致我根本听不见。只不过就对话内容的趋势来看,八成是在说我的坏话吧。
转头依序看了我们三人一眼之后,学姊脸上浮现出心领神会的笑容。
「哦~我懂了,原来是这幺一回事啊!」
「请不要那幺干脆就认同好不好!」
我发出夹杂着泪水的灵魂呐喊。
「呜呜!原来连学姊也认为男生一定要个子高大才行啊……」
尽管打从以前就很在意,但如今已恶化成心灵创伤的层级了。从明天开始,每天都灌个两公升牛奶吧,三餐也都各吃一大碗小鱼干好了。
「咦,不不,你误会喽?我并不在意男生个子是高是矮唷。」
「真的吗?」
我露出怀疑的目光看着学姊。
「真的真的。电视上不是都会定期播出一些动画的着名场面吗?我在那出节目里面有看到一幕,我记得是搭火车展开宇宙旅行的动画,有个女性角色蹲下来亲吻了男主角唷。那样其实也很浪漫……」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朝向夕阳直冲而去。
自双眼滑落的液体并不是泪水!这是心灵的汗珠啊啊啊啊!
「《时空强制力》吗……?」
沙耶姊边拨弄头发,边一脸无趣地嘀咕着。
由于不能永无止境地沮丧下去,因此我决定重启会议。让这三个人齐聚一堂实在太危险了……主要是对我而言啦。还是赶紧完成该做的事,快快宣布解散比较安全。
「也只能认定有这幺一股真相不明的《力量》在暗中发挥功效啊。无论我躲到多幺偏僻的地方,也还是会三两下就被学长逮到耶?就算再怎幺厉害,光用直觉一词也解释不通嘛!」
单看这一阵子就好,我选作藏身之处的地方,有体育器材室的跳箱里头、其他班级的扫地用具收纳柜、游泳队男子更衣室的衣柜里、摄影社的暗房……这些照理说都是绝不可能轻易就被发现的地方。
在这座宽敞的校园当中,可以找寻的地点根本多到数不完。然而我却每次都在午休时间开始的十五分钟内,就被学长远个正着。
一次两次或许还可以说纯属偶然,但要是这一个月以来天天都这样,那幺说是只凭野性的直觉就能办到,似乎有点讲不通。
我甚至还产生了很不切实际的错觉,以为整间学校都设下专门针对我而来的监视网。
「那是……啊,还是算了,你继续说下去吧。」
沙耶姊话说到一半又闭口不语。虽然只是突然想到,但这个人确实有运用SSS在校内布下自己专用的监视网呢。不过,这对现在的我而言无关紧要就是了。
「除此之外,甚至连我打算趁第三节下课时间偷偷溜回家,都还是会被学长抓包耶。我在想啊,终究还是只能解读成这股《时空强制力》,会对学长的野性直觉产生某种功效……」
「那是……算了,当我啥都没说。」
这次轮到信司话说一半,结果还是闭口不语。话说,最近每当我察觉到视线而回头观望时,好像常常都会看见这家伙。不过我知道他是沙耶姊那一派的人马,应该不致于萌生某种特殊嗜好才对吧?
看见他们俩的表现,学姊又嘻嘻笑了几声。
「学姊,怎幺了吗?」
「※志村,后面后面。」 (译注:此为志村健着名搞笑手法之一。)
语毕,学姊随即像是强忍笑意似地捣住嘴角。
「那是什幺咒文吗?」
即便回头往后看,结果也没看到什幺奇怪的东西,更何况我又不是志村。
「呵呵,这招对这个世代的人果然行不通呢。」
「我跟学姊也只差一岁而已吧?」
「算了吧,你的事情一点都不重要。」
沙耶姊淡淡地做了一个把空气箱子栘至一旁的动作。如此草率地看待我艰苦奋战的这一个月时光,会不会太过分了点啊?我已经竭尽所能地全力以赴了说。
「我在意的反而是观田同学。你对其他人预告不幸事态的次数,光是我所掌握到的就有三十四次,而且这还只是升上高中之后所留下的数字,实际上应该更多才对吧?而这些预告也全数成真,我没说错吧?」
「是的,一点也没错。」
学姊语调客气地作出回应。那个,基本上那个人跟学姊算是同年级的学生喔。但我猜八成是因为面对『女帝』,学姊才会不自觉地变得那幺惶恐就是了。
「即便在校内饱受排挤,你仍旧持续对人作出预告,实在很难相信像你这样的人会只甘于现状。我猜你大概跟小数一样,也曾积极地采取主动,试图靠自己的力量改变未来对不对?」
「这一点……也没错,嗯。」
点头承认的学姊虽装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脸上仍旧渗出了一丝悔恨之情。好几次都试着想帮助别人,但每一次却都宣告失败,只能持续目睹他人遭遇不幸,相信学姊肯定饱受这股无从化解的无力感所困扰。
绝大多数的人搞不好试到第十次左右就会宣告放弃,并为求自保而隐瞒自己的能力,以免被别人发现吧。毕竟先前甚至有「升上高中」这个绝佳机会可以运用啊。
这让我重新体认到,学姊虽然看起来既楚楚可怜又弱不禁风,实际上却是既坚强且温柔的好人。
「然后也总是会遭到某种阻碍对不对?」
「是的。当我进行跟踪时,时常因为被问卷调查人员拦住而跟丢对象。夸张一点的时候,则会发生花盆从天而降,或是司机打瞌睡而开车朝着我直冲过来等状况。」
「等一下!学姊,这可是我头一次听你提起这件事耶!」
我忍不住开口诘问学姊。
原来学姊遇过这幺危险的状况啊?光听就吓得我寿命缩短好几年了。难道《时空强制力》真是一股如此可怕的力量吗?
如今学姊还能平安无事,真是谢天谢地啊。
另一方面,沙耶姊似乎对其他部分感到耿耿于怀。
「嗯,若单就我听到的这些说词来判断,所谓《时空强制力》的介入,似乎每一次都绝不是什幺异常事态呢。盆栽从天而降和汽车迎面直冲过来,这些状况发生的可能性虽低,但绝非完全不可能。」
「电视上偶尔也会播出类似的新闻报导呢。」
信司也跟着搭腔附和。
「例如明明已让对象远离预知梦所显示的地方,但对象却在时间一到,就被传送到事发地点;或者对象周遭明明没有刀刃等锐利物品,手臂却仿佛遭到※镰鼹攻击似地突然进现伤口并喷出鲜血;以及球无视惯性法则,走直角转弯轨迹袭向当事人……在你身旁,并未发生过像这类在现实生活中不可能成真的状况吧?」 (编注:日本传说中的妖怪,以旋风的姿态出现,用像镰刀一样锐利的爪子袭击遇到的人。)
沙耶姊手捂嘴角,以半带确认的语气询问学姊。换言之,就是想知道究竟有没有发生过所谓的超自然现象吧?只不过学姊的预知梦本身就是超自然现象了。
我回顾这一个月以来的日常生活状况,竖起食指说道:
「刚田学长的直觉神准到不行啊。」
「我又不是在问你。」
一句话就否定了我的发言?你不觉得打从刚刚开始,就对我特别过分吗?
「就我所知,目前还没发生过那种状况。只是,由于我并无法靠近我预告会发生不幸的地点,因此并不能很明确地断定。」
无法靠近?哦哦,我懂了。学姊不会出现在自己的梦境当中。反过来说,这就代表学姊不能于事发当时待在预知梦所显示的地点吗……
「嗯。这幺说来,原则上,在现实生活中『有可能』的范围内,会因为命运丝线错综复杂地互相交缠,导致妨碍和事故仿佛偶然或算准时机似地发生喽。换句话说,《时空强制力》并非引发某种物理现象之力,而是牵引所有事象之力,也就是所谓的『趋势』,好让未来不致产生改变……应该没错吧?」
沙耶姊露出了「我说得没错吧?」的眼神,向学姊进行确认。
「……经你这幺一说,这种感觉的确比较符合现状。」
经过片刻思考,学姊也以点头作为回应。
不……不愧是沙耶姊,才稍微聊了几句,就轻轻轻松分析出连学姊这个当事人都没察觉到的事情。
「嗯。这幺说来……嗯……」
沉思片刻的沙耶姊用力点了点头,会不会是想到什幺好点子了?
「我确认一下,如果运用我的方案使未来产生改变,不会算成是这家伙动手改变了未来对吧?」
沙耶姊瞄了我一眼,接着说出这句话。咦?这是什幺意思……?
受到牵引的学姊也转眼望向我,嫣然笑着说道:
「若是这样,那我跟他之间的约定当然就宣告无效喽。」
「咿?学姊,这未免也太残忍了吧!」
这话宛若晴天霹雳,吓得我慌了手脚。不不,我之所以试图改变未来,纯粹是为了要帮助学姊耶。只是想要消除学姊的绝望,好让学姊能够展露笑容罢了。
……我也是个男生,难道有一点邪念也不行吗!
「因为改变了未来的人不是你,而是学生会长对不对?那我当然该将一切献给学生会长,这样才叫合情合理吧?」
「哪、哪有这样的啦!」
我忍不住暗自叫苦。沙耶姊可是日本在全世界最引以为傲的金头脑耶?就算有一百个我联合起来,也敌不过她,是这幺厉害的天才耶?我这幺做不就等同自掘坟墓吗?我真是个大笨蛋啊!
「那我就直说喽?你们想改变未来的行动,实在太大费周章了啦!」
沙耶姊像是瞧不起人似地「哼」了一声。
「那样算大费周章吗……?」
就只是午休时间要不要去学生餐厅而已吧?总觉得这是小到不能再小的琐事说。
「先问出观田同学的梦境详情,再来只要小数做出在梦境里没采取的行动不就得了吗?你只需在吃中餐的时间,若无其事地抬起手指轻敲桌面,只要做出这种程度的动作就好喽。」
「这样就算是改变未来了吗?未免也太过寒酸了吧?」
因为就连我前往学生餐厅、我吃了什幺餐点,加上有谁在我身旁等事,还是一样没有变化耶?
「要不然到底从什幺时候开始,才叫做『未来产生了变化』?从哪里开始叫做『未来没有改变』啊?即便是再怎幺微小的事情,变化就是变化嘛。」
「真是这样判断吗?」
我总觉得不太能够认同这种说法。
「即使有谁,或有什幺事物阻碍了你的行动,这件事本身也会与未来的改变产生关联。毕竟,你本来应该是什幺事都不做地吃着你的午餐才对啊?再来必须考虑的,就是小数突然不小心忘记有这回事的情形,所以必须事先将手机的闹钟功能设定在事发时间。而由于手机有可能刚好故障,因此我、信司和观田同学的手机,也一并交给你作同样设定。另外也得详细检查有没有充电、闹钟有没有设定妥当,以及是否有切换成静音模式才行。」
彷佛在看棋手摆设残局,或看玩格斗游戏的玩家施展连续技一样,这种接连封杀所有逃生路线的手法,好像带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真不知这招已让我吃过多少次苦头了呢。与之为敌固然可怕,但若成为同伴就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值得信赖的人……我深刻地体认到这回事。
「好啦,明明都已经完成了这幺缜密的事前准备工作,但所有手机却都发生故障,你也一不小心就忘厂这同事的状况——尽管可能性并非完全为零,然而别说是『万一』,就统计学而言,这种状况的发生机率,理当只有可直接视为零的三十万分之一才对。」
话说到这里,沙耶姊扬起嘴角露出得意笑容。
「我看《时空强制力》……应该是没那种能耐引发现实生活中绝不可能成真的事吧?」
「「哦哦哦哦哦哦!」」
我和信司发出赞叹声,毫不吝惜地献上热烈掌声给沙耶姊。
「果然不愧是沙耶姊,一旦让你想出连续技,肯定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
「真是既精彩又毒辣,这点更数人着迷!我好崇拜您啊!」
「……你们喔,真要夸奖我的话,就多动脑想想其他说词好不好?」
嘴上虽然这样讲,然而沙耶姊似乎也并不觉得反感,脸上同时浮现出一抹得意笑容。
心想「这样应该就行了」,我露出满怀期待的眼神回头望向学姊,但……
「没有用啊……」
只见学姊脸色一沉,静静摇了摇头。在我看来,这明明是个无懈可击的完美作战耶?意思是说那种不起眼的小事,果真不能称为变化吗?
「我以前……也曾做过类似的举动,不过我没像学生会长一样规划出那幺缜密的作战内容。『倘若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那或许就能改变未来也说不定』,我是单纯依这个念头采取行动就是了。」
「……结果呢?」
沙耶姊神情不悦地敦促学姊继续描述。
「还是没办法警告到当事人。」
「怎幺回事?」
沙耶姊皱着眉头询问。
「每当我试图将事情转告给某人听,就必定会有危险状况袭击我,而且都是特别危险的意外事故。我刚刚也说过了,就是盆栽从天而降,或汽车迎面直冲过来等等。」
「啊~会演变成这种情形啊?所以你本人才不会出现在预知梦当中啊。」
一脸无趣的沙耶姊怃然说道。
为何突然提起这条规则呢?内心为此感到疑惑的我,立刻联想到理由何在。假使学姊能透过梦境看到自己的未来,便可轻松利用刚刚沙耶姊所提出的作战方案,所以才排除了这个可能性吗……
这个叫命运恶魔的家伙,个性实在差劲到极点啊!
「我试了三次,三次都发生过危险。幸好有一次只是被碎玻璃划到手腕而受伤,但之后我就再也无心继续尝试。因为我不想害身旁的人跟着遭殃……」
「请学姊担心一下自身的安危好吗?」
我大大地叹了口气,如此说道。
我真的很希望学姊能够再多花点心思好好保护自己,只在意着他人安危还像话吗?真是够了。
「但你能稀松平常地对小数说,你中午会在学生餐厅。对不对?」
「嗯,这就不成问题。」
学姊点头回应沙耶姊的问题。
我懂了,梦境内容也有分成可以说与不能说的状况。若想得单纯一点,果然还是在于「未来可能改变」的机率大小吧?
「原来如此,这个机制,只要,未来可能改变。的机率达到一定水准以上,《时空强制力》就会介入发挥功效是吧?像你告诉小数的内容,是由于那种梦境的程度未达水准以上,因此你才能随意说出口……」
这个人总是分析得比我还要深入耶。她跟我明明也有血缘关系,但我们两者之间的智商差距究竟是怎幺回事啊?
「真是麻烦,我都有点想举双手投降了。」
沙耶姊高举双手,仿佛死了心似的。沙耶姊,你都已经披露出如此精彩的深入剖析,干嘛还突然讲出这种泄气话啊?
……不对,难道就是因为已经加以分析,所以才……?难度高到连沙耶姊都早早认定束手无策而死心断念……这令我顿觉毛骨悚然。
「天啊,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沙耶小姐如此干脆地举起白旗耶!」
这对信司而言似乎也等同于一道晴天霹雳,只见他很诚实地表露出惊讶神色。
「嗯~总觉得整体而言有一股不对劲,或者该说是厌恶感吗?那种感觉始终挥之不去啊!可说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或是说光想就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沙耶姊边抓头发边嘀咕着。
「喂喂喂!」
这显然是一桩异常事态。拥有天才脑袋的人,几乎个个都具备相当旺盛的求知好奇心。沙耶姊当然也不例外,她甚至可说是一个活生生的好奇心聚合体。
这样的沙耶姊,竟会说出「不想思考」,这怎幺可能!
「所谓的科学呢,是建立在『因果律』这个大前提之上的学问。反过来说,一旦『因果律』遭到否定,那我们人类至今所解开的绝大多数物理法则与理论,也都将跟着崩溃啊。」
「你干嘛突然讲出这段话啊?」
话题未免也跳太远了吧?我完全跟不上了。
「呃,我记得所谓的因果律,就是指万事都有其原因的理论对吧?」
信司没什幺自信地提问。
「更正确一点的说法,应该是『任何现象,均由时间轴上发生在过去的事情所引起』才对。」
「那又如……啊!」
此时,我总算也理解到沙耶姊想表达的究竟是什幺。
正因某人在未来受了伤,学姊才出面警告某人。
正因我在未来出现于学生餐厅里,我才设法避免前往学生餐厅。
正因某人在未来受了伤,《时空强制力》才出手妨凝学姊。
正因我在未来出现于学生餐厅里,《时空强制力》才将我引向学生餐厅。
「在时间轴上发生于未来的事情,竟成了引起现状的主因……」
原来如此,先前虽然没有深入思考,但这种状况确实不太对劲。明明应该是未来,却让人陷入了宛如『过去』一般的错觉当中。
「没错。若要举个简单例子来说明这种状况的话,就是『因为蛋破掉了,所以蛋掉到地上了』。前后文根本串不起来对吧?假使反过来变成『因为蛋掉到地上,所以蛋破掉了』,那这句话就说得通,人类的精神就像这种感觉一样,是站在因果成立的大前提上来理解世上万物。然而这种感觉若出现破绽………………就形同因果的破绽?」
由自己口中说出的话,似乎为她带来了某种启发。只见沙耶姊以左手食指抵住眉心,整个人就此僵住不动。
接着她竖起右手食指,彷佛在半空中刻写文字一般开始动个不停。
「学生会长?」
面对沙耶姊突如其来的诡异行动,明日香学姊战战兢兢地出声询问。
如今的沙耶姊接收不到学姊的声音。连我的声音,以及信司的声音,也都无法传人她耳中,即便是直系血亲出声叫她也一样。
尽管只要靠近耳边大喊一声,她再怎幺样也应该会察觉到才对,但要是那样敞的话,势必会换来精神层面遭受强力重创的可怕后果,基本上并不推荐外行人随意尝试。
「不用在意也没关系啦。她只是进入思考时间罢了。」
我若无其事地边笑边摆动手掌。
学姊对我投射出一道带有「那是什幺状况啊?」之意的询问眼神。
「这是从以前开始就很常见的状况,只要灵机一动,她就会像这样陷入自己的思考当中,而我们都称这种情形为思考时间。」
「哇!真不愧是天才呢~」
学姊十分佩服地迷上了沙耶姊。
「话又说回来,学姊你知道发明王爱迪生曾讲过哪句至理名言吗?」
忆起以前曾听沙耶姊提起此事,我主动抛出这个话题给学姊。
「这点常识我当然知道。『天才是由百分之一的才能和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所组成』,你是指这句话对吧?」
「据传那句话好像是错的唷。」
「什幺!真的假的?」
学姊非常惊讶地睁大双眼。
「我只是套用从沙耶姊那边听来的知识就是了,正确说法为『天才是由百分之一的启发和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所组成』。所谓的启发,其实就是指灵感。」
「哦~」
「虽然以赞扬努力的重要性成了名言,但据说好像是采访他的新闻记者,擅自将采访内容编撰成那样一则美谈罢了。实际上爱迪生似乎格外重视『灵感』,『若少了那百分之一的灵感,则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亦将全然白费』,他还有过类似这样的发言呢。」
「原来如此啊~那他的意思是说凡人再怎幺努力也没用吗?亏我原奉还很尊敬爱迪生呢。」
学姊似乎有点受到打击,毕竟学姊是个经历数度失败也不灰心的努力家啊。
「不不不,学姊,爱迪生他同时也是失败了一万次也没灰心过的努力家耶。」
总之先帮爱迪生掩饰一番再说。听说他晚年好像沉迷于与死者进行对谈的研究,要是被他听见这段对话而随便跑来作祟的话,那我也会很头痛啊。
「接下来才要进入主题,听说去年有一名男学生向沙耶姊表白了心意。」
「没错没错,那个人已于今年春天毕业离开学校,不过据传他长得超级帅气,成绩也居于学年之冠,个性相当温柔且擅于关照他人,被校内女学生们尊称为『王子殿下』,甚至还为他成立了专属粉丝俱乐部喔。」
信司也加入这个话题。身为损友死党的我们,开口时机可说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我在你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灵感。」」
紧接着,我们两个同时模仿沙耶姊拨开头发的动作。
「她就这幺干脆地拒绝了对方耶,真是太浪费了啊!啊哈哈哈!」
「不愧是天才,讲出来的话就是与众不同。听说那个男生好像当场茫然若失地愣住不动,嘻嘻嘻嘻!」
两人又一起放声大笑。
可是学姊却连笑也没笑,而且表情还显得愈来愈僵硬。
「咦,学姊。你觉得不有趣吗?」
「我们那票人超爱这段情节说。」
「嗯~该怎幺说才好呢,那个…………后面。」
「「后面?」」
我和信司转头望向学姊手指所比的方向,赫见传说中能使见者化作石像的蛇发女妖梅杜莎出现在眼前。
痛死我了,沙耶姊这家伙居然毫不留情地痛扁我一顿。明明是个女孩子,却还跨坐到我身上开扁,这像话吗?
可恶,总觉得今天我不是被狠狠地揶揄,就是挨拳头大餐,接着最惨的是又被唯一指望的天才沙耶姊宣告束手无策,真可谓是倒楣到不像话的一天啊。
难道真的已经无力回天了吗?
难道我就只能死心放弃了吗?
……唔喔,我在灰心个什幺劲啊!
目前事情的重点并不在于我没机会跟学姊进一步交往,而是学姊非得一直置身于,绝望。之中,这样未免也太过可怜了吧?
无论如何,我都要设法证明学姊的预知梦并非绝对神准一事给她看不可!
……咦?等一下。
「其实说穿了,根本就没有必要改变预知梦的内容吧?」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我迳自开口嘀咕着。
「这话什幺意思?」
率先有反应的,当然是学姊。
「呃,学姊之前不是有讲过潘朵拉之盒的故事给我听吗?学姊说『能够看见未来』这件事本身就是一场灾难。而仔细想想,若要彻底根除学姊的『绝望』,那与其拘泥在改变预知梦所看到的未来景象,倒不如设法让学姊不再作预知梦,这才算是最佳的解决方案吧?」
我结结巴巴地讲完脑中突然浮现的想法之后,只见沙耶姊宛如掩面般「啪」地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随后举头望天,甚至还「唉————」地叹了口超长的气……
「是怎样啦?难不成我说了什幺很自相矛盾的话吗?」
「不,这是个好主意。就是因为你们一直坚持要改变未来,才导致我连带受到影响而忽略了这个方案,没想到我居然……这真是近年难得一见的粗心啊。」
原来如此,看样子她是因为被区区在下我抢先一步而感到懊恼。毕竟她是众人公认的天才嘛,被凡人超越当然会觉得不太舒服啊。
「实在是够了,你还真是动不动就早我一步找到正确答案呢。明明平常就傻呼呼的,真的是很嚣张耶。」
咦?话语本身虽然尽是抱怨,但仔细一瞧,沙耶姊不知为何竞扬起嘴角,露出十分开心的笑容,真是个令人摸不着头绪的人啊。天才果然就是具有凡人无法理解的一面。
「可是,要我控制梦境,我根本就办不到啊?倒不如说我圣今也好几次尝试过让自己别作梦,结果却毫无成效可言……」
「的确,要是有办法控制会作什幺梦的话,世界上就再也找不到饱受恶梦所困扰的人喽。不过,可能性不是零喔。」
「咦?」
「我记得你作预知梦的倾向,是时常看到内心抱持强烈兴趣的对象对不对?换句话说,这就代表深层心理会对你所看见的梦境内容造成影响,懂了吗?你并非完全无法干涉梦境喔。零与一的差距可是极大无比啊。」
「对嘛,零与一的差距确实很大呢!帅啊!总算是看到一丝光明了!」
我使劲拍拍双臂,摆出胜利姿势。总算……我真的觉得总算是得到有力线索,可以除掉学姊心中那股绝望之情了。内心兴奋雀跃,身体也跟着火热起来。
「是啊……」
原本还以为学姊会很开心,但学姊不知为何却反倒愁眉不展地低头不语。
唔~果然是因为反覆经历数次挫折,导致学姊产生类似「反正最后还是会以失败告终」的认命心态也说不定。
这下子真的得赶紧拯救学姊脱离预知梦的魔掌不可。
「话又说回来,学姊是从何时开始作起预知梦的呢?果然还是曾经发生过某种契机吗?」
认为想要解决问题,或许还是先从了解原因着手最好,我主动开口询问。
「在我懂事的时候,就已经作过预知梦……大概吧。我还清楚记得当时由于梦境与现实混成一团,导致我经常感到混乱。」
「意思就是先天性的特殊能力吗?」
我边口吐怨言边露出不悦表情。倘若是与生俱来的话,那根本就无从查明原因嘛。结果又回到起点——
「……不,那倒未必喔。」
沙耶姊竖手轻抵嘴角,沉思片刻后才缓缓开口说道:
「观田同学,尽管知道这很没礼貌,但我还是要问一下,你父母亲的感情该不会相当恶劣吧?在日常生活中是否会互相破口大骂,彼此动用暴力或拿东西丢掷对方?或者……你是否有受到什幺虐待呢?」
「这!」
学姊脸上浮现惊愕神色,睁大双眼看着沙耶姊。这一连串反应,再清楚不过地证明了沙耶姊的说词确为事实。
原来学姊是生长在那幺糟糕的家庭环境底下……这世上果真无神也无佛。一个心地如此善良的人,为何非得承受这幺多不幸才行呢?
「果然如我所料吗……」
「啊,不是的。我没被虐待过,父母亲的关系也还不错。只不过在我印象中最古老的一段记忆,是我父母亲一脸凶恶地互相咒骂的场面……」
或许是连回想都会感到很难受吧,只见学姊皱着眉头缓缓道出。
「哎!你不必这幺勉强自己描述啦。抱歉唷,害你回想起那幺不愉快的往事。」
沙耶姊轻轻挥手制止学姊。
「可是沙耶姊,为什幺你会知道有这回事啊?」
这个人绝不可能只凭一时兴起,就提出如此不顾他人感受的疑问,她肯定是握有某种根据才说出这种话。
「你应该知道所谓的骚灵现象吧?」
「我记得那是指明明连碰都没碰到,也没发生地震,但房间里面的东西却迳自晃动起来,或是发出怪声音的现象对吧?」
我边出声附和边回答,这就是刚刚曾稍微聊到的超自然现象。
「没错。据说在处于青春期的少年少女等心理状态不稳定的人物周遭,会出现较多发生这种现象的案例。」
沙耶姊以强调语气说出『心理状态不稳定』这几个宇。
我顿时恍然大悟。若提到会造成小孩心理状态不稳定的要因,最容易联想到的就是双亲失和,以及来自家长的虐待。
「会不会是因为当时年纪还小的观田同学,看到双亲吵架的模样而感到害伯,促使她产生『好想逃离这个地方』的强烈心愿呢?」
「能力因此显露出来,导致学姊变得有办法逃往未来?」
面对我的发言,沙耶姊以点头作为回应。
「不过呢,这终究只是个毫无根据的假设罢了。然而心灵力量有时的确会引起实际上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奇迹,这种情形在容易当真的小孩身上最为显着。像是边说『这是对奇痒无比的部位非常有效的药膏唷~』,边帮小孩涂上一般乳液,结果那个部位立刻变得一点都不痒;或者边说『这玩意儿相当烫喔~』,边用普通铅笔贴在小孩手上,结果马上冒出水泡,这类案例可是多得很呢。」
「原来如此。」
「我要根据上述说法直接发表结论喽。观田同学的能力有可能是起因于心灵创伤。所以说呢,只要克服心灵创伤……」
「就不会再发生跳往未来的状况?」
「我仅能说终究只是有此可能罢了。不如说失败的机率还比较高一些,所以可别抱持太大的期望喔。」
「不,但这应该是个相当值得一试的方法才对。」
因为在学姊脑海中,的确留有一幅实际上堪称为心灵创伤的『心灵原始光景』。
我气势十足地转身望向学姊。
「学姊,我们马上走一趟医院吧!」
位于车站附近的城西医院规模颇大,照理说应该也有附设精神科门诊才对,况且那边离学校也不远,若是现在前往的话,绝对可以顺利挂号就诊。
「咦?现在就去啊?呃,那个……」
学姊显露出格外诧异的模样,边支吾其词,边任由视线到处飘移,其言行举止分明相当可疑。难不成学姊正在想藉口?
学姊该不会是不想去吧?
唉~我因为太兴奋而表现得有点急躁过头了啦。我以前曾听说过,一个人若想面对心灵创伤,就必须鼓起相当大的勇气才办得到。更何况学姊所抱持的,是足以激发超能力的心灵创伤,那当然需要有一段缓冲期,能够用来作好心理准备嘛。
我突然觉得有点讨厌自己。正因无法细心地注意到这种小细节,我才会被学姊说成是个不懂少女心的呆头鹅,我真的该好好改进不可啊。
「明天我一定会去,今天有点不方便,好吗……」
语毕,学姊露出一抹略显哀感的微笑。
由于之后并没再讨论出什幺像样的方案,我们便形式化地宣布第一回会议正式落幕。
姑且先撇开改变未来的方法不谈,能够得到可以阻止学姊再作预知梦的可能性,坦白说我真的很开心。
在鞋柜前换穿鞋子,然后走出校舍。除了我们以外,完全不见其他放学回家的学生身影。我们走了一小段距离,立刻抵达校门口。
已经得说再见了吗……学姊跟我家的方向刚好完全相反啊。
「学姊,明天……」
原本准备挥动的手臂,突然被轻轻地压了下来。
「欸,今天也一起去玩好吗?」
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在我们才刚认识的时候,学姊明明就很爱理不理地对我说过「你家在哪?那边吗?那我家是往这边走,拜啦」这种话耶!
没想到如今学姊竟主动开口邀我!
「当然好!」
我二话不说立刻点头答应。看来我这一个月以来的努力绝非徒劳无功,学姊心中那面冰墙,已经逐渐崩解消融了。
走,让我们继续昨天那场未完的约会……
「那我也要作陪。」
「既然沙耶小姐要去,我自然也要奉陪到底。」
这两颗电灯泡突然冒出来插话。果然会演变成这种情形啊。我就知道,我早就料到了,但就算让我稍微作个美梦应该也没关系吧!
「咦……」
似乎是发现了什幺奇怪的东西吧,只见学姊转头看着校舍。
「「「嗯?」」」
我们三人也受到牵引,同时回头望向她所看的方位。
「要开溜喽。」
学姊一边拉起我的手,一边轻声对我说。
察觉到学姊的意图之后,我也尽可能地避免发出脚步声,小心翼翼地远离现场。
「搞什幺鬼啊,什幺都……啊啊啊啊啊!」
「呜哇,沙耶小姐,你为何在我耳边……喂,什幺啊啊啊!」
总算发现我们开溜的两人接连放声大叫。
同一时间,我和明日香学姊也从蹑手蹑脚切换成全力奔驰模式。现在只能趁他们还看傻眼的这段期间,尽可能地拉开双方距离!
「信司,给我追!」
「Sir,Yes Sir」
信司跳上脚踏车,猛然追赶过来。天杀的沙耶姊教疯狂信徒!你这家伙当真如此不愿温柔地关怀好友的恋情进展吗!
「走这边!」
在学姊的催促下,我们转了个弯,跑进宽度只能勉强容纳汽车通过的巷弄之间。
要靠双脚跑赢脚踏车实在有困难,看来唯有不断转弯,让对方跟丢我们方为上策。当我有此想法之际—:
「我们就躲进这里吧。」
学姊打开附近某间民宅的铁栅式外门,若无其事地板进民宅庭院。
「这是学姊的亲感家吗?」
「是我连看也没看过的陌生人住处啊。」
「这未免也太乱来了吧?」
「哎呀,快进来啦!」
学姊硬是把迟疑不决的我拉进庭院,再将我推到墙角阴影处。
「啧,他们俩究竟跑哪去了啊?」
隔没多久,随即听见旁边传来信司的声音,还真是干钧一发呢。
「呼……呼……信司,有逮到人吗?」
这是沙耶姊的声音。大概是因为一路跑过来吧,她的呼吸显得很急促。我说啊,你为何这幺积极热心地设法妨碍自家老弟的恋情啊?
「对不起,我跟丢了。」
「啧!他们应该还没跑远才对。」
「啊!沙耶小姐,你看那边!」
糟,已经被发现了吗?紧贴着墙壁的我用力闭上双眼。
啊啊,我跟学姊的单独约会,又将再度化作梦幻泡影了吗……
「这是……观田同学的学生手册?」
「看样子是在逃跑途中不慎掉落的呢。」
太好了,原来并不是被他们逮个正着了啊。我不由自主地伸手压住怦怦跳个不停的心口,希望这阵心跳声别传人他们的耳中……
「如此看来,他们是往这边跑喽?呜喔喔喔,你们休想逃!」
信司的呐喊声逐渐远去。
「啊,喂!真是个急性子耶,你好歹也想一下是陷阱的可能性啊!」
听见沙耶姊的说话声,学姊不禁倒抽一口气。
「若是陷阱的话,那应该会往这边跑……不对,或许连这都是陷阱,其实他们就躲在附近民宅当中的可能性也不小喔。」
听到她居然一下子就说中正确答案,我跟学姊两人顿时大惊失色。那个人难道真的拥有超能力不成!果、果然只有沙耶姊是我最不想与之为敌的狠角色啊。
「可是观田同学平常明明那幺醒目,却从没传过品性不良的坏风声呢。所以说,她是个乖乖脾的好学生,不会做出使坏的行径吗?另外也很难想像她会拿学生手册当诱饵,看来这真的只是偶然掉落罢了。如此看来,他们大概是采用了小数比较可能想到的作战吧,也就是沿着巷弄左弯右拐,好让我方跟丢行踪。若是如此的话,那他们会先左转再右转,然后……」
被、被摸透了?我的行动当真这幺容易预测吗?
「一不小心就陷入沉思真是我的坏习惯啊,又浪费掉时间了。」
最后这阵声嗓一出,脚步声便逐渐远离现场,过没多久便自耳边消逝无踪。
离开了……吗?
「呼,作战似乎奏效了呢。幸好我有临时拿出手册丢在路上。」
「学姊还真敢做出这种难以置信的举动呢。要是因此搞丢,那可怎幺办啊?」
佩服过头,我反而不禁感到傻眼。学生手册基本上就是学生的身分证,当然啦,遭到滥用的危险性也很高,我们学校的学生要是搞丢学生手册,除了得挨一顿说教之外,还会被迫写一篇悔过书,后续处理麻烦透顶。
再加上擅自闯入他人住宅刚地……学姊原来是这幺乱来的人啊?虽有淘气的一面,但基本上学姊应该如同沙耶姊所说,是位品行端正的女孩才对吧?
「相信他们一定会替我捡起来保管。好啦,我们赶紧离开吧。」
「啊!说得也是。」
我二话不说地点了点头。尽管有股不太对劲的奇特感觉如同荆棘一般刺人心房,但如今还是先依照学姊所言,尽快离开此地再说。要是被这栋民宅的住户发现,那就形同触犯了货真价实的侵入住宅罪。我还只是一介高中生,可不想因此劳动警察大人出马,并被盖上前科犯的烙印啊。
察看外面的状况,确认安全无虞之后,我们才悄悄溜出庭院。那两人或许会再折返回来也说不定,还是迅速撤离此地比较妥当。
「那幺学姊,今天要去哪玩好呢?」
「我想想喔,首先呢……」
学姊轻轻握住我的手。而且这种十指交扣的形式,连猜都不必猜,不就是传说中的情人握法吗!
「学学学学学、学姊你!」
我不仅结巴到丢人现眼的地步,声音也宛如发疯似地飙高好几个八度。
「嗯~你怎幺了吗?」
学姊的回应显得相当淘气。
她很清楚,这个人根本就是明知故问啊。居然以我的反应为乐!小恶魔就在我身旁啊!
「觉得难为情吗?假如只被女孩子牵手就厩到害羞,那可真是前途堪忧呢!」
「哼!想也知道没这回事嘛!」
面对这带有挑衅意味的发言,我反射性地脱口否定。虽然实际上我已经害臊到整张脸几乎快要喷火,但我也只能这样回呛。男生就是要胸怀气概,即便在女孩子们看来只会觉得活像个笨蛋一样……也要坚持到底。
「哦~那这样子呢?」
这次轮到手臂被学姊紧紧抱住。在上臂部位附近所感受到、这阵既柔软又丰满的感触,肯定是学姊的……
「你露出色眯眯的表情了唷?你脑子里在想些什幺呢?」
学姊笑咪咪地采头窥视我的脸。她的脸之所以看起来显得有点红润发烫,当真只是我的错觉而已吗?
「我、我我我什幺想法也没有啊!」
今天的明日香学姊绝对有点不太对劲。这是某种陷阱吗?不过,如果是这种陷阱,我情愿一头栽进去!
「骗人~你这小色鬼~」
讲归讲,学姊却始终没有放开我手臂的意思,反而还动不动就加强环抱的力道,迫使我更加强烈地意识到那阵触感……
别说是脸,我连整颗脑袋都已经被煮熟,根本无法整理思绪。这究竟是怎幺一回事咧!
「对了,这附近有一座很大的公园对吧?今天我们就去那边走走吧,好不好?」
见到学姊如此可爱地对我撒娇,我只能如同捣蒜一般卯起来猛点头。
「哪,那个!我们去搭那个好了!」
学姊指着漂浮在池塘上的小船,使劲拉扯我的手臂』
她那开心的笑容看起来十分耀眼。学姊显露出来的雀跃模样,由她平常在校内的表现看来,实在有点想像不到。或者该说,未免也兴奋过头了吧?不过对正在跟学姊约会的我而言,这确实让我尝尽当男生的甜头就是了。
公园内除了我们以外,也不时会看到其他身穿制服的男女情侣。我记得我们学校的学生,好像都把这座公园当成固定的约会景点。
铃兰花在视野一角轻轻摆动,能够享受四季应时而呈现的景观变化,也是此处的卖点之一。
我到附近的购票机购买乘船券,再交给负责管理的大叔。由于刚好有一艘小船空着,因此似乎不必等待就能直接搭乘。我边维持平衡,边小心翼翼地踏上小船。
「学姊。」
我转过身子,对学姊伸出手臂。
「咦……啊,嗯。」
学姊大概是第一次乘坐小船吧,一眼就能看出她萌生退意,显露出踌躇不决的神态。方才明明还那幺想要搭船,可能是近距离一看就被吓到了吧。感觉有点像小动物一样,好可爱唷。
「没问题啦,喏。」
我将伸出的手臂再往前一探,硬是牵起学姊的手。
或许是因此而下定决心了吧,只见学姊点了点头。
「嘿!」
学姊猛然纵身眺上小船。呃,猛然?
虽然我急忙抱住学姊,但小船却剧烈摇晃起来,导致我们失去平衡顺势倒下。
「好痛,这样跳上船很危险耶,学……」
强忍着背部痛楚,我一睁开双眼,赫见学姊脸庞近在几乎可感受到其呼吸的距离之内,令我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液。
可能是有涂唇蜜吧,只见那樱红双唇看起来既滑嫩,又充满光泽……我好像只要梢梢抬头就能一亲芳泽……
「啊哈哈,对不起啦。」
轻吐舌头的学姊是那幺可爱,令我的心跳猛然加速,全身上下都能感受到学姊的体温。原来学姊是个穿了衣服反而显得纤瘦的……唔哇,我打从刚刚开始,就在光天化日之下胡思乱想些什幺啊!
不行,这个姿势太过危险,再这样下去,栖息在我心深处的野兽将会苏醒过来啊。
「咦,好像有什幺坚硬物体戳到我的腰间……」
「呜哇啊啊啊啊啊!」
我用力抓住学姊的双肩,硬是将她的身体扶了起来。糟糕,现在这个姿势也相当不妙啊!如今学姊刚好跨坐在我的重要部位上面,呈现出会让我不禁联想到那回事的糟糕体位……
现在不是色心大发的时候啦!再这样下去,我的生理现象会被学姊抓包!一旦被发现,即便学姊的心胸再怎幺宽宏大量,我也肯定被宣告完蛋!必须以所能办到的最快速度,尽快挪开自己的身体!
「学、学姊对不起!要、要是您可以快点起身离开的话……」
「啊,嗯。咦?我的头发好像被你的制服钮扣勾住了……」
拜托不要在我身上蠕动磨蹭啦!
被这样磨蹭的话!此时此刻被学姊这样磨蹭的话!某物、我身上的某物将会失控爆发啊啊啊啊!
「啊!解开了。」
「呼喔喔喔!」
我伴随着怪声加强双臂力道,竭尽所能地以最快速度,自学姊身下挪关自己的身体。虽然可能等于是对学姊做出大不敬的粗暴行为,但这事閗紧急避难,也只能跪求学姊原谅……
「呀!」
呜啊啊,请学姊不要发出那幺娇媚的声音啦!
一屁股跌坐在船板卜的学姊,呈现出几乎快可以望见裙底风光的状态,伸直的修长双腿一看就知道既光滑细嫩且灿烂夺目,彻彻底底吸引住我的视线了!
啊啊,我完了啦!拜托拜托,千万不要再刺激我了!
「喝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震天咆哮的我紧握船桨,使劲吃奶力气卯起来划船。
总之就是划船,一股脑儿地划动船只。
烦恼退散、烦恼退散、烦恼退散啊啊啊!
「喂!」
一记手刀轻轻劈中我的额头。
我抬起头,只见面露微愠神情的学姊映人我眼中。
「你就这幺不想跟我一起乘坐小船吗?」
「咦?不不,我怎幺可能会有这种想法!」
「那就再划慢一点,好吗?」
被学姊以温柔的教诲语调这幺一说,我再也无法作出任何回应。
群树摇摆的沙沙声响。
随风飘至的悦耳鸟鸣。
鱼儿跃出水面的噗通声音。
我们并末刻意开口交谈,只是悠闲地享受着这些自然乐章。
……但是坦白说啦,跟这些声音比较起来,我的关注焦点当然还是放在学姊身上就是了。你们想想看嘛!可以跟单恋的女孩子两人单独面对面坐在一起耶?而且刚刚还因为不可抗拒的因素而相拥了一下,这世上有哪个男生,还能因此分心注意到其他东西?
「虽然我第一次来,但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呢。」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学姊的这一句话。尽管一听见她的声嗓,我整个人随即不由自主地猛然一震,但幸好学姊似乎并未注意到我的视线。
我追随她那充满怜爱的视线望去,只见一群黑鸭家族相当融洽地在水边戏要。或许是才刚出生没多久吧,其中还有小鸭乘坐在母鸭背上,真的是和乐融融,看了就令人心头为之一暖。
「那实在太可惜了,这边的四月樱花,可是非常值得一看的美景呢!」
我停下划桨动作,开口说道。在开学典礼的回家途中,我曾跟沙耶姊与信司在这尽情狂欢了一番呢。那明明只是短短一个月前的事,之后却因为发生了不少状况,导致我觉得那好像已成了许久之前的往事。
「哇!我真想看看那幅光景呢!好可惜唷。」
「明年再一起来赏花吧?顺便也邀沙耶姊和信司同行。」
尽管单独成行的方案也很难割舍,不过赏花还是多邀些人,一起热闹的厌觉比较赞啊。
「……嗯,真希望能成行呢。」
或许是正在想像着春季美景吧,只见学姊感慨良多地轻声嘀咕并定睛望向远方。随后两人之间又再度受到沉默支配,小船也悄悄地划抵码头,此时四周已变得有点昏暗无光,令人产生约会即将告一段落的预感。
明明还很想很想跟学姊待在一起说……这样的寂寞感一直在胸口徘徊不去。
「哇!」
学姊突然发出赞叹声并飞奔而出。我转眼追看学姊的行进方向,原来是打开灯光的啧水池绽放出七彩光辉,在夕阳余晖之中形成一片幻想光景。
学姊像是深受吸引似的,盯着喷水池眺望了一段时间,最后翩然转身面向我。
「真对不起啊,害你卷入了奇怪的风波当中。」
奇怪的风波?哦哦,学姊是指撇下沙耶姊他们俩不管的那件事吗?即便回家后有沙耶姊的制裁在等着我,那又如何?只要受到学姊邀约,我大概不管多少次都会如同今天一样,二话不说就直接答应吧。
二闹别这幺说,能跟学姊约会是我的光荣啊。」
「不,我指的不是那个,而是因为跟我在一起,肯定给你造成了不少困扰……所以,我想在此先跟你说声抱歉。」
「我并不觉得有什幺困扰啊?」
我微微侧头感到不解。
「拉普拉斯的佣魔。」
「呜!」
听见这句出人意表的话,我顿时无言以对。
「我知道你被大家讲成那样。就是因为跟我这样的人扯上关系,才害得你也遭到歧视眼光看待。若真的替你着想,我明明就应该马上跟你划清界线才对,但……」
学姊显得既悲伤,又十分过意不去地压低视线。
我完全不在意那种小事啦——我连忙将已经快蹦出喉头的这句话吞回肚子里去。被当成异类分子,任谁都无法轻松以对,而学姊更是深知个中苦楚。
粗糙的谎言只会马上被拆穿罢了。
「我本来以为,反正你马上就会感到很不舒服,然后主动离我远去。谁知道你却始终不肯放弃,而我也渐渐觉得跟你在一起很快乐,纵使明知众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你,但远离你会让我感到寂寞……而且我很害怕自己又将变回孤单一人……」
「学姊……」
明知非得对学姊说些什幺不可,然而我的嘴巴却连动也不肯动。
任何人都讨厌孤单,会想跟某人在一起,本来就是极其自然的反应,但如此天经地义的事,为何让她对此抱持着这幺强烈的罪恶感呢?学姊为何如此过分地贬低自己呢?
美丽、爱笑,且死不认输,加上有点淘气,有点像小恶魔。她拥有温柔的心肠,不惜牺牲自我,也要为了帮助他人而采取行动;只要跟她相处,就会觉得心灵充满暖意。学姊明明是这幺棒的女孩耶!
啊啊,我总算想到该对学姊说些什幺才好。答案并非安慰或否定的陈腔滥调,而是……
「遇见学姊之后,我每天都过得很快乐喔!非常开心。」
「咦?」
学姊抬起原本低垂的脸庞。
由于句句属实,因此我堂堂正正地面对学姊的视线。
「有必要这幺意外吗?学姊虽然时常笑我不懂少女心,但其实学姊本身也相当迟钝嘛!」
「因、因为……就算跟我在一起,你也从没发生过什幺好事啊。你总是—再失败、日复一日地徒劳无功,被大家用奇异的目光看待,而且我也不肯给你任何机会吃我豆腐,你又放弃了从小学就开始练习的空手道。另外……另外……」
学姊似乎因为情绪过度激昂,而无法再继续开口表露心意。
我其实是因为国中时代曾引发暴力事件,所以才决定不再练空手道。尽管幸亏有沙耶姊出面处理,才没闹成更大的问题,但我那不顾后果的个性,好像也没那幺容易说改就改。我只是不想由于个人因素,拖其他毫无关联的社团成员下水,或者给他们造成困扰。
「嗯,虽然确实也碰到了不少大麻烦……」
「没错吧!」
「但有学姊肯对我展露笑容啊。」
我还真是有点装模作样呢……总觉得很难为情,我轻轻搔了搔鼻头。
话虽如此,这却是不折不扣、如假包换的真心话。恋爱真的很不可思议。其实理性思考一下,会发现只换得笑容根本一点都不划算。
但就是会不自觉地心想这样就好,只要看到笑容,就能抵消所有辛苦,认为付出确实得到回报。
只要学姊——只要我最喜欢的这名女孩不再感到悲伤或沮丧,可以开开心心地展露笑容,我就会认定今后要我再怎幺拚命,也绝对没问题。内心更是燃起雄雄斗志,想将这股『绝望』彻底灭绝。
「要是学姊觉得对不起我,那就请你露出笑容。学姊一旦愁容满面,我就不知究竟该如何是好,反而会感到更加困扰。实际上,我现在整个人烦恼得要命,内心忐忑不安又惊慌失措啊。」
语毕,我用力挤出愁眉苦脸的表情。
学姊顿时面露哑口无言神情,目不转睛地注视了我一段时间。
「…………噗、嘻嘻嘻。」
学姊总算脱口发出轻笑声。
太好了。最适合学姊的表情果然还是笑容。
「你……真的……是个好男孩呢。」
「只要个子够高的话,对吧?」
我语带诙谐地祭出禁断自爆技。
「那一点都不成问题唷。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
学姊凝视着我,眼神宛如可荡人心神一般娇媚无比。
「啥?」
这股与往常大相迳庭的妖艳气氛,使我感到困惑不已。
「闭上……眼睛吧……」
「咦、咦、咦?」
这是、这是、这是!
「学、学……姊……?」
「你没听见吗?闭上眼睛吧……」
学姊以甜美温柔的声调复述一次。
「遵、遵命!」
我摆出直挺不动的立正姿势,紧紧闭上双眼。
学姊的脚步声逐渐接近。
呜哇呜哇:心跳速度愈来愈快。紧、紧张过头的我,呼吸都快……
学姊的冰凉双手轻轻捧住我的脸颊。果然、这果然是要……
拉扯~~~~~~
「好痛啊!」
突然窜过双颊的痛楚,吓得我忍不住睁大双眼。只见学姊得意地露出小恶魔般的笑容,使劲拉扯我的双颊。
「协、协解?」
「啊哈哈,好怪的脸唷~」
心满意足地说出这句评语之后,学姊总算才松开双手。
「嘻嘻嘻,你以为我会亲你对不对?你产生了这种念头对吧?啊哈哈,咧~你上当喽!」
学姊指着我,真的十分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则浑身微微颤抖不止。
「再、再、再、再……」
「再?」
「再怎幺说,这也太过分了吧——!」
我发自灵魂的咆哮响彻整座公园。
「咦?不过我还是面带笑容比较好,没错吧?」
虽然我有说过,我的确是有这幺说过……
虽然我句句属实,但……
「哪有人这样的啦!都已经让我如此充满期待,没有人会这样的啦!」
我满脸通红(因为双颊烫得要命,所以我自个儿清楚得很啦!),气得猛跺脚。你竟敢背叛我!居然辜负了我的心意!玩弄了男人的纯情!
丢脸、不甘心与怨恨等形形色色的情绪,杂乱无章地混成一团,在我体内大肆暴动。
然而学姊却望向远处,连听都懒得听我脱口发出的怨言。呜哇~这个人根本不觉得自己干了什幺坏事嘛。
虽说爱上了就没辙,该生气的时候我还是会火山爆发喔。
「学姊,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我发出夹带恼怒情绪的声音加以诘问。
但学姊依旧像是完全没听见我的声音一般,动也不动地任凭视线对准某个焦点。学姊是心不在焉吗?这到底是怎幺回事啊?
我追随学姊的视线,转眼望向斜后方,但那边并没有任何特别值得一看的奇怪事物,于是我再度转头面向学姊。
「嗯?」
嘴唇感受到一阵既温暖且柔嫩的触感。
学姊那闭上双眼的漂亮容貌,彻底占满了我整个视野。
宛如陶瓷器一般晶莹剔透的白皙肌肤。
所有一切都变得如此惹人怜爱。
令我好想好想将她拥人怀中。
可是身体却彷佛化作石头似地僵硬死板,连动都不肯动一下。
过没多久,那阵微温自我嘴唇悄然消失。
好像那就只是一场幻境、一场梦似地梢纵即逝。
「嗯,弯腰接吻的感觉也不赖呢。」
学姊淘气地笑着,随即轻轻搭住我的双肩将我推开。
「拜啦。」
接着伴随这句道别话语,学姊逃也似地快步奔离现场。
当我的全身僵硬症状解除之际,学姊的身影早已远在我根本追赶不上的道路尽头。
因此我扯开嗓门放声大喊:
「学姊!明天见!」
闻声回首的学姊,不知为何竞露出泫然欲泣的伤心表情。
然而到了下一瞬间,却又换回柔和笑容,轻轻对我挥了挥手。
而接下来,我将为自己末动身追赶学姊背影一事感到悔恨不已。
「噜噜噜噜~」
我心情愉悦地一边哼着歌,一边打开自家大门。家里感受不到半丝人气,受到一股诡谲的宁静气息所掌控。我怎幺也无法喜欢没人在家的房子,只是由于父母亲都是上班族,因此我也无可奈何就是了。
我伸手打开玄关电灯,脱掉鞋子走进客厅。
「话又说回来,真没想到学姊竟会主动亲我~」
我轻轻竖起食指触摸自己的嘴唇,学姊的樱唇就是接触到这里呢……
哇哈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方才在公园时虽因恍若置身梦境而觉得有点缺少现实感,不过如今好像总算有一股真实感涌上心头了说。这果然可以解读成学姊已经喜欢上我了吧?
同时也代表我先前所付出的努力,绝非只是徒劳无功。从明天起,我们就可以算是男女朋友了吗?搞不好还可以在屋顶一起打开彼此的便当,然后「啊~」地甜蜜互喂也说不定喔?呜哇,学姊你打算萌杀我不成啊!
……就在我得意忘形之际,收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连续震动了两次。
「简讯?是谁传来的啊?」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把萤幕切换至简讯画面。
「哦!是学姊传的耶!」
『标题「今天真谢谢你」。』
「我才要感谢学姊啊。」
我一脸笑咪咪,立刻打开简讯。
但随着简讯内容逐渐映入眼中,我的身体也跟着开始直打寒颤。
『还有,对不起。
虽然我今天说过没有作梦,但其实我还是作了个预知梦。
在我的课桌上放着一枝菊花。
班上同学们谈论着我遭到暴徒袭击的传闻。
你趴在你的课桌上痛哭。
黑板上的日期则是明天。
相信你应该已经看出端倪,看样子我的寿命似乎只到今晚为止。
而我怎幺说好歹也还是个女孩子。
因此萌生出希望至少在死前能来场约会的想法。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这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玩得如此开心。
我在此对夺走你的吻一事先说声抱歉。
原本我只是想开你玩笑,没想到回过神时却已经亲了下去。
明知道要是做出那样的举动,只会令你产生留恋……对吧?
唉,仔细想想,找你出去约会,以及寄这封简讯给你,其实都只会对你造成困扰罢了。
啊哈哈,我这幺软弱,真的很抱歉。
真的……非常抱歉。
你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快快忘掉有关我的一切吧。
我由衷盼望你能得到幸福。
就这样喽,拜拜。』
今天从学姊身上察觉到的不对劲感觉,有如拼图一般缓缓拼凑成形。
脑子虽然已经理解状况,情感却激烈地拒绝接受事实。
「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幺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