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校园里,一阵风吹过,扬起阵阵沙尘。
我绑好红色头带,配戴上救护组的臂章,走向营运委员会的专用帐篷。
环视场上所有人,大家清一色穿着跟我同样的运动衫,把红色或白色头带拿在手上、绑在头土,或披在脖子上,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有人现在便干劲十足,做好万全准备,也有人嘴巴上抱怨「真懒得参加运动会~」却又把头带绑得超认真。户部同学,可以请你解释一下吗?
今天阳光普照,迎面吹来舒畅的凉风,想活动身体的话,正是再适合不过。像这样信步晃去帐篷,便有一种散步般的愉悦心情。
真是举办运动会的最好日子。
要不是有营委会的工作在身,这么美妙的天气,我一定会在外头打盹,顺便欣赏穿着体操服的少女和户冢,在运动场上全速冲刺的样子。只可惜,天不从人愿。
今天我不仅是营运委员会的一员,还得在救护组的帐篷处待命,所以无缘见到在运动场上全速奔跑的户冢、蹲踞在地等待起跑的户冢,以及在障碍赛跑中被网子束缚、不停挣扎的户冢。唉,果然工作就输了。
『参加比赛本身,便是有意义的事。』
这是现代奥运之父,皮耶德·古柏坦于演说中提到,日后广为流传的名言。现在世人却常常曲解,用这句话强迫大家参加活动。这个世界上,明明充斥着参加只是浪费时间的无聊事。
如果参加本身便有意义,参加「不参加」的集团想必也能带来意义;如果任何经验都有价值,「不经验」的经验肯定也有其价值。真要说的话,不经验大家都经验过的事情,反而是更宝贵的经验。
「又——来了。」
我转过头,发现由比滨同样出现在帐篷下,还摆出一脸无奈的表情。刚才心里想的内容,大概全都不小心说出口了。
「逻辑完全不通,却很有说服力,这种话最要不得。」
同时来到帐篷的雪之下也叹了一口气。我突然发现,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穿着运动衫的雪之下。老实说,还真不搭。她跟运动衫的严重不协调,加上与平时打扮的巨大落差,竟然反过来令我觉得「多看一下,其实也满搭的」,未免太不可思议。
不谈这些了。针对她们的否定,我有一套自己的理由。
「不,等等。错的不是我,是这个社会。我行的可是必要之恶。」
正因为社会上存在恶人,善人才得以被衬托出来。若没有我这个青春下的败者,难道有谁能感受到青春的光辉?人最喜欢的莫过于比较。只要跟某个对象比较,发现自己更加幸福,便能产生幸福的心情。
雪之下听了我的话,不动声色地回答:
「自称行必要之恶的人,十之八九不过是纯粹的恶人。」
「对啊。我也怀疑是不是真的有必要。」
由比滨的这句话听起来,怎么好像不是指恶,而是我本身……
「两位小姐,麻烦别再说得好像我的存在一点也没有必要好吗?」
我出声抗议,帐篷内便传来某人开怀大笑的声音。原来是正在里面忙碌的巡学姐。
到了运动会当天,巡学姐的兴致特别高昂。她踩着轻快的脚步走过来,搂住雪之下和由比滨。
「你们的默契真好!」
听到她这么说,我们三人通通露出「哪里好了」的表情。不过,巡学姐丝毫没有在意。
「好!今天要好好加油——吼嘿吼嘿吼——」
「喔、喔……」
奇怪,为什么她那么有干劲……我们有点尴尬地跟着应声,巡学姐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她又把雪之下和由比滨搂得更近。
由比滨惊讶了一下,害羞地红起脸颊,雪之下也扭动身体,想挣脱巡学姐的怀抱。
巡学姐把脸贴近两人,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个当下,一字一句地慢慢吐露:
「谢谢你们。好在有跟你们谘询,今天一定会玩得很快乐。」
不同于先前的亢奋,她现在的话音平静下来。
这是来自巡学姐的委托。对她而言,这是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场运动会,说不定也是以学生会长身分参与的最后一个大型活动。因此,她希望这个活动能成为最后的高潮,成功地画下句点。
运动会尚未正式开始,巡学姐已是感慨万千。雪之下轻轻移开她的手,沉着地告诉她:
「不,城回学姐。还没有结束。」
「咦?」
巡学姐露出讶异的表情。
「我们接下的委托,目前只完成一半。」
她的委托的确还没完成。印象中,她还在最结尾加了一句话。
由比滨也抓起她的手,用力握紧。
「没错!今年的运动会,我们要拿下胜利!」
想要获胜——她在信中是这么说的。
唯有这项委托,达成的困难度特别高。毕竟比赛的机运很重要,不到结束的那一刻,根本无从得知谁赢谁输。话虽如此,我们仍然能透过努方,提升获胜的可能性。
巡学姐逐一凝视我们。接着,她的眼角好像闪过一阵光芒。
「……嗯。一起加油吧!」
她抹一下眼角,温和地笑了起来。
× × ×
尽管大家都想赢得比赛,实际情况却不是很乐观。
开幕典礼的善后工作刚结束,好不容易喘一口气,紧接着便要开始比赛。运动会即将正式展开。
我只参加了赛跑类的项目,所以其余时间都待在救护组,好整以暇地欣赏表演。从比赛开始到现在,红组几乎是一路输过来。
本来觉得中午之前难免出现这种样态,想不到过了中午,却越来越陷入劣势。
所谓兵败如山倒,红组开始陷入低气压,大家也渐渐地无心应战。有人开始放水,像是在暗示其他人「我没有拿出全力啦!哎呀~我根本没有拿出全力啦!」还有人当起小丑,搞出一些引人发噱的举动。
如果这些人平常便是专门搞笑的角色,即使没有成功制造出笑料,至少也能得到大家的理解。
可是,如果换成平时表现得很正常、较不醒目的人受现场气氛影响,制造只有几个比较亲近的友人才懂的笑料,可是会酿成悲剧。我只是待在角落,看到一群人围起来对中间的人抱怨「你在搞什么鬼」,便觉得快要受不了。虽然这里是救护组,我们也没办法治疗心灵受到的创伤……
在这种全校规模的活动上,最好还是先掂掂自己有多少斤两,别出现超出形象定位的举动。
若要打安全牌,便是认真参与比赛。
真正「有个性」的人,就算跟所有人采取相同举动,照样显得特别突出。「特立独行」跟「个性」并不能画上等号。
现场正好有个很理想的例子——白组的中心人物,叶山隼人。
叶山完全没有刻意表现得不同于其他人,仅是很普通地跑接力赛,或者轻松突破障碍赛跑。不过,他就是显得特别耀眼。
不仅如此,他的参赛项目也居所有学生之冠。活跃到这个程度,女生们哪有不为他放生尖叫的道理?
为白组贡献最多分数的叶山,即使是比赛之间的空档也不得闲,在周围女生的层层包围下尴尬地笑着,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我看着这样的情景,却不觉得吃味,大概是户部等家伙也混在其中,跟着大家一起笑闹的关系吧。
可是,能够看着眼前这幅光景,产生会心一笑的人,只有像我这样的局外者,或是跟叶山同队的伙伴。
红组的男生们纷纷流露怨恨的眼神,其中又属材木座的恨意格外强烈。看到他的眼神,我都觉得自己的死鱼眼似乎也没有死得特别严重。
叶山接连为白组贡献分数,不断打击红组的士气,使得比赛开始到现在,都让白组占尽优势。
快到终盘的时候,我看了看架设在远处校舍窗上的计分板,两边的得分落差已经相当大。
白组一百五十分,红组则只有一百分……看样子,恐怕是很难挽回颓势。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同一时间,旁边也传来一声叹息。我转头看过去,由比滨伤脑筋似的站在那里。
嗯,我不是不能理解她的心情。开赛前才发下豪语要赢得胜利,现在却……想到这里,我又发现另外一个人,带着比我们更严肃的眼神,紧盯那块计分板。
雪之下双手交于胸前,轻声询问:
「……还剩下哪些项目?」
她的语气充满不由分说的气魄,我来不及多想什么,便乖乖回答:
「咦?喔,剩下千马战跟倒竿比赛这两大压轴。」
「嗯……」
雪之下不再开口,仅是低声沉吟。
我跟由比滨都有所察觉,彼此对望一眼,互相点头。
开始了,又要开始了……
跟猛烈燃烧、轰轰作响的赤红色火焰相比,静静燃烧的苍蓝色火焰更加灼热。此刻的雪之下,就好比后者的苍蓝色火焰。
即使比赛进入尾声,看似没有扭转的机会,她仍然不肯放弃,努力思索获胜的方法。这正是不屈不挠的极致。
× × ×
经过短暂的休息时间,我们开始为压轴比赛做准备,利用担任大将者换装时,将其他学生整队完毕。
虽然我隶属于救护组,碰到如此大规模的比赛,也不得不机动支援。
顺带一提,身为千马战提案人的材木座,也自动自发地过来帮忙。
他别着自制的「制作总指挥」臂章,不知道是想展现责任感,或是单纯因为今天我没空理他,闲到发慌才变成这样。答案十之八九是后者,所以我很贴心地只字不谈他的臂章。
材木座、学生会与部分现场组的人整队和带队时,我听到阵阵兴奋的尖叫声。
回头一看,以海老名为首的大将正步入会场。雪之下将头上的头带系牢,同时向我开口:
「整好队了没?」
「嗯。」
我简短应声,伸手比向队伍,要她自己验收。这里的工作已经结束,接下来便是等待选手入场。现在只剩下一件事让我好奇,我决定把这个疑惑搞清楚。
「……那么,这是什么打扮?」
「……我自己也想知道。」
雪之下叹了一口很重很重的气。出现在她身上的,是装饰华丽得过头、又有点游走在尺度边缘的盔甲装。虽然受制作材料影响,整体看起来颇为廉价,但分离式手甲间隐约露出肉色肌肤,肩膀到背后也完全挖空,着实赏心悦目。胸甲跟手甲保留了该有的厚重感,下半身的裙子则轻盈地随风飘扬,所以柔和的成分还是比较重。
这身盔甲是紧急赶工做出来的,完成度已经很不错。不过,还是有地方明显很奇怪。
很有问题喔……根据之前看的设计图,应该要更偏和风才对,什么时候又被改成这副德行……看样子,制作过程充满许多我不知道的黑箱……雪之下也满脸不解,愣愣地盯着自己的四肢和领窝。
不晓得其他人又是怎么想……我来看看由比滨好了。比滨小姐、比滨小姐——喔,找到了。
由比滨摸摸胸甲,摸摸手甲,再拉拉裙摆确认。接着,她的脸颊涨得通红。
「天啊~~超难为情的……」
在全校学生的面前做角色扮演,会感到难为情也是理所当然啦……另一方面,海老名满意地看着她害羞的模样,身旁还站着同样换装过的川崎。啊,川崎也穿成那个样子,而且心情很明显差得要命。能不穿的话,她绝对不会想穿那种玩意儿……这时,川崎注意到我的视线,红着脸颊瞪过来。
「……怎样啦?」
她的声音散发怒意,好恐怖。要是我现在回答「没什么」,大概只会使她的心情更差……不管怎么样,先敷衍过去再说。
「啊,没什么。只是觉得,满适合的。」
「……你是要找我吵架吗?」
结果,川崎的敌意比之前更为强烈。奇怪了,我明明是在夸奖……好好好,知道了。是我不好,我不会看你了,所以别再那样瞪过来好吗……
我偷偷挪开视线,躲避川崎的凶狠眼神。别开眼睛后,海老名回到视线范围。她眼其他人一样穿着盔甲,但态度就大方很多。
「……真的要穿这样比赛?」
由比滨讶异地拍打着全身上下的装扮,仍然半信半疑的样子。这时,她的腰带垂了下来。川崎见了,便不耐烦地叹一口气,走到她的背后,帮忙绑好。
「因为是合战嘛,大将当然得戴上盔甲。」
海老名轻拍由比滨的肩膀说道,化解她的不安。
「可是——」
由比滨扭了一下身体。
「不要动。」
「呜!」
川崎严厉地命令,她马上乖乖闭紧嘴巴。
「不过,突然要我们穿成这样,实在有点……」
雪之下的脸上蒙着黑影。
海老名倒是没有放在心上。
「不觉得这样很棒吗?这可是由我设计,沙沙制作的特别版服装喔!」
「不要叫我沙沙。」
你们的感情还真好……校庆过后,海老名跟川崎的距离感,好像一口气缩短了许多。
川崎完成每个人的最终确认后,郑重地点一下头。
雪之下旋转一圈,确认盔甲的松紧。从力求活动性这点看来,她是真的打定主意要拿下胜利……至于由比滨,她还没完全适应那身装扮,仍是一副大开眼界的模样。
雪之下确认完活动性,「呼」地吐一口气。
「话说回来……为什么要设计成西洋风?」
「对耶……我们不是武士吗?」
雪之下如此提问,由比滨也好奇起来。这是个好问题,是谁想到把装扮设计成西洋款式?我望向活动提案人材木座,还有疑似对川崎提出一大堆要求的海老名,向他们寻求答案。
材木座与海老名不约而同地推推眼镜,镜片受到阳光照射,闪过一阵光芒。
「这还消说,当然是我的兴趣。」
「这还用说,当然是我的兴趣。」
喔喔,是吗……既然是兴趣,那也没办法啰……
事实上,这是制作活动道具时经常发生的现象。除了由一个人担任指挥,将他的想法付诸实现,另一种方法是让大家尽情挥洒自己的兴趣,产生意想不到的化学变化。
用这种方式思考,便不觉得是什么悲观的事。不过,被迫穿上那种装扮的人,恐怕不会这样想,雪之下跟由比滨听了两人的话,只是翻了翻白眼。
同样穿着盔甲的巡学姐看到这里,朝她们走过去。从她的满脸笑容看来,巡学姐似乎很乐在其中。
她搂住雪之下和由比滨,露出灿烂的笑容。
「别这样嘛。能提升大家的斗志不是很好吗?我们要反败为胜啰!」
巡学姐这么说,并且带着她们上场准备。入场时间差不多要到了,海老名跟川崎也回去自己的队伍。
我挥挥手,目送巡学姐等人离开。
彼此错身而过时——
「赢得这场比赛,是三十分……」
「嗯。之后男生组的比赛也赢的话,就能逆转……」
雪之下和由比滨回头看我一眼。我很清楚她们的话中之话。两大压轴比赛各占三十分,若能通通拿下胜利,红组即可漂亮地逆转胜。
「说是这样说没错……」
可是,下一场比赛未必保证能获胜。在此之前,红组几乎一路被白组压着打,不管我怎么想,都是机会渺茫。
更何况,白组的大将可是叶山,他本身已经相当厉害,再搭配群众魅力的加持,连带提升整体队伍的士气。反观红组这里,大家早已无心应战……
所以,要我们拿下胜利,实在强人所难。
雪之下想必也明白这一点,但她并没有别开视线。
「……说好的约定,便要做到。」
她最后留下这句话,由比滨跟着「喔——」地高举拳头,对我咧嘴一笑。
「单方面的宣言不叫约定吧……」
尽管她们早已听不见,我还是忍不住低喃。
× × ×
红组与白组在校园内各自一字排开,着实是壮观的景象。其中又以两队的大将特别引人注目。
我们红组由雪之下、由比滨和巡学姐担任大将;白组的大将则是三浦、川崎与海老名。
坦白说,我们几乎连挑选大将的时间都没有了,所以直接决定由决策组和参与人员参赛。
好在三浦和雪之下那群人的名气全校皆知,巡学姐更是不在话下,所以没有什么问题。川崎的话,虽然知名度比不上其他人,她的外表也丝毫不会逊色。
看来即使川崎不情不愿,最后还是被海老名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
大将人马就位后,一切准备都就绪。
这时,校内音响传来刺耳的啸叫。
『啊——啊——啊——』
接着,是某人测试麦克风的声音。
在千马战之前,都是由三浦和海老名负责实况报导。尽管播报得有点随便,听起来还是有模有样。接下来的千马战,由于所有女生都要参加,实况报专的工作自然得交给别人。
播报区的新面孔,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独眼龙也知的白痴三人组。这八成是三浦下的命令。
『好——运动会终于要进入最后的高潮,目前由白组取得领先。在叶山隼人的活跃,赚进大量分数下,我方一路保持优势。』
……这播报是不是偏袒白组?说什么「我方」……不愧是见风转舵的处男大冈,公正性荡然无存。
『不过,最后鹿死谁手还不知道……』
紧接着,大和用沉重的话音,燃起红组的期待。
双方燃起斗志后,户部也抓起麦克风大吼:
『运动会的压轴项目,女子组千叶市民骑马战,简称千马战即将展开——』
所有人听到这句话,纷纷骚动起来。没办法,突然听到「千马战」这种莫名其妙的名字,任谁都会满头问号。
『现在,双方阵营的大将都已就位。击败较多大将的队伍,即是千马战的赢家。』
大冈简单说明比赛规则。红白两队各派出三位大将骑手,场上的人要一边保护自己的大将,一边攻击对手的座骑,或是抢下她们的头带。
两边的人马彼此对峙,紧张的气氛仿佛一触即发。
负责宣告开战的是平冢老师。她拿着法螺,一脸兴奋的样子。我就知道,那个人一定很喜欢这种玩意儿……
平冢老师深深吸一口气——
呜——高亢的法螺声响起,双方立刻往前冲。
『千马战,正式点燃战火!』
我听着大冈的实况报导,双眼也紧追局势变化。
白组似乎打算速战速决,三个大将相当积极,各自锁定好目标上前挑战。
首先上阵的是川崎。
她无视队友的动态,笔直朝巡学姐的方向冲过去。
在红组的大将中,巡学姐看起来的确最容易沦为攻击目标。看着她温和的外表,我不免担心会不会稍微被撞一下,整组人马便立刻垮掉。所幸,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你在想什么?别搞错了!(注50 出自动画《Code Geass 反叛的鲁路修》之台词。)
巡学姐注意到川崎时,瞬间慌了一下,但随后马上稳住阵脚,对周围的人出声。
「各位,来啰!」
附近的同队人马迅速围拢,一方面扰乱川崎,另一方面形成巡学姐面前的屏障。
这是极具人望的巡学姐才办得到的事。川崎被牢固的重重守备干扰,迟迟无法进攻。
「……啧。」
她最后咂了下舌,重整态势后暂时撤退。
以现阶段而言,至少巡学姐的危机暂时解除。不过,还来不及放下心,场中央又传来诡异的声音。
「嗯呵呵呵~结衣——」
海老名由一群强健的女生抬着,发出奇特的笑声,扬起阵阵沙尘,开心地冲向由比滨。
「哇哇哇!有人来了!」
由比滨沦为猎物,吓得惊叫一声,在场上拚命地逃给对方追,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她在众多人马之间穿梭,忽左忽右地改变方向,海老名也在后面穷追不舍。
双方在场上纵横驰骋,每到一个地方,便在该处掀起一阵混乱。
这边的战况也陷入胶着……好在由比滨满会逃的,短时间内似乎不需要担心。
各组大将皆采取个别击破的主动态势,让比赛相当有看头。观众也兴奋地大声加油。
『大将之间不断地短兵相接——喔喔!又有人马要正面对抗了——』
大冈的实况报导更加炒热现场气氛。观众纷纷把注意力移到第三组人马上。
雪之下展现出特别灵活的行动,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准确地摘下挡在前方的敌军头带,直闯最前面的三浦。
三浦一边注意着雪之下,一边应付接连上前的敌人,逐一将她们撂倒。
最后,终于轮到双方正面交锋。
两个人互相对峙,三浦的嘴角浮现一抹冷笑,雪之下则维持冰冷的表情,战斗风格与她恰恰相反。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们身上。
两人如同计算好似的,在同一时间发动突击。三浦方来势汹汹,地面响起浑厚的脚步声;雪之下方安安静静,宛如降下的白雪。
接触的那一刻——
三浦的身体稍微浮了起来。
从我所在的远处,只看得出她们错身而过。但我曾经见过类似的场景,所以非常清楚。那是雪之下擅长的招式,即使几乎没触碰到对力,照样能把人摔出去。
「空、空气摔……难道她是东方不败(注51 出自动画《机动武斗传G钢弹》之角色。)不成?她会不会死于破晓?」
我倒抽一口气。下一秒,三浦的人马失去平衡,瘫软地倒到地上。三浦败下阵来,使得白组士气重挫,在短时间内迅速溃散。
看样子,比赛胜负已经很明显。
高亢的法螺声再次响起。
『漂亮的一击!恭喜红组胜利!』
随着实况报导宣布胜利的一方,观众为所有队伍报以热烈掌声。
她们还真的赢了比赛……
我在惊讶之余,又觉得可以理解,而跟着拍起手来。
雪之下等人回到这里会合。她参加这项比赛,便几乎耗去所有体力,疲惫地用肩膀喘气;由比滨也因为被追得满场跑,紧张到现在走路都还东倒西歪。
「辛苦啦。」
我轻轻举起手,雪之下和由比滨经过时,纷纷对我击掌。
「接下来交给你了。」
「加油啰~」
「就算你们这么说……」
我看着她们走向营委会的帐篷,然后望向自己的手。
× × ×
倒竿比赛开始前的短暂时间,我暂时回到救护组的帐篷,寻找自己要的东西,迅速塞进口袋。凡事总是要尽量小心谨慎。
实况播报区换回原本的班底,三浦对着麦克风说:
『紧接着要进行的,是男生组的倒竿比赛——』
好啦,差不多该往入场处出发了。
最后的「倒竿比赛」规则相当简单。两队的阵地各会立起一根竿子,先把对方竿子推倒的队伍即算胜利。
以海老名的标准而言,她会提议这么单纯的比赛,我不禁有些诧异。然而,这个想法维持不了多久,音响便传来她诡异的笑声和低语。
『咕腐腐腐,男、男生们交缠在一起互推对方的棒子,好、好猥亵……』
下一秒,音响传来「啪」的响亮声响,紧接着又是一阵刺耳的啸叫。我猜三浦一定拿什么东西敲了她的头。
我听着实况播报,准备到入场门前排队等待,但前方聚集了一群人,使得去路
被堵住。尽管心里抱怨这群人真碍事,我也只能扭动身体,钻过人群。
「喔喔,这不是八幡吗?」
途中,我跟材木座遇个正着。
「为什么这里塞住了?」
既然他比我早出现在这里,说不定知道些什么。不过,他也只是把头偏向一边。
「唔嗯——看起来,前面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嗯……」
算了,反正也不重要。
现场的人多到我快要受不了,还是赶快往前进吧。结果才走几步,我便发现人群的中央是一大块空白区域。
那片空白区域里,出现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定睛一看,竟然是穿着学生服(注52 原文为「学ラン」,指日本传统的黑色单排扣式男生制服)的户冢。
他怎么会穿上那种衣服……神啊,太谢谢祢了!我靠上前去,户冢也注意到我。
「八幡!」
他绽开灿烂的笑容,往这里跑过来,略显宽松的学生服跟着翻飞。
「户冢,这衣服是……」
由于此刻的户冢实在太可爱,我涌起一股非得问出个中原因的使命感。搞什么,想到让户冢穿上学生服的人是天才不成?这完全是哥伦布之蛋(注53 意指即使是大家都能轻松做到的事,最初也是靠着创造力和行动力才得以成功。)的真实例子!我已经分不清楚,究竟什么才是正确、什么才是错误。这种感觉有如扭转因果(注54 出自作品《fate/stay night》。),受到圆环之理的引导(注55 出自作品《魔法少女小圆》。)……
穿着学生服的户冢本人,似乎也不太了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嗯……我好像,被选为倒竿比赛的大将……然后,有人要我穿上这件衣服……会、会不会很奇怪?」
他不安地握住过长的袖子,并且缩起身体,对其他人的视线感到不太自在。这件学生服大概是临时准备的,才会跟户冢的身材差这么多。不过,这同时也是加分。
「一点也不奇怪,很适合喔。」
没错,这不是奇怪,而是恋爱(注56 奇怪的原文为「変」,字型近似「恋」。)……
「唔嗯,我头一次目睹坠入爱河的瞬间……」
材木座浮现战栗的表情。不过因为户冢太可爱,我根本没有听进去。
× × ×
红组跟白组各自整队好后开始入场。最后的倒竿比赛即将展开。
『首先介绍两边队伍的大将。白组是足球社社长叶山隼人同学,红组是网球社社长户冢彩加同学。』
在海老名的介绍下,观众纷纷看向两支队伍的大将。
户冢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惊慌失措起来。另一边的叶山则是从容地举起手,回应观众的欢呼。
他从容的态度也感染到周遭,同队伙伴的士气相当高昂。大家还围着叶山排成圆圈,真是太青春了。
再看看红组的男生,大家很明显缺乏斗志,一片死气沉沉,有种先输了一半的感觉。
若说有谁还有斗志,恐怕只剩在旁边碎碎念个不停,不知道在妄想什么的材木座。中二病患者总是喜欢这类战争、战斗的场面,因为他们可以趁机展现鱼鳞阵、鹤翼阵、六韬三略等派不上用场的冷知识。
照这个情况看来,恐怕没有胜算……还没开始比赛便预测到结果,我不禁叹了口气。
不过,这也不代表没有任何希望。我凝视自己的手,整理思绪。若能把现有的牌打得漂亮,还是有办法多少改变现状。
「材木座,我有一秘策。」
材木座听到这句话,身体瞬间一震。
「秘策……将军当有参谋献计。唔嗯,说来听听。」
很好很好,上钩了。这个人果然很喜欢秘策之类的字眼。虽然不是很高兴他把我当成部下,今天姑且不计较。反正过不了多久,便要让他遇到大灾难。
我在材木座的耳边悄声说明,他一听,立刻大惊失色。
「……咦?由我来做?」
要是他现在变回原形,我的计画可是会付诸流水。
「除了你,没有其他人办得到了。你现在的地位如同三国志的关羽,户冢则是刘备。有资格下檄文、率领全军作战的就只有你一个。」
「唔唔唔~~」
我用大家最喜欢的三国志说服材木座,他果然陷入挣扎,最后终于大腿一拍,发下豪语:
「好吧,我了解了。包在我身上!」
材木座的中二病开关顺利地被我打开。这样一来,便不会有什么东西让他畏惧。邪气眼类型的中二病患者拥有莫名顽强的精神力,这种精神力也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再怎么说,若没有足以颠覆常识的强烈自我意识,一般人根本没胆把自己的妄想说出口,或是在大热天里穿厚重的风衣。
他走到队伍前排,夸张地咳个几声,大声宣布:
「诸位给我听好!我军总大将驾到——」
户冢起先还愣愣地看着材木座,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说自己,匆匆忙忙地跑到前面。
「啊,嗯……我是红组的大将,户冢彩加……大、大家,一起加油吧。」
他在胸前轻轻握拳,替自己打气。虽然显得不太有自信,我依然感受到他的努力——好想守护,这个笑容。
户冢对所有人问候过后,材木座又往前踏一步。
「我们的敌人只有叶山隼人一个!其余杂兵通通甩到一边!听好了,今天正是我们一偿宿愿的日子!难道各位愿意见到,那个让人看了就不爽的混帐爽朗帅哥,就这样拿下胜利?我才不愿意!死也不愿意!我不想再让自己过得更惨痛!不想要每次在走廊上遇到时,都得让他先过!不想在被他搭话时,硬是勉强自己露出笑容!不想在他经过身边时默默地安静下来!难道各位不是如此吗!」
喊着喊着,材木座开始声泪俱下。而且他疑似太过入戏,还说了一堆教人难过的回忆。
所有红组男生无不被他的悲惨经历,以及难以名状的魄力震慑,连白组的男生都好奇地从远处看过来。此刻的材木座毫无疑问是众人的焦点。
「喔、喔……」
四周开始出现稀稀落落的赞同声。
「那么,我们要怎么做?只有获胜一途对不对!现在正是我们觉醒的时刻!奋起吧!千叶县民!」
「喔——」
经过材木座一番让人摸不着头绪的热血演说,红组的男生有了一点动力。另外不得不提,户冢的问候真是太棒了!大家一定是看到户冢那个样子,而涌起要为他好好努力的念头对吧!
这时,材木座一脸满意地走了回来。
「哼嗯,这样如何?」
「嗯,挺好的啊。恶心到引人注目的程度。接下来也拜托你啰。」
「恶、恶心?」
他有点受到打击。不是我要说,按照一般标准,刚才的演说内容的确满恶心的……但也因为如此,才能产生不容分说的魄力,使大家忍不住听下去。让一群士气低落的人听自己说话的首要步骤,便是引起他们的兴趣。
以这点来说,材木座表现得非常好。今天回家后,他肯定会懊悔「我干么说出那么丢脸的话……」然后满地打滚。
人很容易被现场气氛牵着鼻子走,也很可能因此留下一生无法抹灭的心灵创伤。
不管怎么样,感谢材木座的伟大牺牲和户冢的笑容,比赛完全准备就绪。
我看向我们的目标,亦即白组的竿子。镇守在竿子底下的,正是叶山隼人。尽管彼此相隔遥远,对方好像还是感受到我的视线,朝这里笑了一下。
——我接受挑战。来一场正大光明,又卑贱阴险的正面对决吧。
× × ×
信号枪一响,两边阵营立刻倾巢而出。
场上男生的嘶吼咆哮,加上场外女生的热烈欢呼,现场的气氛几乎要沸腾。
其中又属负责实况报导的海老名特别兴奋。
『倒竿比赛正式开始——由男生的男生所献上只属于男生的男生们的推棒子大赛!攻与受的对决!双方阵营你来我往!首先是白组的先制攻击!』
前面说了一大串莫名其妙的内容,报导本身倒是相当正常,我有点不知该做何感想。
白组有叶山担任大将,全队士气又高昂,队员个个显得训练有素。大家采用集中火力、单点突破的战术向红组进攻。
不用说也知道,红组的男生们在缺乏默契之下迅速溃散,很快地便被逼退到竿子底下。
白组层层围住守在竿子下的户冢等几个人。
「哇、哇……」
面对激烈的攻防战,户冢不禁时而蹲下身体,时而扭身闪避攻击(好可爱)。要是他在这里被突破,便再也没有人守竿子。这时,几名队员前来支援。
其中一人好不容易赶走跟户冢对峙的敌军,但是守卫队也受到不少损伤。
户冢见了,慌慌张张地跑过去。
「对、对不起!」
「哪里!为了我们的大将,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
听到这句话,户冢泛起娇羞的微笑。
「谢谢你……」
「……呜!」
对方不慎直视到他的笑容,露出「这辈子了无遗憾」的清爽表情,当场无力地瘫到地上。
「我们这队净是一群笨蛋……」
我在场上一角观察一阵子。照这个情况看来,户冢跟其他守备队应该还撑得住。我这才踩着慢吞吞、懒洋洋,却又坚定的脚步往前走。
正当我走到一半,敌阵中心传来一声大吼。
「唔啊啊啊啊——」
材木座弄得满身泥土,脚步摇摇晃晃,逐渐步上荣耀的死亡之路。大家看到他诡异的模样,都伫足在远处观察,没有人敢靠近半步。
「呜、呜咳!就、就算我义辉就此死去,胜利依旧不死!终我一生,无怨无悔(注57 出自《北斗神拳》拳王拉欧死前指台词。)……遗、遗憾啊……咕!」
他的死状实在太引人注目,敌方跟我方都退避三舍。
扬起的沙尘中,材木座顶着凌乱的头发,发出各种奇怪的呻吟,继续踉跄地走着。
那个家伙还是一样烦……不过,也多亏他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我才得以进行自己的任务。
远处材木座挣扎的声音未歇,红组阵地也持续受到猛烈的攻势。也就是说,不论是红组还是白组,都没有人留意到我的动态。
更何况,我可是不受众人注目的行家。
这正是长年当独行侠培养出的能力——隐形小企!
我拿出先前塞在口袋里的绷带,绑到头上。这样一来,白组若不仔细看,应该会以为我是同组的人。
接着,我用这个方式混进白组,突破敌阵,如入无人之境。
材木座再度发出怪叫,四周的人都往那边看过去。很好,就是这样,继续分散大家的注意力……
白组的竿子已经近在眼前。接下来只要随便靠过去,轻松把它推倒即可。
在此之前,姑且还是确认一下有多少人防守。正当我把脸抬起时,忽然听到有人对自己开口。
「嗨。我就知道你会出现。」
「叶山……」
叶山隼人一派爽朗地笑着,我也跟着扬起扭曲的笑容。
这时,我的四周都被他的人马包围住。
叶山指着自己头上的头带,问道:
「你头上包绷带,该不会是受伤了吧?」
「谁教我本来就是个头痛的家伙……」
他的口吻如同看穿小孩子的恶作剧,连我都觉得尴尬起来,心虚地解开绷带。接着,他看向材木座。材木座还在发出更多奇怪的呻吟,继续踉跄地走着。
「那个人是材木座没错吧?拿他当诱饵,的确是个不错的计画。不过——」
说到这里,叶山收起笑容,换上严肃的神情瞪视过来。
「我怎么可能不注意你的举动?」
「少抬举我了。我才没有那么了不起。」
我的肌肤感受到来自周围的压力。在叶山之外,其他人也往这里进逼当中。
我侧眼观察四周,寻找突破口。叶山察觉到这一点,下达最后通牒。
「不要误会。既然你要耍小技巧,我们便用团体作战来应对。」
「明明就是多数暴力……」
「这种说法不好听。应该叫做物量战术。」叶山咧嘴一笑。
这种时候还能露出笑容,他果然生得一副好个性。这个人也是满别扭的呢——然而,现在不是分析叶山的时候,我缓缓举起双手。叶山看不出这番举动的企图,询问:
「要投降吗?」
以当前的状况来说,的确像是要投降没错。只是很可惜,你猜错了。
「不……材木座!」
我往竿子的方向,用力挥下举起的手。
「喔——」
在附近滚来滚去的材木座一收到指示,立刻跳起身,瞄准竿子直线猛冲。
「你们是物量战术的话,我们就是重量战术。」
白组人马一下无法理解发生什么事。叶山见我露出邪恶的笑容,才猛然惊觉,赶忙对其他人下指示。
「不妙!是计中计!大家快回防!」
户部、大和、大冈迅速反应,上前阻止材木座。
「休想通过!」
「有办法的话就试试看啊!」
「我也奉陪!」
他们组成坚固的人墙,挡在材木座前方。不过,材木座无所畏惧,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就那么一头冲过去。
「强行突破——闪开!」
材木座全力冲刺的速度使他的重量增加,产生强大的威力,直接冲垮人墙,一路抵达竿子处。
竿子颠了一下,又摆回来,继续晃动。观众纷纷哗然,倒抽一口气。所有人张大眼睛,观察竿子的动态,甚至忘记要发出声音。
最后,竿子终于一个倾斜,倒了下去。
这一刻,全场欢声雷动。众人发狂似的欢呼声中,材木座更是发出比谁都响亮的胜利咆吼。
× × ×
秋意越来越浓厚,吹进社办的风增添几许寒意。在这种天气喝暖暖的MAX咖啡,更是格外美味。
桌上的茶杯里,白雾袅袅上升。
总觉得已经好久没像这样,在社办度过放学后的时间。运动会落幕后的几天,侍奉社回归正常轨道。讲白一点,就是我跟雪之下重拾书本,由比滨重拾手机打发时间。
话虽如此,运动会仍然留存一丝余韵。
雪之下阖上书本。
「真想不到,都做了那么多,还是输掉比赛……」
「啊……因为犯规被判输,是满让人意外的。」
两个女生喝着茶这么谈道,在我听来实在满刺耳的。
「要不是哪个人在头带上做小动作,赢的就是我们了……」
雪之下说到这里,不悦地看过来一眼。她很明显对运动会的结果不太满意。好吧,毕竟她是不服输的个性,不满意也是理所当然。
「别这么说嘛,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由比滨察觉到山雨欲来的气氛,赶紧插进来打圆场。这么说来,山雨欲来跟雪乃念快了有点像,该不会这就是当初的命名由来吧?
雪之下这才轻叹一声,将眼光放远。
「表面上是这样子没错……」
如同她们所言,运动会的最终结果,是我们红组败下阵,而且,原因正是出在倒竿比赛的犯规行为。
闭幕典礼上,相模宣布比赛结果时,场面只能用不忍卒睹形容。
「关于最后的倒竿比赛,经过查证,红组与白组两边出现犯规和危险行为,所以比赛宣告无效,双方皆不予计分。详细情况会在日后公布。」
她仅简短地这么宣布,暂时判定白组获胜。
实际上,像倒竿比赛这种多人混战的活动,根本无从逐一检查每个参赛者。有人被击倒后会偷偷爬起来,有人使用暴力,或是有人偷换头上头带的颜色……
红组听到比赛结果,当然立刻涌现抗议声浪,要求相模清楚交代是谁做了什么事。
不过,这种事情很难钜细靡遗地解释。因为在比赛期间,无法完整掌握哪个人出现什么举动的话,便无法百分之百断言。明白人类无法断定幽灵和UMA是否真正存在,就不难理解这个道理。尽管举证责任在监督选手是否违规的营委会一方,一旦他们不公开事实,外人将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多亏如此,我的犯规情事没有被公诸于世。再说,也没人能证明在我之外,其他人完全没有犯规。
「反正主委大人都那么决定了,这样不就好了吗?」
我刚说完,雪之下立刻冷冷地看过来。
「可见得你还反省得不够……」
听到她这么说,我顿时语塞。看来雪之下跟由比滨早已透过管道,知悉我犯规的事情,也明白相模在闭幕典礼上所指的,正是我本人。
既然行迹完全败露,我也不好意思再装傻下去。
「抱歉啦……还以为没有人发现……」
死了心地道歉后,由比滨竖起手指念我一句:
「怎么可能?看得可清楚喔。」
「是啊。看你拿出绷带,我还在想是要做什么。」雪之下也无奈地叹一口气。
原来如此。她们从那个时候便目击到,难怪会知道我犯规……
「啊,小雪乃也在看吗?」
由比滨发现不是只有自己在看,讶异地把脸转向雪之下。
雪之下被她盯着,连眨了好几下眼睛。
「……刚好而已。」
她如此嘟哝,随即把脸别开,看回手上的书本,不再对这件事表示兴趣。
「你们干么要看……」
其实我也了解,在这种团体竞赛的场合,大家总会自然而然地看向自己认识的人。像是前一项比赛「千马战」上,我也一直盯着她们猛瞧,所以现在说这句话,都心虚得压低音调。
由比滨察觉到气氛有些沉重,用开朗的声音说道:
「不、不过啊,巡学姐还是很高兴呢!」
这是我们唯一的救赎。
尽管红组输掉比赛,巡学姐还是留下了愉快的回忆。可以的话,我们当然希望为她拿下胜利。不过,想要事事如愿,本来就不太可能。
雪之下对由比滨轻轻一笑。
「是啊。而且,相模同学应该也是有所顾虑,才做出这种宣布。」
「是吗——」
我不太相信人会有所成长和改变。真要说的话,我认为人的本性终究是不会变的。
话虽如此,人还是会学习去掩饰、去伪装,拿捏彼此间的距离,并且划清界线,用视而不见的方式避免双方产生嫌隙。不过,现在的我还不晓得,这些做法是否正确。
「话说回来,我现在才明白,输掉比赛意外地教人懊悔呢。」
雪之下想起运动会的结果,不服输的个性便躁动起来。
「对啊,明年一定要赢回来!」
「……嗯,明年绝对要赢。」
她见由比滨精神十足的样子,再度泛起轻柔的微笑。
「明年不见得还会在同一队喔。」
「又马上泼人家冷水——」
由比滨气呼呼地鼓起脸颊,雪之下则是从容不迫地笑道:
「是啊。由你来当对手,应该很有意思。」
「怎么突然燃起斗志了!」
听着她们的对话,我不禁苦笑起来。非日常的庆典过后,这些微不足道的日常光景,更是让我感到强烈的怀念。
如同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这样的日常,将来的某一天,我也会习惯失去这般日常的生活吧。
或者说,得到什么的同时也失去什么,本身即为一种常态。我仰头饮尽MAX咖啡,将种种思绪吞进肚里。
由比滨还在跟雪之下笑闹。我侧眼看了一下,轻轻起身。
「出去买罐咖啡。」
我不待她们回应,迳自走出社办。
× × ×
秋风吹进特别大楼。
敞开的窗户外,传来运动型社团的声音。运动会结束后,她们也回归平常的生活。
遥跟结同样会渐渐淡忘这次的运动会,以及跟相模之间发生的事,团体也将存续下去吧。
总有一天,大家终将遗忘这场运动会的过程和结果,让一切风化殆尽。
我在空荡荡的校舍内缓步行走。
步下楼梯,正要转过转角时,另一边冷不防地冒出人影,害我差点撞上。
是谁啊,很危险耶……我抬起头,发现对方是相模南。
相模捧着一叠资料,其中一张纸上大大写着「运动会」三个字。看来她还在忙营运委员会的善后工作。
「……」
「……」
我们谁也不看谁,嘴巴也紧紧闭着。后来,是相模先打破沉默。
「可以麻烦你让开吗?」
尽管她开口出声,依旧不肯把视线移过来。我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任何变化,仍是两条永无交集的平行线。
我默默地让到一旁。
此刻,除了相模逐渐远去的脚步,再也没有其他声响。
不过,该怎么说呢……不觉得,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吗?
尽管不是一蹴可几,从现在开始,我跟相模应该可以妥善地维持「陌生人」的关系。
我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自己也再度踏出脚步。
如此这般,庆典之后的祭典也宣告落幕,一切都成定局。
人生中总有无法挽回的遗憾。但是,不论结局是快乐还是悲伤,日子总得过下去。高中生活也将继续步步接近终点。
所以,他们的庆典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