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百度贴吧
图源:@Labmemo
翻译:@MOR-MAU
令人怀念的气氛回到了侍奉部的部室里。
那是沉闷、空洞、而又冰冷彻骨的、我于某时某地曾经感受过的空气。
那是我们曾在这一年里多次体验过的,如同重力涡旋般的时间。
他和她去吃饭的翌日放学后。
红茶的清香代替话语在侍奉部的部室里轻轻飘扬。明明蒸气温暖而又馨香,可只有浅浅的叹息在其中回响。
快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默之中,我先是瞟向右边,接着又瞟向左边。视线所及之处是感觉比昨天还要稍微远上几分的椅子和椅子。
坐在椅子上的是他还有她。
静静读书的她动不动便低下头。
明明平日里她总把腰杆挺得笔直,姿势美丽到让人看得出神,然而今天她却稍微垂下了肩膀。每读上一页,就悄悄移开视线,用指尖抚摸茶杯的边缘,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似的凝视着水面。
皱起眉头读书的他则显得心不在焉。
明明平日里他总是蜷起身子用手支起脸,并有节奏地抖着腿埋头读书,然而今天他却像老爷爷一样把手中的书略微拿远了些,三番屡次地抬头望向天花板。
两人之间既没有对话,也没有眼神交流。
只不过,她会时不时地瞥他一眼,并微微张开嘴一副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可到底还是没有出声,吐漏出的是一丝轻到不能再轻的叹息。
虽然我觉得他注意到了,但他并没有主动搭话。只在装作肩膀僵硬而轻轻扭动脖子的时候偷看她短短一瞬间。我隐约回想起这是二年级时教室里常有的动作,并为此稍作感慨。
这种时候,他绝对完全没在读书。
大概他本人以为自己一直在镇静地读着书吧,不过在我看来却完全不是那回事,因为当他在读貌似很有趣的书时会露出浅笑,在读似乎很无聊的书时又会做出很嫌弃似的口型,而在读看起来很难懂的书时则会露出满是得意的笑容。
可他今天的样子却和哪一种都对不上,因此我知道他压根没在读书。虽然眼睛盯着书本并翻着书页,但也就只是这样了。
所以他立刻就中断了注意力,沉沉地靠在椅子上,深深叹出来自心底的疲劳叹息。眼神比以往还要浑浊,无精打采地盯着天花板。
再次深深地呼了口气,他如同抱住脑袋般用力挠了挠头发。看起来仿佛是在为某事而感到后悔一样。
每当她在视野的一端捕捉到他的那幅动作时,便似乎很在意地颤动嘴唇,不过并没有发出声音,而是如同死心了般地摇了摇头接着再一次低下了脑袋。
自从来到部室后一直都是这样。
看到两人的模样,我马上就反应过来,昨天应该发生了什么事吧。
不过,即便不是我,其他人大概也能明白。
小彩羽和小町也瞥向两人,很为难似的不停轻声叹气。
玩手机的小彩羽露出一副兴趣索然的表情,偶尔向那两个人瞄上一眼,不满地噘着嘴。
小町则时而舒展起裙子的褶皱,时而把夹在刘海上的发卡重新别住,不过没过多久就无精打采地垂下视线,呆呆地注视着握在双手中的纸杯。
最终,两人的视线像是求助般直直地向我滑来。理解了她们的意思,我只能露出尴尬的苦笑。
嗯,的确,不习惯这种气氛的话确实会不知道如何是好呢。
要是前一阵子的话,我想自己也没办法像这样冷静下来。
或许,曾经的自己应该只是为了填补空隙,迎合着无关紧要的气氛,聊着徒有其表又如同中途换气般索然无味的话题。
迄今为止,自己一直都在这般顾及着。
因为害怕自己要是不做点什么,它就会顺势毁坏得面目全非。因为担心自己要是不去维系,它就会顺势消失得无影无踪。
让人那么高兴、开心、喜爱、愉快的空间在自己不知不觉间渐渐崩塌的感觉,我无论如何也习惯不了。
即便现在,我也并非习惯了。
温暖的向阳处一点点变暗,渐渐生出凉意,最终消失的那个瞬间。
每当遇上那样的瞬间,我都害怕得不得了,那些无意义的话语便早于思考一步、一股脑地涌出。
毕竟,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个了。
我从未知晓过。
两个人发生过什么,两个人现在怎么想,他正在考虑什么,她又正在思考什么……以及,只在那两人间流动着的空气呀、沉默的时间呀、不说话的含义呀。
所有这一切,都是我不知道的。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虽然事后能预想到,但大多也都是我无法介入的事情,无论是谈话的内容也好,还是之所以那么想的原因也罢,这些都不是他们能告诉我的。
不过,我还是大胆去思考、想象、把它们推测了出来。
即便偶尔也还是会有自己难以接受、又为难透顶、不禁愤慨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会感到有些难过的事情。
但我想,自己早已无法自拔地爱上了这种事。
一想到「只有自己正想要去认真了解他和她」「自己是紧挨着他们的、也是离他们最近的人」,内心便会为此感到欣喜。
所以,如今已经不再讨厌这沉闷的空气了。
……要是把这件事坦白出来的话,小彩羽和小町大概会边做出嫌弃的口型,边被吓一跳吧。
想象着那副景象的同时,我瞄上几眼看了看情况,只见两人似乎已经被如今部室里的气氛吓到不行了。
两人虽然都没出声,但嘴角却微微牵动,像是要「呜哇……」地感叹出声一样忧心忡忡地叹着气。
小彩羽无声地缓缓挪动椅子,然后稍微向后仰身,偷偷把嘴凑到小町的耳边。
「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小彩羽悄悄地低声询问后,小町也仿佛得救了似的松了口气,连忙挪动椅子,在小彩羽的耳边嘀嘀咕咕地说起了悄悄话。
「哎呀—,我也是听阳乃姐说的……」
小町为了不让他和她听见,于是便压低声音说起悄悄话来。可由于椅子位置的关系,我却听得一清二楚。
「听说在吃饭的时候,阳乃姐稍微试着刺探了一下两人的关系,结果哥哥回答得特别含糊……恐怕雪乃姐也是因为这个生气了吧?」
说话间,小町眉头逐渐皱成八字。原本一晃一晃的呆毛也消沉下去。
「虽说是我哥哥,不过真是没救了,这事儿说出来我都觉得丢人……」
看着话语间满怀歉意的小町,小彩羽眯起眼来做出一副烦透了的模样,低声赞同小町。
「啊—,果然如此啊……小米,总之先付给我一贝利卡」note
注:贝利卡,赌博默示录中的虚拟货币
「欸,现在吗!?贝利卡要怎么支付啊……」
小彩羽径直伸出手,嘴上说着「愿赌服输」向小町索要起贝利卡来,我一边侧眼望着紧张动摇的小町,一边叹出几不可闻的叹息。
果然。
我的预想真的猜中了。
傻眼、可爱、为难、见惯、麻烦、喜悦、反感、令人莞尔、稍有难过、无可奈何——种种心情交汇,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真的、很有他和她的作风。
这么一想,我脸上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微微的浅笑。
我心想「真是让人没辙呢」。我曾想「真拿你们没办法呀」。
因为,自己过去一直都觉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清楚。
在某处有着一个我无法踏入的地方,虽然我无数次站在那扇门扉之前,但却知道自己决不能去妨碍,于是我仅透过缝隙窥视、并侧耳聆听。
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清楚。
我想要进到里面去。
只是这样而已。
——所以,不能再和迄今为止一样了。
「好!今天的部活结束!回家吧!」
我啪的一声用力拍了下手,拿起背包气势满满地起身。
然后。
我站在那天无论如何也没能打开的、连碰也没能碰到的那扇门前,紧接着以要把门拉坏般的架势,气势十足地敞开了门。
指尖勾着的门把手完全感受不到重量,发出了比想象中还要响得出奇的嘎啦嘎啦的声音。拉门嘎啦作响,仿佛要部室里的空气也一同毁掉一般。
被中庭的绿意漂染的徐徐清风透过窗户钻进走廊。
我将新鲜的空气尽情地吸入胸腔,头顶的丸子头也随着动作摇晃。然后又把心底凝固的污浊而又冰冷的空气呼出。
嗯。
好嘞。
我能行。
没问题的。
下定决心了。
每深呼吸上一次,我便一次次地把这些话说给自己听,同时向自己进行确认。
然后,我终于回头望向部室。
不管是小彩羽、小町,还是他和她,大家都惊讶地张开嘴,露出一副吃惊的神色看着我。
没过一会儿,大家的表情就一点点发生了变化。脸上像是写着「突然间干什么啊」、「莫名其妙」、「欸,请问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了你没事吧?」。
仿佛在为接下来要怎么做而困惑一般,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地面面相觑着,但到了最后,视线都纷纷向我集中过来。
因此,我露出欣然的笑容。
什么都不解释,也不去找借口。
抱歉呀,实际上找个恰如其分的理由糊弄过去非常简单,拐弯抹角地用婉转的话语带过话题也算不上难,可要是像这样兜兜转转、在原地驻足停滞的话,我一定又会在门前止步不前的。
所以,我轻轻跨过拉门底部的滑槽,踏入走廊。我转过身子,使劲挥挥手向她们示意着「赶快走吧」。
于是,刚刚还傻愣着的小町便咔嗒一声突然站起来。
「是啊。回家吧!」
「我也该回学生会室了」
于是,小彩羽一边嫌麻烦似的叹着气,一边慢吞吞地从座位上起身拿起书包。
两人刚一开始做起回家的准备,她便轻声呢喃一声「是啊」,而他也「嗯」地低声赞同了一句。
收拾好茶具,关上窗户,窗帘也收拾得整整齐齐,正在大家做着回家准备的时候,小彩羽虽然甜甜地喊了一句「我先走啦—」可却什么活儿都没干就脸不红心不跳地回去了,最后在一切都收拾好之后小町环视部室检查了一番。
咔嚓一声,部室的门锁上了。
估摸着时机,我从小町身后把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从身高上来说位置刚刚好,因此感觉一不留神就会缓缓抱住她。
「小町,那钥匙就拜托你啦!」
「欸,嗯,好的,这个当然……」
小町一边继续说着「因为部长是小町嘛……」,一边看向我。讶异地微微歪着脑袋,像是在疑惑都已经是惯例了为什么要特意说出来?
不过,眨眨眼后貌似就立刻明白了。
「遵命!小町这就去还钥匙!」
小町把勾在指尖上的钥匙甩得圈圈转,同时标标准准地敬了个礼。然后用力推了推他的后背。
「快快,把钥匙还回去然后赶紧回家喽,还要提前把东西买好呢!」
「哦,知道了……」
被小町使劲儿推得后背蜷起,书包都快要掉下来了,他扭过脸来向我们道了一声「再见」,便保持着被小町推搡的姿势渐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我使劲挥挥手,而她则宛若窥视一般,动不动便轻轻垂下视线,微微点点头,目送了他的离去。
就这样,只剩下了我和她两人。
在再无其他人的走廊里回响的也只有两人的脚步声。
趿拉着的室内鞋传出啪塔啪塔声,而如同模特般优雅的步伐则踩出吸哒吸哒声,两种完全不同的声音交错混响着。
可当我们临近从特别教学楼连接到主教学楼的空中走廊时,其中一人的脚步声消失了。
「……出了什么事吗?」
啪塔一声,当稍微显得有点傻气的脚步声消失后,她立刻就发觉,紧接着也停下了脚步。
然后,室内鞋响起了啾的一声。
霎时间,漆黑的、又如绢般光滑柔顺的秀丽长发随风轻舞。她回头面向我,用纤细的指尖将挂在脸颊上的发丝撩到耳上,脸上浮现出似乎一不注意就会消融殆尽的微笑。
「…………嗯」
得到的是暧昧不清的回答,不知到底是承认了,还是话到嘴边又忍住了。又说不定是在为思考要怎么说而争取时间。她回答的声音很轻很轻、几近微不可查。
开始斜照的阳光在空中走廊的巨大玻璃窗上闪闪反射,原本就是美人的她看起来更是美得让人艳羡。
「……没什么」
既美丽、又可爱、还漂亮得让人艳羡,当如此动人的她轻轻垂下长长的睫毛,欣然一笑后,我也说不出话来了。
「是吗……」
心想着,那就好。我也只能做出活力十足的笑容了。
其实,我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无论是什么都好,说出来吧!可以找我商量哦?就算解决不了,说不定也能稍微轻松一些!我会为你加油的!
只需要这么说就好。
但是,那种话我不可能说得出口。
我不想说出那种话。
要是真的把一切都告诉我的话,我大概会有点难过,而且也不得不压抑住这份情绪,然后用笑脸蒙混过去。
我想,到那时自己大概只会像打音游一样,在恰当的时机说出像是「我懂的」、「那是对方有错呢」、「认真谈一次试试?」、「我会听你抱怨的」诸如此类、毫无意义的话语吧。
反过来讲,或许打着「我这是为了你好,所以要说些比较刺耳的话」之类像模像样的旗号,把真心话一股脑说出来会比较好。但我觉得那基本上都是骗人的,只有提建议的人心情会畅快起来,而听者并不会得到多大的帮助,一般来说心情还会变得更糟。
都怪自己一个劲儿地考虑着这种事,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我的牙齿用力咬在了下唇上,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因为我知道自己决不能做出这种表情,所以便慌慌张张地张开了嘴,可我还是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话语,嘴中溢出的只有湿润的气息。
必须说些什么、笑着掩饰过去才行。我揉着丸子发,视线在脚边、走廊尽头、窗外的景色等各种地方四处游离。
但我还是完全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话语,我真的要讨厌自己了。
明明做好了觉悟,明明下定了决心,明明没问题了才对。
吸气、呼气,除此之外我什么也做不到,只有眨眼的次数在增加。或许是因为从刚刚开始阳光就特别耀眼的原因吧。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拇指指根已经用力按在了眼角。从眼角传到手上的明明是自己的体温,可我却觉得无比炽热。
好,没问题了。已经不再晃眼了。只要我松开这只手,好好擦干净的话,应该就能再一次目不斜视地看向她并露出笑容的吧。
接着,我将被打湿的视野清理干净,露出仿佛在说「我没事哦」的微笑。
可面前的她的表情,却如同方才的我一般。
向前伸到了中途、似乎曾为「是应该伸出去呢?还是不应该触碰呢?」而苦恼过的手,无力地迅速垂下。
「抱歉。并不是要瞒着你。而是真的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所以,该说是没办法说明吗……」
虽然音量很小,但她还是拼命地挤出一句又一句的话语。
她丝毫没有想从我身上移开视线的迹象。但视线却也不像平常那样帅气、凛然又锐利。即便在考虑、在烦恼、在为合不合适而感到不安、可她依然牢牢注视着我。
「……而且,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能告诉别人的事情」
她紧紧抱住自己的胳膊,一瞬间别开视线。
看她这模样,我忽然想到了。
与其说是「别人」,不如说就是「我」吧。
因为和她说话时,我也小心注意着决不能提及那件事。所以一直都不清楚该怎么提起为好。
或许,「不能提起那件事」的想法有多坚决,我和她之间就有着多长的距离。
不过,我踏入半步后,她便也踏入了半步。
这种刺探式的问题就算随便搪塞过去也没关系的,可即便她心里惶惶不安,也还是毫无差错地回答了我。
因为即便是只伸到一半,即便完全传达不到,即便会被反牵连进去,她还是想要伸出手去。
「……但我想要听」
所以,不牢牢抓住那只手可不行。
想到这里,我便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总感觉,距离上次握手已经隔了好久好久。
迄今为止每当我们的手紧贴在一起,她都会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难为情地想要抽开,最终却还是任我握着放弃似的接纳了。
现在也是,虽然她有些吃惊、手掌微微僵硬、显得很为难般地想要把手抽出。但她还是怯生生地反握住我的手。
「……我知道这只是自己独断的想法」
「嗯」
我稍微地松了口气,认真地向仿佛在说开场白的她回以肯定。
看到我的眼神后,她一边用空出来的那只手利落地梳理起头发,一边用比平时稍具孩子气的语调一字一字地、宛若确认似的继续说起来。
「与其说什么事都没发生……不如说算不上什么事。与其说可能算不上什么事,到底该怎么说呢……」
「嗯……嗯?」
这是在说什么啊。究竟怎么回事儿?在谈哲学吗?我不禁歪了歪脑袋。
虽说她偶尔会用上一些难懂的词汇,但有时就算用的是简单的词语我还是完全听不懂,真让人头疼。
不过,这种时候只要反问回去,她就会去为我搜寻简洁易懂的话语。所以我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的眼睛,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语。
于是,她便一边捋着刘海,一边游离着视线,似乎为如何组织语言而苦恼。
「要是说出来的话真的会很丢人而且考虑着那种事的自己也会觉得很难为情……那个,因为真的很羞耻……」
明明到中途为止她都以极快的语速列举着词语,然而突然间却停了下来,之后又变为时断时续的轻声慢语。
接着,到了最后,她用微不可察的声音补上了最终的话语。
「……所以我不想说」
她不满地撅起嘴,闹别扭似的说道。明明连耳朵都变得通红,可她还是在认真烦恼着,甚至眼中都映出水雾。
她的一切都在向我倾诉着,自己浓烈得无以复加的羞耻、悲伤、害羞、担心、喜欢、与难过。
我忍不住轻笑了出来,泪水几乎要从眼中溢出。
真是无比可爱,也无比麻烦的人呀。既脆弱得过分,又坚强得吓人。堂堂正正而又狡猾。这种让人讨厌的部分我也全都喜欢。
她说什么都没发生,那句话里大概并未掺假。
正因为什么都没发生,她才会陷入牛角尖中去。
我想除了我,其他人一定不会明白这种事的。
但也正因为对象是她,所以我才想要去搞明白。
啪啪两声,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因为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话语,所以我换用这种形式告诉她我知道了。像是在回应我一样,她也紧紧反握住了我的手。
那只手被她握得越紧,就越让我明白。
无论手牵得有多牢靠,无论在同一个地方待了多久,无论互道了多少话语,我们的关系也已经回不去了。
其实,我还以为能做得更好。
因为我觉得自己比他还有她更加精明,因为我并不会苦于和他人交际,因为我已经习惯了观察并附和气氛。
我曾经有自信能维持适当的距离感。
所以,为了不让气氛变得太过严肃,我决不去提及相对沉重的部分,控制着自己不踏入最后的一线,把不能说出来的话死死地憋在肚子里,做出「没什么哟」「不用在意哦」的表情。开心的话题便说个尽兴,聊到阴暗的话题和悲伤的话题便沉沉点头,让人发火的话题则和大家一起发怒。就这样,我曾经以为会交到朋友。
可是,我已经不喜欢那样了。
不只是什么朋友了。
「朋友」,这种任谁都会理所当然地、非常平常地、在各种语境下使用的词汇根本不够。
那是更加沉重、更加麻烦、更加让人揪心、更加令人费劲的关系。
要么交往一生,要么永不再见——那是苛刻到这般地步的关系。
这可能只是当下的误判,又或许是心中的细碎迷惘、年轻人的一时冲动之类的东西。甚至有可能是情绪激动后的错觉。说不定十年后就会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过,现在,现在的这个瞬间,我绝对会这么想。
我确信,和她在一起的时光一定会成为自己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一段时间。
所以,为了让我的这份确信化为现实,无论是毛刺、倒刺、还是没拔出的尖刺,我都必须好好面对才行。
因为把他和她和我的关系好好结束掉后,他和她和我的关系总算要开始了。
「……我说啊,小雪」
接着,我叫了她的名字。
虽然一开始完全不被她接受,每次那样叫她时都会被她订正,但这却是我一直叫了下来的、只有我能那样去叫的属于她的名字。
小雪一下子抬起头来,用指尖轻轻地擦拭眼角,然后点点头回应我。水汪汪的眸子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等待着我话语的后续。
对不起啦。我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一些特别卑劣的话。
但是我还是要说,因为我必须如此。
被讨厌了也在所不惜。即便被反感也无妨。你多讨厌我一分我就多喜欢你一分,所以完全没关系。
反正我既不是什么天使,也不是什么女神。
所以我要狡猾地、可爱地、带着我的作风、贪婪地去做。
「……我能不能,和小企谈一谈?」
要干脆利落地说出来果然还是需要一点勇气,隔了短短一次呼吸的时间后我说了出口,紧接着小雪便困惑地歪了歪头。
「我觉得没关系……没必要特意来征求我的许可吧?」
小雪边说着,边把手指抵到嘴边,仿佛在考虑着我话语间的含义。
想必是因为我露出了非常认真的表情吧。脸颊僵硬得自己都能感觉出来。
为了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我又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了一次。
我抬起头,自己与小雪的目光直直交汇。
虽然她无论是侧脸、低着头的模样、还是背影都很好看,但还是从正面看去才最迷人。在心中感慨着她的美丽的同时,我和小雪面对面地站着。
「我要谈的是非常重要的事。是一直……都没能好好说出来的事」
话语说出口的瞬间,小雪既像是迟疑,又像是困惑般地呼了口气,大大的眼睛不安地动摇着。她柔软的嘴唇保持着微微张开的样子,长长的睫毛微微发抖,整个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可是,那也只维持了一瞬。
小雪慢慢地闭上眼睛,重重地点点头,然后她脸上浮现出那抹我喜欢的不得了的、可爱无比的柔和微笑。
「没必要特意来征求我的许可吧?」
她露出好胜的笑容,紧接着迅速拂起总是携带着清香的秀丽漆黑长发。总感觉那副模样像和她初次见面时一样,让我有些开心。
我们的关系,想必就要从今天开始了。
我刚刚还僵硬着的脸颊已经彻底放松下来,玩笑声和笑声一同洒落出来。
「因为不事先说好的话,小雪又要一个人自顾自地担心、消沉下去了」
虽然脸上带着笑容,语气像是在开玩笑,但说出来的却是格外认真的话题。一听到我这么说,小雪便含着怒稍微撅起嘴,皱起了眉头。
开玩笑的对不起啦。我道着歉想要抱住小雪,她便长叹一口气。
「你的担心是多余的……而且今后也不会是一个人了」
然后,她露出无奈的微笑。
「……嗯!是啊!」
我想,今后我大概也会自顾自地担心、消沉下去了。与其说是“也”,不如说消沉的大概会是我。也不是大概,我知道绝对会是那样。
不过,那样就行,那样就好。
因为我已经决定了,我要比任何人都靠的都要近、要和那两人度过比任何人都要漫长的时间。
因为无论是他惹人生气的地方还是没用的地方、觉得恶心的地方、讨人厌的地方、以及喜欢的地方,我都想要和小雪一起谈论。
心情刚稍微畅快了些,小雪便轻轻拍了拍一直连在一起的手。
「……我想,他应该还在那附近」
听她这么说,我向窗外瞥了一眼。时间要称之为傍晚还稍微有些早。
现在去追的话不知道还能不能追上,不过要是继续拖延下去的话,我想自己大概就说不出口了吧。
小雪将手从我的手中抽出。然后,那只手轻轻搭在了我的肩上。那只手完全没用上力气,蕴含其中的是仿佛在烦恼着触碰是否合适的温柔。
「……那么,我去去就回!」
「嗯」
我用力重整书包,向前快步走去。
室内鞋响起的啪嗒啪嗒声一点一点地加快节奏。
虽然我知道不能这么做,但我也决不能停下来。
所以,我。
即便知道这不合规矩,但还是在走廊里全力奔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