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于是,兔子投身炼狱 第四章

  ——吸血鬼之城,空中堡垒的大厅。

  空中堡垒原本已经由「Underwood」的居民整修得干净整洁,但现在大厅里却有多到满出来的难民伤患。寝室早就被重伤者占满,轻伤的人则是在地上铺了毯子让他们挤在一起休息的状态。

  至于火龙的重伤者则破坏了中庭,似乎很过意不去地休养着。

  在这种混乱中,可以看到十六夜的身影。被杰克送进空中堡垒后,他优先被安排了床铺。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他那样子用体无完肤还不足以形容。

  双拳粉碎,内脏受损,出血也超过了致死量。

  还活着这件事本身只能说是很不可思议。看到十六夜这副像绞肉般凄惨的模样,「No Name」的同志——莉莉和白雪都不由得低声惨叫:

  「十……十六夜大人……!」

  「主子……!」

  两人应该是和蕾蒂西亚一起前来吧。背后还有年长组和其他孩子们。「Ouroboros」已经正式开始行动,根据地已经不能算是安全。所以他们提出既然这样,那干脆就在最前线支援共同体的提议。

  这样的他们目睹十六夜的惨状时也都张口结舌。对于身为共同体后援的孩子们来说,主力的十六夜的败北实在过于冲击。

  有个少年嘴唇苍白颤抖,也有个少女掩着嘴眼中含泪。

  然而在这样的年长组中,莉莉的行动却很迅速。

  「去……去拿热水和大量绷带,还有造血药和独角兽的角!」

  「咦……啊……」

  「快!现在还来得及,所有人一起准备!」

  莉莉拿着带在身上的手帕冲向十六夜身边。应急处置已经结束也受过简单治疗,但没有连身体一起清洁。是因为负责应急处置的人太忙,无暇顾及这部分吧。莉莉用手帕擦去还在十六夜脸上的血迹。

  接着她回过身子,对着依然呆站的年长组们大叫:

  「所有人!动作快!」

  「「「「「知……知道了!」」」」」

  年长组闹哄哄地散开。在这段期间内莉莉拿出为了将独角兽的角调制成药的道具,并继续擦拭十六夜那被敌人血液染红的身体。

  她的眼里含着薄薄一层泪水,低声喃喃说道:

  「……白雪大人。十六夜大人……会得救吧?」

  「嗯。」

  白雪姬立刻明确回答,用水沾湿手帕帮忙擦拭十六夜的身体。莉莉揉了揉眼泪快要滴下来的眼睛,手脚俐落地继续处理。

  ——真是个坚强的女孩。白雪姬再次对莉莉刮目相看。

  她的视线里带有类似尊敬的感情。

  明明莉莉处于最想跟母亲撒娇的年龄,却还打理共同体的家务,负责照顾农园,领导下面的其他人。面对共同体的窘境,也毫不畏惧地投入其中。如果是普通的女性,光是看到这么多血就会吓得昏过去吧,完全不是一般十岁少女能够做到的行动。

  身为神格持有者,对于莉莉坚强的内心以及灵魂的光辉,实在忍不住为之着迷。

  (……主子,你可不能让这么惹人同情的女孩哭泣啊。)

  白雪姬没有出声,在内心稍微责备十六夜。不过她其实还有其他的真正想法。

  只在这里说吧——白雪姬一直看不起十六夜。虽说两人相遇时是那种状况,某种程度以内只能算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但事实上她对十六夜评价的确相当低。

  拥有天赋才能的十六夜总是坚持唯我独尊的态度,不过白雪姬却认为,一旦他面对比自己更高水准的敌人,应该会轻易尝到挫折滋味吧。

  ……然而实际上却不是这样。

  逆回十六夜这个人……选择战斗。即使面对超越自己天赋的强敌也坚持不逃,为了拯救同志而赌上全心全力,奋战后承受败北。

  恐怕有某些人会把挑战无胜算战斗的人称为小丑吧。

  毕竟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要主张大义,必须以胜利做为大前提。逆回十六夜这少年之所以拘泥于胜利到了妄自尊大的地步,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正义深信不疑,没有其他理由。

  ——像这样的少年,却投身没有胜算的战斗。

  即使对败北后会承受的屈辱心知肚明,他依然奋勇挑战直到粉身碎骨。

  白雪姬对于自己身为神格持有者却看走眼的行为表示歉意,也对展示出让人感触万千的勇气和决心的主人送上最高等级的赞颂之词。

  (别死啊,主子。如果想打倒魔王——无论何时,都要靠身怀勇气之人的奋力一击。)

  白雪姬直觉感到将来会碰上再次需要这少年力量的局面。

  这时空中城堡突然激烈摇晃,就像是在从另一面提供证明。

  「呜……战斗的余波居然波及到这里吗……!」

  如果有可能,她也很想出一份力,然而这并不是单纯的神格持有者能够参战的规模。自雪公主一边帮忙准备调药,同时为投身战斗的同志们祈求平安。

  同一时刻。

  春日部耀在莎拉的邀请下来到作战司令部。原本无人的空中堡垒现在已经摆放着从「Underwood」拿来的装饰品和家具。

  来到这房间的人有耀和莎拉,以及以客人身分寄居于「龙角鹫狮子」的柯碧莉亚。现在连走路都有困难的耀坐在椅子上,对于柯碧莉亚遗留在「龙角鹫狮子」的现状惊讶得频频眨眼。

  「柯碧莉亚,好久不见。你为什么在这里?」

  「由于『龙角鹫狮子』中没有负责担任游戏掌控者的人,所以虽然不自量力,还是决定由我来担任掌控者。即使已经成为完成的永动机,但这和我期望的形式并不同。因此我判断如果想要寻找能成为我父亲的人士,隶属于大型共同体较为有效。」

  这样啊……耀露出苦笑。是因为她想起自己先前被莎拉挖角时的经验,所以觉得有点好笑吧。

  这女孩是柯碧莉亚——她在「龙角鹫狮子」还以联盟立场活动那时和一行人相遇,是职掌「第三永动机」的自动人偶。

  「No Name」众成员们偶然发现被囚禁于悖论游戏中的她,利用一点特殊方法来破解游戏,直到现在。

  「既然有那样的游戏,早知道应该在学校里多用功念点书。」

  「Miss春日部,虽然失礼,但『第三永动机』的构造并没有简单到只经过义务教育就能够完成。我想即使你是个勤奋的学生恐怕也没有意义。」

  「那是……嗯,也对啦。」

  不是那种意思的耀原本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又闭上嘴。现在不是聊这些的时候,必须先告知关于飞鸟和黑兔的事情,还有「煌焰之都」里的战况。

  莎拉和柯碧莉亚听完耀的叙述后,面色凝重地双手抱胸。

  「我充分明白了……但,伤脑筋。『No Name』的状况远比起我原来的预测还更严重。」

  「是啊,至少如果知道她们被送往哪里,还能做出对策。」

  「……嗯,不只黑兔和飞鸟,也找不到佩丝特和维拉。她们没有参战吗?」

  「如果她们当时不在场,那么就没有成为参战状态吧。这次的游戏盘面是特制品,毕竟是找『Perseus』借用一整个恒星主权的大规模机关。可以视作我们已经来到和箱庭完全不同的世界。」

  「是……是吗?要是嘎罗罗先生在场,起码可以请教他『生命目录』的事情。」

  「嗯……除了那件事,大老也是曾在两百年前和阿吉·达卡哈交战过的少数人士之一。要不是他前往远方参加商谈,我也很想请他参战……」

  这时,莎拉抬起头像是脑中闪过什么点子。

  「……不,对了!如果是那一位,说不定能解决所有问题!」

  「那一位?」

  「是知道你们身陷绝境,并前来通知我等的人物,也是帮忙去找『万圣节女王』请求协助的人。要不是有女王的帮助,根本不可能把这个空中堡垒运来北区吧。」

  「原来是个了不起的人啊。」

  「不只是那样。那一位和『No Name』也有很深的渊源,毕竟那一位是……」

  「找我吗?」

  三人猛然一惊。

  这个人到底从什么时候就在场了?一名头戴圆顶硬礼帽身穿燕尾服,还披着风衣的老绅士正坐在原本无人的上席。

  年龄大概是七十岁左右吧,随着年岁褪去颜色的白发和脸上的细微皱纹给人深刻印象,但锐利的眼神更让人不由得心惊胆跳。耀从那彷佛已经看穿一切的眼神中,察觉出非人类的气息。

  「……克洛亚大人,我说过很多次了,请不要突然出现。对心脏有害。」

  「无言偷偷接近的死神(Grim Reaper)在让人笑不出来。」

  面对莎拉和柯碧莉亚的指责,被唤作克洛亚的老绅士面带笑容耸了耸肩。

  「那真是失礼了,我这人就是喜欢别人惊讶的表情。那么,找我有什么事吗?」

  「啊……是,这位是现在的『No Name』主力,春日部耀。如果方便,可以请您助她一臂之力吗?」

  哦?老绅士睁大眼睛看向耀。

  耀侵了一步才点头致意。根据莎拉对老绅士的态度,他应该是地位较高的重要人士吧?如果不是那样,身为「阶层支配者」的莎拉态度没有必要如此郑重。

  两人暂时沉默对望。

  于是老绅士突然笑了。

  「不讲话我可没办法知道啊,小姑娘你不是有事找我?」

  「啊……呃……是说,老爷爷你是谁?」

  「哎呀,失礼。我忘记报上名号。我是克洛亚·巴隆,基本上,算是你们共同体的前辈吧?」

  「前辈……那,你以前是『No Name』的成员?」

  「没错,基本上算是创始者之一吧?和你的父亲也是老交情。」

  克洛亚这句出乎意料的发言,让耀的心脏猛然跳了一下。

  父亲的情报让她吃惊,不过既然这位老绅士是「No Name」的老前辈,必须提问的事情可说是堆积如山。

  原本想先问父亲事情的耀抑制住好奇心,按照顺序提问:

  「不过,克洛亚先生至今为止都在哪里?是和蕾蒂西亚一样被抓住并卖掉嚼?」

  「怎么可能,把我这种老人拿去拍卖也不会有人喊价……话说回来,关于蕾蒂西亚被当成奴隶卖掉的事情可以讲详细……」

  「请自重,克洛亚大人。」

  莎拉嗯哼咳了一声把话题拉回来。

  「克洛亚大人似乎是在三年前的战斗中被送往外界。听说是靠着斐思·雷斯小姐……正确说法是靠着『万圣节女王』的力量被召唤回箱庭。」

  「那个戴面具的人?怎么做?」

  「多亏这个。」

  克洛亚拿下圆顶硬礼帽,把手伸进帽子的凹洞里。在圆顶硬礼帽的凹洞里翻来搅去好一阵子之后,他拿出了一个猫耳型耳机。

  耀连连眨眼,才带着诧异眼神歪了歪脑袋。

  「猫耳……耳机?和我的不是同一个?」

  「对。不过也不是完全不同。毕竟这是模仿你那时代贩卖的东西并做得一模一样的系列……顺带一题在我待过的时代里,这东西是某个偶像的装饰品并因此售出百万个的超热门耳机喔。」

  「……?」

  耀听不懂这段话的重点,只能把脑袋往左右歪来歪去。

  克洛亚带着苦笑,只选出要点解释:

  「简而言之,这个耳机引起了『原本应该在未来发生的活动,结果却在不同时代中发生』这种很微小很微小的悖论……你知道呜?箱庭里存在着负责收拾这类悖论的系统。而我是反过来利用这个,让箱庭这边特定出我身处的时间流。」

  「意思是这现象类似成为时代平衡器的恩赐,或是对英杰的回收召唤吧?」

  莎拉这样补充后,克洛亚点头回应:

  「对。我等将其称之为『意在修正的召唤』……悖论转移。不过呢,像这类一时性的活动造成的微观或宏观规模的悖论对大局并没有什么影响,所以经常会被放置不管。这次运气很好。居然能被女王骑士发现,看来我的运气还能派上点用场。因此才能赶上紧急关头,这都是多亏了你喔,耀小妹。」

  克洛亚压着圆顶硬礼帽点头致意。

  耀先多次点头细细思索刚刚那番话,接着才抬起头。

  「换句话说……是猫耳耳机拦截到类似SOS信号的东西……这样吗?」

  「讲得直接点就是那样。老实说,我还制作了其他各种呼叫救援的机关,但就连我本人也没有完全预测到会是猫耳耳机被第一个回收。我还准备了『Bootstrap Paradox』,全都成了白费力气。」

  哈哈哈!克洛亚放声大笑。这个人的真正心思实在难以捉摸。

  耀无视他的笑声,回想起当初斐思·雷斯讲过的话。

  (话说起来……召唤猫耳耳机时,她有说过「时间的流动很奇怪」之类的发言。那就是因为这样吗?)

  虽然当初斐思·雷斯说过原因是「生命目录」,但「生命目录」并没有出现这种力量的迹象。或许真正的原因是猫耳耳机吧?

  旁听一连对话的柯碧莉亚似乎很不以为然地叹了口气。

  「这可没有什么好笑呢,Mr.克洛亚。要是引起『Bootstrap Paradox』,那可是规模大到箱庭上层会前去讨伐的严重事件。万一哪里弄错引发『历史转换期』又该怎办呢?」

  「别那样说嘛。拉普子的终端也在,所以不会演变成那么大的事件——而且,司掌『第三永动机』的你提及『Bootstrap Paradox』才是违反规则吧?因为多亏有这个悖论,你的存在才得以确立。」

  面对克洛亚那瞬间闪过锐利光芒的狡猾视线,柯碧莉亚只能沉默。她甚至产生错觉,感到连灵魂都被这对彷佛已经看透一切的双眼贯穿。

  判断克洛亚不是寻常人物的柯碧莉亚提高戒心。

  为了缓和现场的气氛,耀拍拍手提问:

  「呃……『Bootstrap Paradox』是什么?」

  听到耀的质问,柯碧莉亚讶异地说道:

  「真是抱歉,Miss春日部。因为是有名的事情,我还以为你会知道。简单来说,那是以十八世纪德国实际存在的贵族,孟乔森男爵为原型的小说里曾出现过的悖论游戏——你有听说过吗?例如无底沼泽和鞋子的故事,或是时光机悖论等等。」

  「在日本,或许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个悖论比较有名。这个你就有听说过吧?是认为起因和终结为同一的故事。」

  看到耀依旧歪着头,克洛亚伸出援手。

  这时耀总算十分理解般地点点头。

  以前,十六夜推荐的SF小说里有类似题材的作品。

  耀记得那本小说的书名是《吹牛男爵历险记》。

  讲到小说中关于无底沼泽和鞋子的故事,就只有一个。

  「呃……应该是男爵差点沉入无底沼泽时的章节……为了逃离沼泽,他就把脚往上拉,救自己离开——是这样的吹牛故事吧?」

  「是的。Bootstrap是靴子后脚跟的圆形装饰——当然,以物理法则来说,不可能用这种方法来拉起自己。这是把这种矛盾幽默化的作品。讲到其他简单易懂的题材,还有例如Robert AHeinlein撰写的《By his bootstraps》这种,有关时光机悖论的故事较为有名。」

  「?抱歉,那个我没听说过。」

  耀摇头后,柯碧莉亚立刻瞪大眼睛半张着嘴讲不出话。

  她以像是在看什么难以置信之物的眼神凝视耀并双手抱胸,一阵子之后才从刻有花蕾旗印的恩赐卡中取出一本书递给耀。

  「这是名作,请务必一读。」

  「……啊……是。」

  因为被她的气势压倒,耀只能点点头。

  柯碧莉亚的表情似乎带着骇人的气势,这大概不是错觉吧。

  克洛亚忍着笑意并转动手杖,继续话题。

  「总之,箱庭诸神也把『Bootstrap Paradox』视为问题,所以你先看过并没有坏处。」

  「知……知道了。」

  「嗯。那么,你想问我的事情只有这个?」

  「不,正题并不是那方面。」

  莎拉先回话后才以眼神对耀示意。虽然刚刚偏离了本题,但耀还有更多其他事情想请教克洛亚。既然他是父亲的友人又是「No Name」创始者之一,那么或许也知道「生命目录」相关的事情。

  耀拿下挂在脖子上的项链,在克洛亚面前展示。

  「这是我从爸爸那里拿到的,生命目录』……是个恩赐,但突然不能用了。克洛亚先生知道原因吗?」

  「……嗯?」

  耀递出「生命目录」后,克洛亚顶起圆顶硬礼帽的帽缘看了一下。虽然觉得他好像表现出微微犹豫的态度,但下一瞬间他立刻耸着肩膀轻轻笑了。

  「……放心吧,这只是一时性的现象,过一段时间后就会确实恢复。」

  「真的?」

  「嗯。这是使用的力量超过『生命目录』内蓄积灵格时会产生的现象。应该是为了保护你本身,所以暂时停止机能吧。」

  直到此时,耀才终于露出放松的表情。

  「是……是吗……!那,知道要多久才会恢复吗?」

  「这个嘛,要看你收集到的灵格总量……我想大概一个月之后就可以像以前那样使用了吧?」

  听到这回答,耀再次垂下层膀。那样的话会无法参加这场战斗。虽然已经聚集了不少有实力的强者,但战力应该还是愈多愈好。

  正因为看到了希望,反而让她放低视线,无法完全掩饰沮丧神色。

  这时,克洛亚拿着手杖起身,突然一伸手拿走「生命目录」。

  「——不过,也不是没有立刻就能使用的方法。」

  「真的吗?」

  「虽然我还没有确实证据,不过有个想试试看的方法。可以暂时借走,生命目录一吗?」

  「啊……嗯,反正现在的我拿着也没意义。」

  现在的耀别说是战力,根本只是个累赘。

  如果「生命目录」可以复活,那么这就是最优先的事情。已经站起来的克洛亚·巴隆最后以像是在看着自己孙女的亲近视线望向耀,对着她微笑。

  「等你来找我拿『生命目录』时,我再聊聊你的父亲吧。虽然现在是紧急时期,但应该还是找得出这点时间。你在他……十六夜小弟使用的房间等我吧。」

  「啊……是。」

  圆顶硬礼帽的老绅士只说完这些,就如同烟雾般消失。

  在彷佛看穿什么的眼里,浮现出一丝困惑。然而如果可以听到父亲的情报,就是意料外的收获。说不定在情报中会有什么可以脱离这困境的线索。

  「总之,当前的问题看来是能解决了。」

  「嗯,接下来就是黑兔和飞鸟的事……」

  「那两人不需担心,在箱庭中也找不出几个实力那么强大的人。就算运气不好碰上阿吉·达卡哈的分身体,也能够突破危机吧。」

  莎拉带着笑容拍了拍耀的肩膀。然而她不知道,黑兔失去灵格,而飞鸟被抛出时并没有带着大部分的恩赐。不能就这样什么都不做。

  (再去找克洛亚先生商量一下吧.说不定他会有什么好点子。)

  虽然耀很想立刻找克洛亚商量飞鸟她们的困境,但既然他说过要在十六夜的房间见面,那么在那里提问或许比较好。十六夜也一定会帮忙提供智慧吧。

  在空中堡垒受三头龙之战影响而剧烈摇晃的情况下,三人为了处理各自职责而暂时各分东西。

  *

  ——空中堡垒,别栋。十六夜的病房。

  「哎呀~是个好孩子嘛,甚至让人觉得当你的小孩真是太可惜了。」

  「————」

  如烟雾般消失的克洛亚·巴隆在空中堡垒角落的别栋中出现。身上捆着好几层绷带的十六夜正睡在床上,应该是为了让身受重伤的他能尽量安静修养才如此安排吧。

  克洛亚利用这安排,在此和某人偷偷会面。

  对着躲在别栋窗外的某人讲话的他继续说道:

  「不打算见她吗?她一定会很高兴吧。」

  「……克洛亚,你为什么对那孩子说谎?」

  躲在阴影中的某人没有回答克洛亚的问题,而是以责备般的语气如此回应。声调中甚至还包含着些许敌意。

  克洛亚把圆顶硬礼帽往下拉,露出装蒜表情,耸了耸肩膀。

  「我并不觉得自己说谎,只是有几件事情没告诉她。」

  「每一件都很重要。不管是关于『生命目录』,还有你其实是如何被召唤回箱庭的事情。从『Ouroboros』的活动来推论,二〇〇〇年代初期应该发生了更严重的悖论。」

  「……哼,既然这样你自己去说啊。你是父亲,她是你女儿吧?别把你的责任推给我,罗哩罗嗦烦死人。」

  克洛亚放弃原本平稳的语气,以没好气的声调不屑地说道。下一瞬间他的影子激烈晃动,让灵格显现于外。表现出身为神灵那一面的克洛亚,就像是看穿灵魂那般瞪大双眼。

  「十字架男爵」——是巫毒教神群的神灵,也是司掌放荡低俗之爱的绅灵。对于他来说,圆顶硬礼帽和燕尾服是象征他存在的礼服,也是灵格的本体。所以反过来解释,除了这个外表特征,他没有明确的真面目。只要对方头戴圆顶硬礼帽身穿燕尾服,无论是谁他都可以附身。

  现在的肉体只不过是占用了在外界死去的青年身体。

  他的本性是爱好雪茄和兰姆酒的放荡低俗之爱的神灵,也是生命的神灵。而这个司掌生命的神灵现在正指责着躲在阴影处的某人,就像是要看穿对方的灵魂。

  「我是基于身为同志的情谊才特别照顾她,你却讲得一副理所当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了不起了?如果想对我的方针提出异议,首先该以自己的行动来表示,这样才叫作诚意吧?」

  「……如果能办到,我早就做了。」

  或许是对这番指责感到不服,阴影处的嘈杂声变大了。颤抖的声音中带着悲哀的情绪。

  没有不想见女儿的父亲。如果能见面,当然想要立刻见面。正因为办不到,他只能透过老友帮忙。

  清楚理由的克洛亚也觉得自己有点太过头而停止指责。

  他按着圆顶硬礼帽叹了口气,换回原本语气耸耸肩。

  「总之……关于『生命目录』,或许该事先知道更多一点知识。总不能让那么可爱的女孩重蹈你的覆辙。」

  「……抱歉,让你费心了。」

  「真的是。不管是你还是金丝雀,居然都只把重要的地方丢给我,至少也该体谅一下得帮忙扛起责任的人有多辛苦吧。快点给我养成自己的事自己收拾的习惯,真受不了。」

  「抱……抱歉。」

  那声音很过意不去地致歉。是因为除了这次的事情,心里还另外有数吧。从阴影处传出的声音听起来真的很愧疚。

  克洛亚无奈地摇着头站直身子,把「生命目录」丢向阴影处,传达要件。

  「把你的灵格灌进『生命目录』里。先不管能不能熟练运用,对她来说这是必要的力量。为了打倒阿吉·达卡哈,需要那女孩……不,需要那两人的力量。因为无论我等再怎么挣扎,都无法打倒『人类最终考验』。」

  「明白。处理完『生命目录』后,我要暂时离开游戏盘面。」

  「那么外面的事情就交给你,记得见机歼灭分身体的双头龙。」

  在这句话之后,阴影处的气息消失了。

  一个人留在原地的克洛亚·巴隆用双手拿着手杖,带着苦闷表情喃喃自语。

  「……话虽如此,在这场战争中,会有几个人能活下去呢?」

  「哦?这话可不能当作没听到。」

  十六夜出其不意的声音让克洛亚稍微挑起一边眉毛。明明他的伤势严重到无法轻易恢复意识,但是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恰巧时机醒来。

  克洛亚在内心咂舌,随后开口挖苦偷听的十六夜:

  「偷听真是没品,十六夜小弟。我真想见见你的父母。」

  「你是指亲生父母?还是养父母?不管是哪边,你想见谁就能见谁吧,死神。」

  十六夜痛苦地撑起身体并回以讽刺。他的腹部和胸部都裹着绷带,手臂上也挟着固定用的夹板。毫无疑问,只要稍动一下就会感到激烈痛楚。

  虽然克洛亚可以干脆消失,但十六夜其实执着心很强.即使身负此等重伤,也一定会不顾一切追上来。克洛亚并不希望害他伤势恶化。

  他死心般地耸耸肩膀,顶起圆顶硬礼帽的帽缘后开口发问:

  「虽说你靠独角兽的角保住一命,但我希望你可以继续老实休息——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有事要问你,而且还不只一两件。包括『Ouroboros』、三年前的往事、还有『No Name』的同伴和金丝雀的事情。再来是从异世界被召唤来的我们几个人之间的因果关系……如果是你,应该能回答所有问题。是这样吧,『燕尾服男爵』?」

  「……唔。」

  好啦,这下该怎么办呢?克洛亚转开视线犹豫了一会。

  要回答十六夜提出的那些事实,对他来说并非难事。毕竟他是筹谋安排的人之一,而且应该也只要揭明重点要素就以足够。

  然而这个死神的个性却没有那么好心到愿意干脆回答。

  「这个嘛……对我来说,回答你的疑问是件小事。但是我希望能获得一定水准的代价。」

  「哦?帮助『No Name』的行动不能算是代价吗?」

  「喂喂,别讲出这种降低自身品格的发言。没有对『No Name』见死不救,是你基于自己的意志接受并采取的行动吧?」

  十六夜不高兴地皱起眉头。的确,他帮助「No Name」的行动全都是基于自身的判斯。拿好意来讨价还价是一种卖弄恩情的行为。

  「话虽如此,若维持这种状况,我也算是没有尽到道义……嗯,那么我只回答一个问题吧。」

  克洛亚敲响脚跟,俯瞰着十六夜。

  用双手举起手杖的他露出笑容,知晓一切的双眼绽放出光芒。

  「你们被召唤的理由并不是为了救济『No Name』,另有其他真正理由。所以你们是为了达成那个真正目的,才会被召唤来这个箱庭。」

  「……我想也是。如果目的是要重建『No Name』,只要有我们三人中的任一个就够了。」

  虽然会影响复兴的快慢,但他们三人即使只有自己一个人,也能够重建起「No Name」吧。之所以可以用半年这种惊人的速度去达成土地再生和击败两个魔王的大功勋,是因为凑齐了他们三个。

  然而无论共同体有多么重要,要主张这就是让三名拥有人类最高峰恩赐的人物齐聚一堂的理由,还是有些薄弱。

  认定背后还有其他理由应该是妥当的推论吧。

  「那,所谓的目的又是什么?打倒『Ouroboros』吗?」

  「那也是其中之一,不过现在的你们另有必须优先打倒的对手。我想十六夜小弟你也知道是谁吧?」

  克洛亚按着圆顶硬礼帽,不怀好意地咧嘴露出大齿而笑。

  十六夜眯起眼睛看向窗外。

  「『人类最终考验』——『绝对恶』的魔王。意思是只要能打倒那家伙,你就愿意说吗?」

  「没办法,破解最终考验是你们被赋予的使命之一。除非能打倒他,否则箱庭没有未来。如果你们真的能够战胜他……我就说明一切吧。」

  解释一切。听到这句话,十六夜眯起的眼睛里闪着光芒。

  「我可听到你的诺言了,可别反悔啊,死神。」

  「那当然,神不可能撕毁和人之间的契约。我会按照承诺,针对一切开端的三年前……不,连更久之前的事情也毫无虚假地回答你吧。

  『Ouroboros』到底是什么?

  『No Name』为何毁灭?

  还有基本上,箱庭的世界又是什么?

  以及逆回十六夜为什么会被金丝雀选上……不,只有这件事可以现在就回答。」

  「呜!」

  听到金丝雀的名字,十六夜有点紧张。如果是从她本人口中说出的事实,还不需要这样的心理准备。但这神灵要另当别论。十六夜认为话语和事实光是从这个不是掌管善恶,而是司掌生命的神灵口中讲出,就已经有可能成为威胁,因此抱着警戒。

  然而克洛亚却摆出对这种事浑然不觉的态度,带着凶恶笑容继续说道:

  「好啦,该从哪里说起呢?首先是……对了,必须从和那个三头龙不同的另一个『人类最终考验』——敌托邦魔王的事情开始才行。」

  「……敌托邦?你是指反乌托邦文学的那个敌托邦?」

  「没错。一切都是从那家伙打算把箱庭世界……不,打算把人类史本身当成『箱中世界』封锁起来的行为开始。」

  贤神用手杖前端指向十六夜,开始叙述。

  之后,十六夜立刻突然受到睡魔袭击。虽然要打败睡魔是轻而易举,不过十六夜却故意接受这份睡意。

  于是他终于知道。养母金丝雀留下的轨迹。

  还有名为逆回十六夜的少年所背负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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