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一双小手轻轻摇动我的身体,仿佛在照顾我。透过肌肤,我感受到一丝起床后不久的温热,那双手的主人也呼唤着我的名字,声音非常甜美可爱,但又好像有些着急。
这真是一个幸福得不得了的梦。
可是,我很清楚这只是一场梦。通常妹妹不会叫我起床,父母更是在我还赖在床上时便早早出门工作。把我从梦境拉回现实的,永远只有冰冷无情的手机闹钟。
因此,我的心、我的身都很清楚这是一场梦。
「八幡,天亮了,再不起来的话……」
那双手不断摇动我,还一直这么说,我才终于张开眼睛。早晨的阳光特别刺眼,我在一片光亮中,看见户冢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地笑着。
「你总算起来了……早安,八幡。」
「……喔。」
我的嘴巴这么回应,但大脑还没从超脱现实的景象中醒来。纯白的阳光照进室内,外头传来麻雀和云雀的啁啾声。铺在地上的棉被经过一夜变得凌乱不堪,户冢在我身旁。
「咦……」
难不成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我该不会跨越那道境界线上的禁忌地平线吧?
我陷入一片混乱,户冢则掀开我身上的棉被开始摺叠。
「动作不快一点的话,会赶不上吃早餐喔!」
随着资讯逐渐涌入,我终于理解眼前的情况。对喔,我们是来这里集训的,难怪我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跟户冢同居。
我爬起身,跟着把地铺摺好。
「其他人呢?」
「叶山同学跟户部同学先出发了。因为八幡怎么叫都叫不醒……」
户冢不太高兴地瞅着我。
这种罪恶感是怎么回事……过去不论是上学或打工迟到,我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唯独这次,我差点就得实践西方人对日本的三大印象——艺妓、切腹、富士山当中的切腹。说到这个,艺妓听起来像是用比较帅气的方式称呼同性恋呢(注36 艺妓的日文发音为「げいしや」(geishya)。)。
「抱歉……」
我为自己的行为反省,老实向户冢道歉。
然而,户冢还是鼓着一张脸,没有消气。
「八幡,你的暑假生活一定过得很没有规律对不对?」
「啊,嗯……对。」
「也完全没有运动对不对?」
「嗯……对。天气那么热,所以没有特别想要做什么。」
「那样对身体不好喔,你应该要多运动。啊,对了,下次跟我去打网球吧!」
他突然兴奋地向我提议。
「喔?好啊,到时候再跟我联络。」
我反射性地脱口说出受到邀约时的制式回应。
如果你处在一个集团的边陲地带,他人基于社交上的礼貌,还是会来询问你的意愿,例如「嗯……你要去吗」这样子。
老实说,这种东西还是省省吧,根本不用问我。即使你们问了,我也只会基于社交上的礼貌虚应一下。
顺带一提,当对方来邀你时,如果立刻回答「到时候再跟我联络」,之后便不会再有人来邀你。这是一点小知识,出自我的个人经验。
我紧张地看向户冢,担心这个经验法则是不是又要成真——
「嗯!知道了!我一定会联络你!」
——看来这次是安全过关。户冢高兴地一口答应,让我跟着安下心。
基本上,如果是男生提出的邀约,我不认为有什么理由好拒绝。只有对方是材木座,或我已有安排的情况下例外。不过我另有安排时,几乎都是为了陪小町。总之,我的行程相当自由,自由到参加「预定出游计划大赛自由组」的话,绝对可以轻松拿下冠军。主要是因为很少人约我,而且我不会主动约别人出去玩。
国中时,我曾经打电话约大矶出去玩,但是他因为家里有事要忙而没有答应。后来我自己去游乐场时,却看到大矶跟二宫走进一旁的KTV。在那之后,我便不再向其他人提出邀约。你想想,要让对方拒绝,我自己也觉得很过意不去,这样不是很体贴吗?
「好,我们也该去吃早餐啦。」
「嗯。啊,那个……我还没有八幡的信箱……」
对喔!平常我只把手机当成可以打发时间的闹钟,都快忘记自己还没跟户冢换过信箱地址。
得到户冢手机信箱的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吗……我百感交集地拿出手机,迅速做好输入准备。
「咦?八、八幡,你怎么哭了?」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打个呵欠。」
我大概是过于感动,忍不住流下眼泪。
「啊,你才刚起床嘛。那么,把你的信箱告诉我吧。」
「这里。」
我把手机里的信箱位置秀给户冢看。
「嗯……」
他大概不太常用电子产品,一边对照我的手机荧幕,一边逐字把信箱地址输入自己的手机里,还不时嘟哝「啊,打错了……咦?是这个吗」,真教人有点担心。万一他输入错误导致我收不到信,到时候我可是会后悔莫及。
「嗯,应该没问题……我传一封信试试看。」
他再度用龟速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打键盘写信。
打到一半时,他还歪着头稍微思考一会儿,然后「嗯」地点点头。
「送出去了。」
「喔,谢啦。」
几秒钟后,我的手机发出简讯声。
我终于收服户冢的手机信箱!皮,皮卡丘!
哎呀~太好了,接下来把他的信箱地址存起来即可。
当我打开户冢那封邮件的瞬间——
标题:我是户冢。
内文:早安,八幡。这是我寄给你的第一封信,接下来也请多多指教喔!
信件内容一映入眼帘,我的心跳速度立刻逼至极限,一不小心令我拚命咳嗽。
「呜噗!咳咳咳,咳咳咳!」
「八幡!你、你怎么回事?要不要紧?」
户冢吓一跳,连忙帮我拍背。啊!他的手掌小归小,感觉倒是暖洋洋的,而且好柔软……
「我、我没事了……」
「没事就好……」
户冢依然投来不安的眼神。我则重新站好,用爽朗的笑容应付过去。
「走吧,赶快去吃早餐!」
「啊,对喔。」
我催促户冢,推着他的背往前走。
他刚才打电子邮件时歪一下头,想必是在思考要写什么内容。朴实的文字散发出可爱的气息,户冢的文采实在太棒了!谁快点颁奖给他吧!
不管怎样,先把这封信好好保留下来再说,接着得为户冢设定他专属的讯息铃声、他专属的信件资料夹;为了保险起见,还要通通备份一份在电脑里。
× × ×
小学生们早已离开访客会馆的餐厅,剩下我们几个和平冢老师还在这里。
「早安。」
「嗯,早安。」
平冢老师甩一下手中的报纸,再向我应声。最近已经很少看到这种昭和风格的情景,我不由得感到一股怀旧风味。
我和户冢坐到空座位,正好跟由比滨面对面。
「啊,自闭男早安!」
「嗨。」
由比滨先对我打招呼,看来那句「嗨啰」并非早晨用的问候语,大概要到中午过后才会使用。
由比滨的旁边依序是雪之下和小町。小町简单跟我说一声早安后急忙起身,不知跑去什么地方。
雪之下对户冢道早安,接着看向我。
「早安,你怎么醒来了……」
「喂,不要遗憾地垂下视线。早安。」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不忘礼节,连我都觉得自己的度量真大。
这时,小町把一个盘子放到我面前。
「来,久等了,户冢哥哥也快吃吧!」
原来她是去帮我们拿早餐。
「Thank you!」
我试着用麦当劳店员的方式表达感谢。说得简单一点,就是夹在汉堡里的牛肉烤好时,店员会说:「Ma—cdo—nald!」薯条炸好时则是:「Potato!Potato!」最后再对客人说:「Thank you!」但我其实根本不用解释这些。
「啊,谢谢……那么,我开动了。」
我跟着户冢合掌,但不是要炼成什么东西,只是准备用餐而已。
「我开动了。」
小町端上来的早餐很家常,有白饭、味噌汤、烤鱼配沙拉、煎蛋卷、纳豆、海苔片、酱菜,以及一颗柳丁当点心。
如果看过一般饭店提供的早餐,其实就八九不离十。
我们默默吃着早餐,不久白饭便已见底。光是有纳豆和调味过的海苔片当配菜,即够我们吃两碗白饭。要是在饭店里吃早餐,还会附上一颗生蛋,那样所需的饭量会更可观。
小町看我快要吃完白饭,出声问道:
「哥哥,要不要再来一碗?」
「好啊。」
我把碗递出去,接下的人却是由比滨。
「啊,我来帮忙!」
由比滨不知在高兴什么,哼着歌大把大把地盛饭。
「来!」
碗中的饭堆得像山一样高,有如《日本昔话》里看到的白饭出现在我眼前。这样也不错,反正我打算再来一碗,所以没什么好抱怨的。
「谢谢……」
我接过沉甸甸的饭碗,再度埋首于早餐中。
不用钱的早餐吃起来真香。
大家吃过早餐后开始喝茶。比较慢吃完的户冢也合掌说一声「我吃饱了」,伸手去拿自己的茶。
我们稍微讨论一下昨天的事以及今天的计划,平冢老师把报纸摺起来。
「看来大家都吃完早餐了,那么,我现在宣布今天的行程。」
老师喝一口茶,继续说道。
「今天一整天是学生们的自由活动时间,晚上则有试胆大会跟营火晚会,你们要负责准备晚上的活动。」
「什么?营火晚会?」
一听到「营火晚会」这个不甚愉快的字眼,我立刻皱起眉头。由比滨则突然想到什么,说:「啊,是大家一起跳土风舞的活动嘛!」
小町闻言,立刻灵光一闪:
「喔!小町知道!要跳『潘朵拉潘朵拉』(注37 指野村亮马的漫画作品《外星警备课》。)之类的舞蹈对不对!」
「你是不是要说『奥克拉荷马混合舞』啊……只对一个字……」
雪之下露出不知是无奈还是愣然的表情。说到《外星警备课》,就是一群人深夜聚集在公园里跟外星人通讯的那部漫画。
「反正也没什么不同,大家的确像在跟外星人跳舞。」
「八幡,那样说太过分了。」
户冢责备我一下,但是你误会了,我也是有我的道理!
「不,我真的这么觉得……刚开始还没什么问题,不过到第四个女生时,对方会说『其实手不用牵起来喔。』接着后面的女生跟着有样学样,结果我变成跟空气跳土风舞……」
「比企谷,你又露出死鱼眼……不过那种眼神正好适合扮幽灵,试胆大会也麻烦你啰。」
「难道我们要去吓那些小孩?」
也对啦,仔细想想,这不是露营活动的固定戏码吗?不过,负责扮鬼的人得一直待在黑夜的树林中,这其实更加恐怖。
「没错,不过路线已经规划好,扮装用的道具也准备完毕,你们只要在开始之前着装一下即可。那么出发吧,我来说明该怎么准备。」
平冢老师站起身,我们收好碗盘餐具跟过去。
× × ×
我们在路上和叶山等人会合,来到一处大广场。
这片空旷场地的四周皆被树林围绕,角落设有堆放物品用的仓库。
男生们正在听平冢老师讲解,准备设置营火。
户冢和户部负责砍柴及搬运,叶山负责堆叠木材,我则把木材架成井字形。
「一个人默默堆木材,感觉真像在玩叠叠乐。」
「咦?叠叠乐一个人玩得起来吗?」
叶山非常认真地对我问道。奇怪,难道不对吗?我一直以为叠叠乐跟用扑克牌堆塔是同一种类型的游戏。
女生组则以营火堆为中心,画出一个偌大的白色圆圈。那大概是跳土风舞时用的参考线。
我们持续重复砍柴、堆叠、组合的步骤。
准备工作不需多少时间便可完成,不过在大太阳下工作仍是一种折磨,我大把抹去宛如喷泉般涌出的汗水。
「……热死了。」
「是啊,真受不了……」
我跟叶山都感到不耐。
「工作辛苦啦。」
来视察工作进度的平冢老师递出两罐饮料,我们心怀感激地接下。
「其他人都已完成工作,接下来就是等傍晚准备试胆大会,在那之前,你们可以自由活动。」
大家似乎都已依序解散,现场只剩下我跟叶山两个人。不过我们也已完成最后的工作,所以从现在起是自由之身。
我循着原路回去,同时思考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大概会先回房间,比企鹅呢?」
「喔,我也……」
话说到一半,我突然想到就这样回去房间的话,便得跟叶山同行。尽管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心里不知为何有种抗拒感。如果要比喻,像是同学会结束后,跟一个不怎么熟的人走同一条路回家,路上只好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这种时候应该采取回避策略,至于回避的藉口只有一种:
「不,我还要先办一点事。」
其实我并非真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只是为了稍微错开两人回去的时间而撒点小谎。虽然偶尔会碰到不懂得看场合的家伙回答「咦,你要去哪里?我也要去」,但懂得人情世故的人知道不要深究。我相信叶山属于后者。
「喔,那我先走啰。」
叶山对我举起一只手,独自踏上回程的路。
我也用暧昧的态度回应叶山,看着他离去。
那么,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现在立刻回房的话,会跟叶山碰个正着,那我何必特地在此跟他分开,先找个地方打发一下时间再回去才是正确答案。
我决定边走边思考,于是随意选择一个方向踏出脚步。
这时,我听见淙淙流水声。
对喔,我流了满身汗。这一带的小溪很清澈,上流又没有人家,用来洗脸应该没什么问题。
我顺着声音的方向走过一个弯道,一条小溪流出现在眼前。这条溪流既浅又窄,如同一道小水渠,大概只是某条河的支流。换言之,只要沿着这条小溪往上走,应该能够发现大一点、更适合用来洗脸的溪流。
接下来的路上,浓绿茂密的树林渐渐变得稀硫。
流水声越来越响亮,最后我来到一片开阔的河滩地。
「喔喔~~这里感觉真不错!」
我忍不住对自己说道。这里的溪流宽两公尺左右,深度只达大腿,水流相当平稳,用这条小溪稍微冲洗一下,真是最适合不过。
我看着水面上粼粼的波光,迈步往河滩走去——
「好清凉喔!」
「真舒服~~」
幽静的树林内,传来一群人嘻嘻哈哈的声音。
我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由比滨跟小町正在溪流里玩耍。即使远从我这里的位置,也能明显看出那两人都穿着泳装。她们到底是在做什么?
「啊,是哥哥!嘿~~这里这里!」
「……咦?自闭男?」
我正犹豫该不该转身离去时,却被小町早一步发现。她那么明显地叫唤我,我只好硬着头皮过去。哎呀!其实我真的一点也不想过去,而且像我这么一位绅士,哪有冒冒失失地接近泳装少女的道理?我只是因为受到对方叫唤,才不得已这么做……啊,对喔,而且我得去洗把脸!啧,真是没办法,我只好全速冲刺啰!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还都穿着泳装。」
我以不至于气喘吁吁的程度跑过去,对她们问道。
「看招~~」
小町「哗」一声把水泼过来,我的头被淋得全湿,大颗大颗水珠沿着头发滴落……好冷!
原本兴奋的心情瞬间冷却,喂喂喂,我连把自己关在厕所的隔间时,都没有被同学这样欺负耶……
我阴沉地瞪小町一眼,但她没有什么反省之意,一派轻松地回答我的问题。
「准备工作那么热,我们就来玩水了。」
「平冢老师说可以来小溪玩,我们才换上泳装……倒是自闭男,你怎么会在这里?」
由比滨躲在小町的身后回答,似乎觉得穿泳装是一件很不好意思的事。
「我是想来洗把脸……」
「别说那些啦!」
我说到一半,突然被小町打断。
「哥哥你看,这是小町的新泳装!」
小町摆出一个不知所以然的姿势向我炫耀。
那身淡黄色荷叶边泳装很有南方的热带风情,她兴奋地拍打水花时,显得闪闪发亮。我是在看光之美少女Splash Star吗?她摆出一连串姿势后,直视我的眼睛问道:「哥哥有什么感想?」
「嗯,这个嘛……全世界第一可爱。」
「唉~~感想真随便……」
小町毫不掩饰失望的神情,不过这不能怪我,谁教她平常在家里也是穿成这样。她对我的反应大表不满,但是下一秒眼睛又亮起来,把手伸到自己背后。
「那么……结衣姐姐呢?」
「哇!小町不要!」
她把躲在后面的由比滨拉向前,由比滨毫无准备之下不知该如何是好,慌慌张张地站到我面前。
由比滨身上是亮丽的蓝色,每当她难为情地扭一下腰,裙摆便跟着飘动。在细致如绸缎的肌肤衬托下,色彩鲜艳的比基尼显得格外亮丽。
先前小町也说过她们是来玩水的,只见由比滨的肌肤充满光泽,身上水珠不住往下滑,经过曲线优美的颈部,在锁骨凹陷处短暂停留,接着到达丰满的胸部。
我投降。坦白说,我的眼睛被牢牢吸引住,非得动用强韧的意志力才能勉强挪开,还得不断提醒自己把视线往上抬,否则一不小心又会被吸引过去。这就是所谓的万乳引力吗……牛顿真是太厉害了。
「嗯……这个……」
由比滨涨红脸颊,支支吾吾地别开视线,不过她见我始终没有开口,又不是很有自信地瞥过来。
看来她想知道我的感想,但我相当为难。这到底是什么状况?突然觉得好想死。
为了避免气氛陷入尴尬,我在脑中挑选安全的字眼,谨慎开口:
「那个,该怎么说呢……满好看的,很适合你。」
「这、这样啊……谢谢。」
由比滨害羞地笑着,我实在不敢直视她。我察觉到自己的脸也红起来,赶紧跪到溪边舀水。这里的溪水清澈沁凉,对晒得发烫的身体来说真是舒服。
我一连洗了好几把脸,这时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哎呀,你在对这条小溪下跪道歉吗?」
「怎么可能?因为圣地在那个方向,我一天要往那里朝拜五次……」
面对如此挑衅的言语,我反射性地抬起头。
但在这一瞬间,我的呼吸完全停止。
雪之下雪乃如同她的名字,俨然是雪的化身。
白皙透明的肌肤,小腿肚的形状恰到好处,往上延伸到腰际的线条形成一种美学;她的腰细得不可思议,胸前虽然不算很有料,但还是有一定水准。
可惜这景象只是惊鸿一瞥,下一秒便隐入她的沙滩巾之下。好险好险,我差点要窒息而死。
「你平常不是说自己是佛教徒吗?」
「啊,对喔……」
我差点忘记自己是佛教徒。正因如此,更不能输给这种程度的诱惑。千万别小看修行僧喔!但释迦牟尼不是也有小孩吗?那又是怎么回事?
「喔,比企谷也来啦?」
有人在背后拍拍我的肩膀,我转过头,发现是平冢老师,她身后还跟着三浦和海老名。
平冢老师穿着白色比基尼,不吝于展现修长的美腿和丰满的胸部,显得十分艳丽。再加上紧致的四肢、形状优美的肚脐,不仅给人健康的印象,更有一股野性的魅力。
「平冢老师,只要您有心,不是也做得到吗?就算您说自己才三十岁左右,大家也会相信的!」
「……我正处于三十岁左右的黄金年华。给我咬紧牙关,我要打烂你的内脏!」
「咕哇!」
我的腹部受到强力冲击,双膝不禁跪倒在地,咬紧牙关根本没有意义。我呻吟着忍受钝痛窜过身体,同一时间,三浦和海老名从旁经过。
三浦穿的是萤光紫比基尼,布料上还有金色线条,看起来很刺眼。不过她的身材近乎完美,完全不辱女王的头衔。我想她为了追求那种美,付出的努力肯定不在话下。她走起路来充满自信的模样,也为那些努力下了最佳注解,而且那种自信让她的魅力更上一层楼。
另一方面,海老名则穿着比赛用的深蓝色泳装,这一点我完全没想到。主打实用性的设计,跟她纤细的身型和含蓄的胸部很相称;在背后交叉的肩带,则凸显出肩胛骨之美。
三浦跟雪之下擦身而过时,瞄一眼她的胸部,然后露出满脸笑容。
「呵,我赢了……」
她的声音中似乎带着感动,但雪之下颇为不解。
「什么东西?」
雪之下不懂三浦为何而笑,不过我非常清楚。
「喔!原来如此……」
这种时候,我应该拍拍她的肩膀,说些打气的话才对,可是要直接触碰她裸露在外的肩膀,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而且我的手汗流个不停。
「没关系啦,你姐姐都能那样子,从遗传学的观点来看,我想你还有希望。」
「我姐姐?跟她有什么关系?」
雪之下不悦地皱起眉头。紧接着,小町也对她竖起大拇指。
「雪乃姐姐,没有关系的!女生的价值本来就不是只靠那里决定,而且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同!小町会跟雪乃姐姐站在同一阵线!」
「啊,是……谢谢你……」
雪之下颇为混乱,但还是不好意思地道谢。当她静下心后,一边念着「姐姐、遗传、价值、每个人不同……」,一边思考。
「……啊!」
一想通之后,她整张脸瞬间涨红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还恶狠狠地瞪过来,我连忙把视线移开。好可怕!我会被她宰掉!不过,为什么是我被瞪?那句话明明是三浦说的耶!
「没关系,我真的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人们成功与否本非由外在特征决定,即使真要靠外表分出胜负,也应该采取相对式评价从整体平衡来做判断,所以我完全不在意,反而想告诉对方,真正的赢家是谁还很难说呢。」
雪之下滔滔不绝地发表长篇大论,但我只注意到她的脸颊因为怒气而涨红。
平冢老师拍拍雪之下的肩膀,由比滨也当着她的面大力夸奖。
「雪之下,现在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小雪乃,你长得这么漂亮,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我不是说我一点也不在意吗……」
雪之下在两人的安抚下渐渐释怀,但依然小声嘟哝「我一点也不在意……」,视线不时飘向平冢老师和由比滨的胸部,发出非常非常微弱的叹息。
雪之下雪乃的安慰大会结束后,女生们便到溪流里哗啦啦地玩起水。
接着,又有几个人来到此地。
「哇~~这里可真热闹!」
「喔,比企鹅也在啊?」
「是啊,刚好路过。」
叶山跟户部也换好泳裤出现。嗯……反正就是一般泳裤,怎样都无所谓,没什么好看的。
我正要移开视线时,却见户冢从他们身后冒出。
「八幡没有准备泳裤吗?」
「户、户冢!」
他从小巧的脚尖、脚踝、小腿肚、往上到大腿部分的淡色肌肤都很耀眼迷人,身上的连帽夹克以白色为主,比他的身材宽松一些。由于整体白得发亮,再加上不合身的服装尺寸,使他看起来像是全身只裹着一件衬衫,让我看得小鹿乱撞。再看到从七分袖露出的纤细手腕,我的心脏更是紧揪一下。
在披着一层外衣的情况下,隐藏于布料下的部分反而萌生引人遐想的魅力。
「怎么回事?」
有时候,没有自觉本身即为一种罪恶。当他身穿这种服装歪着头看向我,我的心脏跳得更加剧烈。
「你的……上衣……」
「喔,这件吗?因为我的皮肤比较脆弱,而且不能让身体太过受凉。」
户冢一边说一边拉拉胸口的衣服。不行,我已经没办法再直视他。
「喔,这样啊……那玩水的时候小心别着凉。」
「嗯,谢谢你!」
他对我说声谢谢,便往小溪跑去。
仔细一看,大家都已在溪里玩水。
女生们互相泼水,抓着不知什么时候带来的海豚游泳圈高声欢笑,玩得不亦乐乎。
男生们则挑战徒手抓鱼,热衷于一些类似修行的活动。
如果我也有泳裤就好了……好想跟户冢泼水……但我只有一件国中上游泳课用的海滩裤,毕竟我从来不认为自己会在夏天去海边玩水,因此国中毕业之后没买过泳裤。
现在再怎么后悔也无济于事,既然没什么事情可做,我索性退到树荫下避暑。淙淙的流水声唤来凉爽的风,从树叶间撒下的阳光非常舒服。
如果是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想必会闲得发慌,但是,练到像我如此境界后,则能用各种事情打发时间。
例如赏鸟。
这个地方很适合鸟类栖息,从刚才开始,便有各式各样的小鸟吱吱喳喳地飞过来,可惜我对鸟类一窍不通,于是赏鸟活动以失败收场。那些鸟真是吵死了!
或是弹石头。
弹石头的玩法跟弹珠超人一样,就是锁定目标后把石头弹出去。可是弹到第三次时,我的手指已经痛得要命,只好放弃。石头未免太硬了吧?相较之下我的意志力真是薄弱。
另外,可以观察昆虫。
为什么夏天出现的蚂蚁总是又黑又大?
跟其他季节的蚂蚁相比,它们似乎强壮许多。大概是到了最美味的季节吧,不过吃起来还是一样酸酸的,这是我的亲身经验。为什么小学生喜欢把蚂蚁跟颜料之类的东西往嘴里塞?节子!那不是弹珠,是蚂蚁啊(注38 出自「萤火虫之墓」的台词。)!等等,即使是弹珠也吃不得吧。
提到这个,小学生可是相当残酷。对他们来说,「跟蚂蚁玩」等同踩它们、在巢穴里灌水、用放大镜烧它们;「跟药丸虫玩」等同把虫卷起来当BB弹,或是拿仙女棒把它们烧成白色。
难怪不论是多么残忍的行为,他们都做得出来。
× × ×
我看腻蚂蚁之后,靠到树干上,望着在溪里玩水的人发呆。
由比滨跟小町玩得非常起劲;三浦和海老名也哗啦哗啦地用力泼水,非常乐在其中。至于平冢老师,她比较偏向看好大家的立场,但偶尔会大喊一声「看招」,发动巨大的水花攻击;唯有雪之下不懂得该如何跟大家一起玩,独自站在稍远的位置。
独行侠不太能理解那些疯疯癫癫的行为,因此经常被说是不合群。其实他们并非觉得不好意思,单纯是因为顾虑很多事,例如会不会带给别人困扰、有没有危险、现在加入的话会不会破坏愉快的气氛等等,因而没办法任意采取行动。
然而,由比滨不管三七二十一,对雪之下发动水花攻击。
雪之下不高兴地往水面快速一划,水花如同忍者射出的手里剑,正中由比滨的额头。
由比滨被打得眼冒金星,小町立刻加入支援,形成二对一的局面。但是,这对认真起来的雪之下而言不算什么,她依然从容地应付她们。
接下来,三浦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在一旁用水花能量弹搅局,这下子连雪之下也开始招架不住。
这时,平冢老师拿着水枪提供火力支援。等一下,使用武器未免太卑鄙……
关于之后的情况,或许各位都已猜到,就是敌对阵营的海老名也亮出水枪加入战局。才一转眼,一场泼水大混战已在溪里开打。你们小心不要着凉啊。
我望着大家打水仗,同时感到昏昏欲睡。
突然间,一旁的小径传来脚步声。
我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那里出现一名很眼熟的少女——鹤见留美。
「嗨。」
我向留美打招呼,留美也点点头,坐到我身旁。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便默默看着大家在河里嬉戏。
沉默好一阵子后,留美终于忍不住,主动对我问道:
「为什么你一个人在这里?」
「我没有带泳裤。你呢?」
「嗯,我啊……今天不是自由活动吗?我吃完早餐后回去自己的房间,结果找不到任何人……」
唔,好无情。
我也有过类似经验。有一次我在课堂上打瞌睡,醒来时发现所有人都消失了,当时还以为自己进到什么封闭空间,实际上只是因为大家都去上外堂课,没有人叫我起来罢了。
当你发现突然剩下自己一个人,肯定会吓一大跳;即使班上同学对你来说不过是一片背景,他们突然消失时还是会吓到。
那种困惑,类似过去作画很用心的漫画,久久推出最新一集时,翻开一看却赫然发现背景全白的跨页。
我跟留美又出神地望着小溪好一阵子。
这时,由比滨看向我,然后对雪之下说些什么悄悄话,不一会儿,两个人便一起走上岸。
她们拿起防水布上的毛巾擦干身体,往这里走来。
由比滨擦着尚未全干的头发,蹲到我们跟前。
「留美,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
留美冷冷摇头,而且完全不看由比滨一眼。
「这、这样啊……」
由比滨失望地垂下头,这次换雪之下开口。
「我不是说过吗?」
其实独行侠受到邀请时,第一次都习惯先拒绝,这是他们自我保护的方式。毕竟他人平常明明不会提出邀约,却突然间邀请自己的话,最好还是提高警戒,因为他们可能只是想整人,例如把人诱到联谊会场中大出洋相。
另外还有一种很常见的回答,是「能去的话就去」。这么回答的人当中,大约有八成的机率都不会去。这是我的亲身经验。
留美似乎在害怕雪之下,又把头转向我这里。
「八幡。」
「你直接用名字叫我喔……」
「什么?你不是叫八幡吗?」
「是没错……」
能够直接用名字称呼我的,只有户冢一个人啊……
「你还有小学时代的朋友吗?」
「没有……」
我跟同学之间何止是疏远,根本从一开始便没有缘分。
「反正我也不认为有必要,大家八成都是这样子。用不着管他们,那些人毕业后根本不会再见面。」
「只、只有自闭男才是那样吧?」
「我也没再见过国小同学。」
由比滨刚说完,雪之下便不给面子地如此回道。由比滨投降似地叹一口气,告诉留美:
「留美,只有这两人是特例喔!」
「特例有什么不好?用英文来说是special,不觉得听起来很专业吗?」
「这就是语言的奥妙吗……」
我不懂雪之下为何要佩服我。在英文里,special有「例外」之意。对独行侠来说,改用special表达的话,似乎便多了正面意义。
留美睁大眼睛看着我们一来一往,但未认同我的理论。既然如此,我只好搬出更有力的说法。
「由比滨,你的小学同学中,有多少人是现在还会见面的?」
由比滨伸出食指抵着下巴,看向天空。
「嗯……虽然见面的频率、见面的目的会有所不同……但如果是单纯约出去玩的同学,大概是一、两人吧。」
「另一个问题,你们一个学年有多少人?」
「一班三十人,总共有三个班。」
「九十人吗……所以,我们可以从以上数据得知,小学毕业五年后,仍然维持朋友关系的机率大约为百分之三到百分之六,而且,是连八面玲珑的由比滨都只有这个数字。」
「玲珑……嘻嘻。」
「由比滨同学,那不是称赞的意思。」
雪之下把害臊的由比滨拉回现实,我则不予理会,继续说下去:
「换成是一般人,平均只能做到两面玲珑,所以把这个数字除以四,嗯……」
「是百分之零点七五到百分之一点五,你要不要回去重读一次小学?」
我一时算不出来,雪之下立刻说出答案。你是电脑奶奶吗?
再说,即使回去重读小学,我也敢说自己一定会走上相同的路。
「总之,把这个数字平均一下,大约落在百分之一左右。小学毕业五年后仍然维持朋友关系的机率为百分之一,这种数字根本在误差范围内,大可直接舍去。你没听过四舍五入这个超有名的东西吗?四跟五明明只差一,四却老是被舍去,好歹考虑一下四的心情吧!总之,既然连四都可以舍去,一这个家伙更没有理由不能舍去。好,证明完毕。」
真是完美的结论,雪之下听了却按住太阳穴。
「这个男的,从头到尾都用假设的数据,还自己编出一套证明……这根本是对数学的亵渎……」
「连身为小学生的我都知道是错的……」
「原来如……啊!没错!真是太奇怪了!」
由比滨差一点就要相信,真是教人遗憾,果然是要考私立大学文组科系的人。不过,现在本来便不是愉快的算数课。
「那些数字怎样都无所谓,重点是我的思考方式。」
「前面证明得乱七八糟,只有结论正确……我完全无法理解。」
雪之下露出半是无奈半是佩服的表情。
「嗯……我不太赞同这套理论,但如果告诉自己,只要有百分之一即可,心理上可能会轻松许多。说实话,跟大家好好相处的确是很辛苦的事。」
由比滨说起这句话特别有实感。她看向留美,露出打气的笑容。
「所以,如果留美也抱持这种想法……」
留美握着数位相机,回以虚弱的微笑。
「嗯……可是,我妈妈不会接受。她常问我跟朋友处得好不好,还给我这台相机,要我拍很多露营的照片……」
为了露营特别买一台相机吗……好吧,按常理而言,毕业旅行这类活动总是被视为一辈子的回忆,为此砸下大笔资金也不会太奇怪。
「这样啊……你有一个好妈妈呢,会为你操这么多心。」
由比滨对此感到放心,但雪之下接着说出的话,冷漠得令人不舒服。
「是吗……在我看来,那是支配、管教、占有欲的象征。」
这几个字像一层薄冰,听了教人不安。
由比滨的惊讶之情表露无遗,仿佛被雪之下甩一巴掌。
「咦……不,不是那样的!而且……那种说法有点……」
「雪之下,我告诉你,多管闲事好比是母亲的工作。圣诞节时看到我窝在家里,母亲便会唠唠叨叨,还自动把我的房间整理干净,连书柜都弄得整整齐齐。如果母亲对小孩没有爱,根本懒得管这种事。」
没错,所以她把我的色情书刊整理好摆在桌上,也是一种表达爱情的方式;到了晚餐时间,我觉得餐桌上有股特别沉重的无声压迫感,想必也是爱情的表现。如果不这么告诉自己,我的精神可能难以负荷。
雪之下闻书,咬紧嘴唇把头垂下,盯着自己跟我们之间的地面。
「有道理……一般说来应该是那样没错。」
她重新抬起头,神情比以往多出几分柔和。接着,她坦率地向留美道歉。
「对不起,我说出那种不经大脑的话,看来是我搞错了。」
「啊,完全不会……而且这些内容有点深奥,我不太了解。」
雪之下突如其来的道歉让留美乱了方寸。我第一次见到她这么老实地道歉,由比滨也不禁睁大双眼。场面沉默下来后,留美也觉得有些尴尬。
「对了,既然你妈妈有交代,要不要来拍些照片?我的照片可是超级稀少,而且平常还要收费喔!」
「不需要。」
「这样啊……」
留美连想也不想便一本正经地直接拒绝,让我有点受伤。
不过,她的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升上高中后,我的状况和刚才那种讨厌的感觉会不会改变呢……」
「如果你维持现在这样子,绝对不可能改变。」
喔喔,即使刚才道过歉依然不留情面,雪之下真是太厉害了!
「也有很多情况是周围产生改变,其实你不用那么勉强自己跟他人相处。」
「可是,现在的留美很痛苦,如果不想一点办法……」
由比滨担心地看一眼留美,留美的表情转为困惑。
「该说是痛苦吗……感觉比较像讨厌,又有点可怜。每次同学当我不存在时,我就觉得自己是最悲惨的人。」
「这样啊。」
「虽然满讨厌的,但已经来不及了。」
「为什么?」
雪之下的提问让留美有点难开口,不过她还是努力挤出字句。
「我……抛弃了别人,而且不可能跟人好好相处。即使好好相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变成这样。既然早晚都会变成这样子,干脆维持现状。虽然我不希望自己这么可怜……」
我明白了,原来她早已不对自己和他人的关系抱持任何期待。
我们常听到「改变自己即可改变世界」这句话,但实际上是不可能的。
对人的既定评价和既存的人际关系,都不可能轻易扭转。
因为人们评价他人的方式既非加分法,亦非扣分法。
大家只会靠印象和既定观念评断。
人类不会把眼睛看到的现实照单全收,而是只看自己想看、想要的事物。
位于校园阶级底层、惹人厌的家伙再怎么努力,都只会换来「他干嘛要那么拚命啊?噗、呵呵呵」的讪笑;要是用错误的方式让自己太醒目,反而会成为大家攻击的目标。
如果处在更成熟、更完善的群体中,或许可以另当别论,但至少在国中前后的时期,不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那种风气。
现实充必须做现实充该做的事,独行侠必须尽独行侠的义务,御宅族也得表现得像个御宅族。校园阶级高的人物理解阶级低者,大家会认为是宽大有教养,但是反过来则不被允许。
这是在小孩子的王国里,早已彻底败坏的一项规则。老实说,真是无聊至极。
世界不会改变,但人是可以改变的。不过那种改变,是指我们终将适应由那群不成材的家伙所建立、跟垃圾没有什么两样、既冷漠又残酷的世界。我们将逐渐习惯,承认自己的失败,成为那个世界的一员。
那不过是用华美词藻包装,蒙骗别人也蒙骗自己的欺瞒行为。
想到这里,我的内心深处涌起一股近似愤怒的情感。
「你讨厌这么可怜的自己吗?」
「……嗯。」
留美点点头,以免自己哽咽出声,但她不甘的泪水还是很快落下来。
「……如果试胆大会能玩得开心就好了。」
我这么对她说,然后站起身。
我已经下定决心。
我在这里解答自己的疑惑。
Q:世界不会改变,可以改变的是自己。那么你会如何改变?
A:我会成为新世界的神。
叶山隼人
hayato hayama
生日
9月28日
专长
足球、吉他。
兴趣
阅读、看电影、五人制足球、弹吉他、海上运动。
假日活动
户外活动、关上体育竞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