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临场 紫闷高中【命令9】——2009年6月

  【6月18日(星期三)午夜0点25分】

  我一边充电、一边打开手机电源,进入主画面,查看收件匣。收到了2则简讯。

  【6/17星期二23:59 寄件者:国王 主旨:国王游戏 本文:输的人已经确定。女生座号31号·吉川菜菜子。处以流血致死的惩罚。 END】

  【6/18星期三00:00 寄件者:国王 主旨:国王游戏 本文:这是你们全班同学一起进行的国王游戏。国王的命令绝对要在24小时内达成。※不允许中途弃权。*命令9:班上每位同学,至少要杀死一位班上同学。 END】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脑中一片混乱。这2则简讯所叙述的内容,我连一半都无法理解。

  努力地做了几次深呼吸之后,我的心情总算稍微平静下来。这时我才逐渐理出头绪。

  舞刚才拿给我看的那则,要我和健太朗要比赛【变瘦】的命令,应该是命令9。可是,现在收到的【班上每位同学,至少要杀死一位班上同学】也同样是命令9。

  难怪舞会突然向我示好,还亲切地把命令内容告诉我。总算找到答案了。

  舞为了让我和健太朗竞争,故意拿出假的命令来折磨我。她只是想要享受看见我被折磨的乐趣,好让她得到快感。

  她的内心一定是这样在嘲笑我吧。

  ——变瘦真的很累人呢。奈津子要不要站在我的立场,体验看看啊?和你心爱的健太朗竞争,这个命令太有趣了。要是真的相信了假的命令,在一天之内拼命减肥的话,一定很好笑。

  「我才没有打算要变瘦呢!完全没有!」

  ——那是因为你无法接受现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不是吗?如果这个命令是真的,你会怎么做呢?

  「我——我才懒得去想这种无聊的问题呢!没必要去伤这个脑筋!还不就是假的命令吗!——啊!」

  此时,我突然想起那句话。

  『我和菜菜子的差距就只有200公克而已。』舞是这么说的。

  ——不对。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菜菜子的体重本来是【61公斤】,后来减少到【57.8公斤】,成功减去了【3.2公斤】。

  舞本来的体重是【43.2公斤】,后来减少到【40.2公斤】,成功减去了【3公斤】。

  减了【3.2公斤】的菜菜子,以及减了【3公斤】的舞,两人的确相差了200公克。可是,菜菜子明明减重比较多,为什么后来却是她受到惩罚?

  当时因为菜菜子的死太令人震惊,所以那个时候,我根本没有心思仔细计算。

  而且,舞还故意用「放血」、「伤口是假的」这些话,来扰乱我的判断。此外,她还在绷带里面藏了一些首饰,让我们无法精确计算出她的体重。

  当下我真的没有心情静下来思考。要是我那时能保持冷静的话,也许就会看出端倪了。

  舞到底对我隐瞒了多少?真相只有她知道。

  你好像很喜欢用障眼法,来欺骗别人呢。

  但是,话说回来,舞毕竟是女孩子,所以才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真正的体重,因而戴上戒指、项链之类的珠宝首饰?

  真是个手段龌龊、爱耍心机的女人。

  就在此时,手机的简讯铃声响起。

  【收到简讯:1则】

  【6/18星期三00:37 寄件者:国王 主旨:国王游戏 本文:确认服从 END】

  班上的同学们开始自相残杀了。大家为了活命,不惜和自己的朋友相互厮杀。

  不知道为什么,我此刻的心情却异常平静。来到佛堂之后,我双手合十,在佛坛前的坐垫上跪坐着。

  好久没来佛堂参拜了。房问里飘散着淡淡的香气。我手里拿着线香,看着摆在供桌上的一张遗照。

  平常经过佛堂前,都会看到这张遗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却特别吸引我的目光。我不由得伸出了手。

  这还是我第一次对遗照这么感兴趣呢。

  黑白照片里的人,是一名上了年纪的男性。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也许是奶奶的丈夫吧?

  奶奶什么事也没告诉我。就算问了,她也不肯透露,只说「那是不堪回首的记忆,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便随口搪塞过去。

  即使如此,我还是知道了一些关于自己的过去。

  我把遗照翻过面来,把6个卡榫松开,里面的黑白照片和夹藏在下方的东西便掉了下来。原来里面还有另一张照片。

  照片里面有两个婴儿。

  那两个婴儿都是用白色的浴巾裹住。红通通的脸上,冒着许多像疹子一样的细小颗粒。婴儿的眼睛紧闭,小手握拳,好像哭得非常用力。

  毛发看起来还湿湿的。应该是刚出生的婴儿吧。

  一名身穿西装的男性,和一名穿着病患服的女性,两人怀里各抱一个,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这两个婴儿,就是我和智惠美吧。抱着我们的人,就是父亲和母亲吧。」

  那是我念小学4年级的夏天。

  我在后山那里抓到一只大甲虫。由于这一带是乡下,附近有山丘和小河,所以每到了夏天,我都会去山里抓甲虫。但是,那么大只而强壮的甲虫,还是第一次抓到。

  我开心得不得了。

  赶快抓去给奶奶看吧。可是,像平常那样拿给她看的话,就太没意思了。这次来点惊喜好了。

  我的心里这么想着,于是决定把甲虫藏在奶奶最常用的那个衣柜里。

  当我打开那个老旧的桐木衣柜时,在抽屉里发现了一封信。信封里面塞了一叠万元大钞,以及一张信纸。

  因为我当时年纪还小,看不懂汉字,不了解信纸上所写的内容。不过,有件事倒是可以确定。

  就是原来我有个妹妹。

  本来我想问奶奶,关于妹妹的事情,不过最后,我还是决定先藏在心里不说。

  因为我会害怕。也许是因为信封里面还塞了一叠钞票,所以我才不敢多问吧。我怕那是来历不明有问题的钱——。

  后来,我看了书之后才知道,为什么当时的我会有那样的好奇心。据说,小学3、4年级的孩子心理特征之一,就是会开始探索「自己是谁」。

  这个年龄的孩子,一方面开始和父母保持距离,另一方面又渴望变成父母那样,在这种矛盾心理之下,重新建立亲子间的关系。

  后来,我把那只甲虫拿到院子里放生了。

  「等你再长大一点,变得更强壮的时候,再回到我身边吧。」我许了这样的愿望。

  也许跟同年纪的孩子比起来,我算是幼稚的吧。

  因为,我始终相信「这世界上有白雪公主,也有圣诞老人」。

  我闭着眼睛。

  「从那时候算起,已经过几年了?那只大甲虫,最后还是没有回到我身边。——应该早就死了吧。」

  其实,我对自己的成长过程,还残留着一点记忆。

  在3岁之前,我一直都是跟家人一起住。我还记得那个背部又宽又大的男人、以及小小的公寓房间。

  以现在的用语来说,就是我曾经被那个背部很宽的男人「家暴」,而我则是称呼那个人为「爸爸」。

  我想,一般人大概不会记得自己3岁时候的事情吧?可是——也许是因为那段回忆太痛苦了,所以我才会记得这么清楚。我不知道被那个人殴打了多少遍,而且,他从来不肯陪我睡觉,这是最令我感到难过的。他是不是很讨厌我呢?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好像有一个跟我同样年纪的「伙伴」,总是陪在我身边保护我。那个人就是——智惠美。

  手机的铃声,像是要打断我的回忆一般,径自响了起来。

  【收到简讯:1则】

  【6/18星期三00:52 寄件者:佐竹舞 主旨:  本文:刚才量体重时用的小手段,想通了没啊?我来棒你解开谜题吧。

  《我 43.2→40.2(减了3公斤)》

  《菜菜子 61.0→57.8(减了3.2公斤)》

  按照这样来算的话,我减掉的体重是3公斤,照理说应该输给菜菜子才对。不过,【40.2】是体重计所显示的数字,它把首饰的重量也算进去了。扣掉首饰的重量400公克的话,剩下39.8公斤。这才是我真正的体重。

  43.2-39.8=3.4公斤。

  我减了3.4公斤,菜菜子减了3.2公斤。我和菜菜子相差200公克,所以我赢了。

  附带一提:我杀了一个人。 END】

  「谁要你告诉我答案!谁要看什么附带一提!啰哩、无聊、烦死人了!你干嘛一直缠着我!」

  我怒不可抑地大声咆哮着。

  为了不让奶奶发现,看完夹在遗照里面的秘密后,我又把照片放回原位,然后砰的一声关上玄关的门,从家里飞奔而出,毫无目标地在碎石子路上跑着。

  【收到简讯:1则】

  手机又再度响起。是简讯的铃声。

  【6月18日(星期三)午夜0点55分】

  【6/22星期三00:55 寄件者:国王 主旨:国王游戏 本文:确认服从 END】

  班上又有人杀了同学。

  那个人杀了住在自己家附近的同学吗?

  还是安稳地睡在身边的男朋友或女朋友?

  谁杀了谁?——谁又被谁杀了——?真是受够了。可是,不杀死同学的话,自己就会死。

  我停下脚步,打手机给健太朗。——没人接。

  「没用的东西。」

  正在嘀咕的时候,手机的铃声响了。

  是健太朗?——不,荧幕上面显示的名字是【真冬】。真冬是健太朗的死党。

  电话那头传来真冬温和的声音。

  『奈津子,你现在人在哪里?』

  「呃——在炼狱杉附近。」

  『那你知道健太朗在哪里吗?』

  「不知道!我也正在找他。」

  我开始激动起来,把没有拿手机的另一只手贴在胸前,感受心脏扑通扑通的鼓动。

  ——真冬为什么要找健太朗?

  难道,他想要拿「互相帮忙」当作借口,接近健太朗,然后把他杀了?不会吧,他们两个是死党耶!

  是我犯了疑心病了吗?

  就是说啊!怎么可能嘛……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这么问真冬:

  「你为什么想知道健太朗在哪里?」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通话中断的电子音。

  我睁大了眼睛。

  不对!真冬要找的人不是健太朗,他要找的是我。

  一开始,真冬问『奈津子,你现在人在哪里』时,我不假思索就回答『在炼狱杉附近』了。我居然毫无防备地泄漏了自己的位置!

  真冬知道我的位置了——他会来杀我。再不离开这里的话,我会被当成猎杀的目标。我会被他杀掉。

  牙齿「喀喀喀」不停颤抖的我,巡视了一下四周。被薄薄的乌云遮蔽的微弱月光,成了我现在唯一的光线来源。30公尺以外的地方全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这股黑暗就像鬼气一样,令人感到恐惧。

  我该往哪个方向走呢?

  往前直走吗?

  如果中途遇到班上同学?或是有人突然从黑暗中冒出来,我该怎么办呢?

  逃跑?要是保持距离,问清楚来意?或者跟他联手?

  我抬起头,望着洒满星屑的夜空,内心感受到一股妖艳的美感。就在此时,前方的黑喑中传来呼唤我的声音。

  「小奈!」

  是朋友?敌人?还是——宣战的暗示?

  「友美吗?」我警戒地回应。

  我摆出防卫的姿势,提防突如其来的攻击。不断膨胀的恐惧感,开始侵蚀我的身体。

  在前方4、5公尺的黑暗中,可以看到友美妖艳的目光在闪烁。

  那对眼睛,像是在黑夜中闪耀的星星,又像是深夜时分,出没在无人小巷里的黑猫的瞳孔。

  「我找你好久了呢,小奈。」

  那对眼睛逐渐向我逼近。

  「等等,我们还是保持一段距离说话吧。」

  对方的脚步变得更快了,无视于我的要求,快速地朝我跑来。

  我转过身,把对方抛在脑后,自顾自地跑了起来。我对逃脱有绝对的自信。

  才刚开始跑,友美的脚步声就停了下来。接着,背后传来「咚」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到了地面。

  我转头去看,发现友美就趴倒在碎石子路上。因为光线实在太暗,无法看得很清楚,不过隐约可以看到,她的左手按胸前,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你,你不要紧吧?」

  其实我大可不用管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丢下她不管。我怀着一颗警戒的心,慢慢靠过去。

  「喂,友美?」

  我在距离友美大约10公尺的地方停了下来,仔细观察友美的举动。

  「怎、怎么会这样!」

  我反射性地用双手捂住口鼻。

  友美的右手臂不见了。我这才恍然大悟,友美是在没有右手的情况下,跑来找我的。因为身体失去平衡,所以才会跌倒。

  她身上穿的衣服,右边袖子的肩膀部分被撕裂,鲜血从破口处大量流出。友美已经奄奄一息了。

  「发生什么事了?」

  「真冬他……说不定会来杀你。我就是被真冬……」友美断断续续地说着,好不容易把字句组好,却又开始呕出褐色的血。

  不是敌人,也不是要向我宣战!我在心里吶喊着。

  「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

  我咬着唇,飞快地跑到友美身边。

  「为什么不打手机给我呢!打手机就好啦!为什么特要地跑来呢!」

  「——对不起。」

  这个时候——【收到简讯:1则】

  【6/18星期三00:05 寄件者:国王 主旨:国王游戏 本文:确认服从 END】

  又是一封确认服从的简讯,这表示又有人杀人了!又有人被杀了!

  才刚看完,手机又响了。这个旋律是……这次是来电铃声,荧幕上显示的是【友美】。

  「这是怎么回事?」我侧着头,纳闷不已。

  「真冬他……抢走我的手机……可能是想……利用我的手机……诱骗同学出来……」

  我的视线,移到友美的右肩那令人怵目惊心的伤口。

  怎么会这么严重呢?

  「……他用农业机具……」

  友美痛苦地说,她大概是从眼神,看出了我的疑问吧。光靠这短短的一句话,我已经可以猜出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带是农业区,友美和真冬在摆放农业机具的周遭起了争执。

  真冬很可能是利用带有利刃的农业机具,切断了友美的右手臂。

  或者,友美不小心被撞倒,手臂被卷进农业机具里?

  从衬衫破损的裂口看来,很可能是被卷入农业机具里。

  被卷入的手臂遭到机械拉扯,肌肉、血管、骨头和衬衫,因为抵挡不住拉力而被撕裂——。一定很痛吧,友美?那一定是令人难以想象的痛楚。

  我脱下衣服,按在她的伤口上,想要帮她止血。就在这个时候——。

  前方传来有人在哼歌的声音。

  「友美~~奈津子~~找到你们啰。手机铃声暴露你们的位置了!『樱花雨』真是首好歌!听了会让人心情平静呢。」

  我惊恐地抬起视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发出怪异金属光芒、呈弧状弯曲的物体。

  再把视线稍微往上移。

  只见真冬站在大约3公尺的前方,手里拿着一把割稻用的镰刀。

  「小奈,快逃……」友美一面「咳咳」地咳血,一面痛苦地呐喊。

  我一个人当然是逃得掉,可是带着友美就没办法了。

  我站在真冬面前,挡住他。

  「拜托,放过我们吧。我不想死,也不想看着友美被杀死。我求你,放过我们吧。」

  「这个要求真是强人所难。你应该知道吧,奈津子?你跟我一样,不杀死同学的话,自己就会死。那家伙已经奄奄一息,杀了她也没差,而且我还可以因此活下来呢!」

  是谁把友美弄成这个样子的?是谁!

  我在心里不断地安抚自己「要冷静」,脑子同时不停地思考对策。

  用力踢他的下体,把镰刀抢过来——?可是,抢下镰刀之后,又能怎么样?

  我带着镰刀逃走,把友美留在原地吗?真冬也许追不上我,可是他一定会杀死倒卧在地的友美。

  就算把镰刀丢得远远的,又能争取多少时间?那样根本无济于事。现在的敌人是男生,徒手的话,我肯定打不赢他。要是这附近有河川就好了。

  要击败真冬,只有一个办法了——就是把镰刀抢过来,然后杀死他。

  「小奈……求求你,快逃。」

  「我不要。这是我怀疑你的报应,我一定要保护你才行。」

  真冬笑着听我们的对话,然后轻声地说道:

  「这就是友情吗?真是令人称羡呢。」

  游刃有余的语调,让人听了头皮直发麻。

  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大开杀戒的前兆。我非常确定——真冬要杀过来了。

  我不假思索地冒出这句话:

  「请……请你买下我吧。」

  「我不懂你的意思。」

  「男人……不是喜欢女人的身体吗?既然有求于人,当然要付出代价。所以,请你买下我吧。」

  「等我杀了你,就可以占有你的身体了。」

  我瞪着真冬的脸。也许是因为过度兴奋的缘故,他看起来好像头部充血似地满脸通红,瞳孔扩张,一双眼睛布满血丝。

  不对劲。真冬已经不正常了。他现在是戴着人皮面具的恶魔。

  真冬大力地在空中挥舞镰刀,一步步地朝我们逼近。

  「干脆把你们两个一起杀掉!」

  无论如何,我都要保护友美。

  我闭上眼睛,做了最坏的打算。只要杀了我,就会收到【确认服从】的简讯。我祈祷着,希望这样就能让真冬恢复正常。

  【6月18日(星期三)凌晨1点25分】

  「哇啊!」

  先是听到真冬凄厉的惨叫,随即又传来沉重的物体砸落地面所发出的钝重声响。

  可是,我的身体——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痛,甚至连受伤都没有。

  是健太朗救了我吗?

  我怀着恐惧的心情,睁开了眼睛,只见脚边躺了一个手拿镰刀的男性。是真冬没错。

  我再把视线移向刚才真冬所站的位置。舞就站在那里,她的脸部、头发,还有上半身,都沾满满了鲜血。她用那双仿佛以手术刀划开一般的细长眼睛,冷冷地俯视着倒卧在地的真冬,而手里则是握着一颗沾着红色鲜血的石头。

  舞把石头丢向黑暗中,然后把真冬手上的镰刀抢下来。

  她到底想做什么?

  只见舞拿镰刀抵着真冬的咽喉,眼睛眨也不眨地用力割下。

  温热的鲜血,从喉咙汨汨流出。镰刀一挥,飞散的血水便溅到我的身上。舞俏皮地笑着说:

  「确认服从。」

  我无言以对。她又继续说下去:

  「我一直在等待偷袭他的机会呢。要是跟他正面交手,倒霉的很可能是我。不管怎么说,你这条命,我总算是救回来了,再见。」

  舞大概是太累了,脚步有点不稳。

  「站住!」

  听到我的叫唤,舞缓缓地转过头来。

  「奈津子,劝你还是快点动手吧。地上不是躺着一个快死的人吗?」

  说完,舞的身影便消失在黑暗中。我被吓呆了,所以没再叫住她。

  沾在你脸颊、头发,还有衣服上的血,是谁的?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可以面不改色地割断别人的咽喉?

  难道你没有一丁点的人性吗?

  不,这些都不是重点。

  【收到简讯:1则】

  【6/18星期三01:36 寄件者:国王 主旨:国王游戏 本文:确认服从 END】

  我恢复了理智。又有谁杀了人了。

  就在40分钟前,舞传了一则【我杀了一个人】的简讯给我。她的脸颊、头发、还有衣服的血迹,应该就是那时候沾上的吧。

  命令9的内容是【至少要杀死班上一位同学】,只要杀死一个人就够了。可是,看舞那个样子,好像还打算继续杀下去。尽管都已经累到步履蹒跚了,也不打算停手。

  我赶紧跑到友美身边,确认她的情况。她看起来非常虚弱,感觉呼吸就快要停止了。再不带她去医院的话,她一定会死。

  我拿起出手机,正打算拨号的时候,友美用她仅剩、虚弱的左手,抓住我的手。

  「命令说……至少要杀死一位班上的同学……小奈,你杀了我吧。」

  「不可能!你以为我下得了手吗!」

  「这是我的命……我很清楚,我已经没有救了。请你接收我的命吧……求求你。」

  接收我的命——友美这句话,在我心里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接收一个人的生命,不是随口就能答应的事。因为那就表示,要继承那个人的意志、思想——还有未来。好沉重,这个担子太沉重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要以那个人的孩子的身分活下去。也就是要继承那个人的血,成长茁壮的意思。

  可是,孩子若没有父母的养育,是无法独自在这个世上生存下去的。生下孩子的人,有义务要把孩子扶养长大。

  而我,现在就像是个被缺乏责任感的父母丢弃的孩子一样。我必须继承友美的未来,孤伶伶地活下去。

  眼泪不停地从友美的眼中流出。她用湿润的眼睛凝视着我,气若游丝地说:

  「小奈,你有看星期五晚上9点的连续剧吗?不知道那部戏的男主角,能否得到幸福……他为了在社会上出人头地,不惜把别人踩在脚下、背叛那些对他伸出援手的朋友,甚至还抛弃了女主角。因为,他只相信自己。

  我好想知道男主角的结局喔。不知道他的未来是幸福,还是不幸?我希望这出戏有个快乐的结局,男主角能够及时回头,从此过着幸福的日子。我不要他……落入地狱。」

  友美嘴里说的是「为了在社会上出人头地,不惜把别人踩在脚下」的男主角,不过,她其实真正想说的是「她无法认同那些为了活命而杀死自己朋友的人」、「那种人最好下地狱去」。

  我是这么认为的。

  「那只是连续剧的剧情,你不要想太多了。」

  「……我知道。」

  「我想把我这条犹如风中残烛的生命,送给还在绽放的你,小奈。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

  「说吧。」

  「我也想成为……咳咳……快点动手吧……快……」

  「你的要求是什么?」

  「朋……友……」

  友美的嘴没再继续动了。我轻轻地阖上她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

  还来不及把「最后的心愿」说完,友美就陷入永远的沉睡之中了。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不甘心,而且对这个世界还有眷恋。

  「你的要求是什么呢?拜托你,把它说完……我会仔细聆听的。拜托你,说完好吗……!」  但是,友美再也无法开口了。

  如果是我动手杀了友美,也许还能让她死得瞑目一点吧。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就痛得揪在一起。

  连她临死前说的「把我这条犹如风中残烛的生命,送给还在绽放的你」的要求,我都无法做到。友美的心愿,终究没有一个能够实现。

  我轻轻地把手按在友美的脖子上,慢慢地将两手掐紧。

  「已经太迟了……对不起。」

  【确认服从】的简讯果然没有传来。

  我抱起友美的尸体。因为,我想把我充满生命力的眼泪,献给友美。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要我杀了同学吗?我真的做不到啊!」

  把友美逼死的人是真冬。真冬又被舞所杀。所以【确认服从】的简讯才没有寄达。

  悲伤感和孤独感几乎快把我击倒,让我陷入了更深的「彷徨无助」深渊中。

  独自被丢进大海里的我,脚踝被人抓着,一路拖往海底。

  那里是个没有任何声音的黑暗世界。足以压溃一切的水压,现在正压迫着我。要是不切断那只抓住我的脚、想把我拖进海底的手的话,我也会死,会被拖进地狱里去。

  我站了起来,静静地看着地上那块舞用来砸死真冬的石头。

  有时候,人必须做出残酷的决定。

  只要是随手能拿到的东西,都可以当作杀人的工具。与其被杀,不如先下手为强。把那些可疑的家伙、妨碍我的绊脚石,全部都杀掉吧。

  只有这样,才能活命——。

  我感觉到背后有一股杀气逼近。眼前的地上,有一道人影延伸了过来。

  我不动声色,只用眼睛搜寻四周,看看有什么可以拿来当作武器的工具。我试着从地面上的影子判断对方的情况,同时保持着随时可以作战和逃跑的姿势。

  用计诱骗杀人并没有错。与其被杀,不如先下手为强。如果赢不了,就逃跑。

  我转过头,用威吓、牵制的眼神,狠狠地瞪着对方。

  首先要确定的是,对方是不是比自己强悍,手上是否有拿武器,如果有,又是什么武器,至于对方是敌是友,那是之后的事。

  「奈津子,是你杀了真冬和友美吗?」

  【6月18日(星期三)凌晨1点49分】

  「不、不、不是我……」我拼命摇头,低声否认。

  「你的眼神看起来好可怕,奈津子。发生什么事了?老实告诉我。」

  「相信我,真的不是我杀的。我好孤单,好想见到你。因为、因为——」

  我希望有人能支持我、保护我。

  温热的眼泪从眼眶溢出。我奔向健太朗,紧紧地抱住他。

  深海里的我,终于看到「光」了。

  我真是可耻。就在刚才,虽然只有一瞬间,可是我居然想杀死自己所爱的人、想要把「光」给捻熄。

  「对不起,可是杀死真冬和友美的人,真的不是我。」

  刚才背后的那股杀气,是来自健太朗吗?

  健太朗绝对不可能这么做的。我想到哪里去了?我的精神真的受到太大的冲击了。

  我把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健太朗也一脸认真地听着。

  「没想到舞和真冬,居然做出这种事来。」

  「舞已经不正常了。」

  「为了活命,居然不惜杀死自己的朋友,我真是无法理解。」

  「不要尽说些漂亮话,健太朗……」

  话还没说完,我的手机就响了。

  【收到简讯:1则】

  【6/18星期三01:52 寄件者:国王 主旨:国王游戏 本文:确认服从 END】

  「不知道这次是哪里——大家已经顾不得什么相亲相爱了。对了,健太朗,你之前去了哪里?」

  「我之前一直待在派出所。那些警察根本不相信我说的话,所以我……」

  语尾的部分,健太朗只是含糊带过。我认为他大概是想这么说,于是我接上他的话,继续说:

  「所以你就逃走了?」

  「因为我实在忍不住了。奈津子,我认为应该把分散在各地的同学集合起来,想办法让大家的心团结在一起。」

  「……我认为那是不可能的。要是到时候,演变成互相残杀的局面怎么办?」

  「那就先告诉大家『不准携带武器』。如果是徒手的话,我们应该还能阻止。」

  「你怎么这么天真!你以为大家真的会乖乖地照你的话去做吗?要是他们藏起来怎么办?而且,只要是手持的东西,都可以变成杀人工具!即使是地上的石头也一样!」

  因为太激动的关系,我就像把机关枪一样,劈哩啪啦地说个没完。

  「所以说,要相信大家啊!要是我们不相信别人,别人同样也不会相信我们!你想想看,以前我们都是好朋友,就像大家庭一样,不是吗?只要到了学校,就会看到同学,说不定,我们和同学相处的时间,比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还长呢。」

  我对逃避现实、抱持理想主义的健太朗所说的这段话感到很火大。

  「问题是——以前像家人一样的同学,现在已经变成必须互相残杀的关系了。你看清楚现实好不好!」

  「我一定要让大家重新回想起来!我知道这需要很大的力量!所以,即使必须有所牺牲,也在所不惜……」

  「什么?有所牺牲……?健……健太朗……」

  健太朗突然在我的嘴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没有热情的拥抱、也不是那种用手按着头的激吻,而是把手放在背后,在我的嘴唇上轻轻点了一下,就像平常看到的「亲嘴陶瓷娃娃」那样,非常绅士的吻。

  我的脸一定涨红了吧?不过同时,脑袋也变得一片空。我茫然地站着,手指微微地颤抖。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轻吻,却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快要停止了。

  这是我的初吻。我居然忘了要闭上眼睛。

  我的嘴唇会不会很干涩?早知道,应该要涂护唇膏的。

  我有刷牙吗?至少要刷1小时才行吧。

  应该闭上眼睛才对。像这个时候,手应该放在哪里才好呢?

  我满脑子都在想这些。

  为了掩饰尴尬,我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就像刚抹完唇膏那样。可是,我马上停止了这个动作,因为我不想让健太朗以为我讨厌他的吻。

  爱是花朵,爱是一条河流,时而平静、时而激荡。此外,爱是盲目的。

  我突然想起,曾经有位社团的同学这么说过:

  「爱是一把利刃。」

  我的初吻,就在真冬和友美的死亡现场附近被夺走了。虽然时间和地点都不恰当,我却感到无限的满足。

  如果这个吻是在【国王游戏】结束之后,或者,是游戏结束的暗示,那该有多么美妙啊!

  「等一切结束后,我们再继续吧。」

  我喃喃地说道: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这样办吧——不过,千万别叫舞来喔。」

  健太朗点头同意了。

  我和健太朗分别打电话给班上其他同学,通知他们「到校园集合」。

  还不忘特地强调「禁止携带武器、或是任何会伤人的道具」。

  顺利打完电话后,健太朗安心地松了口气。

  从他的表情看得出来,他到现在这一刻还深信不会有人携带武器。

  『要相信大家啊!要是我们不相信别人,别人同样也不会相信我们!你想想看,以前我们都是好朋友,就像大家庭一样,不是吗?』

  大难就要临头了。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相信自己可以让大家的心团结起来。

  健太朗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也许,心地善良是他的致命伤吧。可是,偏偏我就是被他这点所吸引。所以我打从心底羡慕他,拥有这些我所欠缺的特质。

  大约是距离现在1个月前左右的事了吧。

  学校附近的酪农,以「希望学生们多摄取钙质,长得又高又壮」为由,免费赠送自家生产的鲜奶给全校学生喝。

  学生里面有人讨厌喝牛奶,当然不可能喜欢「自家生产的牛奶」了。

  这户酪农人家生产的鲜奶,有种很浓的独特腥味,连平常习惯喝牛奶的人,第一次喝都会觉得难以下咽。我们班上有一半的人喝不习惯,纷纷改喝茶。

  「那么难喝的牛奶怎么喝!还免费赠送呢!用脱脂奶粉泡的都比它好喝。」

  寿史耐不住性子,大声咒骂。

  可是健太朗却说「不喝多可惜啊。我很喜欢喝牛奶,而且我们不应该糟蹋酪农的一片心意」,于是就把邻座女同学的鲜奶拿去喝了。

  「那我的也给你喝吧。」

  「我的也是——」

  「怎么连友美也不喝!」

  摆在健太朗桌上的鲜奶越来越多。最后算一算,包括他自己那瓶在内,总共有13瓶。

  我也搞不清楚健太朗真正的想法是什么。他是真的喜欢喝鲜奶吗?还是因为不想糟蹋酪农的好意,才勉强喝下呢?

  「喝这么多!这个爱喝鲜奶的傻瓜,是被同学强迫的吧!」不知情的人看了,大概会以为我们在虐待健太朗吧。

  以每瓶200毫升来计算,13瓶加起来就超过2.5公升。再怎么爱喝鲜奶的人,也不可能一次喝这么多。

  可是,健太朗不但喝起桌上的鲜奶,还喝得津津有味。

  不知不觉,班上同学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健太朗身上了。大家都开始感到好奇,想知道「健太朗能不能把鲜奶全部喝光」。

  教室里一片闹哄哄,所有人都围绕在健太朗的桌子四周,帮他加油打气。

  在同学的注目下,健太朗喝完了第5瓶鲜奶,此时,坐在他后面的刚志突然大声喊:「外面那是什么?」

  刚志的声音把同学们的注意力从健太朗的身上引到教室外头。只有我还继续盯着健太朗,没移开半秒钟,所以,我全都看到了。

  刚志假装快要跌到的样子,趁机把鲜奶倒在健太朗的头上。

  「对不起,我手滑了!」刚志狡辩地说道。

  不管怎么看,他就是故意的。

  手滑?

  手滑也不至于会让手上的鲜奶,倒在健太朗的头上吧!

  我以为健太朗会勃然大怒,可是他非但没有生气,还反过来关心刚志。

  「你不要紧吧?」

  我简直快被健太朗气死了。

  你怎么都不生气呢!至少抱怨一下吧!看也知道刚志是故意的啊!

  「你是笨蛋吗!小心一点嘛!」刚志瞪着健太朗说道。

  「我是笨蛋?」

  糟了,要开打了!教室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没想到,健太朗的反应却是「你说得没错。我喝这么多瓶鲜奶、头上被淋了鲜奶,任谁看了都会认为我是笨蛋吧!说不定还会以为我是在滴水……不、滴奶呢」。就这样,一触即发的场面顿时平静了下来。

  班上的同学看到健太朗湿答答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冲淡了烟硝味。

  刚志大概是看到班上同学都在为健太朗加油,所以心里很不是滋味吧。

  “有什么了不起!我也会喝鲜奶!你最好淋得全身都是鲜奶,被大家当成笑柄!”

  刚志的表情,似乎是在这么说。

  健太朗收到的12瓶鲜奶之中,有一瓶是刚志暗恋的对象杏给的。她还在奶瓶上写了几个字,字迹圆圆胖胖的,很可爱。

  【谢谢你,你人好好喔!加油!小健!】

  刚志把鲜奶倒在健太朗头上的那一刻,刚好就是健太朗拿起那瓶写了字的鲜奶的瞬间。

  我想,这才是刚志倒牛奶的最主要原因吧。

  「你为什么都不生气?」

  「刚志是不小心手滑,又不故意的,为什么要对他生气?」

  「他明明就是故意的!他在说谎!你还不知道吗?其实刚志——」

  健太朗捂住我的嘴,不让我继续说下去。他这么说道:

  「不要再说了,这样就好了。只要刚志心情变好就行了,毕竟我也有错。」

  既然健太朗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再追问了。

  那个时候的健太朗,心里究竟作何感想,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隔天,刚志和杏开始交往了。刚志打从进高中以来,就一直在暗恋杏。

  而且,那天健太朗和刚志,两个人居然还有说有笑地聊天。

  「奈津子,你在发什么呆!到学校去啊!我们要比其他人早到,这样才能当好的示范!」

  我「啊」的一声,回过神来。

  「对不起。」

  于是我们匆匆忙忙地赶往学校。几分钟后,我和健太朗一起站在校门口,等待其他同学到来。

  快要被不安的心情压溃的我,紧紧握着健太朗的手。健太朗也用他那毫无污点、纯真热情的澄澈眼神凝望我,同样握紧着我的手。

  健太朗的手又大又温暖,好像在告诉我「放心,要相信大家」,让我不安的情绪慢慢缓和下来。

  我低头看着地面,忍不住掉下眼泪,完全无法直视健太朗的眼睛。

  【6月18日(星期三)凌晨2点12分】

  「让你久等了,健太朗。啊、奈津子也在吗?我是来参加讨论的,我有遵守约定,没带武器来喔。」

  刚志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我们面前。的确,他手上没有拿武器。

  不过,他还是有可能把武器藏在口袋里。我拉了拉健太朗的手。

  「嗳!」

  健太朗不理会我的顾忌,走上前去。

  「刚志,我不是还拜托你把女朋友一起带过来吗?杏她怎么了?」

  「这是我跟她的事。我没必要什么事都听你的吧。」

  「难道,你不担心杏吗?」

  「你到底是我们的什么人啊!我跟你是因为那次的鲜奶事件,才变成朋友的。我能够和杏交往,的确是托你的福,可是那也是因为我有魅力,杏才会答应当我女朋友喔。你只不过是帮我制造机会而已。」

  「你说得没错。只是我希望——你能好好保护杏。对不起,我不该多管闲事。」

  「自以为多了不起!略施小惠,就以恩人自居啦?」

  我看着刚志从我们身边走过,穿过校门,头也不回地往校园里面走去。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天健太朗和刚志两个人有说有笑了。因为健太朗凑合了刚志和杏,所以他们才会变成朋友。

  越走越远的刚志,突然伸手朝后面摸了一下自己的背。

  是在搔痒吗?不,那个动作看起来,像是在摸索藏在背后的东西,也像是为了避免东西掉落,而在调整位置。

  刚志是敌人。与其被杀,不如先下手为强。把那些可疑的家伙、妨碍我的绊脚石,全部都杀掉吧。

  ——健太朗由我来保护。

  这是一个星光已经从天空消失的夜晚。

  按照古人的说法,这个时间,大概是草木皆已入眠的三更时刻吧。此时班上的同学陆陆续续集合起来了。

  有些人看到我和健太朗站在校门口,会主动跟我们打招呼;有些则是视而不见,径自进入校园;有些大概是因为太害怕,故意不看我们,可是两脚却不停地颤抖。

  每个人的心里,都抱持着不同的想法。

  那些到学校来集合的同学们,在我看来,就像是用来当作诱饵,吸引猎食的野兽上门的小动物。这世界上有些人是猎食者,有些人是猎物。——我想,我应该是属于猎食者吧。

  健太朗站在大家面前说道:

  「请大家听我说,我——」

  刚志突然一个箭步跳到人群前面,打断健太朗的话。

  「至少要杀死一名同学,不然就会死!你知不知道啊——!」

  刚志的右拳,硬生生地打在健太朗的脸上。健太朗没撑住,跌倒在地上。紧接着,刚志又跨坐到健太朗身上,不断地对着健太朗的脸挥拳。

  我上前阻止刚志,拉住他的手,但是因为力气太小,一把就被甩开了。

  「不要妨碍我!你这只母猪!」

  刚志用手肘朝着我的下颚顶开。我跌坐在地上,嘴里突然感觉到一股铅的腥味。大概是咬破皮了吧。

  「大、大家快救救健太朗!快拉住刚志啊——!」

  我向四周围观的同学们大声地呼救,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搭救健太朗。

  大概是不想被牵扯在内吧。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纷纷窃窃私语着。

  ——全是一群冷血的家伙。发生这种情况,你们就只顾自己吗?

  刚志的手伸到后腰,从皮带附近抽出一把蝴蝶刀,用刀刃顶住健太朗。

  「你给我仔细听好!我刚才就是用这把刀,杀了一个女人的!」

  健太朗惊讶地睁大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你、你是骗人的吧?刚志——说啊!说你是骗人的!你不可能杀人才对啊!」

  不是只杀一个人就好了吗?为什么连健太朗都不放过?

  为什么要夺走我最心爱的人?

  我恨刚志。他是敌人,是仇家,是绊脚石。

  对刚志的恨意,占据了我整颗脑袋,让我一瞬间变得有机可乘。

  刚志从健太朗身上迅速站了起来,然后像一股大浪一般,往我这边扑了过来。

  我还来不及从地上站起来,刚志已经绕到我的背后,用左手勒住我的脖子,右手握着蝴蝶刀,顶住我的脸。

  「杀人的那一瞬间,还真是痛快啊!我就这样夺走了那个人的未来呢!」

  健太朗「呸」了一声,把和着血水的唾液吐在地上。然后手撑着地面,慢慢地站起来。

  「你是怎么了?刚志——不是杀掉一个就够了吗?处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责怪你的,所以,你不要再——」

  「体验过杀人的快感后,就戒不掉了!我就在你面前,把你心爱的奈津子给分尸吧?杀女人的快感,要比杀男人爽多了!她们的尖叫声可真是美妙无比呢。」

  我全身颤抖不已,眼睛直视着蝴蝶刀的刀锋前缘。刀锋因为反射皎洁的月光而闪闪发亮。

  刚志瞥了我一眼,又转头对着健太朗咆哮道:

  「啊、对了对了。被我杀死的那个女的就是杏!我就是趁着跟她一丝不挂躺在被子里的时候,动手杀死她的。那家伙应该没来这里吧?不可能来的!她现在正全身赤裸,倒在路边睡大头觉呢。

  我永远也忘不了,一刀刺下去的瞬间,她脸上的表情,以及喷溅出来的温热鲜血!杏那家伙,外表长得不怎么样,内脏倒是挺漂亮的。我现在也来确定一下奈津子的内脏吧?你长得比杏可爱,说不定内脏更漂亮呢!」

  健太朗看着地面,喃喃地说道:

  「怎么会变这样……」

  眼泪从他的眼眶溢出,滴落到地面。那是悔恨的眼泪吧——

  「疯了有什么不对吗?在这种情况下,任谁都会发疯吧!」

  我仔细听刚志说的话,发现了其中的矛盾之处。

  ——刚才他说,他趁着和杏一丝不挂躺在棉被里的时候杀了她。可是之后又说杏躺在路边?

  刚志拉高音量,张开像鲨鱼一样的大嘴,疯狂地笑着。

  「我可以杀了奈津子吧?先把手指头和乳头切下来怎么样?」

  刚志瞪着健太朗,继续说道:

  「你不想保护奈津子吗?健太朗。」

  说到这里,刚志手上的蝴蝶刀突然滑落到地上。健太朗眼见机不可失,便张开双臂朝刚志飞扑而来。

  就在这一瞬间,刚志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委屈你了,奈津子。」

  「咦?」

  我转头看着刚志,怀疑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话。

  「健太朗!这样才是男子汉!」

  刚志再次回头看着健太朗,大声咆哮。脑子还处于混乱中的我,背后被狠狠地踢了一脚,然后像是往前跪拜一样地趴倒在地。

  刚志比健太朗早一步抢回了那把蝴蝶刀。

  「呀啊啊啊啊啊!会说漂亮话是很好,不过,也要记得保护自己爱的人啊!健太朗!」

  刚志躲过朝他飞扑而来的健太朗,使得健太朗整个人往前扑倒。

  「内心稍有怀疑,动作就会变得迟钝喔。想要阻止发狂的我,就不要有所怀疑!」

  这一瞬间,刚志的表情变得好温和。

  「如果我认真起来的话——」刚志喃喃地说道。

  刚志绕到健太朗的背后,将他的右手往身后拉起,压制手肘的部位,然后把蝴蝶刀硬塞到健太朗的右手心。

  刚志的双手紧紧抓住健太朗握着蝴蝶刀的右手,往自己的胸前拉去,把刀刃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

  胸前的内色衬衫,瞬间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刚志的膝盖跪倒在地,蝴蝶刀还插在他的心脏上面。他勉强撑住上身,挤出仅剩的力气,对班上的同学喊话:

  「大家听着……这样……彼此残杀……有什么意义呢?你们都看到了吧……朋友互相残杀……有多么残酷、多么丑陋……这么做,能留下什么呢……健太朗,不要过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刚志!你说啊!」

  「大家……都了解了吗?把手机拿去……看里面的……简讯……」

  刚志咚的一声往前倒下。原本插在心脏的那把蝴蝶刀,现在刺得更深了。

  他握着手机的左手,伸向健太朗之后,就没了动静。

  「刚志——!」

  健太朗拭去眼泪,拿起刚志握在手心的手机。荧幕上面显示出未传送简讯的内容。

  【给健太朗:

  当你看到这则简讯时,就代表我已经死了,同时也表示计划成功了。

  我想解释一下,大家对我的误会。

  我应该会告诉大家,杏是我杀的。其实那是骗人的,我只是想要挑衅大家而已。

  我赶到杏身边时,她已经被杀死了,而且死状非常凄惨。

  我忘不了杏脸上的表情和温热的鲜血。她的身体还温温的。

  不是我没遵守约定,而是我保护不了她。杏就算想来,也来不了。

  我不会要求你替我们报仇,相反的,我并不希望你这么做。

  写这篇文章的用意,只是想要让你了解真相而已。

  你这个滥好人,心里在打什么主意我早就看透了。

  你绝对不会为了让自己活命,而杀死班上的同学。可是这么一来你就会死,我不要这样。

  于是,我开始动脑筋去猜测你在想什么。虽然已经很久没动脑了。

  这是我的想象——你一定是想在大家面前,让某个人杀了你吧?这么一来,同学们就会了解了。

  朋友之间互相残杀,是多么残酷不人道的事。

  我猜对了吧?

  我这个人很聪明吧?

  当我听到你说,要同学们到学校集合时,我就想到了。

  这件事一定很难以启齿吧?叫同学不要杀死同学,就等于是叫他们去死一样。

  所以你不敢说,正确来说,应该是你开不了口。

  于是,你决定让大家亲眼看看,杀死同学是多么残酷的行为,然后由大家自行决定。既然要杀同学,就得要有这样的觉悟才行。

  不是吗?

  如果看了之后,大家还是决定要杀死同学的话,那就杀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不杀同学,自己就会死。

  国王下这道命令,还真是整人呢。

  我决定由我自己来当坏人。你本来计划要做的事,由我来替你执行。

  这是我最后能报答你的方法。

  谢谢你凑合我和杏,THANK YOU!没有你,我就不会和杏交往了。

  你帮我制造机会,是我这辈子最棒的惊喜!真亏你想得出那个方法来呢。

  你这个人喜欢装傻,总是想把怒气转变成笑声。

  可是,有时候还是要懂得放下善良和犹豫,学习愤怒和残忍。

  否则就无法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接下来轮到你了。快向奈津子告白吧,傻瓜!奈津子在等你呢。

  最后我想说的是,恶魔真的存在——拜拜啦。刚志留。】

  这时候,班上同学的手机都收到了简讯。除了健太朗手上拿的刚志的手机之外。

  【6/18星期三02:25 寄件者:国王 主旨:国王游戏 本文:确认服从 END】

  健太朗已经不再流泪了,尽管他心里一定很想狠狠地痛哭一场。

  他低着头,看起来像是极力在压抑自己的情绪,连声音都在颤抖。

  「谁才是滥好人啊!最痛苦的人是你吧,因为你失去了杏啊!在这样的情况下——在我们之中,你才是最冷静的那个。你没有疯,你是最开朗、最善良的人——啊啊啊啊啊啊!」

  听到健太朗的呐喊,我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健太朗抬起头看着大家,像是要抹去内心的悲伤似的,以坚定的语气说道:

  「杀死同学就是这么残酷的事——现在你们都知道了吧?杀了同学之后,未来就只剩下自己一无所有的生命而已!我希望大家要有这样的觉悟!」

  有段时间,现场的人动也没动一下。大家的内心一定都有不同的想法,一定都很挣扎吧。

  然后,一对男女走到了健太朗的面前。

  「我们……」康太低着头,喃喃说道。

  「健太朗,就这样吧。」千夏把康太的话接下去说。

  他们手牵手,往教室的方向慢慢走去。

  接着,渡跑到健太朗的面前。

  「我也无法下手杀死同学。与其这样——不如为某个人牺牲吧。」

  「那你就去死吧。」

  一个丝毫不带感情的声音,在同学之间响起。一瞬间,周围的空气仿佛凝结了。

  渡的背后有一双黑色的手,正无声无息地靠近,然后一把攫住渡的头部。

  下一瞬间,渡的头被扭转180度,鼻子、眼睛和嘴巴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黑色的后脑勺。然后,渡的身体开始慢慢往后倾倒。

  「你的命因为某个人而奉献牺牲,真是太好了。」

  寿史松开自己的皮带,将它挂在脖子上,然后这么说道。

  这个时候,在场的人手机同时响了起来,却没有一个人想查看简讯。

  「我终于知道,杀死别人是多么残忍的事了。想活命就要杀,到最后,就只剩下自己一条命了,对吧?」

  他的声音像是在威吓那些鸦雀无声的同学,同时彰显自己的权威。

  就在此时,教室顶楼传来不知道是谁的呐喊声。

  「大家保重了。我们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的。」

  在月光的照射下,可以看见康太的身影,他攀越了顶楼的护栏,往边缘走去。

  「我讨厌杀人,也不想被杀。我不想破坏我们彼此之间的友谊!」

  千夏的身影就紧邻在旁边,两个人手牵着手,贴得很近。

  「所以,我们决定要这么做。」

  刚才手牵手,往校舍大楼走去的康太和千夏,现在就站在5楼高的顶楼边缘。只要一阵强风,就会把他们吹落。

  两人的身影紧紧抱在一起,亲吻着彼此,身体一动也不动,仿佛要一直吻下去似的。

  不一会儿,那对身影仿佛被什么力景吸引一般,以拥抱的姿势往下坠落。

  喀啦!咚!听来像是盆栽的碎裂声和钝重的坠落声,同时传入耳中。

  两种声音结合在一起形成的战栗旋律,很快地消散在凝结的气氛中,只留下无奈的叹息。

  【6月18日(星期三)凌晨2点58分】

  健太朗睁大眼睛,双腿无力地跪坐在地上。他握着拳头,用力捶打地面,发出悔恨的呐喊。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站在健太朗面前的寿史这么说道:

  「我不懂你有什么好懊悔的?这不是你和疯子刚志所期待的吗?把班上同学集合起来,然后演一场杀戮的戏码,难道不是吗?」

  「思想这种东西,是最难沟通的,因为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告诉我——杀死杏的人,该不会是你吧?」

  「谁知道呢。对了,我突然想到,舞好像提过『未传送简讯』,以及『游戏可能会一直持续到只剩下一个人存活为止』两件事。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吧?」

  「你不要道听途说!那是舞自己乱猜的!不过,有件事我不能接受,那就是你说刚志是『疯子』!刚志很冷静,他不是疯子!我要你收回你说的话!」

  健太朗捡起身旁的石头,站了起来。

  「我记得你是长跑好手吧?长得那么瘦弱,你有把握打赢我这个柔道社的吗?你忘了我们以前比过腕力吗?还拿石头咧!真是可笑极了。平常总是『嘻皮笑脸』,不敢跟别人发生冲突的孬种,会有什么能耐?你其实只是个胆小鬼吧?」

  「冲突只会制造『憎恨』而已。如果能够避免憎恨,就算被人嘲笑是『嘻皮笑脸的胆小鬼』,我也无所谓。」

  「跟你说话真的很让人火大。快滚吧!这样我对你的憎恨就会消失了。」

  寿史的双手拉着皮带的两端,得意洋洋地在健太朗面前说道:

  「你知道吗?柔道服的带子也可以用来勒死人喔。当然,在场上那么做是犯规的。所以,皮带也有相同的功用……」

  就在这个时候,身材娇小,个性内向,平常像墙头草一样人云亦云、没有主见的太一,悄悄地站到了寿史的背后。

  太一也是田径社的。

  直到目前为止,太一都还没有主动发言过。每次人家说什么,他就只会在一旁附和说「就是说啊」。因为这已经成了他的口头禅,所以大家给他取了一个「就是说啊先生」的外号。

  「不要小看田径社。我们每天都要练习拉筋、跑步,没有你想的那么弱不禁风!再说,用自己擅长的运动项目来杀人,实在是太低级了。」

  此时,太一跳起来,抬起右脚朝寿史的背后踢去。可是,寿史还是文风不动地站着。

  寿史的背,硬得像一块钢板。在反作用力之下,太一的身体失去平衡,着地失败,屁股和手肘撞到了地面。

  面无表情的寿史,冷冷地瞥了太一一眼,嘲讽地笑道:

  「没想到『就是说啊先生』太一,居然也会对我有意见,而且还想反抗我?真是太稀奇了——你们是不是弱者,实验看看就知道。」

  寿史把皮带卷成一圈,握在右手上,另一手擒住太一的脖子,把皮带套上去。

  接着,双手用力将皮带拉紧,往上抬起,太一整个人就这样被腾空拉起。

  是吊刑。

  「你知道什么叫过肩摔吗?」寿史喃喃地说。

  他利落地将身体转了半圈,让太一的背和自己的背贴在一起。

  太一痛苦地挣扎着。

  寿史半弯下腰,拉住皮带,用力将太一往前扔出去。

  太一弓着背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就像被击出的高尔夫球一样。

  一道「啵叽」的闷响,迅速传进我耳里。现场的气氛顿时凝结了。

  太一坠地后,就没再呼吸了。

  是颈椎折断了吧?脊椎应该也受伤了。

  「实验终了。结果证明,脖子的肌肉训练不足。我早就想用皮带试试过肩摔了。要怪就怪你自己,谁叫你要跟我作对。第一次反抗,就变成这副模样,真是可怜啊!太一,你说你喜欢的运动叫什么来着?」

  寿史踹了踹太一的身体这么说。

  健太朗挣扎地爬到太一身边。他抱起太一,背部不停地颤抖。

  寿史炫耀地说道:

  「啊,看来我好像挺受注目呢。这种感觉挺不赖的嘛。」

  我大叫道:

  「我饶不了你!」

  我拔出插在刚志胸前的蝴蝶刀。

  健太朗见状,赶紧出声制止:「住手,奈津子!」

  健太朗低垂着头。我完全看不出来,此时的健太朗脸上是什么表情。

  「奈津子,你已经有觉悟了吗?要是杀了寿史,你也会变得跟他一样啊!」

  「不一样!不一样!健太朗,难道你要袒护他这种人吗?」

  「没有不一样!都一样!」

  「都一样」这几个字,听起来很没有说服力。健太朗也感到迷惑了吧。

  正因为健太朗的信念动摇了,所以才不敢正眼看我。

  「对不起,我实在无法原谅他!」

  健太朗轻轻地把太一放回地上,然后像是在确认自己的心跳似的,把手贴在胸前的位置。他抬起脸看着我。

  健太朗的心在哭泣。

  「不要说对不起!你听好,奈津子!如果你现在杀了寿史的话,事情就无法挽回了。」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啊!刚志不是这样写的吗?『有时候还是要懂得放下善良和犹豫,学习愤怒和残忍』!现在就是那个时刻啊!连太一都懂得站出来反抗了!健太朗,你是胆小鬼吗?说啊!」

  「也许在奈津子眼里看来,我是胆小鬼没错,可是『胆小』和『忍耐』是不一样的!」

  「——那我该怎么办?不杀人的话,我就会死啊!我一定要杀了寿史!」

  「不可以!你现在非常痛恨寿史。杀死你痛恨的人,就只是单纯的杀人而已!」

  健太朗喃喃地说道:

  「奈津子——杀了我吧——」

  因为语尾的部分说得含糊不清,周围的人应该听不清楚吧。

  健太朗的这句话,带给我莫大的冲击。一瞬间,我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我哭着问健太朗。

  「杀了自己憎恨的人,根本没有任何好处——硬要说的话,就只是『自我满足』和『逞一时之快』,不是吗?报复那个自己所痛恨的人,对自己有什么帮助?只是借由伤害对方来『满足自己』,让自己也变成可憎的人而已。除了心情得到短暂的痛快之外,还留下什么呢?

  你那么做的话,只会引起憎恨的连锁反应。尤其是处于这种——至少得杀死一个同学的情况下。正因为超乎常理,所以杀了别人之后,事情也不会结束——而是会渴望看到事件出现更超乎常理的发展。如果你杀了我,也许想法会有所不同。我认为,当要杀死的对象,是自己所爱的人时,会对人们内心造成更大的冲击。就像自己的父母去世时,和在报纸上看到陌生人死掉时,反应是不一样的。——那个东西,就是我们的心灵能够赖以生存的粮食——」

  健太朗的脸都哭花了,肩膀因为哭泣而上下抽搐着。

  「继续说啊,我会听你把话说完。」

  我靠近健太朗,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说道。

  「对不起,我怎么会跟你说这些——我的脑袋到底怎么了?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是不想看到奈津子杀死同学!我不要你变成杀人犯!」

  健太朗的声音很小,他用只有我听得见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愿意把我的生命,送给想要活下去的人——这样,那个人就会了解生命的可贵。我希望他能够把我的生命当作粮食,坚强地活下去——」

  寿史不知何时站在我们背后,脸上带着邪恶的笑意。

  「我想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所以一直站在后面听。没想到却是冠冕堂皇的连篇鬼话,还说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实在是让人听不下去了~~」

  我回过头,眯起眼睛瞪着寿史,以坚定的语气反驳他:

  「什么叫『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都几岁的人了,说话还跟三岁小孩一样,真是恶心透顶。可见你这个人连内心都很幼稚!」

  健太朗赶忙捂住我的嘴说道:

  「不要再激怒他了,奈津子!对不起,寿史,请原谅她吧。」

  健太朗的不祥预感变成真的了吗?寿史的眼神的确起了变化。「三岁小孩」、「恶心透顶」这些话,好像惹毛了寿史。

  寿史的指关节喀啦喀啦作响,缓缓地朝我们逼近。

  「我要杀了你!让你再也不敢这么嚣张!污蔑我的人都得死!」

  「快逃,奈津子!」

  健太朗推着我的身体说道。

  「健太朗,你也一起逃吧!」我跌坐在地上,拉着健太朗的袖子。可是,他却挥开我的手。

  「我不能逃。我要留下来,我有义务让大家团结在一起!」

  「别傻了!那是不可能的!」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我们两个正在争执不下的时候,寿史已经来到了触手可及的距离。

  我亮出蝴蝶刀,对着寿史。

  「别靠过来!」

  寿史嘲笑道:

  「既然要杀,就不要啰哩叭唆的,直接刺过来啊!不要只会拿来当作吓唬人的道具!光用嘴巴说又有什么了不起!」

  「我、我是来真的喔!」

  「既然如此,就杀了我啊!来呀、来呀,你想刺哪里?」

  寿史发出胜利的笑声,双手毫无防备地张开。

  气死我了。让人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真以为我不敢动手吗?

  「住、住手!奈津子」

  健太朗大叫着,试图要抓住我。我一把将他的手挥开,站了起来。

  「来呀!你不是要来真的吗?」

  寿史睁大眼睛,视线不停地左右移动,好像还不知道自己处于什么情况。

  几秒后,寿史双手压着自己的鼠蹊部。

  「呃、呃呃!」

  他发出一阵像是要呕出胃酸般的混浊声音。

  「唔啊啊啊啊啊!」

  然后,又发出像是遭到恶魔诅咒般的凄厉惨叫。

  他的大腿内侧浸湿了一大片。不过不是尿失禁,因为液体是红色的。是鲜血。我手上的蝴蝶刀,正刺进寿史肚脐下方的部位。

  我原本打算要切下他的命根子的,可惜,没对准。

  「好痛啊——!痛死我啦!你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吗!」

  寿史拔出插在他身上的蝴蝶刀,扔在地上,然后咚的一声跌倒在地,双手紧紧捂着鼠蹊部,身体像虾子一样往前弯曲,不停地挣扎。

  我带着胜利的气势说道:

  「刚才叫我动手的人是谁啊?」

  「你、你居然真的动手——?」

  「你不也杀了太一吗!」

  此时,背后有人拉了拉我的袖子。我转过头,那个人却看着地上。

  我看到的是有着特殊短发造型的人,所以一眼就能认出她是谁。

  她是平常待人温厚,个性柔顺的亚矢子。亚矢子很爱看书,学校图书馆里有一半以上的小说,她几乎都看过了。午休时间或是放学后,只要去图书馆,通常都会看到她。

  ——有好几次,我还看到她和太一,两人放学后一起去图书馆。

  太一穿着体育服,大概是从社团活动偷溜出来吧。平常只看爱看漫画,很少看小说的太一,居然也津津有味地看着悬疑小说。

  我常常看他们两个在一起猜测小说的结局,看样子一定很快乐吧?

  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那是多么珍贵的时光啊!

  亚矢子捡起刚才寿史扔掉的蝴蝶刀,对着我低声说道:

  「我的力气很小,所以一直没机会使用暴力——谢谢你。」

  我猜,亚矢子省略没说的话,应该是这样吧——

  『终于让我等到机会了!』

  亚矢子握着蝴蝶刀,感觉很用力。看到亚矢子脸上透露出来的杀气,我忍不住屏住了气息。

  亚矢子绕到横躺在地上的寿史背后,朝着他的背狠狠刺。

  「真是令人遗憾的结局,对吧,太一。不,也许是值得祝福的结局呢。」

  亚矢子喃喃地说。

  「憎恨的连锁开始了。」

  我无意识地这么说道。下一瞬间,眼前的景象突然开始旋转。

  不是地震——。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闭上眼睛,连站都站不住,整个人就这么倒了下去。

  【6月18日(星期三)晚间11点6分)

  好温暖。胸前的位置感觉暖烘烘的。正确来说,应该是有一股暖流,进入了胸口吧。我的身体上下摇晃着。这是什么感觉呢?

  我缓缓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逐渐变得清晰,首先看到的,是略微黝黑的脖子。

  这是谁的脖子?

  我感到一阵纳闷。

  「我再问你一次,是你杀了杏吗?」

  听到有人这么开口问道。

  「是的,因为我讨厌那个女生。」

  「只因为这样吗?」

  「不要那么凶嘛。我这么做是有理由的,健太朗。」

  那对男女的对话突然停了下来。我还是无法掌握状况。

  抬起脸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是黑色的头发。我好像是被健太朗背在背上。四周看起来还是一片黑暗,不过,不像是在学校里面。

  这里是哪里呢?

  现在几点了?

  还有,亚矢子后来怎么了?

  好多疑问同时浮现脑海。

  「……健太朗,放我下来。」

  「你清醒了吗?对不起,我把你打昏了。」

  原来是健太朗从后面袭击我,害我晕厥过去,昏睡到现在。我摸摸自己的后颈,从健太朗的背上跳下来。

  视野还是有点模糊,站立的时候也有点头晕。我问健太朗说:

  「喂,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健太朗没有回答。我想起来了,刚刚我还在健太朗背上的时候,他好像在跟什么人说话。我眯起眼睛,往刚才听见声音的方向望去。

  我看到美铃就站在5公尺的前方,她双臂交叉,不耐烦地说道:

  「公主醒来啦?有骑士保护你,真叫人羡慕啊。我继续说好了。杏从我身边把刚志抢走了,她是狐狸精!」

  「抢走?你们又没有交往。刚志喜欢的人是杏啊——」

  「才不是呢!刚志本来是想跟我交往的!那种女人到底哪一点好!

  我真是搞不懂!我的条件明明比杏好太多了,无论是长相、胸部,还是身材!杏自己也说『不喜欢刚志』,为什么他们两个会突然开始交往?」

  ——是健太朗凑合了刚志和杏。

  「因为她抢了刚志,我才会杀掉她。」美铃微笑着说。

  美铃对爱非常执着,所以嫉妒心也格外强烈。

  听到美铃的自白,健太朗睁大了眼睛,肩膀无力地垂下,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就像是在责怪自己、轻视自己——都是我种下的恶果。

  为了让某人得到幸福,却牺牲了另外一个人。健太朗心里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可是,这不能怪你啊。如果想那么多的话,有谁能得到幸福呢。

  假设A和B两人都喜欢健太朗。健太朗和A交往,B就会伤心。反过来的话,伤心的人就变成了A。可是,如果不跟其中之一交往的话,A和B都会伤心。

  突然,美铃捧着肚子大笑起来。笑声大到仿佛要穿透人脑一般。

  「我跟你说喔,奈津子。健太朗他一边背着你,一边在找那个杀死杏的人,就这样找了好久,少说也有20个小时以上吧。明明可以先把你放在什么地方休息,他却坚持说『我不能丢下奈津子一个人』、『她会变成这样,都是我害的,我必须保护她』。你说,他是不是大笨蛋?

  我看他到处找来找去,就跟他说『我帮你找吧』。所以,一路上我都跟在他身边。实在是太有趣了,我都快被他笑死了。看到健太朗哀伤叹气的模样,我就假装很担心地说『你一定可找到那个人的』,其实我心里都快笑翻了,因为『杏就是我杀的啊』。」

  面对这样的美铃,我涌上一阵从未有过的愤怒之火。

  她那种趾高气昂、嘲弄别人的态度,实在令人火大。人明明就是她杀的,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装好人呢!真是太阴险了!

  我这么问她:

  「既然这样,为什么你现在要承认人是你杀的?」

  「同情吧。你知道健太朗得知真正的杀人凶手是我的时候,说了什么吗?『去向刚志和杏道歉』。他不是要替他们报仇耶!他苦苦追寻犯人,就只是为了要犯人道歉而已。」

  「我打从心底同情你这个卑鄙又别扭的家伙。健太朗,拜托你,不要阻止我。」

  健太朗从后面抓着我的肩膀,打算要说什么。我不留情面地对他吼道:

  「不要阻止我!这家伙怎么可以这样玩弄别人的心……我无法原谅——」

  我冲向还在笑个不停的美铃,伸出左手,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接着用右手在她脸上连续甩了几个巴掌。

  接着,像是要把抓在手里的那撮头发全部拔掉似的,用尽全力拉扯。

  美铃没站稳脚步,身体往前倾倒,我趁势把脚抬起,用膝盖重重地顶在她脸上。美铃的鼻子被膝盖给撞凹了。

  她的身体往后弹起,鼻血四处喷溅。

  然后,发出有如金属一般尖锐的惨叫,双手捂着鼻子,好像要对我说什么。不过,我不给她任何机会。

  我用双手大力推开她的肩膀。美铃摇摇晃晃地往后倾倒,我又再度抓住她的头发。

  接着,我扯住美铃的头发,把她的身体转来转去。

  「住手,奈津子!我,我知道错了!」

  「你不是杀了杏吗?你不是把健太朗耍得团团转吗!怎么?自己被人家玩弄的时候,就哭着求饶啦?你也太孬种了吧!」

  我像个男人一样,不断地爆粗口。此时的我,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也许,我心里的某个部分已经崩溃了。

  班上其他同学也是,跟前几天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眼前的美铃,以前并不是这样的女孩子。

  ——难道,这才是我、还有美铃的本性吗?

  【国王游戏】所创造的环境,是为了唤醒那沉睡在人们心中的本性吗?

  以人皮包藏祸心的灵魂,化身为复仇的恶魔。这就是——这就是我和美铃原本的真面目吗?

  过去,我们都只是用伪善的表情来装饰自己而已吗?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遭到无情的背叛一样。人类这种生物真是丑陋,而且恶毒得无以复加。

  我记得美铃刚才这么说过:

  『看到健太朗哀伤叹气的模样,我就假装很担心,其实我心里都快笑翻了。』

  嘴上说「担心」,心里却在嘲笑。她真正想的是「我才懒得管你的死活」吧?

  语言真是一点存在意义也没有。嘴巴上说说,谁不会呢?捏造谎言来欺骗别人,这种事谁都会。只要懂得运用美丽的辞藻,就可以编出头头是道的长篇大论。

  去死吧。像这样的人,死了最好。

  我用手抓住美铃的脚踝,像是甩铅球一样地甩了几圈之后,朝附近一根电线杆的方向用力抛去。

  美铃的头,直直地朝电线杆撞了上去。

  「咚!」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槌子敲打柏油路面一样,直冲进心坎里。

  美铃的身体掉落地面之后,就一直趴着,动也不动了。

  她的眼白外翻,额头上流出鲜血。

  「我要和健太朗一起活下去。」

  【国王游戏】是一个诱发出人类真正本性的游戏。

  装模作样的人太多了。

  「我会保护你」、「我会帮助你」、「要是你死了,我也活不下去」。

  这种漂亮的场面话谁不会说?我倒想看看,处于这种环境之下,这些伪君子还能继续演到什么地步。

  在这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谁愿意为了别人而牺牲掉自己的生命。

  我记得,那是在收到【做爱】命令的时候吧。

  接到这个命令的男同学,陷入了绝境之中。

  要是不赶快找个人做爱的话,就要接受惩罚。

  就在时间快到之前,那名男同学的死党对他说:「和我的女朋友做爱吧。」

  「只要能救你一命,就跟她做爱吧。虽然我也不甘愿,可是我一定要救你。」

  但是,那个死党却在最后一刻背叛了他,那名男同学因此而受到了惩罚。

  就算是死党命在旦夕好了,可是又有谁愿意看自己的女朋友和别的男人做爱呢?

  如果我能活着见到智惠美,我想这么问她:

  「换作是你,会怎么做?如果智惠美也有男朋友,而且陷入同样情况的话,会怎么做呢?我是不可能接受的——」

  我好想见智惠美一面啊。我有好多话想问她,好多好多。

  【收到简讯:1则】

  【6/18星期三23:23 寄件者:国王 主旨:国王游戏 本文:确认服从 END】

  只有至少杀死一个同学的人,才能活下去。

  也许,每个人杀人的过程都不一样。但是,凡是能够活下去的,都是杀过人的刽子手。

  【6月18日(星期三)晩间11点32分】

  「确认服从。」

  我喃喃地说道,仿佛就像——婴儿呱呱坠地的「诞生之声」。

  死神,引诱人们步向「死亡」的神。死神的气息,给了我崭新的生命,我因此发出了「确认服从」的诞生之声。新的「脉动」开始了。

  今天,我因为杀人而重生了。

  我从横躺在地上的美铃身上,取走了手机。在未传送的文件匣里,发现了一则简讯。

  那是【最】字。

  「这是什么意思?」

  我转过头看着健太朗,可是健太朗却刻意避开我的视线,往后退了几步。那副模样,就好像受到威胁的小猫一样。

  ——他怕我。

  我慢慢地走上前,握着不停发抖的健太朗的手。

  「不要讨厌我。」

  我流着眼泪,以一种从来没有用过的妩媚口吻哀求着,听起来就像是在表演浪漫爱情剧一样。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来,一定会认为我是个不会演戏的木头。如果这是拍片现场,导演肯定会喊「卡」吧。

  不过我不在乎。我要继续演下去,克服眼前的困境。

  泪水、娇嗔、妩媚,这些不正是女人的武器吗?

  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健太朗一定会讨厌我。请原谅我的装模作样吧。

  我站在健太朗的面前,解开上衣胸前的纽扣,将我的唇缓缓地靠近他的唇。健太朗赶紧将脸别开。

  被拒绝了。浪漫爱情剧演不下去了。不过,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我是因为害怕,才会像失心疯一样。你刚才看到的,不是真正的我。健太朗,你也这么认为吧?」

  「我、我了解。」

  健太朗回答时,语气中带着迟疑,可是眼睛却不敢正视我。他在说谎。

  我开始回想,刚才拉扯美铃的头发,揪着她转圈的情境。

  『【国王游戏】所创造的环境,是为了唤醒那沉睡在人们心中的本性吗?』

  『过去,我们都只是用伪善的表情来装饰自己而已吗?』

  美铃不也是表面装作很担心健太朗,事实上看到健太朗苦恼不已时,心里只会嘲笑他吗?

  我在健太朗的面前流泪,可是我的内心并没有在哭。那是「虚伪的眼泪」。

  我跟他说,我好害怕——不,事实上我一点也不害怕。我现在正在努力地美化自己。

  『语言真是一点存在意义也没有。嘴巴上说说,谁不会呢?捏造谎言来欺骗别人,这种事谁都会。只要懂得运用美丽的辞藻,就可以编出头头是道的长篇大论。』

  「不、不要离开我。」

  「我不是要拒绝你的吻——而是现在这个场合不对。」

  「健太朗,你是我的全部,我真的好爱你,所以我希望你也能爱我,这是我唯一的心愿。」

  这句话倒是真的。

  「对不起——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健太朗这么说,然后转身背对着我。

  这句「对不起」,是为了什么事而说的呢?

  因为拒绝我的吻吗?

  还是因为害怕我?

  或者,不想接受我的感情,所以才说「对不起」?

  脑子里尽是浮现出负面的想法。我觉得自己好像开始扭曲变形了。

  去吃奶奶服用的镇定剂,是不是会好一点呢?

  我记得药名好像是『Depas』。每次奶奶情绪不稳时,都是吃那种药。

  我也想吃。有多少就吃多少。因为不这样的话,我就觉得自己好像快要失控了。

  健太朗看着远方,无力地拖着脚步往前走。

  我从后面追了上去,跟在他身后,保持大约1公尺的距离。

  健太朗的手挥了挥,要我跟上。我想跟他肩并肩,牵着手一起走,而不是在后面跟着走而已。

  在一起走的过程中,健太朗把我昏厥的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给我听了。

  亚矢子在杀了寿史之后,不发一语地离开了校园,之后就没有她的消息了。

  还有——舞之后又传了两名男同学的尸体照片给大家。在茂密的森林之中,有两具尸体上半身赤裸,下半身裤子脱到膝盖处。脸部则无法辨识究竟是谁——

  更恐怖的还在后面。那两名男同学的性器官都被切下来了——

  杀人虐尸吗?

  这代表什么意思?

  被切下来的东西,还有利用价值吗?

  难道还能活用,作为别的用途?

  赤裸上半身,裤子脱到一半,表示那两个人应该是起了色心吧?说不定当时有人正在色诱他们?

  好比说,有人对他们说「在死去之前,希望能做一次爱」这类的甜言蜜语。舞的目的,就是要让对方疏于防范,然后趁机下手。

  那两个人都是死于自己的色欲。

  他们就那么想要做爱吗?

  都死到临头了,还想和女人做爱,简直是愚不可及。也难怪会付出那么高的代价,连命都赔上去了。

  因为看到女性的裸体而兴奋,才要开始享受美妙的时刻,结果却一下子从天堂坠入了地狱——

  健太朗低着头,继续说道:

  「他们两个人的手上,都抓着一撮长头发,生前应该有和舞起争执吧?——对了,不知道是谁,把我们班上发生【国王游戏】的事情,贴到网路上去了。」

  「因为细节交代得很清楚,所以应该是班上某个同学贴的。」健太朗这么推测。那个网站的管理员昵称就叫做「时雨舞」。

  我侧着头,像是在思索什么似地喃喃自语:「时雨舞……时雨舞……」

  网站管理员有留下一个公开的电子邮件信箱,健太朗寄了一封信过去,可是一直没有人回复。

  健太朗还找到同一个管理员所架设的另一个网站。

  网站的名字叫『人肉模型』,副标题写着「父亲选择修复人类的道路,我选择破坏人类的道路。」

  会用「修复」、「破坏」这种字眼,就表示管理员经营这个网站,并没有把人当成「人」来看待,而是当成了「物品」。副标题中提到的「父亲选择修复人类的道路」,是什么意思呢?

  健太朗在浏览这个网站的时候,中途感到反胃,吐了起来,所以就没继续看下去了。

  网站的「特设专区」里面,贴了许多刑求专用的刑具照片。

  有插满铁钉的椅子、固定手脚用的铁制枷锁、内侧装有刺针的项圈,以及名为铁处女的刑求器具和装在玻璃罐里的婴儿。

  那些都是专门用来刑求、杀人而设计的道具。而且,是人类思考发明出来的道具。

  健太朗定住不动,抱着头大声呐喊:

  「想出这些道具的家伙,还有架设这种网站的家伙,都不是人!我无法想象他们跟我们一样是人类!还特别注明,那个专区是该网站的『精华』!实在是太恶心了!——我就是看到那里的时候吐的!」

  健太朗紧闭嘴唇,阖上眼睛坐在地上,之后就没再说一句话了。我则是专心地思考,想象力开始膨胀。

  切掉性器官的意义、利用价值,还有活用的方法——真的有吗?

  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就在此时——嘟噜噜嘟噜噜。

  这是第13则通知简讯,告诉我们那些没有服从命令的同学要受到惩罚了。

  紧接着是第14则简讯。

  【6/19星期四00:00 寄件者:国王 主旨:国王游戏 本文:这是你们全班同学一起进行的国王游戏。国王的命令绝对要在24小时内达成。※不允许中途弃权。*命令10:全班同学都要交出同学的两颗眼球。 END】

  【死亡15人、剩余7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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