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AJ
录入:夜
修图:依洛丽丝
学生大会后的第一场干部会议,在六月梅雨季中一个令人心旷神怡的晴朗放学时分召开。
“那么,开始吧。各位,这是一个重要议题,我希望大家用心审核。”
这里是宽约两间教室、罗列着各式豪华家具的学生会办公室。坐在中央大桌后的学生会会长如此说着,环视众人。
说是“众人”,其实只有四个人。首先是学生会会长——天王寺狐彻,她头上高高地扎着两束黑发,眼神凶恶如狮子,以各方面来说都是令人印象深刻的女人;再来是她左边的副会长——竹内美园,宛如欧洲混血儿的琥珀色眼眸以及一头淡金色秀发,怎么看都是一位高雅的大姐姐;在她们对面座位上抱膝而坐的是会计——圣桥桐香,一条黑白相间的奇妙缎带扎着那头略带灰色的乱发,面无表情的脸蛋半遮在由两条臂章制成的项圈中。
至于坐在会长正对面的人,就是我。
“好,今天的议题不是别的,正是……”
会长瞥一眼身旁的两人,接着牢牢凝视着我。其余两人也将视线集中在我身上。
“关于接下来预定上任的牧村书记……”
我咽下唾液。这是她提出书记指定提议后的第一场会议,今天要讨论什么议题呢?她们会质疑我的资格与能力吗?还是要讨论如何获得议会的认可?
“——他的外号。”
“你要讲的是这个喔!”
“我个人认为,只要是‘小’开头,其余两字是‘职’和‘员’的外号都好。”好个头啊!那我不就是“小职员”吗?你根本不想让我当干部嘛!
美园学姐认真地埋头苦思,然后说:
“日影学弟,你觉得‘相公’跟‘老公’哪个好?”
“什么鬼?话说你不是已经叫我‘日影’吗?叫我日影就好,那是我的名字!”
“休想。”
桐香一脸不悦地摇头。
“那是这孩子的名字吧?”
一只长着灰色毛发的兔子,埋在桐香的胸部与膝盖之间。它是我的室友,会长残酷无情地赋予它与我相同的名字——日影。应该说大家只把它当作日影,我则是空气。我实在很难原谅它。
“不,那是我的名字啦,我可从来没承认过那是它的名字喔。”
“骗人,你明明一直认为‘日影’是兔子的名字……”
我何时说谎?还有你干嘛生气?
“日影学弟,那你觉得‘老爷’跟‘主人’哪一个比较好?”
“等、等一下,美园学姐。你会让事情越来越麻烦,拜托你别说了。”
“干脆叫做‘兔子’不就好吗?”桐香越说越过分。
“我个人认为,头一个字是HI,然后由DA、RU跟MA组合而成的名字也不错。”
“岂止是头,我根本全身都着火嘛!”(注 HIDARUMA是日文“全身着火”的意思。
“日影学弟,那你想要‘吃饭’,‘洗澡’还是‘我’?”
现在不是要帮我取外号吗?我已经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反正他跟聋子没两样,与其开口叫他,还不如甩他一巴掌。”
“桐香同学……呃,为何您如此不悦?”我战战兢兢地问道。
桐香抱着兔子别过头去,会长则正色说道:
“大家能不能认真想一想?”你有资格说别人吗?“如果第一个字没用到HI,那他实在太可怜了。”
“如果你觉得我可怜,拜托后面也加上KA跟GE吧……”(注2 日影的日语念法是HIKAGE。)
会长吩咐我把所有提案都记录下来,我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打开笔记型电脑。这也算是书记实习的一环。
“书记可是个重责大任喔。如果帮他取一个怪名字,害他马上辞职可就麻烦,必须为他取一个能让他待久一点的名字才行。对了,比如说……”
会长盘起胳膊。
“水螅(HIDORA)。”
“你这么想开除我吗?”
“左(HIDARI)。”
“你这么想把我左迁吗?”(注 左迁就是降职的意思。)
“非人哉(HITODENASHI)。”
“干嘛突然辱骂我?”
“小白脸(HIMOYAROU )”
“喂,谁是小白脸?你哪来的突发奇想?”
“无风不起浪(HINONAITOKORONIKEMURIWATATANAI)。”
“明明是你在兴风作浪!”
“别说得那么难听(HITOKIKINOWARUHKOTOWO)。”
“那是我要说的话吧!”
“好过分(HIDOI),我明明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会什么会突然变成以HI开头对话啊!”
“打发时间(HIMATUBUSHI)。”
“我想也是!知道啦!”
此时,美园学姐嚷着“呃、呃,我也要取”,急忙探出身子。
“……人妻(HITOTSUMA)”
“什么跟什么?”
“平胸(HINNYUU)?”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把自己缺乏的要素,跟日影学弟可能喜欢的要素取成名字……”
现在是在玩什么游戏?
“甩他一巴掌(HIPPATATTE)不就好吗……一
为什么桐香还在生气?
“抓烂(HIKKATTE)他不就好吗……”
“如果你生气了,不必勉强在第一个字加上HI啦,这样很可怕耶|
“一个人(HITORIKIRI)打光棍到死吧……”
“别说了,这句话会踏实地对我的精神造成伤害!”
最后替这场会议做出结论的,居然是从桐香怀中溜出来的兔子。它绕了桌子一圈,接着坐在会长面前,微微地将嘴巴一开一阖。
“嗯?原来如此……好,我知道了|
不知为何,会长竟然在跟它说话。不过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刚才我们得到了许可,就取兔子的名字叫他‘日影’吧。”
“那本来就是我的名字!”
*
我将记载上述对话的议事纪录送到议长办公室,朱鹭子学姐阅毕后,摆出一张傻眼到极点的表情。
“总务执行部每天都净玩这些无聊的游戏吗?”
“不,其实也不是每天都这样。还有很遗憾,这并非游戏。”
会长比我想像中还致力于想把我的名字取为家里蹲(HIKIKOMORI)或兴登堡号,这对我来说可是生死交关的问题。(注:Hindenburg,指一九三七年五月六日于美国纽泽西州发生爆炸起火意外的德国硬式飞行船LZ129登堡号。此事件与铁达尼号沉船事件、挑战者号太空梭灾难,并列为震撼二十世纪的巨大事故。
“真亏你有办法在她们三人的围绕下做事。不要对狐彻的言行看待得太认真,否则早晚会得胃溃疡。”
朱鹭子学姐对我投以满怀同情与怜悯的眼神,如此说道。
这位二年级学姐留着一头公主般的乌溜溜长发,令人印象深刻。她叫做神林朱鹭子,是中央议会的议长,并且和学生会长天王寺狐彻交情匪浅,因此对她的评语可谓句句辛辣。
朱鹭子学姐一边翻阅议事纪录,一边叹气道:“真是一场没营养的会议……”事实上,负责敲打键盘制作文件的我也在内心点头如捣蒜,真想用力点头表达同感。
此时,她忽然将手停在某一页,以狐疑的目光看着我。
“……你喜欢人妻?”
“咦?不不不,学姐在说什么啊。”
朱惰子学姐才刚将视线投回议事纪录,又倏地挪到我身上。
“……你喜欢平胸?”
“学姐,请你略过那部分吧!”
然而不知为何,朱鹭子学姐停止翻页,微微瞥向自己的胸部。呃,你根本不需要烦恼吧?你不是标准尺寸吗?
“什……我、我才不在意那种事呢!你在想什么呀!”
“我什么都没说啊!”拜托你不要随便读取别人的内心!
“追根究柢,为什么你要特地写下这种会使议会对你印象变差的议事纪录?这可是你的录用申请书耶。”
正是如此。假如总务执行部想找人接任某个干部职位,必须得到中央议会的认可才行。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让议会明白,总务执行部到底有多蠢。
“可是会长叫我写下来送出去啊,所以……”
“狐彻到底在想什么。”
朱鹭子学姐不耐烦地用夹子将议事纪录和录用申请书夹在一起。
“她说想藉此让朱鹭子学姐回想起待在总务执行部的快乐时光。”
我如实转达会长的话,只见朱鹭子学姐瞬间愣一下,马上又尴尬地别开视线。
“她是白痴吗?”
她喃喃地咕哝,然后沉默半晌,现场只回荡着整理资料的声响、档案挤压声以及椅子的拉动声。
她们俩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朱鹭子学姐曾是天王寺狐彻的左右手,连续三年担任学生会副会长的人物。但是,这两个曾经掌握政权两端的人,于一年前分道扬镳。
“有什么好回想的?反正我又没忘记。”朱鹭子学姐如此低语。一条柔软的丝线,紧紧系住我心坎某处。
尽管她嘴上爱抱怨,但假如真是打从内心讨厌会长,才不会在学生大会时帮我们一把。想着想着,我不禁脱口道:
“请学姐偶尔来学生会办公室玩吧,我想会长应该会很高兴的。”
朱鹭子学姐双眼圆睁地望向我。
“……我并没有把这里的工作当成儿戏。”
高中的学生会不就是跟儿戏差不多吗——我想说但不敢说出口,毕竟两星期前,我跟桐香可是亲手挪动日本国民一生平均所得的好几倍金钱呢。(注:日本的国民一生平均所得约为一亿至两亿圆之间。
“况且,狐彻怎么可能会开心?她只是闹着玩罢了。”
那不是差不多吗——我想说但仍不敢说出口,毕竟我连横亘在她们俩中间的障碍是河川或森林都不知道。
“可是,至少我会很高兴看到你。”我试探性地说道。“只要有朱鹭子学姐在,我会觉得安心许多。”
朱鹭子学姐倏地双硕泛红。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
咦?没有啊,我只是觉得,你是学生会相关成员中少见的正常人,而且可以代替我吐槽她们。
“凭什么我非得为了你去学生会办公室不可!”
“我没有这么说——”
此时,后面的门打开。
“学姐,你在吗?我把明天的议题整理好了。”
我回头一望,正巧和走进门的高中部一年级女议员四目相交。她看看我又看看朱鹭子学姐,然后如倒带般跨出走廊、关上门扉。
“不好意思打扰二位学姐就交给你了祝二位永浴爱河!”
什么跟什么啊?
紧接着,门外传来一阵逐渐远去的说话声。
“不得了不得了!神林学姐让男生进入办公室耶!”
“不会吧!”
“是那个刚加入学生会的……”
“牧村同学?”
“对对,正是那个普通科一年F班的牧村同学!”
“我就知道。打从学生大会时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学姐居然让男生进入办公室……”
我呆若木鸡地听率那群吵闹的女孩渐渐离去,接着战战兢兢地转向朱鹭子学姐。学姐正面红耳赤地撇着头。
“啊……不好意思,这间办公室是不是男宾止步?”
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中央议会的主要干部全是女孩子。
“才、才不是呢!”朱鹭子学姐赶忙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男生们就是怕得不敢靠近这里,只是这样而已。议会成员大部分都是女性也是因为这样,我不是狐彻,才、才没有那种兴趣!”
她如连珠炮般地一口气讲一大堆,差点要咬到舌头。原来如此,我隐约能明白个中缘由,毕竟朱鹭子学姐看起来像竹帘后的公主般高不可攀。不过,一旦跟她聊过天,就不会觉得她难以接近。(注 平安时代中期的风俗。成年的皇族与贵族女性,在和成年男性(包括男性尊长、亲兄弟)面会时,必须隔着竹帘交谈。双方递送物品时,也必须隔着竹帘并由侍女代为转交。
“会若无其事地进来这里的男生只有你一个,所以那些女孩才会瞎起哄!”
“啊……不好意思,我以后会注意的。”
“你道什么歉?我没说你不能进来呀。有事欢迎随时来找我。”说到这里,朱鹭子学姐忽然打住话头,瞪我一眼。“我可没说希望你常来喔!”
我什么话都没有说啊。
“我会马上审核,不过你别以为能轻松过关。”
我正想走出办公室时,朱鹭子学姐如此说道,令我惊讶地回过头。
“怎么?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以为书记这么好当吗?”
“呃、啊、不……”
正是如此。我天真地以为,中央议会的审核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朱鹭子学姐皱起眉头说:“你可是个问题儿童耶,难道你忘记自己在学生大会时做出什么好事吗?”
我不禁垂下眼。
“可是,那是为了学生会才……”
“这我知道,因此不会向你追究责任。教职员会虽然现在和我们有所争执,但你不会有麻烦的。不过,你确实是个危险人物。大家不知道你届时会做出什么事,因此当然会有人质疑你是否适合当总务执行部的书记。”
我没有什么好反驳的,毕竟我深知自己的所作所为,根本是在挑战校规。
“说到底,你真的想进总务执行部吗?”
我抬起头,再度望向朱鹭子学姐。她避开我的视线,略微踌躇地往下说:
“之前我不是问过你要不要当中央议会的调查员吗?这件事……我可还没放弃。”
她仍想拉我进中央议会?我不是已经拒绝过两次吗?
“其、其实我也不是非你不可啦。”
朱鹭子学姐以手指拈弄着长长黑发的发梢。
“只、只是为了对抗狐彻而已,真的没有其他用意。”
我叹一口气,字斟句酌地说道:
“要我说几次都无所谓,我并不想当你的手下。”
只见朱鹭子学姐急得如热锅蚂蚁般起身,双手撑着桌子探身说:
“为、为什么?你对我哪里不满意?你说呀!我、我到底哪里——”
“没、没有啦,不是这个问题,我对学姐没有什么不满。”
为何会扯到她身上啊?我稍稍吓一跳,边后退边重新解释。
“是因为我想在总务执行部工作啊。我想和她们在那里一起工作。原因我还说不上来,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用处,但我想报答桐香、美园学姐……硬要说的话,我也想报答会长。”
朱鹭子学姐盘起胳膊,深深吐出一口气。
“如果只是想帮忙倒无所谓,但我不认为你能胜任书记的工作。”
“这点我有自知之明,而且我对工作内容只是一知半解。”
“我不是这个意思……无论接任者是谁,都不可能胜任的。”
她无力地说着,将身子埋进椅子中。
“为什么?”
“你认为,为什么书记和宣传的位子会空了整整一年呢?”
朱鹭子学姐从林立于桌上的档案、资料架、文具用品的缝隙间,投来一股打量的视线问我。
学生会总务执行部的五名干部——会长、副会长、会计、书记、宣传,后面两个职位现在无人负责,这一年全是由会长、美园学姐和桐香三人负责学生会的运作。记得会长曾经说过,那是因为前两位厉害的干部已毕业,而且没有培养出接任者的关系。
“现在的总务执行部根本只是个空壳而已。能够维持从前水准的仅有圣桥桐香学妹,柏崎和伊吹都不在了,狐彻又只会搞些莫名其妙的事。至于副会长……”
此时朱鹭子学姐停顿下来,尴尬地别过头。
“……美园学姐也没尽到本分吗?”我忍不住好奇地问。
“竹内同学很尽责呀,只是和我比起来……”
话才说到一半,朱鹭子学姐忽然转过椅子背对我。
“……算、算了,这不重要。如果没事就快走,我可是很忙的!”
于是,我横越议场来到走廊。从窗户望去,夕阳下的校舍正伸出长长的影子,笼罩整座庭院。看看时间,现在已是四点半。我原本只是来送资料的,却不知不觉聊了许久。
我回头望向议长办公室的门。
当时那个会长以及那个朱鹭子学姐、桐香,以及两位前任书记和宣传,究竟在学生会办公室里共度了什么样的时光呢?
*
今天学生会办公室里恰巧只有美园学姐在,于是我顺口询问前任干部的事。
“担任宣传的伊吹学姐早在去年九月就为了留学而请辞,因此我从来不曾跟她共事过。”
美园学姐略显遗憾地说道。
“留学经验对于报考女主播来说相当有利,但学姐又想在日本的大学培养四年的人脉,所以只好选在高二秋天出国留学。”
这理由真惊人。虽然我连她的长相都不知道,但应该是个很有冲劲的人。
“伊吹学姐是个很棒的前辈,我本来希望能和她在总务执行部共事,请她‘亲身’教导我宣传工作的要领……”
美园学姐露出含情脉脉的眼神。这位学姐最喜欢成熟美女了。
“那么,那位书记呢?已经毕业了吗?”
听我一间,美园学姐顿时显得有些尴尬。
“柏崎同样是二年级生,二月之前还常常来帮忙,但升上三年级后,为了专心准备考试,便彻底退出执行部。”
“这样啊。真可惜,我本来想请前任书记多多指教呢。”
“绝、绝对不行!”
美国学姐猛然从桌旁起身。
“日影学弟,我绝对不会让你们俩碰面!”
我被激动的美园学姐吓一大跳。
“呃,为、为什么?”
“我可不能让日影学弟在那方面觉醒,必须让你成为一个好老公才行。况且,他很有可能会看上你,这样太危险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
“那方面……是哪方面?”
只见美园学姐将话头打住,红着脸摇摇头。
“我、我不能说!日影学弟,你不需要知道这方面的事!”
那你干嘛提起?这样不是在吊我胃口吗?
“可是,会长跟桐香不是跟那个人共事过一段时间吗?应该没问题吧。”
“因为你是男性,所以才危险呀!”
嗯?因为我是男性,所以才危险?什么意思?是指那个人和会长一样,是个张牙舞爪的肉食系女子吗?
我已经从会长身上习惯那种闹着玩的性骚扰,根本不在意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当天傍晚,当我离开学生会办公室、正想回宿舍时,看到一名男学生蹲在三楼的楼梯口,抱着那团灰褐色的毛球玩耍。那是比我早一步走出办公室的兔子。
“喔,你是日影吧?”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存在,抱着兔子站起身。
此人足足比我高出一个头,修长的双腿令我看着看着就感到无地自容,而且笑容灿烂得教我无法抬眼超过两秒钟。我对这所学校还不熟,无法凭藉领章来判断对方是哪一班,只知道他是高中部的三年级生,似乎是理工科的人。
“我刚才在跟你的伙伴玩喔。这孩子真是亲人,我跟它一下子就混熟了。真可爱,我爱它。”
语毕,他怜爱地摸摸兔子的头,并以脸颊磨蹭它的毛发。
“嗯……呃……”你哪位啊?
我还来不及问,他便朝我伸出手。
“我觉得自己跟你好像也可以很快就变成好朋友呢。毕竟你跟这孩子同名,而且一样可爱。”
我的脑中瞬间一片空白——因为他抚摸着我的头发,一把将我拉过去,还抚上我的脸颊。
“……呃、啊、咦?”
我回过神将他推开。这、这个人怎么突然乱摸人啊?
“啊,抱歉抱歉。”他笑着说。“我感受到一股爱意,所以不自觉就……总觉得你好像是我的同类。”
“爱、爱意?什、什么同类?话说你到底是谁?”
“奇怪,狐彻跟美园没有告诉你吗?我姓柏崎。”
我愣怔地足足注视他约莫十五秒。
柏崎……柏崎?
“……前任书记吗?”
“嗯,对。什么嘛,原来你知道呀,太好了a
原来他是男生?会长为了创造自己的后宫,整个总务执行部几乎只有女性,因此我误以为柏崎一定也是女生。况且,她们又说前任书记很会做菜。
“让我再对你说一声:幸会,我是柏崎骏。”
柏崎骏学长以宛如冲绳海边的热沙般耀眼的笑容说道。
“我喜欢的犬种是拉布拉多!喜欢的国家是阿拉伯联合大公国!喜欢的阪神队投手是伊良部!喜欢的网球比赛是Love game(注注7网球术语,意指没有让对手拿到任何一分就赢下一局。)!喜欢的维克多·雨果(注8法国浪漫主义作家的代表人物,最著名的作品为《钟楼怪人》《悲惨世界》)作品是悲惨世界!请多指教唷。”(注,上述名词中,每一个词都包含Love的日语读者“Rabu”)
“嗯……”
算了,毕竟他是学生会的干部,脑中有一、两根筋接错线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感到浑身脱力,此时阿骏学长搭上我的肩,示意我坐在楼梯上。
“日影,听说你要当上书记啊 ”
“咦?啊,是、是的,算是吧。”
“太好了,我还以为狐彻不想再递补书记的空缺呢,很高兴有你这个后进喔。其实我本想更常来帮忙,可是一天到晚忙着补课,实在抽不出时间。不过,接下来我每个星期至少会去露脸一次。日影,你还不习惯书记的工作吧?”
喔?想不到这人还满正常的嘛。
“谢、谢谢学长。该说是不习惯吗……其实我根本是一头雾水。”
“那我先教你做菜好了。桐香应该仍是老样子,成天只吃洋芋片吧?”
“她愿意吃学长做的菜吗?”
“嗯,不过引诱她吃饭可是费了我一番功夫。以前要么是得把食物弄得很咸,要么是加一堆调味料,要么是做成面包超人的形状……”
“哇……我办得到吗?”
“我会教你怎么做的。日影,你平常会做菜吗?”
“多少会做一些。毕竟学生会办公室的厨房若是空着不用,未免太浪费。”
虽然第一印象令我大吃一惊,不过柏崎骏学长似乎是个很平易近人的人,连兔子也很喜欢他——不,这家伙根本是来者不拒。不知不觉中,我跟柏崎学长并肩坐在楼梯上聊好久。
正当我和他畅谈该如何叫醒午睡中的会长时,背后突然有人出声。
“柏崎学长!”
我吓得转过头,只见美园学姐横眉竖目地站在那里。
“你在对日影学弟做什么!”
“做什么……”阿骏学长睁大双眼。“我只是在跟他增进爱意而已。”
“不行,请学长不要跟我心爱的日影学弟单独相处!本人竹内美园,将竭尽全力守护总务执行部的正常性嗜好!”
我觉得这不是一个拥有正常嗜好的人该说的话……呃,性嗜好?
“我不是告诉过你,爱没有正常与异常之分吗?”
“我知道,你想把日影学弟拉进那个圈子对吧?”
“美园,你跟本不懂嘛。”
阿骏学长露出迷人的微笑说道。
“是爱控制我的方向,不是我控制爱的方向啊。”你在鬼扯什么?“算了,既然我已经见识过传说中的新人,今天姑且先回家吧。记得帮我跟狐彻和桐香问好啊。日影,下回见啰,待会儿我会把桐香专用的食谱用电子邮件传给你。See you,my love!”
目送阿骏学长走下楼梯离去后,美园学姐厉声说道:
“你千万不能跟他独处,否则太危险了!就算想请教他书记相关的工作,也必须有我在场才行!”
语毕,学姐迈着大步回到学生会办公室。
被遗留在楼梯上的我,一一回想美园学姐所说的每一句话:性嗜好、那个圈子、不需要知道这方面的事、因为是男性所以危险……
而且,那位阿骏学长又满嘴爱呀爱的,还喜欢和人肌肤相亲。
……不会吧?这不可能吧?
*
翌日,这次我趁着只有会长在时,试探性地向她打听阿骏学长的事。我怕直接问出口会尴尬,于是先从无关紧要的问题间起。
“呃……我昨天遇到阿骏学长。”
“嗯?”昏昏欲睡地坐在中央办公桌后的会长抬起头。“喔,美园跟我说了,说他来过。这男人闪亮得令人反胃吧?”
“嗯……他满嘴都是爱呀爱的。”
“因为他是爱的传教士嘛。怎么不干脆去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上班呢?”
对耶,如果把他送到战乱地区,说不定只消一年就可以让人口成长一倍。
“还有,嗯……”我谨慎地挑选用词。“他以前待过总务执行部吧?”
“嗯。他真的是个很能干的书记,你也要加油啊。”
“呃,那个……其实我也不是很在意啦,只是有点好奇罢了……我想问的是,会长不是说过只找女生进来总务执行部吗?为什么书记是阿骏学长呢?”
“喔?”
会长先前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只见她满脸笑意地站起身,走到厨房找我。
“你吃醋啦?”你在讲什么鬼话?
“……我想吃的是土司。我在烤土司。”我岔开话题。
“放心吧,男生只有你一个。”会长搭上我的肩。“柏崎学长啊,根本不算是男人。虽然他既能干长得又帅,简直是十全十美,但他对我的帝制计划帮不上忙,所以还是非你不可。”
不算是男人……
“简单说来,他像是我后宫中的太监吧。”
太监……
所谓的太监,是在皇帝后宫中工作,而且那话儿被这样那样,导致无法对女人下手的人。话说你讲出这种血淋淋的比喻干嘛!我吓得冷汗都冒出来。
“……也就是说,他的嗜好……很特殊吗?”
我听得出自己的声音正在发抖。
“是啊。小心别被他带进那个圈子,我若是少了你这个丈夫人选可就麻烦。”
我几乎没听进会长说的话。被阿骏学长抚摸过的脸颊,如今忽然变得越来越烫。
我在切成小块的烤土司上头加了酪梨、番茄和奶油起司,然后滴上一滴酱油、浇上橄榄油,和零食一并送到会计室。桐香还是老样子,在黑漆漆的房间中深深地抱膝而坐,在不健康的荧幕光线下埋首工作,因此我将食物搁在一旁的桌上就离开。不料,数秒后桐香却抱着盘子冲出来。
“这、这个!”
桐香咀嚼着口中的食物,脸色大变地指向盘中的料理。
“这个、嗯、呣嗯、阿骏、的、嗯呣!”
“……吃完再说话啦。”听我这么说,桐香赶紧红着脸将口中的食物一口吞下,再次逼问我:“这是阿骏的菜色!”
“嗯。是阿骏学长教我做的,他说你愿意吃这道料理。”
“你遇到阿骏了吗?跟他说话了吗?被他摸了吗?被他洗脑了吗?”
“他只是跟我闲聊一下,顺便把食谱告诉我而已。什么洗脑啊?被摸……是有被摸啦。”
“如果你变得跟阿骏一样,我绝不饶你!”
凶悍的桐香吓得我往后一退。
“也难怪桐香会这样,毕竟她对柏崎学长最严格嘛。”
一旁过来的会长打趣地说道。
“那么,既然这是可恨的学长所想出来的菜色,你应该不想碰它吧?不如我来帮你吃!”
“休想!”桐香拨开会长那只伸向盘子的手。“这是日影特地为我做的,所以我要吃!”
既然如此,你的表情能不能开心一点?
“我、我、我很感谢你做这个给我吃,可是,你绝对不能接近阿骏!如果你变得跟他一样,我就不准你进会计室!”
语毕,桐香抱着盘子再度躲进会计室。
呆若木鸡的我,感觉到会长将手搁在我肩上。
“看来桐香跟我意见相同,你可得守住自己的男子气概啊。”
接着,会长打着呵欠回到办公桌,再度睡起午觉。怎么每个人都这样,你们是怎么回事?我看起来那么容易被人影响吗?应该是吧(不小心自问自答)!
话说回来……我一边洗碗盘一边心想,大家会不会有点太过分?怎么把同性恋当成传染病一样。这可是人权问题呢!话说会长跟美园学姐不也喜欢女人吗?当女同志可以,难道当男同志不行吗?(吐槽:百合可以,搞基退散)
*
隔天早上,我收到阿骏学长传来的电子邮件,说他把桐香专用的食谱笔记从寝室带出来了,问我能不能去理工科拿。由于昨天那群人对我唠叨一大堆,令我有点想挫挫她们的锐气,于是故意回信说我要去。
我烦躁地想,即使一个男人跟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对面聊天,也不可能发生什么事吧?不过,肌肤之亲可能必须提防一下。
放学后,我前往理工科校舍。
在学园内绕过一圈后,我深深觉得普通科的校舍是最古老也最破旧的,而说到最近刚设立的演艺科,简直是金碧辉煌得令我无法直视。据说自树台学园并非一开始就是这种规模,而是在数度增设科系后演变为一个城镇。不过,理工科是创校时就存在的科系,因此和我念的普通科一样老旧,这倒令我松一口气。现在才刚下课不久,学生们个个神采飞扬地从校舍鱼贯而出。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总觉得理工科的学生大部分都长得一副聪明相,还有戴眼镜的人数也很多。
为什么要特地约在校舍后方见面呢?尽管我感到诧异,仍然重新确认电子邮件的内容,穿越李子树丛绕到后方。茂密的树叶另一头传来一阵说话声,于是我停下脚步。
树荫下有两条人影。较高的一方是阿骏学长,他对面的人则显而易见是演艺科的女学生。她的发型相当华丽,还着戴耳环。唯有演艺科的学生能在校内尽情打扮自己。此外,她的长相、站姿也美好得不像是真的,和阿骏学长站在一起,简直美得有如电影中的一幕。
我本来不想偷听他人谈话,但话尾还是钻进耳里。那女孩拚命强调自己从以前就很崇拜学长,还问他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虽然你很可爱……”我也听见阿骏学长的声音 [但很可惜,我对女士没有兴趣。抱歉喔,如果你下辈子又遇见我,到时我们再相爱吧|
“骗人!”女孩泫然欲泣地说道。“学长,你对每个女孩都这么说吧!这是幌子吧?你其实有女朋友吧!”
“真的没有啦。深藏在我心中的爱,是不被这世界所允许的爱啊。”
虽然没有女朋友,但你应该有男朋友吧……我在心中暗忖,打算快步离去。
“啊,日影!”
阿骏学长的呼喊直击背部,令我不禁一颤。回头一看,学长正朝着我直奔而来。
“抱歉喔,我跟他有约。See you,my love!”
他对女孩如此说着,从背后将我推往校舍一隅。
“哇、哇、等、等等!阿骏学长!”
“讨厌啦,学长!”女孩的声音从远方抛来。直到她完全隐没在树丛的另一端,阿骏学长才停下脚步松一口气。
“你来得正好,我终于得救了。像那种告白,我实在很难每回都干脆地拒绝。”
“……该不会学长是为了让我当电灯泡,才故意跟我约在校舍后方吧?”
“嗯,对啊。谢谢你,日影。”
这人对女性还真是过分。
“类似的信我还收到另外三封,日影,你明后天能不能跟现在一样,过来当电灯泡?”
“我才不要!不要害我得罪别人啦!刚才那个女生还狠狠瞪我。”
“亏我特地大肆宣扬自己对女士没兴趣呢,结果她们还是一个个跑来。是我心中的爱意太浓的关系吗?”问题出在你的脸啦!脸!如果你敢对全世界没女人缘的男性同胞讲这种话,小心被揍到变脸喔。“我看我暂时跟你黏在一起吧。这么一来,女士们说不定会放过我,我也可以教你很多东西……料理以外的东西。”
“咦?”
话题好像变得怪怪的,阿骏学长的笑容也变得怪怪的。
“这是食谱笔记。料理的基础就是爱,做菜时要注入满满的爱。”
“喔……”
我从阿骏学长手中接过笔记本,将它连同心中的疙瘩一并收进书包中。
“其实我本来想去学生会办公室教你,可是美园臭骂我一顿。日影,以后你也要常常来玩喔。啊,你是住宿生对吧?我可以去你的寝室玩吗?”
尽管我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还是说出自己的寝室号码。不不不,一定是我想太多,他又不可能吃了我。
不过,阿骏学长终究还是说出以下发言:
“日影,你今天有空吧?陪我一下。”
“呃,要、要干什么?”
“身为学长,我想带你认识一个你所不知道的世界……”
我本想装忙回绝,但阿骏学长可是前任学生会书记,当然知道这时期书记的工作并不繁忙,而且我是实习生,能做的工作也不多。于是,无法拒绝的我就这么被他拽住手臂,跟着他往前走去。
我们来到综合体育馆旁,此时,大批穿着运动服的女学生们,正由校舍穿越附设屋檐的通道,走向体育馆。她们个个身材娇小、眼睛水汪汪的,看来应该是国中部的一年级生。我想着当中或许有认识的人,可用来当作逃离阿骏学长的藉口,于是定睛扫视那群新生,不过当然没半个认识。
然而,和朋友边聊天边穿越走廊的其中一名学生看到我后,笑盈盈地喊道:
“牧村学长!”
……咦,我吗?
那名女孩脱离队伍,朝我飞奔过来。这是一名可爱的女孩,体育服下的纤白四肢洋溢着一股稚气;她留着日本娃娃头,浏海像从前的武家姑娘般剪得整整齐齐,五官看起来有点眼熟。(注 泛指一般的武士士族。)
她看看阿骏学长又看看我。
“啊,你是柏崎学长吧?就是以前当过书记的那个学长!那么那么,牧村学长是真的要接任学生会书记啰?”
“咦、咦?啊……嗯、嗯。”
我应该不认识她才对,难道我们曾在哪里见过面,我却忘记吗?
不过,这真是天助我也。我如法炮制阿骏学长刚才那一招,对这女孩说:
“抱歉抱歉,让你久等了。我们有约对吧?那走吧。”
“咦?啊,好、好。”
我用身体挡住眼前一头雾水地眨着眼的女孩,尽量不让阿骏学长看见她,接着回头匆匆说道:
“不好意思,我忘记自己跟她有约。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啦,不过恐怕得下次再陪阿骏学长了。真的很不好意思,下次见吧。”
我将目瞪口呆的阿骏学长留在原地,迳自推着那女孩的背,一路将她推到体育馆后方。我的所作所为简直跟刚才的阿骏学长没有两样。
“学、学长?你说我们有约是……”
那女孩脸颊泛红地问道。
“抱歉,突然把你卷进来!”我双手合十,一再向她道歉,说明自己为了逃离阿骏学长才出此下策利用她,她闻言松一口气。
“真是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自己忘记呢。”
“不,我们是第一次见面……话说回来,为什么你认识我?”
“学长可是大红人耶!你是学生会特地找来的人才吧?难怪会在学生大会上做出那种轰轰烈烈的大事!”
大红人……其实我不过是个幕后推手,大家怎么能将那些全当成我一个人的计谋呢。不过,他们好像也没说错。
“还有,家姐跟我说了好多关于你的事,最近简直开口闭口都是你。”
家姐?
此时,我才注意到那女孩捏在手中的某种单子。姓名栏上写着:
“神林薰”。
神林……神林?
“……啊,你该不会是朱鹭子学姐的……”
“没错没错!”
小薰开心地连点两次头。
“家姐说今年总务执行部来了一个不得了的人,学生会从今年起将变得很不一样。”
她的意思大概是指,总务执行部来一个大麻烦,学生会从今年起将被他拖垮吧?我想她对我应该没有什么好印象。
话说回来……我仔细打量小薰,她是朱鹭子学姐的妹妹啊。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无论是长相、发型风格,她们俩都如出一辙。不仅如此,她还称朱鹭子学姐为“家姐”。她们家该不会其实是什么武家或是旧华族吧?(注:华族是日本于明治维新后至日本国新宪法颁布前(一八六九至一九四七年)的贵族阶层,此制度在一九四七年废除。旧华族泛指曾为华族阶层的家庭。)
“我想跟学长一样在学生会工作。”小薰说。“打从我自家姐那里听闻白树台学园的点点滴滴,就决定一定要进入这所学校,而且想在学生会工作!学长,我该如何进入学生会呢?”
“咦?嗯……”
你问我,我问谁啊?毕竟我是被会长强迫拉进去的。
“总之,你先来学生会办公室找会长或美园学姐谈谈如何?抱歉,我现在还不是干部,所以不是很清楚。”
“学生会办公室啊……可是我是新生,这样贸然闯进去好吗?”
小薰不安地抬眼望向我。
“放心吧,那里没什么好害怕——”话才说到一半,我突然想到若是会长见到这孩子,想必会一见倾心,然后对她疯狂伸出魔爪。“……嗯、嗯,你不必对那里太有戒心,放松心情来看看吧。”
“好!”
小薰的表情倏地恢复明朗。
“我的目标是成为跟学长一样的学生会干部!我想跟学长一样,在背地里运筹帷幄,然后在大舞台上把大家唬得一愣一愣,骗过所有人!”
小薰……你没有恶意吧?总觉得你的话中充满语病……
“还有,呃……刚才看到学长实在太开心,所以忍不住打招呼,真不好意思。那时柏崎学长也在,我实在太冒失。”
“没关系啦,你不用管他。先不说这个,你该回体育馆了吧?抱歉,为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叫住你。”
“反正只花一点点时间,没关系啦,还要等好几号才轮得到我 一
“轮到你?”
“体检。刚才我们在接受健康检查。”
喔,难怪每个人都穿着运动服聚集在综合体育馆,我还以为是有什么活动。
“原来体检是选在这个时期啊,可是都已经六月了。”
“为了配合第二学期的选课分组,我们必须接受体检才行,毕竟有些人想趁机转到体育科,而且全班会在体检后一起把新课本买齐。”喔?这我倒不知道。“呃,学长,你们那时跟我们不一样吗?”
“啊,其实我是插班生啦。”
此言一出,小薰的表情变得更惊讶。
“明明是插班生,却已经当上学生会干部了!好厉害唷,还不到两个月耶!”
“没有啦,我是被会长莫名其妙拉进去的。”
“那么那么,意思是说国一生也有机会进入学生会啰?太好了!我会加油的!”
她乐观正面的想法实在太耀眼,我费好大的功夫才忍住别移开视线。
“我好想早一点跟学长一起工作喔!还有,我也想向你学习能欺敌欺己、跟魔法没两样的骗术!”
拜托你别说了!不要用那张冬阳般的笑容,说出那种在人伤口上洒盐的话!那会让我痛上三倍耶!我又不是刻意欺骗他们,所以……呃,只是无心插柳柳成枝而已!我没骗人喔,这没什么好学的,而且我也没什么好教的……
“阿薰~~(你在干什么啊?”
远方传来少女的声音,转头一望,只见一名和小薰穿着相同运动服的女学生,正在体育馆一隅探头招手。我记得她是方才和小薰在走廊上聊天的女孩,她们是同班同学吗?
“女生的座号快轮完啦~~”
“啊,对不起,我马上过去!”
小薰也向她挥手,接着朝我一鞠躬。
“学长,谢谢你的建议!我这几天会去学生会办公室走走!”
“啊、嗯、嗯上
我略带后悔地想着,叫住小薰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一边目送身材娇小的她离去。(吐槽:姐姐还没攻略完毕就染指妹妹你个禽兽)
好,来看看我是否已成功逃离阿骏学长吧。我走近体育馆一端,悄悄朝着走廊窥探。身穿运动服的学生队伍仍然没有中断,看来现在轮到男生体检。阿骏学长不在那里,令我松一口气。
虽然这样做对他很不好意思,可是……他说要带我认识一个我不知道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世界呢?
我摇摇头。最好别再想了,好奇心可是连狮子都杀得死,换成兔子大概是一招毙命吧。
然而,我错了,应该再仔细想想才对。
*
我传电子邮件跟阿骏学长道歉,他则回覆以下内容给我:
‘日影,原来你喜欢那一型啊?那孩子确实很可爱,很可惜我们没有机会心灵互通了。身为一个同样不顾世俗眼光贯彻真爱的人,我会在背后默默支持你。’
他在写什么?那一型是指小薰吗?他好像彻彻底底误会了,不过,至少他认同我是个异性恋而放弃纠缠我,这下子姑且可以安心。
隔天放学后,我是第一个到学生会办公室的人。
话虽如此,由于桐香就住在会计室,因此即使我们隔着一道门,我依然不算是在办公室内独处。尽管我在厨房内忙东忙西,仍不禁在意起桐香。
昨天发生一大堆事,脑子真的差一点当机,唯一称得上是收获的,只有阿骏学长给我的食谱笔记。话说回来,桐香好像讨厌阿骏学长,这样她肯吃这些料理吗?不,应该也算不上是讨厌吧?毕竟她以前可是吃了阿骏学长亲手做的料理。
我边想边剥开洋葱皮,剥着剥着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一股视线。回头一看,只见桐香正透过会计室微微开启的门缝偷看我,但一和我对上视线又倏地躲回房内、关上房门。那是什么意思?我一口头继续做菜,门便打开;但一转过头,她又躲回房内关上门。我们重复这种类似“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五遍后,桐香总算愿意走出门外。她走到我身旁,欲言又止地搓揉着双手,我则下意识地将食谱笔记和食材藏到身后。
“呃,那个!”
桐香低着头说道,制服外套彻底滑落到手肘。
“昨天……对不起。”
我顿时目瞪日呆,完全没料到桐香居然会开口道歉。
“呃,你干嘛跟我道歉?”
“其实,我很高兴你做菜给我吃……可是最好不、不要跟阿骏太、太要好,呃、呃,阿骏其实人不坏,只是嗜好很奇怪,而且如果你被他带坏而犯法,会、会给学生会带来麻烦。”
我不自觉愣住了。犯法?呃,等一下,虽然我不打算被他带坏,但这种说法对同志来说会不会太过分?正当诧异的我想向桐香问个清楚时,学生会的正面大门传出敲门声。
“……不好意思……”
门外传来怯生生的女孩说话声。
“……这里是学生会的办公室吧?可、可以进去吗?可以进去吗?”
而且,后面传来“开啦开啦” 一不要啦,别随便开门”之类的鼓噪声。我和桐香面面相觑。
我走向门扉,悄悄地开门一探究竟。
“啊!”
门外的女孩们大吃一惊,倏地往后弹开。
无数的视线全聚在我身上。走廊上聚集十名以上的女学生,放眼望去,她们全都是国中部的学生,而且从领章看来,皆为一年级生。
“对不起、对不起!”
我还来不及开口,正前方的辫子女孩便频频向我低头致歉。
“呃、呃……有什么事吗?”
“好了,小雪,你好好向他解释。”
一名女学生厉声向辫子女孩说道。
“是你提议要拜托他们的吧?”
另一名女孩也要求她开口。
于是,这位名叫小雪的辫子女孩这才抬起头,恳切地凝视着我。
“你是学生会的人吧?”
“是的。”
“然后……呃……你们也、也会接一、一些类似侦探的案子吧?”
我叹一口气,心想不会吧,这回是来自新生的委托案啊?
接下来她所说的话,更是令我讶异。
“我们……呃,我们被骗了,然后……钱好像被骗走。”
正当我感到傻眼时,后面有只手揪住我的胳膊。回头一看,由金线绣成的“侦探”两个大字掠过视野——是桐香。曾几何时,她已经将系在脖子上的臂章绕了一百八十度。
“事前付款一千五百圆,事后付款一千八百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