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停车场里走出一位警卫爷爷。他看到伯爵后,大吃了一惊,张着的嘴半晌没有合上。伯爵一言不发地点了一下头,指了指那座大楼。
“门开着吗?”
“没有,我现在就打开。”
警卫爷爷跑到大楼的门口,插入钥匙打开了大门。这个入口似乎是面向停车场的大楼的后门。
“我只是带这个孩子上去参观一下。”伯爵说着,冲着我笑了笑。
“今天晚上大家都去参加那个惯例的晚会了。”老爷爷说。
“嗯。我上去十分钟就下来。”伯爵一边说着,一边带我走进大楼。
走廊的地板和墙壁都是白色的,很光滑。我默默地跟在伯爵身后。走廊尽头的地方有一处电梯,伯爵按下了按钮。
“这是公司?什么公司?”
“当然是侦探社了。”伯爵答道。
门开了,我们俩乘上了电梯。这个电梯的一面是玻璃墙,起初什么也看不见,等升到二楼以后,透过面前的这面玻璃墙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
“这是一座新建的楼吗?”我问他说。
“嗯,竣工才两个月。”
“竣工?”
“就是建造完成的意思。”
“是吗?真厉害。”
“这有什么厉害的。只不是过是个建筑物罢了。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啊。”
“叮”的一声,电梯在六楼停下了。门打开后,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铺着地毯的非常宽敞的房间,四周摆满了玻璃橱,墙上挂着一副镶框的奇怪的画,房间中央有三组大沙发,摆放成半个口字形。
“建这座楼花了很多钱吧。”我一边打量着房间一边问道。
“做什么都要花钱的。不过事情都是人在做,不是钱做的。钱只是在人们中间经手后,不停地在这个社会上流动着。”
“可是它好像从来不经过我的手。”
“你这个家伙说话真有趣。”
伯爵坐在了沙发中央。他向我摊开双手,示意我也坐下。我选了面对伯爵的地方坐了下来。这里的沙发非常柔软,舒服极了。地毯的绒毛长长的,特别漂亮。不过这么好的地毯,穿着鞋踩在上面合适吗?弄脏了可怎么洗好呢?如果换了是我妈,一定会严厉地说脱下你的鞋来。
“很不凑巧,一个人都不在,没办法给你沏茶啊。”
“我不喝茶。伯爵,这个房间是用来干什么的?”
“那边……”伯爵指了指背后的门说,“是社长室。这里是和客户谈话的地方。”
那扇门的前面有个吧台,里面也摆着桌子。在吧台深处竖着一面屏风,突然从里面出现一位身穿白衣的女人。
伯爵似乎也很惊讶,转过头去看她。
原来是查尔弗拉小姐。
她瞪着伯爵,露出一丝微笑。伯爵满面愁容,一只手摸着胡子,咂了咂嘴。
“我正想要给你们沏茶呢。”查尔弗拉小姐笑着说。
“你真的是秘书啊。”我说。
“当然是啊。”
“真没办法,你怎么还呆在这里?”伯爵表情难堪地问她,“难道你知道我会来这里吗?”
“直觉的判断有时候也很重要啊。”
说完后,查尔弗拉小姐又钻到了屏风后面。她大概在准备沏茶吧。伯爵抱着脑袋,望向另一边,看上去他似乎很为难。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而感到为难。可是情况似乎并没有到那么严重糟糕的地步,因为他其实随时都可以逃走。
查尔弗拉小姐走出来,在桌上放下三杯红茶,然后坐到了我身边。
“我有话要和马场说,你能不能回避一下?”伯爵为难地、压低着声音说。
“你们不用在意我。再说,马场也不会在意的,对吧?”
我反倒为难了。她就坐在我的旁边,被她紧紧地注视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就是那种很有威慑力的人。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这种感觉。既不能说有威望,也不是正气凛然,更不是可怕,或者强悍,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她。
“您一直在调查原田失踪那件事吧。”
查尔弗拉小姐问他,可是伯爵并不回答她。
“是的。”我代替伯爵答道。
“那我们交换一下情报吧。”
“交换情报?”我很喜欢这个词,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我看看伯爵,他在紧紧地盯着我。
“你有什么情报可以交换吗?”伯爵问查尔弗拉小姐。
“您今天去警察那里了吧。”她一直微笑着,“可是,您没办法询问的所有的事情。我想不用多久事情就可以解决了。”
“啊?真的吗?”我对查尔弗拉小姐的话感到很震惊。
“不,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伯爵嘀咕着,“这是一件非常复杂的案子。”
“那,哈里现在在哪儿?”我问查尔弗拉小姐。
“我想他很快就会出现的。”
“等一下,”伯爵抬起头,表情恐怖地看着查尔弗拉小姐,“难道你从中做了什么手脚?那可不行。”
“为什么?”查尔弗拉小姐反问道。
“你还没有完全理解这件案子。”伯爵摇了摇头,又咂了咂嘴,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他心情这么不好。
“不过,大家应该竭尽全力,互相合作来解决这件案子,不是吗?”我提议说,“我虽然不大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我觉得想办法找到哈里才是最重要的。”
“一点没错。”伯爵点了点头,“所以,必须谨慎行事才行。”
“您一个人我行我素,不跟我们联系,一个人行动也算谨慎行事吗?”查尔弗拉小姐说,她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偶尔也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的。”伯爵盯着她说,“你从什么时候对我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
查尔弗拉小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句话也不说。她咬着双唇,看着伯爵,一动不动,仿佛把空气深深地憋闷在体内,一味增加体内的压力。她大概很生气,拼命地按捺着自己的情绪吧。此时的她,脸上已经全无笑意。我不喜欢看到大人争吵的场面,于是站起身来。
“我差不多也该回家了。”
红茶我只喝了一点点。我不太喜欢红茶,所以也不觉得可惜。
“我送你。”查尔弗拉小姐跟着也站起身来。
伯爵靠在沙发上,头仰向天花板,闭着眼睛。
“伯爵,我们下次再见了。”我说,“下次你要带我参观你家啊。”
伯爵看了我一眼,轻轻地摆了摆手。他似乎想笑,可是嘴角一动也不动。
我和查尔弗拉小姐走进电梯的时候,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的感觉。不是失落,也不是羞于启齿,更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那种感觉。总之,不知为什么,当时并不想去特意询问事情的具体始末。我感觉似乎我不管这件事,对伯爵和查尔弗拉小姐更好一些。
这次,我们是通过正门的大厅走出的这座大楼。查尔弗拉小姐走到玻璃大门旁边的一个通道,打开了大门的锁。这个锁是那种就像计算器一样排着数字键的密码锁。
走出大门后,我回头一看,玻璃门上写着英文。第一个是E,第二个和最后一个单词的开头字母分别是D,C。我四下找了找,没有找到日文标记。这个公司对客户也太不周到了,不过,像侦探社这种公司,偶尔从这里经过的客人是不会随便光顾的,所以没有日文标记大概反而比较好。
我坐进奔驰车的副驾驶席,这可和来的时候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这就是所谓的天壤之别吧。不过,其实差别也没那么大。只要是汽车就可以载着你去想去的地方,从这一点来说,两辆车差别不大。
“你什么都不问啊。”查尔弗拉小姐一边开车一边说。
“我可以问吗?”
“我不想回答的问题是不会回答的。”
“我以后再也不能见到伯爵了吗?”
“为什么?”
“他好像被逮住了。”
“我并不是要逮捕他,只是在寻找他。”
“那你找到他打算怎么办呢?”
“是啊……其实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的意志而已。”
“那刚才已经做到了吗?”
“嗯,算是吧。”
“你是怎样的一种意志呢?”
“不是能用语言表达的。不过,刚才我的出现应该已经把我的意志传达给他了。”
我实在不明白她的话。那大概是小孩子无法理解的事情吧。小孩子不懂,这句话大人们经常挂在嘴边,可是其实大人们说的话基本上都是些小孩子也完全能理解的事情。我觉得比起大人的话来,似乎在学校学习的社会课的内容更不容易理解。小孩子无法理解经济呀,政治呀,这么复杂的问题。可不是知为什么,比如人在想什么这种发生在身边,容易理解的事情,大人们却不愿意教给小孩子们。
太阳渐渐西沉,身后的天空也渐渐被染红。车窗外的后视镜偶尔会反射出天空的光芒,令人目眩。
我没有让她把我直接送到家门口,而是在附近的十字路口处下了车。
“这个,你拿着。”查尔弗拉小姐从驾驶室里伸出一只手。
原来是手机。
“我只是借给你。这样总可以了吧。”
“我得想办法不让妈妈发现才行。”
“如果被她发现了,你给我打电话,我来向你妈妈说明。”
“嗯。”我说。
我心想,不管你怎么说明,我还是一样要被妈妈责骂一顿的。
“那再见了。”
“嗯,那个……”
“什么?”
“你喜欢伯爵吗?”我问她。这件事我非常想确认一下。
查尔弗拉小姐瞪大眼睛,接着又眯起眼睛,歪着脑袋想了想。
“我们大家都很敬慕他。”
“敬慕?”
“就是喜欢的意思。”
“查尔弗拉小姐也敬慕他吗?”
“嗯,当然。”她笑了笑。
“太好了。”我舒了一口气。
我关上车门,奔驰慢慢地发动,驶下了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