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用英文来说是Monday,发音跟日文的「揉我」很相似。然而,星期一并不会因为听起来色色的,便成为值得高兴的一天,只会让人想到「又要再上一周的课……」而大口叹气。我当然想请假不去上课,但不可能有人愿意帮忙抄笔记和拿讲义,这么一想,出席率便自然提高。
我花钱去学校上课都想请假了,不必花钱便能去公司上班的人想必更想请假。不过请假会造成同事的困扰,所以我一开始就想选择不要工作。
话说回来,那群现实充嘴上说着「喔~~超不想上学的~~惨了!我放暑假时把课本弄丢啦」,但为什么那么喜欢来学校呢?你们天天都会来报到吧?现实充的特色是心口不一,所以说谎是成为现实充的开端。
我在早上的班会时间前一刻,进入喧闹不已的教室。
教室内已经分成好几块殖民地:有男有女的现实充一军、想泡妞的现实充二军、参加社团却不是正式选手的运动员、御宅族集团、女性中坚分子、文静的女生,以及几个独行侠。这些独行侠也可以细分成不同种类……我看这方面还是算了。
大家都沉浸在各自的聊天中,没有人注意到我走进来。等一下,使用「注意」这个字不太正确,应该说没有人「理会」我比较贴切。
我在教室内的岛屿间穿梭,来到自己的座位。
现实充一军和御宅族集团就在旁边。
那群人只要聚集起来,着实很让人烦躁,但如果其中有人来得太早,则会不耐烦地玩起手机,纳闷「他们怎么还不来……」,或是假装拨头发,偷瞄教室门口,这些行为其实挺可爱的。
他们拥有很强的同伴意识,几乎不跟圈子之外的人打交道,独自行动时也不会加入其他群体。从这个角度思考,他们其实非常排外,差别待遇也很严重。
反过来说,独行侠简直是博爱主义者。他们不爱任何人,其实正是爱着所有人的表现。哎呀,看来我被尊为圣人比企谷,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走到座位坐下后,第一件事便是发呆。我会端详自己的手,思考「最近指甲又长长了」、「咦,我的生命线变短啦」这些有的没的事,所以一点也不无聊。如果要论虚度时间的能力,我可是一点都不会输人。
这是哪门子的无用能力……
× × ×
当我发动自己习得的一大堆无用技能时,课程在不知不觉中结束,一晃眼来到放学时间。我甚至以为自己彻底精通那些技能,因而唤醒替身能力。
我速速收拾书包站起身。
今天我也完全没跟隔壁的女生说话。日本的英文教育之所以无法成功,八成是因为要求学生在上课时分组练习。
来到侍奉社时,早我一步离开教室的由比滨已经出现在那里。不过她没有进入社办,而是站在门口不断深呼吸。
「……你在做什么?」
「哇啊!是、是、是自闭男啊。嗯……该怎么说呢,前一阵子的气氛实在有点尴尬……」
她尴尬地移开视线。
「………………」
「………………」
我们都陷入沉默。
两个人就这么低着头,避免对上视线。这时,我发现社办的门微微开着,透过门缝一看,雪之下正坐在专属于她的座位,一如往常地看书。
看来由比滨很犹豫要不要进入社办。
我可以理解,毕竟她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有来社团。
不论是学校还是打工,一旦突然请假,接下来便会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大家。我自己也一样,曾经三次因为跷班后感到尴尬而再也没有回去工作。不对,如果加上连报到都没去的工作,总共是五次。
因此,我很了解由比滨此刻的心情。
「好啦,进去吧。」
因为如此,我半强迫地把她拉进社办,还故意用力开门昭告天下。
我发出的噪音引起雪之下不悦,她猛然抬起头。
「由比滨同学……」
「哈、哈啰,小雪乃……」
由比滨稍微举手打招呼,刻意挤出开朗的声音,雪之下则若无其事地又将视线投回书本上。
「快点进来,不要一直待在那里,社团活动已经开始了。」
雪之下低下头其实是要掩饰自己的表情吧,但我仍然可以明显看出,她的脸颊泛起一阵红潮。还有她说话的口气,活像见到离家出走的女儿回来的母亲……
「嗯,好……」
由比滨如此回应,走向之前的座位,亦即雪之下的隔壁拉开椅子,不过两人的椅子之间保留偌大的间隔,几乎可以再塞进一个人。
我坐到自己的老位子,也就是雪之下的斜对面。
平常这种时候,由比滨会开始玩自己的手机,但她今天只是将双手放在膝盖上坐着不动,椅子也只坐一点点。雪之下努力不要太注意她,结果恰恰相反,反而因为太过注意,从刚才开始整个身体便完全僵住不动。
现场的静默让人悠哉不起来,充斥着紧绷的气氛,连我自己扭动身体发出声响,也会在意个老半天。一点轻微的咳嗽都会产生回音,秒针滴答滴答的声音不断在耳际徘徊。
我们三人都闭口不语,同时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任何一个人准备开口说话的征兆。只要有人稍微喘口气,大家便立刻把眼睛瞄过去。
这阵沉默真漫长……我看看手表,发现时间才经过不到三分钟。怎么回事?这里是精神时光屋吗?我甚至感觉得到,社办的地心引力和大气压力正逐渐对我们施加重量。
我盯着秒针滴答滴答地走过,刚好绕完一圈时,耳边传来微小的说话声。
「由比滨同学。」
雪之下「啪」一声阖起手中的书,深深吸气后耸起肩膀,再缓缓吐气。
她接着转向由比滨,张开嘴巴准备说话,但声音迟迟没有出来。由比滨的身体朝向雪之下,眼睛却盯着地面,没有看向对方。
「啊,那个……小雪乃是要说……你跟自闭男的事,对吧?」
「对,我想跟你谈谈我们往后的发展——」
雪之下才刚开口,由比滨立刻打断她。
「啊,不用啦,你们根本不需要在意我。虽然我真的很惊讶没错,还是该说有点意外呢……不过,你们真的完全不用在意。这是一件好事,应该要庆祝一下才对……」
「想、想不到你真清楚……我的确想好好庆祝一下,而且……我很感谢你。」
「讨、讨厌啦……人家根本没做什么需要感谢的事……完全没有……」
「你果然没什么自觉,不过我真的很感谢你……再说,本来就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事情而需要庆祝,纯粹是我个人想这么做。」
「……嗯。」
总觉得这两人在鸡同鸭讲……
她们只听进句子里的关键字,其余部分都是靠各自的想像填补。由比滨的态度和用字都很暧昧,雪之下则净是害羞地说些引人遐想的话,造成整段对话很不自然,只靠营造出的气氛勉强沟通。
雪之下笨拙地表达平时说不出口的感谢,难为情地脸红。另一方面,由比滨越是看到她那副害羞的模样,表情越是黯淡,不时挤出笑容掩饰,忍着眼中的泪水。
「所、所以……嗯……」
雪之下关口要说些什么,然后又陷入沉默。
这是一段相互试探、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的时光,如果换算成时间,可能连十秒钟都不到,但是要再度开口之前,这段寂静已经够沉重。我们三人各自盯着不同的地方,勉强熬过这种气氛。
「那、那个……」
由比滨下定决心打破僵局时——砰砰砰!一阵焦急的敲门声响彻社办。雪之下轻轻阖上书本,对门口说:「请进。」
然而,门外没有任何回应,我们只听到「咻噜噜噜噜……」的嘶声,以及急促的喘息。
我跟雪之下对看一眼。她点点头,要我出去查看情况。我脑中本来闪过「你自己出去」的想法,不过让女生去调查那种可疑的呼吸声,实在说不过去。
我一步步走向门口,距离不明的呼吸声越来越近。此时此刻,寂静的侍奉社社办中只容得下两种声音,一种是我的脚步声,另一种是门外的喘息。
我走到门口时吞了一口口水,一想到这扇斗的对面有个未知生物,不由得紧张起来。
我握住门把,战战兢兢地开启——下一秒,眼前猛然出现一团大黑影,仿佛要撬开细微的门缝。
「呜喔喔~~八幡A梦~~」
「原来是材木座……还有,不要那样叫我。」
那团黑影其实是材木座义辉。六月已经过一大半,现在天气热得要命,但他仍然裹着黑色大衣,气喘吁吁地抓住我的肩膀。
「八幡A梦,听我说!他们实在太过分啦!」
才刚讲过不要乱取名字,他仍无视我的抗议继续说下去。这家伙真是让人火大,于是我用力把他推出门外。
「抱歉,材木座,这间侍奉社只能给三个人用。对吧,胖虎?」
「为什么要看我……」
雪之下不悦地瞪向我,不过我不予理会。
「八幡,等一下!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如果你不喜欢八幡A梦这个名字,改叫忍者八特利也行,总之请先听我说!」
「我竟然被最大的笑话说在开玩笑……」
真让我有点意外。
「哼,趁现在!」
材木座看准这一瞬间的破绽,「唰,」地滑进社办内部。他的滑垒动作还满厉害的,不过大衣因此沾上一片灰尘。
「很好,没有敌人……看来是潜入成功了。」
他假装提高警觉地观察四周,接着立刻把谍报员的设定抛赌脑后,大剌剌地拉开手边的椅子坐下。既然要演,请演到底好不好……
「那么,诸君,今天我有事情前来打扰。」
「虽然我不怎么想听……」
我们全都面露复杂的表情,雪之下甚至打开书本,完全没有听材木座说话的意愿。你未免转变得太快。
但材木座只是笑着举起一只手,示意我闭嘴,他的种种行为都让人看了就火大。
「先听我说完。前几天,我不是说要成为游戏的剧本家吗?」
嗯,他好像说过类似的话没错。
「不是轻……什么的那个吗?」
由比滨有些不解。
「唔……说来话长。由于轻小说作家的收入不稳定,所以我放弃了,还是进入公司工作比较好。」
「哪里说来话长,才三句话而已。还有,虽然不是很重要,但请你别一直看着我说话。」
材木座依然不擅长跟女生说话,从刚刚开始,他说话时始终看着我。
社办内的气氛缓和不少。更正,应该说是被泼了一桶冷水比较贴切。原本的三个人都觉得精疲力竭,唯有材木座仍然很有精神。
「唔呵,关于我说的游戏剧本家……」
「只有设定跟大纲的话,我们不予受理。」
「唔咳咳!并非如此,而是阻挠我野心的家伙出现了,难道是嫉妒我的才华——」
「你说什么……」
我开始觉得愤怒。不对,我是真的生气了。
这家伙竟然有脸说出「才华」这种大话,我恨不得狠狠揍他几拳。
「八幡,你知道游戏社吗?」
「啊?游戏什么?游戏王?」
我没听过他说的东西,于是脱口反问。正在看书的雪之下这时翻过一页,回答我:「那是今年刚成立的新社团,主要活动是研究各类娱乐游戏。」
「啊?那不就是游戏同好会吗?」
「的确。不过这间学校只有社团,没有同好会。虽然就实际活动和规模来说,称为同好会比较好理解。」
想不到我们学校有这种团体……
「那个游嬉社怎么了吗?」
由此滨把「游戏」这个字念得很奇怪。材木座听到她提问,又短暂思考一下。
「嗯……喔,好。昨天我去游乐场玩,因为我在那里比较有话聊,不会像在学校这样。总之,我跟那里的格斗游戏同好畅谈写游戏剧本的梦想。」
……说得那么好听,其实只是一种妄想罢了,对方得听他聊那些东西也真辛苦。
「在场众人无不折服于我的熊熊野心,我受到满堂喝采:『加油!我们支持你。、『不愧是剑豪先生,能够轻松办到我们办不到的事』、『太感动了!我好崇拜你』。」
你难道不明白,没有人跟你认真吗?他们已经拿去当作茶余饭后的话题了——这种话我说不出口。看到材木座想起当时的情景立刻变得眉飞色舞,我实在没办法戳破他的美梦。
「可是!在场竟然有一个人跟我说不不不不可能,少少少少做白日梦!我好歹是个大人,所以当场先回答他『是、是啊~』。」
材木座,那样太难看了。
他想起那一幕,立刻燃起怒火,「呼……呼……」地喘气。他从书包里拿出两公升的宝特瓶装水猛灌,解除喉咙的渴后继续说下去。
「我也不是被人那样讲便退缩的大人!」
「所以你究竟是不是大人……」
雪之下不耐烦地低喃,材木座因此受到惊吓,微微露出恐惧之色。
「所以等他回去后,我在圣灵众的千叶讨论板留下一堆战文。哼,那家伙绝对气得脸红脖子粗。」
「你真是差劲……本来还以为你会做出多帅气的事……」
「唔,后来我发现他好像也是这间学校的学生……今天早上打开留言板一看,事情已经演变成要以游戏对决。留言板上的人又在煽风点火……八幡,我该不会是被讨厌了吧?」
「我哪知道……不过,用游戏对决还满好的,你好好修理他一顿不就得了?」
「哈哈哈!不可能……对方玩格斗游戏比我强多了。」
「咦?你不是很厉害吗?」
「跟一般人比是不会输没错,但是八幡,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知道一流的格斗游戏玩家,甚至会签职业契约吗?」
「职业……还有那种东西啊?」
「没错。格斗游戏博大精深,也有很多是非。虽然那个男的不到职业选手的水准,程度还是远远在我之上。」
他后悔地说着。雪之下听完,「啪」一声阖上书本。
「我大概明白了。所以你的要求,是让你在格斗游戏上赢过对方吧?」
「不对!唔啊!八幡你这个蠢货!瞧不起格斗游戏蛤?那才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精通的玩意儿!倒是汝知道格斗游戏在干嘛的逆?」
材木座这串话混杂一堆奇怪的字词,我完全听不懂他想表达什么,只知道他非常生气。可是,真希望他也能感受到我更为强烈的愤怒。别跟我讲这种话,去跟雪之下说啊,听到没有!
雪之下用专门留给垃圾的目光看向材木座,由比滨也发出「天啊……」的呻吟,毫不掩饰恶心的感觉。
「所以八幡A梦!我想要让这件事情变成没发生过,或是保证稳赢对方!赶快拿出你的道具啦~」
「我常常在思考,你垃圾的程度远远在我之上……」
我自己说出很垃圾的言论时并不怎么在意,但听见别人说出那种话,便会忍不住倒退几步。
「嘿嘿嘿~」
材木座撒娇般地笑着,我拚命压抑拿椅子砸他的冲动,瞄一眼雪之下,她理所当然地摇头。
「抱歉,我们拒绝。这件事很明显是你的问题,没有被捅的觉悟就不要随便讨战。」
侍奉社并非来者不拒,我们既非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万能许愿机,也不是帮手机器人,只是帮助委托者更加努力。因此,对于自作自受的家伙,我们不打算出手帮忙。这句话固然残酷,但还是得好好说清楚。
下一刻,材木座闭口不再说话,大概也在反省自己的行为。
「八幡。」
他用充满感情的声音呼唤我,我只用眼神反问「干嘛」,接着,他「啵」的一声深深叹息。等等,那真的是叹息声吗?未免太奇怪。
「呼……想不到你变了。过去的你更加热血,侧脸看上去,有如拉满的颤抖弓弦、磨利的美丽刀刃(注34 出自动画「魔法公主」的主题曲歌词。)……」
「不要用假音说话,而且我哪有像你说的那样……你究竟想说什么?」
材木座对于我的质问,只是耸耸肩膀,「哈」地嗤笑一声。
「唉~~没什么。你就继续跟那群女生打情骂俏吧,反正我说了你也不会懂。你大可在虚假的日子中继续打盹,这样对你也比较好。对于忘记该如何战斗的战士,说什么都没有用。」
「喂,等一下,我可没有跟谁打情骂俏!而且我才没有女朋友!啊,不过倒是曾跟户冢打情骂俏——」
「你这小鬼,给我闭嘴!」
一句野狼般的怒喝劈头落下,打断我的话。
声音在安静的社办回荡过后,一阵沉默笼罩下来。在这段时间中,我依稀听见有人低喃着:「……咦?他没有女朋友……嗯?奇怪……」
「听好了,八幡,我就输给你看!到时候我再也无颜出入游乐场,你跟户冢氏少了带路的人,一定会大伤脑筋!」
啊,对喔!那样子的确很伤脑筋,这下非得想办法让材木座获胜——我当然不可能这样想。
「没差,我们也不需要你带路……虽然这样说有点伤人,但你实在满烦的。」
「咕呵!」
材木座发出诡异的笑声,在场的两名少女又偷偷把座位拉得离他更远。这时我才发现,由比滨跟雪之下已经近到几乎黏在一起。
……嗯,我一直认为材木座的功用是破坏气氛、让现场陷入混乱,原来真是如此。他不但能破坏良好的气氛,连不好的气氛也能破坏。
尽管这一切皆出于无心,但对当前的侍奉社而言,还是应该好好感谢他一番。而且,那么无情地拒绝他,内心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材木座敏锐地察觉到我心生动摇,浮现不安好心的笑容乘胜追击。
「哼哼,看来侍奉社也不过尔尔。连眼前的人都拯救不了,还谈什么侍奉?其实你们根本办不到吧?别只会说漂亮话,用行动证明给我看!」
「啊,你这个笨蛋……」
夏天明明即将正式发威,我现在却感觉到背脊传来一阵恶寒。
「……好啊,我就证明给你看。」
「噫!」
雪之下以酷寒的眼神望向材木座,吓得他发出悲鸣。
看吧,这家伙那么恐怖,我怎么可能跟她打情骂俏?
× × ×
游戏社跟侍奉社一样,社办都位于特别大楼。
不同的地方,是我们社团位在四楼,游戏社则在二楼。那层楼里作为办公间的小房间,即是他们的社办。
那个社团看起来还在刚成立的阶段,门上只贴着一张用麦克笔写上「游戏社」的纸条。
「好,走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一群人全都来了。我回头看向材木座、雪之下和由比滨,材木座得意地「嗯」一声,还把胸膛挺得老高;雪之下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反应;由此滨则有点尴尬地站在稍远处。
「……你打算怎么办?」
由比滨似乎是看大家都离开社办,才一起跟上来。为求慎重,我再次确定她的意愿。毕竟她虽然还算是侍奉社的社员,但已经连续好几天没参加社团,之后也不知是否会继续参加。如果她已经决定要淡出,我不会勉强她继续在这里陪我们。
「我、我要去。」
由比滨紧抱着手臂回答。
「不过……自闭男,你真的没有女朋友吗?」
这个问题未免跳得太远。我说啊,「不过」是用来表示转折关系的连接词,但你的句子前后根本没有关系。
「没有。」
「由比滨同学,你的问题真可笑,这个男的根本不可能好好跟异性交往。」
雪之下轻拍由比滨的肩膀,如此对她开导。
「要你管。我才不需要什么女朋友,我最痛恨自己的时间被人剥夺。要是晚上睡觉睡到一半,被女朋友打来哭诉的电话吵醒,我绝对会当场跟她分手。」
为什么现实充那么喜欢抱怨恋爱上的烦恼?那跟老年人吹嘘自己全身有多少病、上班族夸口自己有多忙,根本有异曲同工之妙。没有什么事比假抱怨真炫耀更让人火大。难道是美泽不成(注35 指漫画家「地狱的美泽」,代表作为《可爱大宣言》。)?
「哇,烂透了……」
由比滨惊愕地说道,但她的眼神不知为何在笑。
「啊,可是,你不是跟小雪乃一起出去吗?那又是为什么?」
「前天的猫狗展吗?那只是刚好遇到。因为小町邀我一同参观,我们才一起行动。我没说过吗?」
「是啊。不过那些怎样都无所谓,我们快走吧。材木座没有事情好做,已经开始在看窗外了。」
「啊,等一下等一下!所以你们两个真的没有在交往?」
「不是说不可能吗……」
这家伙果然误会了……看看我们平常的相处模式,应该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才对,给我多注意一点。
「由比滨同学,我这个人也是会生气的喔。」
雪之下毫不保留地表露出厌恶,散发出冰冷的怒气。
「啊,抱歉抱歉,当我没说!我们赶快走吧!」
由比滨慌慌张张地跑向前,咚咚咚地敲着游戏社的社办大门,但是相对于不悦的雪之下,她显得心情非常好。
「有人~」她敲门后,里面小声传来佣懒的回应。
我猜这是我们可以进去的意思。
打开社办的门后,一堆叠得高高的箱子、书、包裹映入眼帘。这些东西如同墙壁和屏风,形成一座高耸的迷宫。
如果要用最接近的场景形容,大概是藏书狂的书斋和以前小镇上的玩具店混合在一起的情景。
「咦?这里不是游嬉社吗?」
由比滨惊讶地张大嘴巴,研究堆在身旁的箱子。箱子的包装是以玫瑰和骷髅为设计主题,风格上较偏晦暗,而且通通写着英文,所以八成是国外来的东西。
「总觉得不太像游戏……」
由比滨会那样想也不无道理。一般提到游戏时,大多是指电玩游戏这个类别。
「是吗?我倒觉得很容易联想。由比滨同学想到的,是指会发出哔哔啵啵声的那种东西吧?」
「你是老奶奶吗?还在用『哔哔啵啵』形容,连我妈都会说『红白机』……」
「那会哔哔啵啵地叫没有错啊……」
雪之下发出抗议。不过就我所知,最近的电动早已不会那样叫了。
「不过,小雪乃看起来就不会玩游戏。」
「由比滨同学会玩吗?」
「嗯~~爸爸很喜欢玩,他玩的时候我都会在旁边看。我偶尔也会玩一下马车跟魔法气泡,小台的话则是动物之森或牧场物语。」
小台……大概是指掌上型游戏机。
「想不到你玩得也挺多的。」
由比滨转过来对我点点头。
「啊,是、是啊……看周围的人都在玩,自己便跟着……」
最近的游戏开始强化社交功能,所以产生不少由比滨这种类型的玩家。
「还有新的太空战士,画面超漂亮、超帅的!而且剧情跟电影一样感人,陆行鸟也超可爱——」
「呸!」
她一说出这句话,材木座立刻假装吐一口口水。毕竟这里是室内,他只有做做样子……只是做做样子没错吧?
由比滨见一个闷不吭声的人突然发怒,不知该说是摸不着头绪,还是单纯视他为可疑人士。
「怎、怎么啦,好恐怖……」
由比滨畏怯地躲到我背后,材木座继续发动攻势。
「……懂啥!」
「什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听起来真让人不爽……」
「材木座,别跟她计较。我能了解你的心情,但你现在应该反向思考,享受『这东西只有我懂,其他垃圾根本不能比』的优越感而沾沾自喜。」
「喔喔,八幡,这种正向思考真不错。」
「这种人真差劲……」
雪之下一脸受不了地说道,接着又说:
「游戏这种东西,我根本不可能了解。」
「没这回事,现在也有强尼的游戏。」
「什么?强尼?为什么突然提到强尼?」
由比滨呆愣地反问。
她不知道雪之下喜欢猫熊强尼吗?不对,那不只是喜欢,已经到必须刷「狂热」或「爱好者」称呼的地步。
「因为——」
「比企谷同学,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正要解释时,雪之下硬是插进来打断。
「啊?你不是——」
「比企谷同学的话真难懂……晚一点你再仔细跟我说清楚。」
她的眼神很认真。
「喔,好……」
雪之下似乎不想让她喜欢猫熊强尼的事曝光。
为什么?不好意思吗?既然喜欢到那种程度,应该要感到骄傲才对吧?不过,又要我晚一点跟她说清楚。明明那么害羞,不想让人发现自己喜欢强尼,却又很想知道强尼的相关情报嘛。
不行,我完全不懂她害羞的标准在哪里。
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天大的消息。再说,如果自己喜欢什么东西被人到处宣扬,我也会觉得不太舒服。为什么小学生有了喜欢的对象,便会马上到处宣传?
倒是由比滨仍一脸不可思议地喃喃说着:「强尼?」似乎不太明白的样子。
「话说回来,他们的社员到底在哪里?」
「啊,对耶,刚才明明有听到声音……」
由比滨听雪之下这么问,也把心思转移到寻找社员上。雪之下这一招真高明。
社办的大小即为办公间的大小,所以绝对称不上大,只是因为这里堆满箱子,书架又随意摆放,才让我们没办法看清楚。
「哼呵,待得越久的地方,堆积的游戏和书籍自然会越堆越高,因此,只要往最高的地方走,自然能找到他们。」
「喔,材木座真聪明!不过你难得说出一句中用的话,也应该说给其他人听啊。」
只会跟我一个人说话,未免太悲哀。
总之,我们听从材木座的建议,朝堆得最高的那座塔前进。
那里叠起一座阻隔用的书堆和箱子,我们看不到对面,不过确实有听见声音。
我们绕过去,看见两名男子。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我们有事情想谈一下。」
我开口后,貌似游戏社成员的两人彼此对望,接着点头同意。他们一直盯着我,不过我敢保证双方是初次见面。如果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的确会多看对方几眼。
于是,我也直直盯着他们以示回敬,这时才发现他们的室内鞋是黄色的,代表他们是一年级的学生。
「唔,你们是一年级的吗?」
材木座一发现对方的年级比较低,立刻嚣张起来。我并不讨厌这种翻脸如翻书的态度。虽然我很讨厌别人拿上下关系或资历欺压自己,但如果自己变成受惠的一方,则不在此限。
那么,我也跟材木座一起嚣张一下。这是为了在谈判时占据心理层面的优势,绝不是因为我的个性如此差劲。
「喂,你们是不是说了什么瞧不起材木座大哥的话啊?干得好!再多说一些!」
「咦?八幡A梦,你在说什么!」
材木座朝我投以求救的视线,但一点都不可爱。即使你的年纪比他们大,立场上依旧站不住脚。
「……你们还在玩什么?请快点进入主题。」
雪之下冷冷地瞪过来。
两个一年级学生看到她,立刻开始交头接耳。
「她不就是二年级的雪、雪之下学姐……」
「好、好像是……」
喂,真的假的?雪之下那么有名啊?也对啦,她乍看之下的确很不错,全身上下又充满神秘感,即使受到不同年级的学生欢迎,也没什么好讶异的。我读国中时,也知道几个很可爱的高年级学生,不过仅止于名字。
「嗯……你们找这个男的有事吧?」
我连叫都不用叫,材木座就自己站出来。
「呼哈哈哈哈哈!我等好久啦!昨天你们说出那种大话,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身为你们人生的前辈,以及学校里的学长,让我好好教训你们!」
他刻意把「前辈」和「学长」这两个词念得特别重,藉以帮自己助威。不过,游戏社的两人没什么反应。
「喂,刚刚说的人就是他吗?天啊~~真难看~~」
「没错吧?是不是很糟糕?嘻嘻嘻……」
材木座听到两人嘲笑般的对话,不禁产生动摇。
「咦?八幡,我刚才是不是哪里很奇怪?」
「放心,你又不是只有现在才奇怪。」
见他逐渐回复本性,我拍拍他的肩膀,把他推向后方。
「我们是侍奉社的成员,简单说就是烦恼谘商中心。听说材木座跟你们有些摩擦,所以要来帮忙解决。所以……跟他产生摩擦的是哪一位?」
我一派轻松地问道,其中一个社员怯生生地举起手。
「喔,是我。我是一年级的秦野。这位是……」
「一年级的相模。」
名叫秦野的学生体型偏瘦,而且有些驼背。他戴着无框眼镜,镜片呈现略为锐角的梯形,整体带有一种锐利感。看来他的着眼点也很SHARP(注36 出自夏普公司的企业标语。)。
另一个名叫相模的人皮肤白皙,身材也很瘦,有种国中生的感觉。他戴的眼镜镜片较有弧度,散发出为下个时代带来新意的Inspire the Next风格(注37 出自日立公司的品牌策略。)。
反正我不打算记住他们的名字,姑且用眼镜区别。
「听说你们要用游戏跟他对决,不过你们玩格斗游戏很强吧?这样一来,不用比赛胜负便非常明显,要不要比其他项目?」
我自己都认为这个要求很为难对方,好比对足球选手说「先别管这个了,我们来打棒球吧」。站在对方的立场,他们当然不愿意失去自己的优势。
不用说也知道他们面露难色,没有点头即代表委婉的拒绝。
「不然,至少换其他游戏如何?反正这里还有很多游戏。」
我指向附近的游戏堆。
「这样的话……」
「是无所谓啦……」
他们说得很保守,不过态度充满自信。我可以感受到,他们笃定自己在游戏方面绝不会输人,毕竟「游戏社」可不是喊假的。
「不过,既然要改比其他游戏,你们是不是也要……」
秦野如此暗示。
有道理。既然对方愿意让步,要求相对条件以维持公平也是理所当然的。我点点头,提出这样的建议:
「那么,材木座对你们下跪道歉可以吗?如果我们输了,我会负起责任,要他为自己做得太过火一事向你们道歉。」
事情已经越来越复杂,所以直接这么办吧。材木座还天真地问「咦?是我道歉吗」,但他根本没有权利拒绝。
「嗯,是可以啦……」
两名游戏社的社员回答得很含蓄,不过还是答应了。
「那么,由你们决定要玩什么游戏。不要选太困难的,高门槛的游戏对新手玩家不友善,跟玩格斗游戏没什么两样。」
事实上,格斗游戏不再像过去那样热门的理由,正是在于新玩家不好上手。即使在游乐场找到想玩的游戏机台,大多也被GG众(注38 格斗游戏「圣骑士之战(Guilty Gear)」的英文简称。)或更老的格斗游戏玩家占领,根本没办法加入;若是坐上机台,只有被惨电的份,导致游玩兴致大大降低。因此,我建议游乐场最好另外开辟新手专区。
「那么……我拿大家都会玩的游戏做点变化。」
「嗯,说吧,是什么?」
材木座问道,两名游戏社的成员不约而同地推一下眼镜。
「我们来比双人版的大富豪。」
他们的口气很正常,眼镜镜片却闪过异样的光芒。
× × ×
扑克牌发出「唰、唰」的洗牌声。
「大富豪」也叫做「大贫民」,是一种纸牌游戏(注39 游戏规则类似「大老二」。)。
「请问一下,各位都会玩大富豪吧?」
秦野委婉地提问,我们几乎都点头,唯有雪之下歪头表示不解。
「我会玩扑克牌,但没玩过这种游戏。」
「那么我说明一下规则。」
相模简单地介绍游戏规则。
「第一,把所有牌平分给所有玩家。」
实际情况是根本不会平均分配。
「第二,由庄家开始出牌。庄家从自己的牌组出牌后,大家再依序跟牌。」
实际情况是大家经常忘记轮到我,大剌剌地插队。
「第三,牌面有分强弱。从小到大是3、4、5、6、7、8、9、10、J、Q、K、A、2。鬼牌是万用牌。」
现实世界并非只看能力,孰强孰弱是由关系跟财力决定。
「第四,玩家只能出比上一家更强的牌。如果上一家出两张,玩家必须跟着出两张。」
现实世界是明明知道赢不了,还拚命把弱者推上场,例如被牺牲掉的棋子或活祭品或公开处刑。
「第五,无牌可出时可以喊Pass。」
真实人生可是没办法喊Pass。
「第六,其他玩家都喊Pass,再度轮回原本出牌的人时,那个人即成为庄家,场上的牌也全部失效。」
但真实人生无法让过去变得没发生过。
「第七,重复以上步骤,最先出完手上所有牌的玩家成为大富豪,第二名以下的阶级依序为富豪、平民、贫民、大贫民。」
只有这一点跟现实世界相同,真令人郁闷。
「大富豪可以抽走大贫民最好的两张牌,用自己不想要的牌交换。」
总而言之,获胜的人将更占优势。这个游戏完全反映出现代日本层层压榨的文化……唉,真是讨厌的游戏。
「原来如此,我大概明白了。」
雪之下点头,表示已经从这些说明中充分理解游戏规则。她的理解能力还是一样惊人。
「等一下,地方规则该怎么办?」
「这个嘛……」秦野轻浮地回答材木座的提问,他被看不起了被看不起了~
「现场有新手玩家,我看用最具代表性的规则就好。千叶规则怎么样?」
「不好意思,请问那大概是什么样的规则?」
相模有点担心地发问。奇怪,大家不懂什么叫做「千叶规则」吗?
算了,无妨,我大略说明一下。
若说地方规则乃影响大富豪胜败的最大关键,可是一点也不为过。各个地区从基本规则发展出五花八门的地方规则,互相组合搭配,让这个游戏变得更加讲求策略。
「嗯……可以革命、8切牌、10丢牌、3最大、11革命,没有失势、锁定、阶梯,鬼牌也不能留到最后出。」
「啊,我之前的学校也差不多是这样的规则。」
「嗯……没有5跳过跟7送牌吗……」(注40 「5跳过」为上家出数字5的牌时,下家将跳过一轮无法出牌;「7丢牌」为玩家出几张数字7的牌,即可任意挑出相同数量的牌给其他玩家。)
这些规则不仅各个地区相异,有时连不同的小学都有不同的玩法。长大后跟人玩大富豪时,经常会因为这些地方规则发生争执,所以在游戏开始前,最好先跟大家讨论清楚。有时甚至会为了游戏名称是「大富豪」还是「大贫民」而吵得不可开交,跟要玩「捉迷藏」还是「躲猫猫」一样。
「比企谷同学,解释一下。」
哎呀,差点忘了。从刚才的讨论开始,我一直以大家都听得懂为前提,但雪之下完全没玩过这个游戏,所以我一一解释给她听。
一次出齐四张不同花色、相同数字的牌时,可以发动「革命」,倒转牌面数字的强弱关系;「8切牌」的意思,是玩家出数字为8的牌时,先前堆叠的牌将全部失效,由该玩家担任新的庄家重新开始;「10丢牌」代表玩家不论出几张数字为10的牌,即可任意丢弃相同数量的牌;实施「3最大」的规则时,黑桃3的强度高于鬼牌;「11革命」则是出数字为11的牌时,该轮内的牌面数字强弱将倒转。
雪之下听着我的说明不时点头,但如果不实际玩一次,还是很难领会。直接实战终究是最快的学习方式。
「我们接受你们提出的地方规则。」
「因此,也请你们接受我们提出的双人版大贫民规则。」
他们的眼镜再度闪过光芒。
我感受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压力,偷偷倒抽一口气,但是下一秒,他们立刻换上爽则的笑容。
「其实,基本规则都跟一般的大富豪相同。」
「差别在于要两两一组进行游戏。」
「分组?所以两个人可以讨论好再出牌吗?」
听到我的问题,他们很有默契地同时摇头。
「不是,而是每一轮要由不同的人轮流出牌。」
「此外,两人间不可以讨论。」
……这样一来,不仅得猜测对手的意图,还得猜测同组的人在想什么。这场比赛意外地讲求战略性啊……所以说,如何分组将是影响胜负的一大关键。
我稍微瞄向旁边。
「呵、呵、呵,你别以为赢得了我……」
真不想跟他同一组……
「最强的牌是鬼牌……我了解了。那么8之后还能不能出鬼牌呢?」
雪之下复诵游戏规则,以确认自己的理解无误。尽管她的能力很强,但从来没玩过大富豪。话说回来,要想参透她的想法本来就非常困难,而且万一输了,肯定会被骂到体无完肤。
所以,只剩下由比滨……她玩过大富豪,知道的地方规则也跟我差不多。最重要的是,她的想法意外地单纯,很容易猜测。
于是我看向由比滨,打算跟她同一组。同一时间,她也跟我对上视线——
「小、小雪乃,我们两个一组吧!」
结果她迅速移开视线,紧抓住雪之下的肩膀。
「咦?喔,好啊。」
唉,果然会变成这样。
由我挑选队友这点根本就搞错了。明明是个没有人要的家伙,还妄想自己挑选队友,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雪之下和由比滨凑成一组后,我的队友自然跟着决定,两个总是落单的家伙再度同组。材木座也很清楚这一点,他移动到我面前,用背影对我说:
「八幡,你有办法跟上来吗?」
……我反而希望你能把我抛在后头。
× × ×
秦野迅速把桌面清理干净,相模另外搬来三把椅子。
战斗的舞台于焉成形。
第一轮由我、相模、由比滨坐在桌前。游戏规则是一个人出牌后立刻离开,换另一个队友上场,所以同组的人直接站在我们身后准备。我不清楚游戏杜两人的策略,不过由比滨那组由她先上场,应该是因为雪之下对这个游戏还不熟悉。
相模洗好牌后,一张张地把牌发给我们。整组牌是五十四张,所以每人各自拿到十八张牌。
「那么,现在开始进行游戏社和侍奉社的双人版大贫民对决。比赛共进行五个回合,胜负由最终回合的结果决定。」
秦野宣布完后,大家拿起面前的十八张牌摊成扇形。
「严格说来,这是一场二对一的比赛,所以甴我们先出牌。」
相模说得很含蓄,他的手倒是理所当然地抽好一张牌。没差,反正最后只要我跟材木座这组,或雪之下跟由比滨那组获胜即可。如果两组共同合作,将是最好的策略。既然如此,让对方先出牌也很公平。
第一轮顺利结束。
大家一开始仍在观望,想当然耳地皆有出牌。
「哈哈哈哈哈!永远都是我的回合!抽牌吧!怪兽卡!」
只有材木座一个人吵得要命。
「看我召唤梅花10!成功召唤梅花10时,根据卡片效果,可以挑选一张牌送至墓地。我覆盖十五张牌,结束这一回合。」
一句句熟悉的台词,不停撼动我的往昔记忆。
「真是怀念……以前我也很常玩残局决斗。」
「残局决斗?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
雪之下好奇地问。
「类似诘将棋,因为我没有朋友。」
「那不是给没朋友的人玩的将棋……」
咦?不是吗?我还以为那是给一个人玩的。
「我也经常准备两副牌组这样玩。虽然身上时常带着MOZ召唤王跟魔法风云会,但从来没有一起玩的对象……」
材木座突然消沉下来,把扑克牌交给我。TCG(交换卡片游戏)这种游戏,本来便是设计给多人游玩的,如果没有一起玩的朋友,自然享受不到它的乐趣。不过,GAME BOY上也推出这种游戏,所以我跟电脑对战的经验相当丰富。
吵闹的材木座不再开口后,一阵沉默笼罩下来,现场只剩下抽起扑克牌,然后放到桌上的声音。
游戏顺畅地持续好几轮,多亏有10丢牌和可以出三张牌的规则,我们手中的牌数顺利地减少。
目前各组剩余的牌数如下:我们剩两张,由比滨那组剩三张,游戏社则意外地还有五张。
虽然双人版大贫民是他们提出来的游戏规则,我却感受不出那两人有多厉害。他们的策略很单纯,从弱的牌开始按顺序出,看来我们能轻轻松松获胜。
由比滨出一张黑桃6,我出保留已久的红心8,接下来只剩最后一张。
「材木座。」
「嗯。」
我盖上最后一张牌,把位子让给材木座。他一屁股坐下,高声宣布「轮到我了」,但不用他说大家也明白。
「胜负已定!翻开覆盖的陷阱卡——Check Mate。」
他得意地把最后一张牌放到桌上。
接着,雪之下选择同样保留已久的黑桃2,游戏社喊Pass之后,她立刻把剩余的两张牌交给由比滨,让由比滨直接放到桌上。
第一回合结束,侍奉社分别获得第一和第二名。
「哇!哈!哈!哈!你们根本没什么了不起嘛!怎样?知道我的厉害了吗?」
材木座叫嚣着,好像获胜都是他自己的功劳。被这种人挑衅想必很不是滋味,我转而观察游戏社的反应,他们却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哎呀~奏野,我们输了呢!真糟糕~」
「是啊,相模,我们太大意啦~」
虽然嘴巴这么说,我却看不出他们像是陷入危机的样子,反而很乐在其中。这两人到底在想什么……
我一边觉得可疑一边继续观察,接着,他们露齿一笑说:
「真伤脑筋~」
「伤脑筋啊~」
「「谁教输的人得脱衣服。」」
他们说完,立刻像准备变身似地迅速脱掉背心。动作是很帅气没错,但那可是变态的行为。
「啥?那是什么规则?」
由比滨拍桌抗议,但游戏社的两人依然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嗯?玩游戏输的人要脱衣服不是常识吗?」
「没错没错,玩麻将跟猜拳时,输了也会脱衣服。」
乱讲,谁说猜拳猜输就要脱衣服啊,那明明是野球拳。不过,麻将打输的人是要脱衣服没错。
「那么,进入第二回合吧……」
「等、等一下!听我说话!」
秦野迅速收回纸牌开始洗牌,然后一张张发出去,丝毫不理会由比滨的制止。
「小雪乃,我们回去,跟他们玩这种游戏真是太愚蠢了!」
「是吗?我并不介意,反正只要获胜即可。再说,既然是比赛,本来就有一定的风险。」
「咦咦咦~~人家不要啦!」
「不用担心。虽然这个游戏的地方规则多到容易令人混淆,但牌面数字的强弱是固定的,所以基本战略不会改变。牢记大家出过的牌,再推测对方可能剩下什么,应该不至于输掉比赛。而且,终盘也有固定几种获胜方式,从剩余张数并不难推测出来。」
「或、或许吧……唔唔~~」
由比滨含着眼泪呻吟,但现在她只能依赖雪之下,既然雪之下决定继续参赛,她也没办法多说什么。
该不该劝退她呢……虽然我不认为雪之下会乖乖听我说话。
「来吧,快!快点进入下一局!」
我还没得出结论,材木座便已坐上位子,从秦野那里接过扑克牌。
「好,我们开始吧。」
雪之下也拿起散在桌上的牌摊开,由比滨闷闷不乐地站在她身后。
「那么,首先是交换牌。」
秦野抽出自己的两张牌交给材木座。
「大富豪」有一项规则:从第二局起,成为大富豪跟大贫民的人要交换扑克牌。大贫民必须拿出手中最强的牌,让大富豪任意交换。
秦野拿来鬼牌跟红心2这两张很好的牌。
「嗯……」
材木座也满意地抽出两张牌交给他。
那两张是黑桃K跟梅花Q。
「啊?等一下,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挑弱的牌!」
我质问材木座,但他只是静静闭上双眼,用低沉的声音回答:
「……这是……武士的同情。」
这家伙……根本只是想看女生的裸体……
游戏社的两人接过扑克牌,得意地笑着。
——原、原来如此,我懂了!
因为比赛队伍分为男女生,输了要脱衣服的规则会让队友之间出现摩擦,真是高明的心理战!
……这些人是傻瓜吗?
× × ×
我本来以为那两人只是傻瓜,但是他们从第二局起,有如变成不同的人,开始采取五花八门的战略。
秦野不惧风险,大胆地直接出三张牌。
相模活用特殊牌的效果,快速减少剩余的张数。
他们每一轮都使出眼花缭乱的战略,有效消耗手中的牌,逐步迈向胜利。我们完全无法预测他们的下一步,不知不觉中,对方只剩下两张牌。
我跟雪之下她们也努力追赶,一张一张地出牌。雪之下那组总算剩下两张,我们这里则还有四张。
由比滨举着右手下不了决定。她站在攸关胜败的分歧点上,心里一定正想着该如何取胜。
「这、这张。」
最后,她决定打出留到最后作为王牌的梅花2。
好在两张鬼牌都在我们手中,只要我现在压着不打,让雪之下出最后一张牌,赢得这一局即可。
很好,这样一来便没问题——谁知道,半路竟然杀出程咬金。
「哎呀,脚滑了!」
材木座猛力倒过来,让我手中的一张牌弹飞出去。那张牌正是鬼牌。
「啥!喂,中二!小心我宰了你喔!」
由比滨激动地起身恐吓材木座,但他只是在一旁吹口哨。你想要那样装傻蒙混过去吗……
下一轮材木座得意地出黑桃3,秦野接着出一张8,最后再由相模打出黑桃A,拿下这局的第一名。
局面发展至此,我跟雪之下、由比滨那组势必有人得脱衣服。
目前场上的牌是黑桃A,雪之下无奈地选择Pass。
于是又轮到我出牌。
「八幡,我的……不,我们的梦想,都寄托在你身上……」
材木座用力握住我的肩膀,我感受到一股热意。他泛起一抹战士赴死时的沉静笑容。
等一下,你是不是忘记输了就得下跪道歉啊……
我背负材木座的殷殷企盼,掀开牌组——黑桃4跟鬼牌。
秦野举起拳头,仿佛在无声地呐喊:「我们是伙伴吧!」
相模轻轻垂下视线,握住双手静静祈祷,我依稀听见他小声念着:「神啊……」
在这之前,我曾经受过这么多人期待吗?从来没有。
这一瞬间,我确实感觉到羁绊的存在。
「喔喔!」我的手指触到鬼牌时,站在后方观察的材木座兴奋起来。
秦野和相模跟着起身,身体往前倾,准备见证分出胜负的一刻。
不知道是谁轻声发出低呼。
「八·幡·八·幡·八·幡……」
原本细微的呼声渐渐热烈起来,我觉得自己好像奥运的马拉松选手,领先在最前头奔回体育场。这幅场景充满热情与感动。
另一方面,雪之下则用让人冷到骨子里的视线看过来,由比滨也闭紧嘴唇发出呜呜声,含泪瞪向我。
然而,游戏社的两人和材木座完全不以为意,持续发出热切的呼声。
狂热、混乱、混沌、热情……等一下。
某股冲动在我的体内沸腾,再也无法抑制,我忍不住大笑。
「呵……哈!哈!哈!哈!哈!」
在场的所有人听了,都屏住气息。
「Pass……」
下一秒,我悄声喊道。究竟有多少人听到呢?
经过一阵短暂的沉默——
「我啊,最讨厌这种用男女生脱衣服的处罚炒热气氛的活动!甚至恨之入骨!那根本是脑袋有问题的大学生去喝酒时才会做的事!」
连空气都在我的声音之下产生震动,接着又是一阵静默。这时,雪之下叹一口很深很深的气。
「笨蛋,真是大笨蛋……」
在她掺杂着惊讶的叹息之后,换成另一阵激动的咆哮。
「八幡!你到底在想什么!这可不是什么游戏!」
材木座用力揪住我的胸口。
「材木座,先冷静下来。你说的没错,这才不是什么游戏。」
「唔?那句有点帅气的台词是什么意思?」
我无视他的疑惑,视线转向一旁。
「喂喂喂,现在要怎么办?那个学长真不识相……」
「是啊,一点也不会看场面……」
秦野跟相模两个人正互相说着悄悄话。
「非常遗憾,你们的计谋对不识相又不会看场面的我来说是行不通的。」
「八、八幡,你说什么计谋?」
「输了必须脱衣服的规则,不是单纯想让对方脱衣服。这是他们的心理战,打算利用分成男女两组这一点让我们起内哄。」
没错。多了脱衣服这一条规则,我、材木座以及雪之下、由比滨这两组之间会萌生猜疑。如果男生组选择背叛,便是中了游戏社的圈套;即使没有背叛,游戏社也可以破坏我们之间的信任关系,甚至让我们因为压力而出现疏失。这是他们的双重计谋。
「原、原来是这样……啊!这么说来,我曾经听闻过,用三次元女性当诱饵,巧妙施加幻术招致内乱的倾国秘技,其名之『美人计』!呼~好险好险,三次元果然是个险恶的领域。」
「嗯……算是吧,大致上都吻合。」
实际上真的有中了美人计的大人。
不管怎么样,如果照刚才那样继续下去,雪之下跟由比滨会心生猜疑,我跟材木座也会失去默契。
到时候她们决定弃权的话,我们必输无疑。
不只要让同组成员产生内哄,还要让不同组的成员不合……游戏社真是可怕。
可是,他们的阴谋只能到此为止。
我不屑地往秦野瞪过去。
「而且,你还打算运用集团心理煽动我对吧?」
「唔!被发现了吗?」
「本来看你是个没什么个性的人,还以为很容易上钩……」
相模这句话有点伤到我的心。
我对他们用力一指,如此高声宣言:
「集团心理对我没有用!因为……我总是被集团排除在外!」
「…………」
「…………」
他们偷偷别开视线,脸上露出复杂的笑容,感觉对我半是可怜半是同情。不论如何,我彻底被他们当成可怜的家伙。
「咳、咳,总之,你们那一招已经没用了。」
我干咳几声掩饰尴尬。他们听到后,彼此对看一眼。
「这样啊……看来我们也得认真起来才行……」
「游戏到此结束,请做好觉悟吧……」
他们的话中伴随低沉的笑声,我感觉到一阵战栗。
……这里明明是游戏社,却不玩游戏吗?
× × ×
游戏社的人说要认真起来,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他们的战术比第二回合更凶狠,攻击毫不手软。在强烈的连续猛攻下,我们面临极大的威胁。他们晋升为大富豪阶级,游戏一开头便占据上风,而且总是在胜负关头用鬼牌和2等强的牌对付我们。
我们两组在第三、第四回合皆吃败仗,我已经脱掉袜子跟上衣,现在只好不情不愿地把手伸向裤子。这样一来,我只剩下最后一道防线(我最爱的内裤)……
「唔呼,我终于得脱掉这件大衣吗……」
至于一旁的材木座,则老大不甘愿地脱起大衣。在这之前,他已经脱掉袜子、半指手套和力量护腕,裤子和上衣依然健在。
……怎么觉得好不公平,为什么只有我剩下一条内裤……
「可恶……」
我含着泪水,尽可能小心翼翼地脱下裤子。这时,我突然觉得有人看过来,于是把视线转到那个方向,发现由比滨没什么精神,满脸尽是歉疚。
我们两人对上视线。
「……怎么啦?不准看,不准对我的肉体好奇。」
「什、什么?人、人家才没有看!也不可能好奇!你是白痴吗?」
她拍桌大声怒吼。等一下,你用不着气到整张脸都红起来吧?我只是开玩笑,开玩笑而已。
由比滨突如其来地对我威吓,但她的语气越来越弱,视线也落到地上。
「那个……抱歉,谢谢你。」
「……没什么。我没有理由接受道谢,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罢了。」
「唔,但用那副模样说这种话,只会让人觉得你在公开自己是变态。」
材木座忍着笑意说道。
你这家伙,少给我多嘴……
啊,对了,从我脱掉衣服开始,雪之下小姐便当作我这个人不存在,完全不看这里一眼,彻底无视我。真不简单。
× × ×
现在大家都拿到最终回合的扑克牌。
我只剩下最后一条内裤,所以这是一场说什么都不能输的战斗。而且,和电视上经常会这么说却不知为何总是输掉的「绝不能输的战斗」可不同。
「好……这一场绝对要赢……」
我本能地绷紧神经,全身充满干劲。
「咻~~只穿一条内裤的人还说得那么帅气!」
材木座爆笑出声。我看向四周,游戏社的人跟由比滨也拚命忍笑,连雪之下的肩膀都在抖动。
大家都好过分。
「喂,材木座……」
我确实感到怒气上冲,抖动着嘴角叫他的名字。
材木座察觉到我的怒气,刻意干咳几声。
「好啦,冷静下来。游戏就是应该好好享受,放轻松一点。」
「我说你啊……」
竟然说得头头是道……我正打算回敬他一句,不,是五句时,旁边传来叹气声。
「原来如此,你是站在那样的立场啊。」
我花了一些时间,才发现那是秦野的声音。那句话充满攻击性,跟先前平和、有些怯弱的语气明显不同。
「该怎么说呢?那就是所谓的『使用者观点』吧。虽然不是什么坏事,不过自始至终都抱持那种观点,实在是……」
相模在一旁帮腔。他说得拐弯抹角,但语气仿佛是瞧不起对方。
「唔……」
材木座正打算开口,但一看到他们的表情顿时停住。他们的脸上很明显写着「轻蔑」两个字。
秦野嗤笑一声。
「无妨,反正都要结束了。」
「赶快进入最后一回合吧。」
「啊,好。」
我们按照相模的指示,站上各自的战场。
我们这组由材木座先出牌,首先是跟游戏社交换牌。
秦野挑选扑克牌时,似乎也在思考要说什么。他抛过来两张牌,趁材木座伸手拿取时开口:
「……剑豪先生,你为什么想做游戏?」
听说「剑豪先生」是材木座在游乐场中使用的名字,我怎么听都觉得是「剑豪先生(笑)」。
材木座抽出手中的两张牌滑出去,忘记拿取对方给的牌。
「哼,因为我喜欢。想把自己喜欢的事情变成工作,是理所当然的事。而且成为游戏公司的正式员工,生活也可以安定下来。」
他沉着地回答对方的问题,但最后还是泄漏出真心话。
「哈!因为喜欢是吧?最近出现很多这种人,以为只要这样便能成功,我看剑豪先生也是其中之一。」
「你到底想说什么?」
材木座被那句话激怒,一气之下将最初的两张牌往桌上一拍,粗鲁地站起身,把牌交给我。
接着,雪之下同样出两张牌。
「我只是说,你把梦想当成藉口来逃避现实。」
「有、有什么证据……」
材木座说到这里突然语塞,相模利用这时候出牌,填补现场的沉默。
现在大家都两张两张地出牌,正是减少牌数的好机会。我摊开手中的十四张牌仔细研究……咦?十四张?
我发觉数量有少,低头检查是不是有牌掉到桌下,果然在那里找到两张牌。大概是先前材木座忘记把对方给的牌放进牌组中,刚才粗鲁地起身时又撞到桌子,那两张牌才会掉下去。
我捡起来放进牌组,其中一张是方块4。
另一张是第四个6……可以发动革命。
不过,现阶段最好先留着。
如果要发动革命,只能等游戏中盘后,轮到我们当庄家时再发动。
我大致在脑中盘算好后,抽出数字更太的两张牌放到桌上。
由比滨和秦野继续跟进,目前已来到两张A,很难再出更大的牌。大家喊Pass之后,轮到相模出牌。
「你真肤浅呢,剑豪先生。我不是要重复刚才的话,但那样叫做『使用者观点』,仅止于一介玩家的想法。你只是看到表面,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
喔喔,真是锐利的批判,再多说一些!
我忍不住想支持相模,雪之下似乎也抱持相同的看法,默默地点头。
「咕唔唔唔……」
材木座忍住怒火交棒给我。我接过扑克牌后,不多说什么又照顺序出牌。材木座受到相当大的精神伤害,连刚才玩不腻的决斗游戏都停下来。
接下来换雪之下出牌。
秦野瞄一眼她放到桌上的牌后,嘴角浮出冷笑。
「连游戏是什么都搞不清楚便想做游戏,不觉得很可笑吗?最近有一堆年轻的游戏制作者也是如此,只玩过电视游乐器便大肆宣扬要做游戏。他们只有那一千零一种想法,缺乏创新能力,根本没好好培养激发新概念的土壤。只因为喜欢,是没办法做出游戏的。」
他「碰」的一声把牌拍到桌上,加强自己的气势。
「咕唔唔唔~~」
材木座开始呻吟。
接下来的好几轮,都呈现有利于游戏社的局面。
现在轮到材木座。他正在头痛该如何出牌时,相模再度开口:
「剑豪先生,想必你没有什么擅长的事物好炫耀吧?那只是把一切都寄托在游戏上头罢了。」
材木座拿这句嘲讽完全没辙。他悔恨地把牌交给我,暗示这一轮不出牌。
轮到我坐到椅子上。
相模刚才说的那番话,不断在我耳际回荡。
其实也只是因为他以取笑中二病为乐这点,让我很想鼓掌叫好。那模样宛如疲累的大人喘着气,告诫做梦的少年现实有多严峻。
大家全都没出牌,所以目前是游戏社当庄家。
秦野悠哉地拿出一张、两张、三张K。不用说,我们根本没办法跟牌,雪之下也一样喊Pass。
「对了,剑豪先生,你喜欢什么电影?」
「我想想……『魔法——」
「啊,不包括动画。」
「呜!」
对方禁止列举动画的瞬间,材木座立刻闭上嘴巴。呵呵,被戳到要害了。不过要是换成我回答这个问题,而且同样不能说动画作品,大概也想不到什么。真要说的话就是「终极追杀令」,因为我想收留一个小女孩。
相模嘲笑般地把那堆K拨到一旁,重新出牌。
「你看,果然说不出来吧?那有没有喜欢的小说?」
「……嗯,最近我喜欢《我女友——」
「轻小说除外。」
「呜咕!」
材木座再度被堵住嘴巴,漂亮地咬到舌头。他大大仰起头盯着天花板,迟迟不转回来,活像吃了一记对手的上钩拳。
他勉强从座位上站起,身体摇摇晃晃,而且满脸憔悴。你是最近因为一点小事就崩溃的年轻人吗?
游戏社的两个人轻蔑地看着他。
「到头来,你只是个冒牌货,连娱乐文化的本质都不了解。我们可是从游戏、娱乐文化的起源开始研究。像你这种半吊子的人还敢说要做游戏,我们看了都觉得丢脸。」
如同秦野所说,这间社办里堆满各种游戏。
塞满纸盘游戏的箱子一个个堆叠起来,旁边还散落着貌似桌上型RPG用的骰子。我能够轻易想像,他们面对游戏的态度有多认真。
相较之下,材木座根本不可能玩那些东西,只会对可爱的角色嘿嘿傻笑……
他这种人没有半点胜算。输掉游戏、被对方狠狠臭骂一顿,都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我还是有点不高兴。
我不介意他们把材木座当成白痴,也对他们否定材木座的行为没有意见。可是,他们说的那些话,绝对哪里有问题。
但我现在无法掌握,究竟是哪里让我不高兴。
游戏即将进入尾声,游戏社剩下五张牌,雪之下那组是六张,我们则是八张。尽管在数量上相差不远,但剩下哪些牌大不相同。游戏社握有跟我们交换的鬼牌,越到最后关头,初期拿到的牌有多强,越会对战术造成影响。
由比滨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对雪之下使一个眼色后打出三张牌。到了这个节骨眼,自然不会有人跟进。
雪之下接过剩下的牌,坐上座位。
「听过双方的谈话后,我认为游戏社比较有道理。比企谷同学,你如果真为材、材……为他着想,应该为他指引正确的道路。」
她对我露出试探的笑容,然后出牌。游戏社的人跟进。
雪之下说的没错。如果材木座真心想成为游戏剧本家或轻小说作家,就必须好好努力。
并非把自己的妄想全部照实写下,再得意地称之为「我想出的最强设定」即可。有许多方式供他精进自己的能力,例如钻研好莱坞的剧本写作法、参考优秀的作品等等。
我们应该不吝于称赞秦野和相模的努力,也应该谴责材木座的怠惰。
——不过,光是那样还不完全正确。
认为正确的方式很了不起,才是真正的怠惰。
听从课本教的内容、乖乖跟随课程进度、达成要求的目标……那不过是遵循承袭下来的传统,使用最正统的方法。这是在依赖过去的财产、专家的权威,让未成气候的自己逐渐僵化。
用其他事物来证明自己是否正确,这件事本身哪里正确?
「我不认为只有游戏社的方式才算正确。啊,不过材木座的做法,不用想也知道一定不对。」
「喔?既然身为朋友的你这么说,就当作这样吧。」
「我们才不是朋友。」
如果我们是朋友,这时候我应该会帮他说话。
然而,碰到这种程度的白痴,只能让他为自己指引出一条路,不管我再多说什么都没有用。材木座这种等级的蠢货,可是连放弃的理由都得问人。这家伙最好被一拳打到爬不起来,让他彻彻底底死心。
「那个……」
由比滨有些怯懦地开口。
「虽然我不太常玩游戏,也不是很了解游戏……」
在场的其他人皆默不作声,渐渐被她认真的神情吸引。
我静静等待她说下去。这时,原本低头看牌的由比滨,倏地抬起脸来。
她直直注视着我说:
「即使开始的方式不正确,或是半途而废,依然不算是欺骗或虚假……因为,『喜欢』的心情是绝对不会错的……这是我的想法。」
真不晓得这句话到底是对谁说的。
我思考到一半,听见有人重新站稳脚步。
「……没错,就是那样……我的确……没有什么东西好自豪……」
材木座的声音毫不造作,难堪地颤抖着,而且有一句没一句,但他还是没有停下来,仍继续把话说完。
「所以,我才把自己睹在游戏上头!这样哪里奇怪?你们才弄错了吧!」
材木座吸着鼻子、抖动着肩膀恸哭。他不断抽泣,含着泪水瞪向对方,那模样怎么看都像战败者。
他的样子很难堪,秦野和相模的脸上满是厌恶。不,他们看到的或许不是材木座,而是过去那个难堪的自己。
——想必他们也很喜欢游戏,而且曾经抱持着梦想。
然而,一个人要独自背负梦想,实在太过沉重。
随着年龄增长,我们渐渐看清现实中的未来,不再拥有追求梦想的能力。
不到二十万日币的薪水、明星大学毕业生惨不忍睹的就业率、一整年的自杀人数、加税、再怎么缴也拿不回来的年金……我们净是面对这样的现实。若是稍微成熟些的高中生,还会提早认清这些事。
大家半开玩笑地说「工作就输了」这种话,绝对称不上是错误。
在那种世界一味地追求梦想,只会让人感到痛苦和懊悔,光是想像便不禁叹息。
单纯因为喜欢是行不通的。
所以,他们要强化自己。他们累积知识,看着那些只会做梦的人,确定自己和那些人不同以激励自我。
——因为他们说什么也不愿意放弃。他们怎么有办法否定那种行为?
「……你太不了解现实了,现实跟理想是不同的。」
「那种事情我早就知道!游乐场里有个以作家为目标、不停到处投稿的人,现在公司上班!得意地炫耀自己通过比赛复试的家伙,现在还是尼特族!我当然也很了解现实……」
材木座紧握拳头,激动得指甲快要刺破皮肤。
「我说自己要当轻小说作家,九成九的人都会捧腹大笑,说『别做那种无聊的白日梦』,或『死小鬼,看清现实吧』。这些我都知道!可是……」
……是啊,我们都很了解现实。
我们了解恐怖分子不会突然袭击教室;街道上也不会出现满满的僵尸,大家只能关在家庭用品卖场里避难。
一般听到某人要成为游戏剧本家、轻小说作家的宣言时,大多会认为那是荒诞无稽的白日梦,如同前面提到的那些无聊妄想。
不会有人真心支持,也不会有人认真阻止。即使对自己的梦想很认真,其他人依旧不会当真。
所以,总有一天我们会放弃那个梦想,为曾经做着白日梦的自己,以及正在做白日梦的人感到可笑。我们会笑着敷衍这一切。
即使如此,材木座竟然还有办法一边哭喊一边吸鼻子,用颤抖的声音诉说自己的梦想。
「现在我终于明白,即使未来当不成作家,我还是会继续写下去。我不是因为想成为作家才喜欢那些东西!而是因为喜欢才想成为作家!」
老实说,我很羡慕他。
我羡慕他不会疑惑、不会悲观地看待一切,拥有仅靠一句「因为我喜欢」便决定自己未来的憨直。愚昧也该有个限度,他的直率已经到达眩目的地步。
能够老实说出「喜欢」这句话,实在是坚强得让人感到耀眼。既非玩笑也非逞强,而是发自内心的这种纯粹,早已被我深深地封存起来。
因此,如果……如果材木座跟我赢得这场比赛……到时候,我也可以试着相信看看——但如果输了,我还是不会相信。
「……材木座,换你了。」
我用握着牌的拳头抵住材木座的胸口。
他轻抚胸口,感受自己的心跳。接着,他接下我手上的牌,踏出一步准备坐下。
「……事到如今,不论他们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弃。」
我们擦身而过时,他带着几分沉着对我低语,声音还满悦耳的。不要啊!我好担心自己忘不了那句话!
他深深地吸气、吐气,让自己不再哽咽。
「……呼,久等了,我们一决胜负吧……」
我们总共剩下八张牌:黑桃J、梅花8、红心3、方块4——以及四张6。
「看招!Infinity Slash!」
他迅速抽出扑克牌,发出「砰」的一声拍到桌上。我懂了,8横躺下来即为无限的符号;再加上「切」牌,所以是Slash。
「八幡。」
我制止他要连同扑克牌一起送给我的话。
不用全部说出来,我很清楚。
我坐上座位,摊开手中的牌。
时机成熟了。正因为我们一路吃败仗、一直居于最弱势,但仍不肯放弃,现在才得以发动这一招。
这是韧性?耐性?精神论?抑或是有志者事竟成?
都不是,我们一开始便在等这一刻。
所以,在这之前的败仗都不算是败仗。前面那些微不足道的败仗,都是为最后的胜利铺路。
除非自己认输,才是真正输掉比赛。站在我背后的男人,直到最后都不会承认失败和错误,因此,他可以说是最接近胜利的男人。
即使已经山穷水尽、看不到任何希望,如果还能呐喊出声,不依靠任何事物,只凭自己纯粹的意志坚持下去……
那么,那便能够称之为「梦想」吧。
那是其他人难以撼动的无价幻想,也是世上极为稀罕的现实,只有非常少数的人能够拥有。
一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打起哆嗦。这种高潮感真是难以言喻,我忍不住吐露憧憬已久的台词。
「……不会输的。」
「没错,不会。」
两个男人背靠着背,一起说出这句台词:
「「我们才不会输!」」
我抓起那四张牌,砸到桌面上。
「the end of genesis T.M.Revolution type D!」
材木座你别吵,留下Revolution这个字就好!没事说得那么帅气做什么?我差点就要感受到你的才能了。
由比滨露出苦笑,雪之下也发出嘲笑似的叹息,耸耸肩表示「Pass」。
秦野跟相模则仿佛什么东西梗在喉中,愤恨地看向材木座。
这是当然的。
他们过去想必也这样玩过游戏,只是不知从哪一天起,他们见识到许许多多的事物,单纯「喜欢」的心情已经无法满足自我,于是开始寻找理由。
他们出现短暂的犹豫,不知是在思考该如何出牌,或是回顾自己走过的来时路。
「Pass……」
「干得好,八幡,接下来交给我吧!」
材木座藏不住兴奋之情,满脸笑容地抢过我手中的牌。
「Sword ofjack……THE Reverse。」
他故意说得很帅气,但如同各位所见,只不过是一张黑桃J。
「喂!你白痴吗?使出『11革命』的话,我们原本革命不就没意义了!」
在发动革命的情况下使用「11革命」,结果即为再转回来。如同「反对的反对是赞成」,这一轮的数字强弱将回归正常。现在明明是消耗弱牌的时候……
「咦…………啊!」
材木座连眨好几下眼睛,这才注意到自己干的蠢事。这家伙要出什么牌,竟然是先考虑喊技能名称的爽度吗……
这家伙果然是个白痴。虽然刚刚还说不会输的,但现在已万事休矣,而且材木座没有绝影那种人偶,我也不会超级神拳(注41 动画「超能奇兵」中角色使用的技能名称。)。
由比滨思考一会儿后,决定放弃出牌,接着相模迅速打出黑桃2。
鬼牌目前落在游戏社的手中,所以再也没有其他牌可以赢过黑桃2。
秦野跟相模对看一眼,大大地叹一口气。
目前轮到他们当庄家,而且革命持续进行中。
游戏社剩下三张牌,我们两组各剩两张。但是在游戏社当庄家的局面下,等于让他们解出完全胜利的方程式。
「好吧,我认同剑豪先生的志气。」
奏野说完,伸手夹住两张牌。
「可是,现实就是如此。」
他拿起那两张牌,如同挥舞死神的镰刀。
还是差一点吗……要不是那个愚蠢的失误,我们早已获胜,可惜现在多说什么也没有用。
正当我想着「没办法,只能脱了」的时候——
「我投降……不管怎么算,都不可能获胜……」
始终保持沉默的雪之下扶额叹道。秦野听到意料之外的人开口,突然停下动作。
「咦……小雪乃,你为什么知道?」
「只要留意所有出过的牌,答案不是很明显吗?再扣掉我们自己的牌,便能知道对方剩下什么。而且大富豪跟大贫民会换牌,强的牌已经在游戏社那里,所以要过滤出答案不是什么难事。」
「你是电脑奶奶(注42 一首日文歌曲名。)吗……」
虽说把所有出过的牌记下来就好,连小学生也想得到这种方式,但实际上根本不会有人这么做。记牌本身已经很费脑力,更不用说还要同时思考战术。再说,当大家沉迷于游戏时,那些事情早已无所谓,只有2跟鬼牌才是重点。
……反过来说,这家伙是傻瓜吗?
「游戏社出鬼牌跟8的组合,8切牌后再出掉最后的方块7。比企谷同学他们剩下红心3跟方块4。无论怎么想,我们都没有胜算。」
雪之下不耐烦地解释完后,放下手中的牌站起身。等一下,你真的知道我们拿什么牌啊?你是阿尔达超能力者吗(注43 出自动画「超能奇兵」的设定。)?
她不甘心地咬紧嘴唇,害羞地脸颊泛红,慢慢把手放到夏季背心的衣摆上。细长的手指因为屈辱而不停颤抖,怎样都抓不牢,连我都快要看不下去。
「呼……」
雪之下短吁一口气,咬紧牙根用力抓住衣摆。
接着,她缓缓撩起背心,露出藏在里头的上衣。从钮扣之间的缝隙,隐约可见白如陶器的丝滑肌肤。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我的视线被她牢牢吸住,而且我不讨厌这样。
我吞一口口水,同一时间,旁边传来「啪沙」的声响。
干什么啦?安静别吵!万一漏看什么该怎么办?
我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瞪一眼,原来是秦野手中的鬼牌不小心掉下去。
「对、对不起。」对方也明白现在不是掉牌的时候,赶忙道歉后连牌都不捡,又将视线转回去……真是的,给我小心一点。
接着,我也把头转回去继续观赏……不过,有个东西硬是遮住我的视线。
「停!好,到此为止。」
眼睛周围的皮肤,感受到女生特有的柔软双手。
我轻轻拨开那双手,看见由比滨用对待垃圾的眼神盯着我。
「做什么……」
由比滨气得鼓起脸颊,并未回答我的问题。她把头往旁边一撇,头上那颗丸子跟着晃动,一副很不高兴的模样。
「小雪乃,你不需要脱衣服。」
由比滨握住雪之下的双手,止住她的动作。于是雪之下逐渐放松僵硬的身体,无力地回握由比滨的手。
「……不过,比赛就是比赛。虽然把你卷进来,实在让我有些过意不去。」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我们还是可以赢。」
由比滨说完,从桌上拿起自己的牌。
「嘿,3最大。」
先前秦野松开的那张鬼牌,正面朝上地落在出牌区。
「咦!」
相模的惊叫声,有如出自横山光辉笔下《三国志》的角色。
「啊!」
秦野也露出金肉人般的惊愕神情。
在一般情况中,黑桃3是最弱的一张牌,但在特殊规则下,它将成为对抗万能鬼牌的唯一手段。而且在革命时,3也会跃上最强牌面的宝座。
在如同现代社会写照的「大贫民」游戏中,它是既脆弱却又闪耀着希望的存在。
「来,小雪乃。」
由比滨兴奋地把最后一张牌交给愣住的雪之下。
雪之下不好意思地接过那张牌以及由比滨的微笑。
于是,胜利女神对女王展露笑容。
夕阳照进游戏社的社办,在一片逆光中,某人轻轻摆出胜利姿势。
这场胜利来得令人措手不及,我品尝着称不上余韵的余韵,对游戏社的社员开口:「喜欢还是讨厌,跟有没有知识无关……人生是很讲求运气的游戏。」
梦想能不能实现、比赛能不能胜利,都是由运气决定。这是《幸运超人》教会我的事。不过,这种游戏未免太莫名其妙。所以说,材木座的梦想能不能实现,也得问问他的运气。
我稍微吁一口气,面带笑容对材木座和侍奉社说:
「现在便放弃或否定梦想,还太早一点。」
「比企谷同学,请你快点穿上衣服。」
× × ×
走出游戏社的社办时,开放的走廊上吹来一阵微热的风。由于刚才长时间处于紧绷状态,现在我的肩膀还酸得要命。
我把手放到肩上,脖子一扭,听到一阵清脆的声响。身旁的由比滨尽情地伸懒腰,雪之下也努力忍住小小的呵欠。
「那个……非常对不起。」
「我们还嘲笑你……」
秦野跟相模自责地低下头。他们能够坦率地道歉,即为心地正直的证明。
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听到材木座的妄想时,才会忍不住说那么多。
以某方面来说,只有他们认真聆听材木座的梦想。如果不是这样,他们根本不会否定。
——不过,我可不一样。我打从心底否定他,认定他是一个人渣。
「唔喔?哇哈哈哈哈!知道就好!你们再等几年吧,我材木座义辉,一定会推出高水准的游戏!」
嚣张的材木座实在让人厌恶,不过游戏社的两人只是笑着带过。
「好的,我们很期待剑豪先生的游戏。」
「话是这么说,但版权归公司所有,所以游戏不会单纯属于剑豪先生。」
听到这句话,材木座立刻停止笑声。
「唔?嗯?什么意思?」
秦野和相模对望一眼,然后仔细地为他一一说明。
「基本上,在公司制作的东西,都算是公司的财产。」
「这叫做共同著作权,权利归公司所有。」
「虽然依照契约内容可能会有所不同,但如果是游戏的剧本,大部分是由公司买断。」
「公司买断的话,不论之后游戏多畅销,作家都只拿得到一开始的那笔钱。」
「真、真的假的!」
材木座震惊得把书包掉到地上。
「那、那还是算了……嗯,我放弃。」
这个家伙……竟然马上露出本性……真想痛扁他一顿……
我拚命克制一拳打爆他太阳穴的冲动,游戏社的两人也不知该说什么,甚至露出半是同情的苦笑。
「哼,不管游戏卖得再好,如果我只拿得到一点钱,一样没有意义。果然还是当轻小说作家最好!啊,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得赶快开始构思剧情……」
材木座迅速拎起书包,盘着手臂迈开大步离去。
「那么再见啦,八幡!」
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挥着一只手要他滚蛋,他则满脸喜悦地挥手回应我。
……总觉得,这是我参加侍奉社后第一次做白工。
「该怎么说呢……真是个怪人。」
秦野如此低喃。
「没错吧?跟他在一起,从来不会有好事发生。」
「不过,你们也是一群怪人……」
相模有些冷淡地回道。
「啥?喂,你们对一个超级正常的人说什么——」
「你那样要到哪个文化圈才算正常啊?跟你这种怪人在一起真是辛苦。」
「可是,小雪乃也很奇怪耶……啊哈哈……」
由比滨见雪之下冷静地说出那种话,尴尬地笑着说道。
但雪之下没生气,嘴角浮现温柔的笑容。
「有道理,我跟比企谷同学都有些地方不太正常……因此,如果有像由比滨同学一样正常的人陪伴,会给我很大的帮助……」
在夕阳的余晖下,雪之下的脸颊淡淡地泛红。由比滨望着这一幕,逐渐流露出欣喜之情。她的眼眶略微泛泪,用力抱住雪之下的右手。
「……好!」
「好闷热……」
虽然雪之下如此抱怨,但仍维持那个姿势,没有抽开手臂的意思。
「总之,我们先回去社办吧。」
我对她们开口,率先踏出脚步。走了几步后,她们也跟上来。
不论如何,雪之下和由比滨再度回到之前的关系,算得上是好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