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卷 恶斗的魔法师们 第二章 魔法师们的盘算

  1

  会议结束后,众人分别解散,自飞艇降落。

  这场会议的进行过程算得上是比较严肃。不但制止近两年展开激烈抗争的〈协会〉和〈螺旋之蛇〉在会议上起冲突,更让双方接受魔法决斗的形式,视观点而定,担任仲介的〈阿斯特拉尔〉可以说很有面子。

  然而……

  一回到〈阿斯特拉尔〉事务所,奥尔德维恩就满脸不悦地抱起双臂。

  「——看样子,他们双方都察觉了。」

  他撇撇嘴角,食指烦躁的点着手肘。

  「果、果然发现了吗?」

  树一脸没自信的歪着头。

  看到主人的反应,奥尔德维恩噘起嘴唇。

  「发现也是应该的。条件不是其中一方必定获胜的零合赛局,无论〈协会〉或〈螺旋之蛇〉都不会上当。他们之所以默不作声,是认为这情况更方便行事罢了。」

  少年恨恨地咧嘴露出尖锐的犬齿。

  要是说出来奥尔德维恩大概会很不高兴,但他现在的表情和洁希丽叶十分酷似。该说是有其师必有其弟子吧。

  听到两人的对话,坐在旁边办公桌的美贯举手发问:

  「社长哥哥,就是你之前说过的事吗?」

  「……嗯。」

  树停顿一下后点点头。

  为了保险起见,他转头望向门口。虽然〈阿斯特拉尔〉的洋房张设了强力结界,但像〈协会〉及〈螺旋之蛇〉这样的一流组织未必无法突破防御。

  花了点时间发动妖精眼,确认没有可疑的咒力后,少年社长再度开口:

  「我不打算让〈协会〉或〈螺旋之蛇〉任何一方获胜。」

  「…………!」

  美贯和飘浮在她身旁的黑羽都倒抽一口气。

  她们的确听说过树的计划。

  然而——第二次听见时依然令人惊愕。

  「果然……尽管是理所当然……你是认真的?」

  黑羽握紧半透明的双手询问少年。

  「嗯。万一〈协会〉获胜,一定会处决与〈螺旋之蛇〉有关的魔法师。」

  树轻轻叹息。

  此乃理所当然的处置。

  为了维持在魔法世界的权威,〈协会〉不可能放任胆敢正面挑战他们的组织生存下去。等到以魔法决斗定下日后大局之后,〈协会〉大概会将其他作壁上观的结社拖下水,全力歼灭〈螺旋之蛇〉。

  「不过,这样可不行。」

  树轻轻握拳说道:

  「我认为……〈螺旋之蛇〉也是魔法师必要的一部分。」

  「…………」

  拉碧丝直盯着少年不放。

  那双宛如宝石般的眼眸看不出感情,但十二万分的表现出她正真挚聆听少年的想法。

  「正因为如此,〈螺旋之蛇〉才能在暗中得到许多结社的支持。身为魔法师的他们,相信〈螺旋之蛇〉的可能性。不,是无从克制的想去相信。」

  一路以来,他们见过许多〈螺旋之蛇〉的支持者。

  尽管那群支持者一个个都遭到以影崎为首的「制裁魔法师的魔法师」驱逐,支援〈螺旋之蛇〉的声音却依旧没有完全消失。

  因为——〈螺旋之蛇〉是魔法师们的希望。

  在这个科学全盛的时代,魔法师已经注定是落败的一方。纵使个人拥有强大的能力,终究不过是螳臂挡车。不为世上压倒性的多数人理解,莫大的努力也只能埋没在尘埃之中。

  否定这种徒劳无功的结果,将魔法师变成胜利者——〈螺旋之蛇〉的主张,在他们听来正像是女神的祝福。

  「话虽如此,也不可以让〈螺旋之蛇〉获胜。我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创世』会招来什么结果,但他们绝对没考虑过副作用。」

  这一点也显现在会议上。

  当穗波问起「创世」要付出的代价,〈螺旋之蛇〉的座——杰克宣称代价是什么都无关紧要。

  从他们的角度来看,现在的世界只是「一盘输掉的西洋棋」。无论要打翻或是毁掉棋盘,他们都没有任何罪恶感。

  虽然不知道「创世」将造成世界多大的损害,但树不能坐视不管。

  「……唉,很明显啊。」

  奥尔德维恩转了一圈后同意道。

  「硬要说的话,我比较偏好〈螺旋之蛇〉的看法。要魔法师躲在市井一角虚度光阴,也难怪他们想毁掉一个世界吧?」

  「……抱、抱歉。」

  「哼,有个不中用的饲主就是活得那么窝囊,我已经认命了。」

  看到少年缩缩脖子,奥尔德维恩抿着嘴。

  不过,他的表情里掺杂着得意的气息,或许纯粹是在逗弄少年寻开心而已。

  这一年来,奥尔德维恩担任树的左右手大展才干,不过他给人的印象与其说是忠犬,更像是爱恶作剧耍得主人团团转的看门狗。

  「好了。」

  奥尔德维恩扬扬下巴,继续问道:

  「我再问一遍,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

  沉默半晌之后,少年回答:

  「至今以来,我见识了不少东西……我觉得从前的〈阿斯特拉尔〉……那个能够让穗波、猫屋敷先生还有大家都待在一起的地方……很幸福。」

  他的回应并非问题的答案。

  虽然不足,却是少年竭力苦思而出的话语。因此,大家都专心聆听着。

  「然而,要得到幸福非常困难。」

  树一字一句缓缓诉说。

  仿佛在确认自己要走的路。

  「大家都很烦恼,都很痛苦。」

  树和〈阿斯特拉尔〉共度两年多的时光。

  期间没有人不曾烦恼。

  也没有人不曾痛苦过。

  无论是否身为魔法师,每个人都苦恼挣扎、互相冲突——最后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归属。

  正因为如此,少年心想。

  「大家都有各自的主张,各自的『力量』,那些主张与『力量』经过冲突后保持均衡的状态……多半就叫和平。」

  纯粹没有战火的世界不叫和平。

  和平恐怕是——没经过战争考验就找不到的事物。

  所以……

  「我想建造出通往和平的道路。不让〈协会〉或〈螺旋之蛇〉任何一方获胜,达成双方均衡就是我的目的。」

  树的眼神十分严肃。

  说不定比开会的时候更加严肃。

  他很清楚自己选择的道路难如登天,他也明白胸中的心愿若不走上荆棘之路无法实现。

  因此——

  「——就因为这样不惜赌上性命,未免也太过火了。」

  事务所内响起优美的声调。

  一个穿着漆黑洋装的身影打开玄关大门溜入室内,宛若屋外的夜色化为人形。

  「安缇莉西亚小姐。」

  「我回来了,树。」

  一头金发随着走动摇曳,安缇莉西亚回到事务所。

  「嗯……〈螺旋之蛇〉和〈协会〉都问完问题了?」

  「——对,结束了。他们双方都很干脆,大概忙着先跟自己人商量以及预先准备。」

  跟在金发少女背后进门的克萝艾回答。

  看来只有她们两人先回来,骑士总长杰拉德与其他正骑士不见踪影,多半正替魔法决斗的裁判工作做准备。

  外面似乎碰巧下起毛毛雨,克萝艾脱下眉头的斗篷时,空气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小小彩虹。

  「那么,克萝艾小姐——」

  「总长要我在〈阿斯特拉尔〉这边待命,指挥权也转交给树社长。」

  「咦,可以吗?」

  「这是杰拉德大人的判断。」

  我本人也如此希望就是了,克萝艾小声补充。

  听到她呢喃的黑羽和美贯猛然回头,又是皱眉、又是两手握在胸前燃起异样的斗志。不解风情的拉碧丝微微歪着脑袋,奥尔德维恩无趣地叹口气,不过那是另一回事了。

  接着,安缇莉西亚悠然开口:

  「有件事我满在意的。」

  她白皙的指尖抵在小巧的下巴上。

  「那只翼猫怎么了?」

  「啊,猫咪老师说有事要办,最近不会回来……不过她说决斗的时候会回公司。」

  美贯有点没自信的补充道。

  顺便一提,猫咪老师这名字也是她取的。尽管这绰号几乎只有美贯一个人使用,但想到翼猫时时挺直背脊的姿势与叮嘱他们的口气,倒是不可思议地贴切。

  海瑟·安布勒。

  人称「女巫中的女巫」,上一代〈阿斯特拉尔〉的魔法师。

  这一次在布留部市内张设的魔法圆,正是海瑟的设计。要是少了她渊博的知识,绝不可能设计得出现存魔法系统几乎皆可应用的魔法圆。

  不过交出魔法圆结构图之后,翼猫就离开了。

  「这样啊。」

  安缇莉西亚眯起眼睛。

  「她的意思说不定是『我都帮忙做了准备工作,剩下的你们自行解决吧』。」

  「也许是吧,她很严格的。」

  树微露苦笑。

  安缇莉西亚倏然探头注视少年的侧脸。

  其动作之自然,连她身旁的克萝艾都措手不及地眨眨眼。

  「你不害怕吗?」

  金发少女发问。

  「怕啊。」

  树坦率回答。

  「我很害怕,怕得好想现在马上逃走。」

  他抬起右手悄悄包住握拳的左手。

  少年保持祈祷般的姿势,在办公桌上缩起肩膀。本来就瘦小的他,看起来仿佛会就此消失。

  「……可是,如果选择逃避,什么也要不回来。」

  树轻轻一笑。

  (……树。)

  安缇莉西亚忽然想到。

  两年以来,少年的变化之大令人惊讶。原本撞见幽灵都会吓得昏倒的胆小鬼,遇见了许许多多的魔法师——有时与他们交战、有时救助他们,最后终于成长为拿全世界魔法师当对手的玩家之一。

  然而,少年的本性似乎始终都没变过。

  跟还是个爱哭鬼的时候相比,什么也没有改变。

  ——『我知道,哥哥本来就只有在无计可施的时候,才会出现判若两人的表现。』

  ——『不过,他一直维持那种状态,代表被逼到不一直保持非常状态就会完蛋的绝境吧?』

  正如大约一个月前,少年妹妹的推测一样。

  「……真是不盯着就没办法放心。」

  「咦?」

  少年愣愣地回过头。

  不禁被那张一点也不理解她担忧的脸庞气得牙痒痒的,安缇莉西亚抛出坏心眼的问题。

  「你就那么珍惜穗波?」

  「呜哇!」

  少年霎时吓到跌了一跤。

  大概是问题太过出乎意料之外,他砰的一声滑下椅子跌坐在地上,瞪大双眼转向少女。

  「咦,不,那个——你刚刚说——」

  「没什么。只是有点难过罢了。」

  安缇莉西亚闹别扭的别开视线。

  少女本身也不明白,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问这个问题。她刻意不去思考自己是基于什么心态脱口而出,毕竟她无意犯下想得太多而无法行动的错误。

  但是即使别开目光,某个时限仍在逼近。

  必须斩断一切迷惘——做出决断与战斗的时刻近在眉睫。

  「已经……开始了。」

  安缇莉西亚轻声呢喃,越过事务所的窗户仰望微缺的盈月。

  *

  〈螺旋之蛇〉一行人离开飞艇后,朝布留部市南边移动。

  前往一栋去年才刚落成的高级饭店。

  〈阿斯特拉尔〉提了几个可供他们在布留部市下榻的地点,但考虑到这些地方可能受到〈协会〉影响,他们全数拒绝了,不过,正派一点的旅馆也不可能接待这种奇装异服的客人。

  然而——

  〈螺旋之蛇〉的魔法师们却堂堂正正地踏入大厅。

  不知怎么回事,服务生并未出面阻止。

  甚至还排成一列献上最敬礼,目送他们搭上直达皇家套房的电梯。杰克向呈标准六十度鞠躬的服务生们举起手,搭乘高速电梯直达房间。

  「HAHAHAHAHAHAHA!」

  一进房间,杰克便放声大笑。

  「哎呀,爽快痛快!钱花得有够值得!日本饭店的建筑品质跟员工素养都太棒了!」

  「这么说……这间饭店……是你买下来的。」

  梅奇欧雷依然带着不健康的脸色说道。

  事实上,即使面对死灵术师及戴着面具的「基础」,迎宾的服务生之间连一声咳嗽也没传出来,其专业素养令人钦佩。

  「Oh yes!一听说魔法决斗的舞台在布留部市,我隔天就买下饭店!因为经济不景气,整栋饭店附装潢三亿美金马上成交!」

  杰克竖起大拇指,露出一口白牙。他的牙齿洁白得足以拍牙膏广告,爽朗的形象放在这里却全属徒劳。

  在他身旁,戴着融合骷髅及鸟造型面具的人——「基础」缓缓环顾周遭后开口:

  「那么,这些多余的游乐器也是你买的?」

  「什么多余!我觉得在重要的大战之前放松一下也很重要,为大家着想才特地空运过来的!自己的房间里少了游乐器总教人心神不宁,玩动作游戏是锻链集中力最好的法子!我敢断言现代的顶尖游戏玩家,集中力可是足以跟瑜伽导师相比!」

  「喔,是吗?」

  或许是因为对他而言电玩属于未知的领域,「基础」意外顺从的接受了这番说法。

  占据半个楼层的皇家套房大厅里,摆放着很多游戏机。

  那里放着十几台一百英寸长的大萤幕,别说连结到萤幕的各式家用游乐器,连大型电子机台都应有尽有。从交换卡片游戏专用的大型机台到拍摄大头贴的机器塞满了空间。

  若与寻常电子游乐场相比,规模可是轻松超越数倍。

  最新的游戏自然不用多提,甚至连狂热爱好者看了会垂涎三尺的珍稀主机板通通都有,戴蓝色太阳眼镜的白人满脸得意的摊开双手,哈哈大笑。

  「HAHAHAHAHAHAHA!大家尽管感谢我吧!」

  就在此时——

  噗咻~一台特别巨大的球体机台冒出黑烟。

  「What?」

  「啊~这是啥玩意。」

  一名妙龄女子边咳嗽边爬了出来。

  「喂,杰克,这东西不管用,才刚刚握住摇杆就断掉了。我火大得揍萤幕一拳泄愤,结果一下子就坏了。向厂商抗议,叫他们制造更坚固的机器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我的R360(注:Sega公司于1990年11月发表的

  体感型游戏,特色是可以三百六十度回转),  !!」

  「无所谓吧,玩具坏了再找就有。」

  「R 3 c0 0是骨董!是艺术品!不准说它是玩具!不,玩具当然也各有各的可观之处!洁希

  你也懂吧!」

  「谁知道啊。另外,敢再叫我洁希我就宰了你。」

  洁希丽叶撂下狠话后,咧开嘴露出锐利的犬齿。

  她并不知道这表情与她穿红色大衣的弟子十分酷似。女子充斥百分百认真杀气的目光跟杰克

  的蓝色太阳眼镜撞在一块。要是换成寻常人,光是面对这道目光就吓得昏过去也不足为奇。

  「呜喔……」

  实际上,杰克的脚步一瞬间也晃了晃——

  「——好了好了,不要吵架!」

  一个悠哉的声音温和制止着洁希丽叶。

  半透明的少女坐在宽阔房间中央那张附宽大床幔的床铺上,笑咪咪地开口。

  她是刚才迎宾服务生们唯一看不见的灵体——白色女祭司,塔布莶,拉萨。

  「难得大家都到齐了,要精神抖擞的好好相处喔。啊,除了梅奇欧雷以外,我觉得大家都太

  过活力充沛了。」

  只有这名少女是属于(螺旋之蛇)的一分子,却不带一丝邪气。

  她穿着的祭司服同样纯洁无垢。

  一点也感觉不到凡是魔法师——特别是追求旁门左道的(螺旋之蛇)成员——兢无可避免的

  里i暗气自i。

  少女露出太阳般耀眼的笑容,探出身子发问:

  「呐呐,大家对刚才那场会议有什么看法?特别是关于(阿斯特拉尔)的伊庭树。」

  「……他的目的……咳咳……很明显……」

  脸色苍白的梅奇欧雷回答。

  死灵术师青年以混杂喘咳的嗓音说出自己的见解。

  「那家伙……伊庭树……不打算让我们……或(协会)……获胜……」

  「啊哈哈哈哈!果然没错。他的点子还真有趣!直到今天为止,我想过各种魔法决斗的规

  则,却没想过这念头呢。」

  塔布莅,拉萨在柔软的床铺上蹦蹦跳跳,开朗的说着。

  「打倒树就能获胜,代表只要没人击败他,双方都无法胜利。不过,〈协会〉跟〈螺旋之蛇〉都无法开口,说自己收拾不了一个连魔法师也不算的外行人。嗯嗯,也就是说,对手跟我们都中了树的圈套?」

  「重点在于,我方的胜算大不大。」

  「基础」插嘴说明。

  「决斗的条件与方法本身不成问题。既然如此,只不过是多了〈阿斯特拉尔〉一个竞争对手而已。」

  「嗯,没错。但这个提议可是让我越来越有干劲喔?」

  洁希丽叶再度勾起鲜红的嘴唇,露出利牙。

  塔布菈·拉萨连连点头。

  「干劲很重要!既然我们有胜算,就没理由拒绝。」

  话说到这里,她回头望向房门口。

  「对了,萨雅吉在会议上什么话也没说吧?」

  「恕我失礼,当时我认为以多余的发言造成场面混乱并非良策。」

  名唤萨雅吉的男子将丝质礼帽靠在胸前,如此回答。

  他是在上次的伦敦事件里,首度现身的「慈悲」之座。

  一位配戴单片眼镜,拿着手杖的褐色肌肤男子。

  他光滑的肌肤看来像是年仅二十来岁,沉着的态度却又像四十几岁的人。或许是同样使用道术的关系,萨雅吉散发出跟影崎相似的气息。

  「重要的是,能够接近我等期望的大义到什么地步。在那场会议上,的确有迈向大义的进展,我相信主君也非常明白这层意义所在。」

  萨雅吉以独特的用词遗字说完后一鞠躬。

  他的动作远比刚才那些服务生更毕恭毕敬——以右手紧贴身体,右脚退后行了一个标准的英式鞠躬礼。

  「嗯嗯~萨雅吉还真爱咬文嚼字。总之,意思是事情进展顺利,所以你没插嘴?」

  「幸蒙明察。」

  男子低头未起的肯定。

  塔布菈·拉萨沉吟半晌,理解之后又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是你,会从哪里下手?」

  「首先,先控制一道灵脉以牵制〈阿斯特拉尔〉。无论伊庭树筹画了什么策略,只要用到魔法师就离不开灵脉。」

  「原来如此~派谁去比较好?」

  「依我的愚见,从灵脉特性来看是梅奇欧雷。若是再考虑到战斗能力及续战力,搭配杰克或菲因·库尔达同行比较适合。」

  「嗯嗯,你们觉得呢?」

  「我……无所谓……」

  「Yes,当然OK啊?」

  梅奇欧雷猛咳个不停,他身旁的杰克则大大点头。

  接着——

  「……我也都可以。」

  伫立在房间角落的菲因·库尔达,有点生硬的回应。

  塔布菈·拉萨不解地歪头。

  「菲因你怎么了?自从会议结束后,心情一直很不好耶?」

  「不,没什么。」

  有着干草色头发的少年别开视线。

  越过大片玻璃窗可望见的布留部市景色,也包含了〈阿斯特拉尔〉在内,是巧合吗?平常被大厦与房屋挡住而看不见的事务所,或许只有年轻人的妖精眼能够发现。

  『打倒我的人,就是魔法决斗的胜利者。』

  也只有妖精眼能够发现,刚才发表惊天动地宣言的少年身影。

  「嗯?」

  塔布菈·拉萨微微歪着头,但并未继续追问。

  嗯~嗯嗯~她举起双手伸懒腰。

  舒服地放松神情之后,少女开口:

  「那么,由谁搭档待会再决定……〈协会〉又该怎么对付?」

  「首先,最值得忌讳的对手是影崎。」

  萨雅吉提起在〈协会〉内也十分特殊,异貌的——制裁魔法师的魔法师。

  「赢得了吗?」

  「不行。」

  他干脆的摇摇头。

  「那名魔法师全力施为的时候,威力足以跟天仙匹敌。我再怎么拼命也是天壤之别……不过,天仙留在人间本来就是极度不自然的状况,他发挥全力的机会多半只剩下一次。」

  「嗯,就是为了消耗他的力量,去年才会请菲因他们帮忙的,」

  塔布菈·拉萨眯起眼睛。

  她指的是在京都发生的事件。

  以猫屋敷先前所属的结社〈八叶〉为契机,争夺伊庭树的红色种子,当时〈协会〉及〈螺旋之蛇〉还为此展开正面冲突。

  尽管没料到会有大魔法决斗的出现,但那事件正是塔布菈·拉萨和萨雅吉为了与〈协会〉决战而设计的布局。

  总之——目的是封印最强的魔法师影崎。

  「不过,他的力量最少还能再施展一次。这该怎么办?」

  「正如我以前说过的一样。既然对方的战力增强,往后只有临机应变了。」

  「唉,只能如此了。无论如何都得避免被对手一网打尽——嗯~那个穗波好像是菲因的后辈,所以等一下再问就好。至于叫猫屋敷的阴阳师跟我们交手过好几次了,大家有抓到什么对付他的重点吗?」

  「我跟『基础』和他打过,可是那家伙狡猾得很,起码也要两人联手对付!」

  杰克挥动肌肉隆隆的手臂慷慨陈词。

  「嗯嗯,很好。至于这次新出现的〈协会〉魔法师——如果顺利碰上——就由萨雅吉和『基础』负责调查他们好吗?在第一眼的分析上,你们的眼光是最准确的。」

  「谨遵嘱托。」

  「了解。」

  萨雅吉一鞠躬,「基础」也郑重的点头向意。

  「……那,这样就差不多了。」

  穿着祭司服的少女抱起双臂,躺在床铺中央悠哉地仰望天花板。

  她的表情突然一变。

  「……嗯。」

  塔布菈·拉萨轻声叹息。

  「老实说,我不明白伊庭树在想什么。他说不定在替我们烦恼,说不定想设法拯救被〈协会〉及〈螺旋之蛇〉撕裂的魔法世界——可是,他的想法根本就无关紧要。对我们而言,和用红色种子建造我们的世界,是我们唯一在乎的事。」

  少女如此宣言。

  面对她的宣言,所有人都垂下头。

  〈螺旋之蛇〉奔放的意志,在她面前统一。

  「决斗日是后天。」

  她的台词宛如歌唱般流泄。

  「就要开始喽?开始喽?要开始了唷?做好觉悟喔?无论是大家、〈协会〉、〈阿斯特拉尔〉——或除此之外的人,都该做好觉悟。」

  少女嫣然一笑,宣布这场秘密战争的开幕。

  2

  〈协会〉的魔法师们留在飞艇上。

  飞艇本来就是〈协会〉分部,他们会留下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刚才召开大魔法决斗会议的大厅内,众人分别坐在长桌边的椅子上。

  「……与其称作魔法决斗,这形式更像猎狐啊。」

  一个厚重的嗓音撼动着室内空气。

  达瑞斯·李维。

  他的表情看来极为不悦。

  这名男子不怎么隐藏自己的情绪,反倒在不同的场面加入战略考量来表现感情与激情。

  或许这也是成为王者的资质。

  思绪高深莫测的人,吸引不了臣下追随。无时无刻板着扑克脸,策画复杂策略的人才适合担任参谋,却不适合当个领导者。

  「不过,这场猎狐活动有太多狐狸以外的野兽。」

  「那、那、那、那个、已经掌、掌握到、敌方的战力、情、情报了吗?」

  尽管说话结结巴巴,纪尧姆·凯鲁碧尼仍举起圆呼呼的手发言。

  即使性格内向,该发言的时候却毫不犹豫,可以看出他果然是一流的魔法师。既然魔法师之战的特性是互相揭露事先准备的底牌,那么侦查对手能力就是必做的准备。

  达瑞斯轻轻耸肩。

  「已知的魔法系统及特征,和先前发给你们的资料一样。至于进一步的见解——」

  咚咚,他粗壮的食指敲了桌面两下。

  坐在附近的影崎颔首,补充说明:

  「其中特别强大的战力,应该是塔布菈·拉萨和萨雅吉。」

  「是吗?」

  姑且不论〈螺旋之蛇〉的首领塔布菈·拉萨,穗波之所以产生疑问,是因为萨雅吉只给人是个神秘人物的印象。

  她知道萨雅吉和影崎一样使用道术。

  但除此之外的情报完全是未知数。

  在伦敦接触之际,他轻松实现集团瞬间移动的高超技术确实厉害。然而,魔法战斗的力量绝非仅限于单一魔法的威力。特别是集团VS集团的魔法战斗,联手的默契与术式相性的影响力都比个人能力大得多。

  这是穗波在〈阿斯特拉尔〉经历过多场战斗后导出的结论。

  对于萨雅吉这个魔法师,究竟该估量他有多少能耐?

  「在同样身为道士的我看来,对方越是像他那样摸不清底,必然越难对付。刚才的会议上,他也故意没有发言。只要听到他说一句话,总能判断些什么的。」

  开口说话的,是纪尧姆·凯鲁碧尼之妻——身穿旗袍的刘芳兰。

  穗波和猫屋敷前阵子才在巴黎跟她交手过。

  她是位专封魔法的禁咒师。

  此刻,芳兰手持中国风的扇子抵着朱唇。

  那柄扇子似乎也是特殊的咒物。仙人拥有的特殊咒物又称作宝贝,但她手中的扇子是否也算便不得而知了。

  「总之,我认为他属于擅长实战的类型。假使传闻正确,据说萨雅吉是自壶中天习得异术的地仙。更深入的情报,没有直接对上很难确认。」

  「原来如此。」

  达瑞斯耸耸肩。

  一头金黄发丝跟着摇曳,看来宛若狮王。

  「不过……他还无法与影崎的本质相较。对吗?」

  「……但愿如此。」

  影崎本人回答。

  即使被当成衡量的指标,男子面无表情的脸孔也不见一丝动摇。

  达瑞斯只是哼了一声。

  「不必用上你也无妨。但是,对方恐怕会诱使我们浪费力量。他们会保留自己的王牌,企图骗我们把王牌用在诱饵上。不光是塔布菈·拉萨和萨雅吉,〈螺旋之蛇〉的人全都很擅于耍诈。」

  他停顿一下又继续:

  「所以,我会在我喜欢的时候,照我的意思消耗掉你。你有不满吗?」

  「请随意。」

  影崎始终面无表情的行了一礼。

  仿佛连自己的性命都毫不在乎般回答。

  听到他的回应,穗波和猫屋敷的表情微微一僵。听到在〈阿斯特拉尔〉时代多次阻碍他们的男子——也是曾隶属上一代〈阿斯特拉尔〉的魔法师——可视为自暴自弃的发言,两人一瞬间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然而在达瑞斯眼中,那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话说回来,从魔法决斗的条件来看,单是击溃〈螺旋之蛇〉还不够。胜利条件本身也必须做个检讨。」

  就像想动摇两人一般,达瑞斯再往下说:

  「……讨论该如何打倒伊庭树。」

  「…………!」

  穗波不禁停止呼吸。

  影崎的话题只不过是牵制,这才是重头戏吗?

  少女被迫面对必须打倒青梅竹马少年的现实,她的意识不禁暂时停滞。

  「你们两个应该很了解他。」

  即使达瑞斯将话锋转向自己,少女也无法立刻回答。

  她一再试图开口却失败,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

  「那……是……」

  「……我看,还是由我来说明吧。」

  猫屋敷代替穗波插话。

  「没关系吧?」

  「……也好。」

  达瑞斯同意了。

  确认其他人没有异议之后,猫屋敷继续开口:

  「首先,伊庭树的妖精眼原本是一种精于防守的能力。」

  「喔?」

  「……喵~」

  达瑞斯挑起一边眉毛,银发青年抚摸着正好跳到膝上的黑猫的头。

  青年的眼眸一如往常的眯起,隐藏他的真心。

  然而,他的说明却无可挑剔之处,逐一揭露伊庭树的「力量」。

  「因为妖精眼能够感应到探测魔法,也能预先判读低级攻击魔法进行闪避。此外,就算施展强大的咒术,他也可以分析出对手使用哪种咒力,所以要在短期间内咒杀他很困难。」

  「听你说来,这能力相当棘手啊。」

  达瑞斯摸摸下颚的胡须说出感想。

  「那,弱点是什么?」

  「我简单想到的有三点。」

  青年竖起三根纤长的手指。

  「首先,无法闪避广范围的术式。」

  他立刻扳下无名指。

  「即使伊庭树事先判读到,也不可能躲开半径达数十公尺之广的魔法。从前——红色种子还在他眼睛里的时候,还有可能连咒力一并打散,但现在的伊庭树并没有那么强的魔力。」

  「原来如此,确实有道理。」

  达瑞斯颔首。

  接着,猫屋敷扳下中指。

  「其次,超越人类运动能力的攻击速度。简单打个比方,面对一、两发子弹可以靠事先判读闪躲,却不可能躲避全自动机关枪的扫射。」

  这是洁希丽叶采取过的手段。

  吸血鬼的攻击完全超越人类运动能力,凭藉伊庭树的妖精眼也不可能完全挡下。要像洁希丽叶一样单独发动超越人类极限的攻击虽然困难,但事先布下一定的机关或找大批人手一拥而上,问题也就解决了。

  于是,猫屋敷最后扳下食指。

  「最后,反过来利用他看得太深这一点来攻击。」

  「……嗯?」

  达瑞斯很感兴趣地皱起眉头。

  猫屋敷没有吊人胃口,马上解释话中的含意。

  「伊庭树之所以异常的畏惧灵异现象,其实是防卫本能所致。简单的说,他明白万一直视令人恐惧的咒力太久,自己会受到精神创伤。」

  「…………!」

  穗波一瞬间看着青年瞪大双眼。

  然而,猫屋敷却故作不知的往下讲:

  「像我先前提到的,就算使用强力的术式,要咒杀他也很困难。但若是以造成精神创伤为目标的咒术,很可能会收到比平常更大的效果。当然,〈阿斯特拉尔〉方面也会安排一定的防御手段,不过以恶梦为主体的精神攻击手段,〈协会〉收藏的种类非常齐全吧?」

  说明到此结束。

  达瑞斯抚摸下巴的胡须半晌,发出感想:

  「好毒辣的手段啊。」

  「副代表不喜欢吗?」

  「不,我很中意。」

  达瑞斯晃动肩膀低笑出声。

  壮汉看来非常愉快的忍着笑意,蓝色西装微微颤抖的模样,有如高山在震动。

  接着,他向长桌一角呼唤:

  「纪尧姆,凯鲁碧尼。」

  「是、是、是、是的。」

  矮胖的男子连连点头。

  「我记得你见过伊庭树吧。」

  「是、是、是的,我、我们、的、的确、见、见过面。」

  「那么,你就是对付他的王牌了。」

  「啊、啊、啊,是、是是、是的。」

  达瑞斯缓缓颔首,纪尧姆紧张到活像变成了一尊石像。

  就在此时。

  「谈完了吗?」

  不知不觉间,新的灵体飘浮在飞艇大厅内。

  在场所有人都没察觉他的出现,手法高明至极。

  他是夜晚,穗波心想。

  手持黑色礼杖,头戴荆棘冠冕。

  来者是个连每片指甲都呈现乌黑,有着漆黑肌肤的少年。

  「尼格瑞多大人……」

  达瑞斯猛然起身,硕大的拳头贴在胸前一鞠躬。

  刘芳兰与纪尧姆·凯鲁碧尼也立刻效仿。

  尼格瑞多。

  穗波和猫屋敷仅仅见过一面——自称为〈协会〉代表的少年。

  「我们正召开讨论魔法决斗的会议。可以的话,也请尼格瑞多大人惠赐高见。」

  「不,不妥。营运组织乃人类的职责。吾无意出口干涉。吾要说的话唯有一句,今日只是来提醒诸位。」

  少年说,那是人类的职责。

  宛如自身不在人类的范畴内。

  肤色漆黑的少年缓缓眯起一只眼睛,以古意盎然的口吻说道:

  「只有一点……塔布菈·拉萨的对手是吾。你们记住了吗?」

  3

  ——〈协会〉。

  ——〈螺旋之蛇〉。

  ——〈阿斯特拉尔〉。

  心思各异的三方阵营,怀抱着各自的计划迎接夜晚。

  即使在每一方阵营内,个人的意念及感情也复杂地互相交缠。其中有憎恨、有渴望、有友情、有斗志、有嫉妒、有恐惧、有好奇心、忠诚心及其他各式各样的感情——这一切,构成如蜘蛛网般精致的魔法圆。

  或者,又像是佛教的曼荼罗。

  那一层又一层,重重叠叠的感情漩涡与因缘的图样。

  若一言以蔽之,可称为命运。

  既然如此,这场决斗可是决定命运——决定曼荼罗与魔法圆意义的——最后一笔?

  谁的期望会实现?

  谁的心愿会破灭?

  谁将不再饥饿?

  谁将失去梦想?

  ——包含所有的一切。

  大魔法决斗上演的时刻,终于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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