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在令人神清气爽的蓝天下,让人心情舒畅的微风轻拂而过。我的眼前却展开着剑拔弩张的场面,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天气。
由于我迟到了一会儿,抵达资料馆的会合地点时,等待着我的却是氛围险恶的两人以及她们严厉的眼神,不过,很难得有机会被两位可爱的女孩怒目相视呢,真是十分宝贵的经验。
虽然宝贵,但我不太想要有这种经验啊。好想回家。
「你到底是怎么想到要做出这种事的?我不会生气,你说说看。」
幡谷同学虽然抱头懊恼,她怒瞪着我的视线却丝毫没有减弱。虽然她声称自己不会生气,但看起来却满腔怒火呢。
「你会这么做,是想要找我麻烦吗?我叫你跑腿,让你这么不开心吗?」
日向学姊的脸上虽然挂着微笑,眼睛却不带着一丝笑意。
「等一下,你们听看看我的想法嘛。」
「请,悉听尊便。」
「好,洗耳恭听。」
她们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我的脸上挂起僵硬的微笑。
「首先,我希望你们可以好好相处,同心协力。如果能够互相交流情报,那可以说是助了我一臂之力……」
啪的一声,幡谷同学收起伞。日向学姊则以手扶额,轻轻摇着头。她的唇形微微上扬,就像在微笑一样,看起来却有些扭曲。
幡谷同学竖起两只手指逼近我。她是打算插我双眼吗!
「再怎么样,都不该做出诅咒攻击双眼的行为喔!」
听到我这么劝说,幡谷同学满脸心不甘情不愿,停下将伞夹在腋下的动作。
「……我知道了。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攻击你了。还不快感谢我!」
我暗地松了口气。
日向学姊望着我们,丢下了这么一句话。
「你们之间的距离是不是拉近了?刚刚看到你们之间的互动,一直让我有这种感觉。发生了什么事?」
转瞬间,我的身体僵住不动。
「那、那那那那是你的错觉吧!」
「怎么看都不像是我的错觉,你这样的态度只让我很不高兴。」
「哦——就算是优秀的学生会长,发现别人有秘密瞒着自己,还是会很介意啊。」
幡谷同学对日向学姊这么说。日向学姊的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将身体转向幡谷同学。
幡谷同学正对着日向学姊,直勾勾地盯着她。
日向学姊也没有避开视线,她承受着幡谷同学的目光,维持着从容的表情缓缓开口: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和仁同学之间存在着你所不知道的东西。如果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进展顺利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那又怎样。我先声明,仁庄助要和我一起调查丧失记忆的事情。你又没丧失记忆,这件事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听到幡谷同学这么说,日向学姊闷笑了一声,用冷冰冰的眼神瞄了我一眼。
「不,有关系。」
「你想说他是你的奴隶和所有物?我说过了吧,我不认同这件事。」
听到幡谷同学这么说,日向学姊回了一句「我知道。」眯着眼睛笑了。
「虽然你说的理由也是原因之一,不过,我是真心喜欢他。」
「什么?骗人的吧,你在说什……」
幡谷同学低声呢喃。
「我没有骗人。只是我爱他的方式与众不同而已。你不要因为自己无法理解,就这么妄下断语,好吗?」
日向学姊明显露出一副寻人开心的表情,看着幡谷同学轻轻吐了口气。
「我对他非常有好感,就算跟他稳定交往也无所谓。他也对我有着一样的感觉,才会帮忙我处理学生会的工作。」
日向学姊这么说道。但从她的眼神之中,完全看不出对我抱有任何好感。
为什么都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她还要说这种会激怒幡谷同学的话呢?而且,说到学生会的工作,我也只有帮忙打扫而已吧。还有跑腿,对了,那姑且也算是学生会的工作。
「你呢?仁同学有乖乖听从你的要求吗?」
日向学姊冷冰冰地这么说。幡谷同学狼狈地低喃:
「这、这个嘛……」
幡谷同学满脸不安,她望向我。
「怎、怎么了吗?幡谷同学,我做了什——」
听到我这么问,幡谷同学像是要扑上前狠狠咬住我一般,充满魄力地继续说了下去:
「还敢问你做了什么!对啊,为什么你对那个女人言听计从,我拜托你做事,你却要搞这种飞机!」
「你、你指的是?」
「找她一起去莫切文化历史资料馆的事呀!我才不想三个人一起行动呢!你为什么要做这种鸡婆的事啊!一般来说,虽然简讯内容没有写到人数,但会那么写,指的就是两个人行动吧!为什么你要约这家伙啊!而且,就算你约了她,事先也要知会我一声吧!虽然就算你事先告诉我,我也只会感到困扰而已!你的脑袋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你是脑残吗?你要脑残到什么时候!」
她紧紧握着手机,握得这么用力,手机会坏掉喔。
「算了,和你一起行动也无妨。反正不管你在不在,对我都没什么影响。」
日向学姊的手臂缠住我的手,她的身体紧紧贴着我。
我求求你,不要为了挑衅幡谷同学,而对我做出这种肢体接触,这对心脏不太好啊!
「等一下,仁庄助,离开那个女人!」
她怎么会是冲着我说呢。
幡谷同学本来怒气冲冲地盯着我和日向学姊,但突然又变得面无表情。她不怀好意地望着日向学姊。
「哦,说的也是。反正迟早要跟你连络,现在这样正好。仁庄助,如果你是为了那个理由才约她的,那你做得很好。」
幡谷同学带我们来到资料馆中的管理室。管理室里安装着许多荧幕,可以确认资料馆中的各个地方。眼前放置着一台监控主机,上面有许多按钮可以操作荧幕。幡谷同学熟稔地用手指操作着主机。
「……这该不会是监视器的影像?」
日向学姊的声音僵住了。
「是啊,听说你有特别的权限,可以连结到学校的监视器。你应该对这个很清楚吧?」
幡谷同学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从容。她拿馆内地图给我们看,上面记载了装置监视器的地点。
「如果有人偷走了面具,这台监视器应该能够清楚拍摄到犯人。」
幡谷同学指着监控主机。
「只要看了影片,就能够厘清所有发生的事情……也能知道你脸色发白的原因了,学生会长。」
或许是因为幡谷同学的立场占了上风,她愉快地眯起眼。不过,如果她这么做能够解开所有的谜团,我当然也非常乐见其成。
「如果要看过去的影像,需要持有管理者权限的人的帐号和密码……学生会长,如果你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当然会帮我操作吧?」
「为什么我要照你说的话做……」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我认为偷走面具的犯人就是你。所以,我相信监视器会拍到这个证据。」
幡谷同学轻轻摇了摇头。
「如果你要拒绝也无所谓。不过,我们就会擅自将你视为犯人。对吧,仁庄助?」
「嗯、嗯,我也不想无冤无故就怀疑日向学姊。虽然我知道这个要求很无礼,但我还是希望学姊可以协助我们。」
日向学姊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她开始操作监控主机。发出一阵机械音之后,其中一台荧幕开始映照出了影像。
看着影像的同时,我窥视着日向学姊。她的表情丝毫未变,眼眸中似乎流露出了某种觉悟。监视器一定拍到了异状。不论最后会如何发展,我暗自决定要好好接受发生过的事实。
然而,这个决定之后却让我后悔不已。
监视器的影像中映出了人影。
时间是上个星期日,刚过晚上九点。地点离展示着『莫切面具』的地方有一小段距离。这台监视器负责监视主要展示品『莫切面具』和它旁边的展示品。
一开始只出现了一个人影,人影在监视器拍摄范围中不断进进出出。正以为人影就此消失的时候,这次增加为两个人。由于他们站在监视器拍摄范围的边缘,所以看不太清楚,但两个人似乎拥抱在一起。后来,他们双双滚到了地板上。
两个人影交缠着。他们倒下后,就能够清楚辨识出他们的身影。是一对男女躺在地上拥吻。
那个男的,怎么看都是我。
另一个人则是……
「幡谷同学,你现在的心情如何?」
日向学姊满脸得意地这么说。
「监视器并没有拍到我偷走莫切面具的证据,反而拍到了我之前和仁同学打得火热的影像。这就是真相。上个星期,我们在空无一人的这个资料馆里,做了很多事情呢。只是这样而已,是你擅自把我当成犯人,还害你自己落得这难堪的下场……」
幡谷同学沉默不语,她脸色苍白地凝视着荧幕画面。她跟刚刚日向学姊的立场完全颠倒了过来。
至于我,因为失去了记忆,所以就算看着荧幕,却没有涌出真实感。这真的是我吗?不对,就算灯光再怎么昏暗,这确实是我的身影。
「……你在说什么啊。这个影像不正是铁证如山吗?」
「咦?」
日向学姊听到幡谷同学这么说,小小惊呼了一声。
「你们在影像里的举止那么亲密,代表你们是那种关系吧。也就是说,你们从头开始就是一伙的吧?」
幡谷同学握拳的手重重捶了一下监控主机。
「为什么我会没有发现呢?说的也是,怎么可能会那么凑巧,仁庄助跟我一样都失去了那七天的记忆?也就是说,我之所以会失去记忆,都是你们做的吗?你们计划了这一切?偷走莫切面具的犯人也是你们吗?这么一来,为什么要用那封假情书,企图再次接近我?是想要拿我当试验品,确认诅咒的效果吗?」
幡谷同学的双眸中燃起熊熊怒火。
「不,我、我真的搞不清楚状况。不过,我不记得自己做过幡谷同学所说的那些事情,以及那台监视器——」
「我不想听你解释!」
幡谷同学的眼角渗出了泪珠,指着日向学姊。
「你这个恶魔!我不管怎么骂你都骂不够。你不仅玷污了人家的资料馆,在里面做出无耻下流的行为,甚至跟仁庄助联手起来欺骗我!你这个人真是差劲又恶劣到了极点!」
「被你这种人再怎么咒骂,我也不痛不痒。话说回来,把你当实验品是怎么一回事?」
日向学姊虽然一脸沉着,还是有些困惑地这么问。
「不要装傻!你又想要骗我!我已经受够了!」
幡谷同学的表情扭曲到了前所未见的地步。
「像你这样才能优秀,朋友又多的人,要蒙骗孤零零的我,应该轻而易举吧!而且,看到我丧失记忆的狼狈模样,你应该觉得很有趣吧!无依无靠的我手足无措的样子,很滑稽吧!即使如此,还是有能做和不能做的事情!」
幡谷同学痛苦地喘着气。
「莫切面具对我很重要。还给我!快还给我!」
「我就跟你说了,不是我,我没有拿你的面具……」
日向学姊被幡谷同学的气势给震摄住,开始结结巴巴了起来。
「学生会长真的是个擅长花言巧语,会把人赶尽杀绝的大烂人呢。我不会上你的当,你之后就尽情隐藏着本性吧,只要我一个人知道你的真面目就够了。」
两个人的纷争,开始朝与监视器画面和丧失记忆无关的地方发展了。大概是因为学姊接触到幡谷同学心中不可触碰的禁区了。
听到幡谷同学这么说,日向学姊只是沉默以对。
「我倒想问你,像这样毫无意义地演戏,隐藏本性装乖,究竟有什么好玩的?我完全无法理解,我没办法做出这种事过日子。」
「你等一下,我并不是平白无故地隐藏本性。」
日向学姊,这样等于承认自己隐藏本性耶,没问题吗?
「还是有人知道我真正的样子,仁同学也是其中一人。仁同学好好地接纳了我,我只是会挑人露出本性罢了。仁同学相信我没有偷莫切面具吧?仁同学,我说的对吗?」
突然问我这种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啊。
「呃,这个嘛……」
听到我这么说,日向学姊竟然露出满脸错愕的表情。
「仁同学?」
日向学姊开始有些慌张。幡谷同学用严峻的眼神望着她。
紧张的气氛在我们三人之间流动。
怎么会这样?还有,虽然我很挂心她们两人的争论,但还有另一件事情让我很在意。那就是影片的后续。随着时间的流逝,影像内容也不断产生变化。她们两人都把心思集中在争辩上,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我好在意喔。为什么呢?我明明是第一次看到这段影像。
我和日向学姊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影像之中。我们两人慌慌忙忙消失在监视范围之外。不过,马上又有另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个人是……
「算了。」
幡谷同学双眼无神地喃喃自语,她渐渐变得面无表情。
「早知道就不要和你们扯上关系了。从一开始,我就应该单独行动的。不论你们怎么藏匿,我都会把莫切面具找出来。」
咦?奇怪?等一下。她们两个人停下了争吵,盯着我看。她们似乎将愤怒的矛头指向我。
一颗泪珠静静地从幡谷同学的眼中滑落而下。似乎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我屏住呼吸。头开始隐隐作痛。难道我也看过幡谷同学落泪的样子吗?
她跑过了我和日向学姊的身旁,我来不及拦住她。
剩下日向学姊一个人,她缓缓地将头转向我。
「……对不起。我现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不过,我刚刚问你问题的时候,为什么你闷不吭声?」
她的脸上仍然牢牢挂着一抹僵硬的微笑。
「那是因为……」
我确实因为太过慌张而帮不上忙,没办法帮自己找借口。
「……这样啊。」
日向学姊明显露出一副意气消沉的样子。
「我终于知道,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子了。」
日向学姊似乎想要出言轻蔑我,她正斟酌着要如何开口。等一下,这不是个好兆头。
「对不起,请给我一些时间好好思考。」
日向学姊撇过脸,就这么快步走出了管理室。在一片寂静之中,只听见门被大力关上的声响。
嗯?怎么搞的。她们两人都从我的眼前消失无踪。
直到刚刚为止,她们两个人明明都还待在这里。
只剩下失落感和无力感与我相伴。我明明能够做些什么的,却因为诸多误会,结果什么都做不到,一切就结束了。我觉得很奇怪,感到百思不解。明明制造了一个让三人好好相处的机会,没想到这非但没有让我们筑起羁绊,反而还将一切化为乌有。
全部都崩坏了,原因大概出在无能为力的我身上。
沉静又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下监视器的影像继续播放着。对了,刚刚还有拍到另一个人影。我将视线移到影像上。
那是幡谷同学。
她待在我和日向学姊接吻的地方,缩成一团坐在地上。影像中的她动也不动。
嗯?奇怪?
我揉了揉自己的双眼。虽然不是影像中的这个角度,但是,影像中的她却带给了我一种极为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头痛了起来。是与之前无法相比的剧烈疼痛。不知道是因为晕眩还是体温上升,我在头痛的同时,还带着一种轻飘飘的感觉。我凝视着荧幕。
这台监视器的影像,和我的记忆有关系吗?所以我的头才会如此剧烈地疼痛?
影像中的幡谷同学一直没有任何动作。我想知道她后来做了什么举动,所以快转了影片。
过了一个小时,她还是留在原地。
过了两个小时,她还是留在原地。
她没有变换动作,一直待在那个地方。
为什么她上个星期会这么做呢?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为什么她要呆坐在我和日向学姊曾经待过的地方,一直望着地板呢?为什么她不曾将头抬起来呢?
我想知道她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
对于打从心底涌出的这份感觉,我感到非常熟悉,这让我吃了一惊。我过去曾经有过相同的感受。我望着影像中的幡谷同学,和现在一样,感到一抹混杂着焦躁的不悦。
所以我又快转了影片,将影片快转到她站起来为止。我不想再看到她那副模样了。她终于站了起来,虽然步履蹒跚,但仍然往前迈进。
她的身影从画面中消失之后,我为了追逐她之后的去向,确认了手边其他监视器的画面。只要知道时间,找起来并不辛苦。我马上就找到了她。
尽管幡谷同学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却仍然朝着某处行进。
虽然记忆没有完全恢复,但我之前也曾经跟在她的身后——那时的我小心地不让她知晓,小心地不被她发现,怀抱着阴郁的心情,迈着沉重的步伐。
终于,幡谷同学抵达了某间房间。
监视器拍摄到的影像就此结束。我开始找下一段影像。我比对着馆内地图和监视器装置的地点以及影像,终于察觉那个房间没有架设监视器。
如果过去的我没有跟随她的脚步,就由现在的我去追上她。
我走出管理室。
我大概知道她当时走入的房间位置。
那是事务室。我气喘吁吁地抵达目的地,温热的汗珠滑落我的额头。
和上星期的幡谷同学一样,我准备打开房间的门。
但是我却无法将门完全打开。我轻轻转动门把,只能将门稍微推开一个缝。
瞬间,头痛变得十分剧烈。我不禁发出呻吟。
为什么我会这么犹豫不决呢?我望着自己激烈颤抖的手,简直就像看着别人的手一样。一抹寒意伴随着不舒服的感觉源源不绝地涌了出来,让人不舒畅的汗水濡湿我的背。我的视野渐渐像做白日梦一般,愈来愈模糊。
啊,好痛,头好痛。
我从门缝间看到幡谷同学长长的秀发。我知道这不是现在发生的景象,而是过去的情景。
那是上个星期,我所看到的幡谷同学。
事务室的桌上放了一个用封箱胶带封起的纸箱,幡谷同学正粗鲁地拆着上面的胶带。
我明明清楚现在事务室里空无一人,但过去的幻象却明确地映入我的视野。或许是因为,我现在的举动和上个星期如出一辙吧。这么说起来,之前头痛的时候,似乎也是一样的情况。只要我做出和上周相同的举动,就算记忆朦胧,脑中还是会浮出影像。
幡谷同学轻声低喃着。她的手中似乎拿着某个物品,我看不太清楚那是什么,大概是装在纸箱里的东西。
她终于停下动作。
她从附近的书架上取出了本子,大力挥舞着手臂振笔疾书。她的动作看起来杂乱无章、冒失莽撞,却又带着一抹莫名的哀戚。过了一会儿,她停下动作,传来了紊乱的呼吸声。
同时,也传来了一阵抽气声。
这个声音我曾经听过,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她在啜泣。
幡谷同学从本子上撕了几张纸下来。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
她转过身,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手中拿着面具,似乎想要走出房间。我往后一退。得离开这里才行。不然,我一直待在这里偷看的行为,就要被她发现了。就在我要躲到附近的展示品后方时,我察觉了一件事,停下动作。
她不在这里。
不只是幡谷同学,日向学姊也不在。
只有我孤零零一个人。
刚刚所看到的,是我之前的记忆,并非现在发生的事情。
头痛已经消失无踪了。
真是可怕的幻觉,已经让人难以与现实区隔了。
我重新转换心情,再次走进事务室。事务室里整理得井井有条。
那么,先从垃圾桶开始。我将手伸了进去,幡谷同学似乎没有调查过垃圾桶,里面装着满满的垃圾。我开始找寻找被撕碎的纸片。
找到了。
我摊开了好几张皱成一团的纸张,开始扫视了起来。
×月×日 星期一 两人 晴天
来了一位男生。由于我不认识他,所以下意识地对他视而不见。他为什么会跑来这栋被谣传为诅咒之馆的资料馆呢?不过,对我而言,他是第一位入馆者,我应该好好接待他的,可是我太害羞了,没办法这么做。不知道这个男生有没有听过我的传闻。
这似乎是幡谷同学在上个星期所撰写的工作日志。上面还记载了当天资料馆的入馆人数。两个人之中,其中一个人应该是幡谷同学吧。所以这天只有一位入馆者啊。说的也是,像这样冷门的地方,一般人应该不感兴趣吧。
被她视而不见的男生,一定是我。
×月×日 星期二 两人 晴天
那个男生又来了。他说他是来找世界史作业的题材,希望我帮他查资料。我都刻意不理他了,他却毫不在意,跑来跟我搭话。这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说话不带有一丝同情或厌恶。我不经意地问了他一些关于我的传闻,他似乎一无所知。如果这个男生听说了我的流言,他的态度会不会有所变化呢?
上面记载了幡谷同学的心情啊。跟我认识的幡谷同学相比,写这篇文章的幡谷同学坦率多了。
×月×日 星期三 两人 晴天
那个男生今天也来了。他今天也跑来和我说话。他似乎把莫切文化的历史当作世界史作业的题材。有不懂的地方,他都会先来问我。虽然他有点傻气,却很专注地听我说话。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仔细听我说的话。之前与我相处过的人,只要听到我提起历史和咒术,就会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原来如此,即使我谈论着自己的喜好,也是会有人能够接纳我……好高兴。
我开始内疚了起来。因为我一开始听到幡谷同学谈论咒术时,也感到十分倒弹。之后她如果再提到这个话题,我一定要好好听她说完。
×月×日 星期四 两人 阴天
我没想过那个男生今天会来,但他今天也来了。他说他还没写完作业,明天应该也会来这里一趟。我在整理资料馆的时候,他还来帮了我的忙。他帮我搬了重物。虽然我拒绝那个男生,对他说他还有作业要做,不用帮我,但他却要我不用在意。这也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亲切。至今从来不曾有人帮助过我。我问他为什么要帮我的忙,他说,朋友之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他称我为他的朋友?
我开始感到坐立难安。原来幡谷同学真的没有交过朋友。
×月×日 星期五 两人 晴天
今天那个男生也来了。虽然他口□声声说作业没写完,却还是一直找我聊天。我问他:「作业不要紧吗?」之后,他慌张地把自己关进了资料馆内侧的自习室。由于感觉不妙,我就帮他一起写作业。他说他明天也想来,我就不锁资料馆的门了。他一直待到了闭馆时间。发现我打算一个人打扫,也协助我一起整理资料馆。他出乎意料地勤劳呢。跟他在一起,我很开心。心情真好。希望明天也能跟他一起度过……原来如此,我交到朋友了。
我一直觉得身边围绕着朋友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对她来说却不是如此。所以,和朋友在一起时,理所当然会发生的事,对她和对我而言可能就会有不同的感觉。我觉得帮助朋友是天经地义的事,心情并不会为此而产生太大的波动。
不过,对她来说,对那时的她来说,却不一样。
×月×日 星期六 两人 阴天
他来了。不过,今天学校放假,他似乎一直专心于作业上。不过,我偶尔对他说话的时候,他似乎十分开心。他说这样刚好可以转换心情。虽然他今天就写完作业了,但明天最重要的展示品就要寄来了,我很想让他见识一下。所以我决定在展示品差不多要寄达这里的时候,邀请他来玩。他听到之后,开心地露出笑容……这该不会是我第一次在假日约朋友出去玩吧。是这样吗?好期待明天。真希望明天赶快来。
星期天,也就是幡谷同学第一次跟朋友约出去玩的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我战战兢兢地翻至最后一张纸。
×月×日 星期天 三人 阴天转雨天
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
整页写满了这句话。
我错愕不已。
那不只是痛心切齿的怨气,而是蕴藏了无可计量、雷霆万钧的莫名恨意。我浅浅地吸了口气。我不曾这么近距离感受过这种恨意,太过震惊,让我感到头晕脑胀。
怪了,我发现了一件事。在纸张的边缘,有一段用小小的字迹书写而成的文章,字里行间和那抹恨意完全搭不上边。
星期三,那个男生第一次看到在室外没有撑伞的我。我全身湿透,站在资料馆的门口。男孩发现了我之后,帮我撑了伞。他半强迫地不让我淋湿。意外的是,我并不讨厌他这么做。因为我觉得,朋友之间做这种事也无妨。我对他说,因为我把你当朋友,才允许你做出这样的举动。听到我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他露出了寂寥的微笑。我本来希望他可以笑得更开心一点。
……不过,我今天知道了他笑容中的深意。
男生会到这里来,不是为了见我,而是另外一个女生。其实,这一周的入馆人数并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没有察觉这件事情的人,就只有我而已。那个男生会到资料馆来,只是把这里当作与那个女生幽会的地方罢了。我这个笨蛋。本来以为自己和那个男生成为朋友,因而感到雀跃不已,其实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虽然这个男生和其他女生见面的事情,也让我感到震惊,但想到之后我又要回到孤零零的生活,就让我痛苦不堪。我不要,我不想再孤单下去了。若是这样,我希望在这之前——和那个男生一起度过的自己能够消失;因为和男生成为朋友而感到开心的自己能够消失。如果一开始什么都没发生就好了;如果一开始那个男生没有遇到我的话就好了。这样的话,就算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也能平心静气地度过了,我想把目前为止发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希望能把当作男生是朋友的我,还有称呼我为朋友的那个男生,全部咒杀掉。
希望我之后就算孤单一人,也能安然过日子。
她的文章到此结束。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误会了,原来蕴含在『咒杀』中的情绪并不是恨意,而是失望。整张纸上写满了幡谷同学的悲叹。
那个男生,指的就是到莫切资料馆写世界史作业的我。然后,我和幡谷同学愈来愈熟稔……奇怪?为什么我会和日向学姊接吻呢?
读完这篇日志,我决定了一件事。我不能不管遍体鳞伤的幡谷同学。我得采取行动。
我得采取行动?——我在心中反思这个决定。总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有些似曾相识。我的头痛了起来。过去的我,看到她的模样,应该也想为了她做些什么吧。除了监视器拍摄下的部分之外,我对于自己在上星期的举动一无所知,现在的我,只能尽我所能来采取行动。
我得尽快找出她现在身在何处。
如果想要找到一个不只是我,不只是幡谷同学,不只是日向学姊,而是一个能让大家都处之安泰的地方。那就只能靠自己努力创造了。
我决定打电话给日向学姊。
「喂,有什么事情吗?我刚刚说过了吧,请你给我一点时间。」
虽然她接起了电话,她所说的话却与我想像的不同。她的声音满是不悦。
「我、我有一件事情想拜托日向学姊。」
我将幡谷同学的事情告诉了学姊,请学姊协助我寻找她。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你还想要找我帮忙处理跟幡谷同学有关的事情?请你不要开玩笑了。」
怎么办,日向学姊似乎怒不可抑。
「看来你还沉浸在桃花期的氛围之中呢。如果我不说明白,你就听不懂是吧。还是你在顺自己的意窜改事实呢?如果是这样的话,看来需要由我来帮你纠正错误呢!」
日向学姊愉快地笑了。
「我并不喜欢你。」
远方传来了轰轰雷鸣。
天候本来就不太好,看来终于下雨了。外面开始传来激烈的雨声,似乎像是在证明我对于天气的推论。同时,学姊声音中的感情也消失了。
「丑话说在前头,那个吻是场意外。我并不是因为喜欢你,才与你接吻的。我一开始的目标就只有莫切面具而已,你根本就不重要。」
怪了,那么,莫切面具现在究竟在哪里?究竟在谁的手上?果然还是被日向学姊拿走了吗?
「那天,我为了想看一眼莫切面具的照片,潜伏在资料馆里,却被你发现了。我们扭打在一起的时候,发展成那般凄惨的后果,仅此而已。冷静想想,我怎么可能会在那种地方和你亲热呢?你在期待什么啊?」
她的语气中不带有一丝笑意,完全没有。声音呆板,不带感情。
雨声愈来愈猛烈,像是要遮蔽住她的声音一样。
「我会和你告白,也只是为了要利用你。由于你和幡谷同学感情很好,而且莫切面具寄来的那天,你也在资料馆里,所以我才企图接近你。我会和你搞暧昧,随便挑逗你,都是为了从你身上获取情报,找出那尊消失的面具。只是,我没想过你是真的丧失记忆。不过,既然你消失了记忆,我认为那尊据传可以操控记忆的面具,更有可能与你有所关联。我会和你来往,只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已。我从来不曾对你动过一丁点真感情。」
日向学姊带着叹息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我真是个笨蛋,本来还对你有所期待。毕竟你能够了解我的心情,而且还不抱有任何成见,还为了我全裸。我以为这样的你,会否定那个女人所说的话。」
她的声音渐渐沙哑。
「充其量,你也只对伪装出来的我有兴趣罢了。」
她语带嘲讽地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也是啦。是我骗了你。我不只谎称自己喜欢你,就连你平常看到的我,也都是假象呢!怎么样啊?被我骗了,你的心情如何?有没有很受伤呢?」
「我……」我屏住呼吸。
「看吧,你果然露出这种态度!」
日向学姊的声音中开始流露出情绪。
「反正你觉得我很恶心吧?我是个任性疯癫的御宅族,简直可以说是无药可救。被这样的我所欺骗,你应该失望透顶了吧!你应该打从心底觉得我很让人作呕吧。我说的没错吧!」
日向学姊的呐喊充满悲痛,让我感到心乱如麻。
「表面上装作是乖乖牌的我、沉迷于同人志的我,两者都是我!我一直以为只有跟我一样的御宅族,或是只有符合某些特定条件的人,才能同时接纳这两个我。不过,虽然你不是御宅族,但在知道我真实的一面后,却还是用相同的态度与我相处,让我开始感到一丝希望……原来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等一下,关于这件事……
「你其实根本就没有接纳真正的我!你一定只是跟我一样,做做表面功夫罢了,根本就不可能真的接纳我!全部都是我误会了吧!」
「你说的并非事实。」
我清楚地这么否认。
「我没有讨厌过你!我完全不曾产生这种想法!」
日向学姊轻轻吐了口气。
「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很开心。就算我看起来很没个性,但如果真的遇到讨厌的事,我还是会拒绝的。可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你常常玩弄我,让我心惊胆颤,但还是感到很开心。会有这样的感觉,就是出自于对你的好感。我真的不曾讨厌过你。」
虽然学姊是个让人幻灭的美少女,但这正是日向学姊的个人特质。我对此深信不疑。
「可是,为什么……我问你是不是已经接纳我的时候,你却闷不吭声呢?」
日向学姊的声音已经混杂着呜咽和哭喊声。
「算了。就像之前『那个请求』,你也打算充耳不闻吧?」
唉,这个人还真是不听我解释,没想到她意外地顽固。
「好,我知道了,我现在马上把我的心意证明给学姊看。」
「什么?真的假的?现在马上?」
「对,你好好看着,我会站在监视器前面。」
我挂断电话,脱光衣服。
日向学姊可以连结到学校的监视器,只要我赤身裸体在学校里走来走去,她应该能看得到吧。
虽然我不知道这么做能不能对她展现出诚意,但我多少理解了日向学姊身不由己的心情。
这是我人生中第二次的全裸等待,感觉不坏。
接着,我拿着手机走出室外。我得一个人去找幡谷同学。
随即传来了滂沱大雨声,雨滴撞击着地面。
我忘了带伞。
只能淋雨了。
就在我正准备要赤身裸体往外冲时,手机响了起来,是日向学姊的来电。
「我从监视器看到你了,呃……」
日向学姊虽然有些吞吞吐吐,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你先把衣服穿好。我已经没事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了……你赶快去找另一个女生吧。」
我像只无头苍蝇到处晃荡。我自己清楚,这样是没办法找到幡谷同学的。
我也知道如果不撑伞走在大雨中,会落得浑身湿透的下场。同时,我还发现如果不撑伞走在雨中,身体的体温会渐渐流失,全身都要冻僵了。这比我想像的还要耗费体力。
即便如此,幡谷同学却总是这样淋着雨。她只是一心一意地想要珍惜母亲送给她的礼物。
我仰望着乌云。
为什么我会这么想要找到她呢?不过,答案自然浮现了。因为之前,我没有拯救到她。我让她落入绝望的深渊之中,把她抛弃在那里。说不定,过去的我曾经试着帮助她,对她伸出援手,结果仍旧是无力回天。
我无法臆测出过去的我在想什么。
我的记忆完全没有恢复。
所以,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就算再怎么追溯过往也是无济于事。
现在的我只能尽力而为,我将这件事深深刻在心中。
过了好几个小时。雨愈下愈大,乌云愈来愈密集,四周一片昏暗。
就算走出学校的范围,在市街上到处奔走,还是遍寻不着幡谷同学的身影。
因为我已经快要耗尽体力了,只好在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了把伞。身体疲惫到像是背着铅块一样,我几乎快要不能动弹,只能拖着脚前进。我凭着一丝力气给予大脑指示,但不知道这样能撑到什么时候。
我只能乖乖找人帮忙了。可是要找谁呢?由于大家都对幡谷同学没有好感,也没有人了解她,我一时找不到人选。
不,有一个人可以帮上忙。
有一个人不对幡谷同学反感,而且还把一部分幡谷同学的情报告诉了我。如果跟她商量幡谷同学的事情,她一定能够无私地助我一臂之力。
我走到人行道的角落,用肩膀夹住雨伞,开始操作手机。我拨了另一个人的电话号码。
这通电话是拨给藤森同学,不过她刚接起电话,就跟我说了一件莫名其妙的事。
「你果然跟上个星期一样,打了电话过来。」
「什、什么意思?」
藤森同学轻声笑了。
「让我来猜猜你接下来要说什么。幡谷同学不见了,你知道她的去向吗?只要把你现在知道的情报告诉我就可以了,拜托你。不好意思一直找你讨论幡谷同学的事,可是我——」
接着说了一些有的没的之后,藤森同学继续接了下去:
「你上星期还问了我幡谷同学家的地址。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再告诉你一次?」
「不、不用了。不用跟我说她家的地址。」
我寄给她的那封情书上已经记载了地址,所以我早就知道了。
「上个星期,我会跟今天一样打电话给你,是因为当时的我和现在一样,也在寻找幡谷同学吗?因为想把她找出来,我才会打给你?」
藤森同学表示我说的没错。
「对了,上个星期,你还问了我这个问题。」藤森同学轻快地继续说了下去。
「该怎么安慰哭泣的女生呢?我该对她说什么才好?我什么都做不到,之后该怎么做才好呢?」
然后,她轻轻吐了口气。
「……不过,上个星期,你还没等我回覆就挂断电话了。现在你没有这么问,代表跟上周不同,你没有惹那个女孩子哭吧?」
「没有惹她哭……?」
不,我还是让她哭了。幡谷同学离去时静静地流着泪。
我也确实没和她说到话。
「上个星期,我究竟做了什么?」
我喘不过气来。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我只知道,上个星期的你,也企图做出你现在要做的事情,然后……失败了。所以才会重新再来一遍。」
我失败了?我没办法好好呼吸。
「我会对你和幡谷这么有兴趣,是因为上周那通电话,让我怎么想都觉得你们认识……但你们却都声称自己丧失了记忆,两个人又回到初次见面的关系。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出了什么事,但看到你们的状况,当然会让我想要捉弄你们。」
「所以,藤森同学之前才会故意开我们玩笑吗?」
伴随呼吸困难而来的是头痛。我按住头部。
我打过电话给藤森同学。
上周,我请藤森同学帮忙找出幡谷同学。因为我不小心和日向学姊接吻,在太过震惊下跑出了资料馆,之后,我还是很担心幡谷同学。再次回到资料馆后,看到幡谷同学在哭泣。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幡谷同学哭着跑出资料馆。之后我虽然慌慌忙忙地想要追上她,却已经遍寻不着她的踪影。我不知道她跑去哪里。所以才会问藤森同学她去了哪里,以及如何安慰女孩子。
这是谁的记忆?这段既视感的影像在我的脑中播放着。由于太过鲜明,让我难以接受这是我自己的记忆,简直就像在看电影一样。
「为了不让你期待,我话说在前头,就算你打电话给我,办不到的事情还是办不到。另寻他法吧。」
「另寻他法?怎么这样……」
「希望你能告诉我结果,不知道会跟上星期有什么差别。我很期待喔……还有一件事。」藤森同学轻轻笑出声。
「上个星期,我来不及告诉你。现在跟你说。」
她压低声音继续说了下去。
「我说啊,面对哭泣的女孩子,不管你做什么说什么都没有用。如果你真的想做些什么,就不要遮遮掩掩,坦率一点,把真正的心情告诉那个女孩吧……那就这样啰,加油啦。」
电话挂断了。
就算她叫我要加油,也是无济于事啊。
上个星期,我似乎也在寻找幡谷同学。
但我却没有找到她。这是不是代表我该放弃了呢?
我上个星期都没找到她了,现在怎么可能找得到?
短短一个星期,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改变。
我咽了口唾液。
就算如此。
就算如此啊,我还是不愿放弃。
我还真是个笨蛋。
强风吹来,我紧紧握住伞柄。但是风实在太强了,把雨伞吹得翻了过去。豪雨再度朝我袭击而来。我手一松,任由伞被风吹走。雨伞滚落地面,又被风吹得愈来愈远。
我想把伞捡起来,却发现手臂无法动弹,像是抽筋一样,微微抽搐。
怪了,怎么会这样?我明明一心一意想要找到她。但这样的想法却只停留在我的心头,让我无法往迈进,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空气不断渗透进我的肺部。每当我呼吸的时候,喉咙深处就感觉不太对劲。
我茫然地望着被刮走的雨伞。这把廉价透明伞的伞骨已经折断,渐渐从我的视线消失了。
啊,原来如此,其实我已经想要放弃了。
已经够了吧。
我吐了口气。
不用强迫自己找到她。
我的嘴中充斥着雨的气味。
我只要写封信,丢进她的信箱里,等她去看就可以了。幡谷同学总是会回家吧?对了,说不定她已经回家了。像这样一直寻找她,说不定只是在浪费时间。
虽然靠写信应该没办法好好表达我的心情,虽然我想当面对她阐述我的心意。
可是,反正——
——头好痛。
既视感又出现了。我对这份心情十分有印象。闷闷不乐、提不起劲,就像是被涂满某种黑色的东西一般,感觉自己就要消失不见了。只要什么都不去想,就感到心情舒畅。虽然感觉心里深处有一个小小的我在抵抗,我仍然想把这份既视感当成我的错觉。雨打得我好冷,我的眼前逐渐暗了下来。
对了,上个星期,我没有找到幡谷同学就半途而废了。才找到一半,我就撒手不管,选择用写信这个方式来逃避。上个星期也下着雨。幡谷同学一定也在某个地方淋着雨,感到很难受吧。
淋着雨?我突然联想到了一件事。
她对我说的那个恶梦,会不会就是幡谷同学在上个星期所承受的痛苦?那份痛苦的心情现在还在折磨着她。头痛和既视感让我体会着过去的痛苦,她则是不断做着同一个恶梦。
跟上周一样,幡谷同学现在一定也在雨中流着眼泪。
『而且,虽然我无法干涉梦里发生的事,不过,如果在现实中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应该还可以想办法解决。如果你在现实生活中,真的遇到恶梦里发生的事情,我会为了你放手一搏。』
我竟然对她说了这么自以为是的话。
然而,我却没有遵守和她的约定。
已经无法挽回了。跟上个星期一样,我束手无策。
这时,有人打电话给我。
我努力撑开双眼。包包不断震动,我用冷到发抖的手指取出手机,接了电话。
「日向学姊。」
「你的声音听起来好惨。」
真的吗?
「幡谷同学在资料馆的后面。她好像晃了一大圈才回到那个地方,我用监视器找得很辛苦
「什么?」
「你现在不该说『什么』,而是应该要感谢我吧。」
「你帮我找了幡谷同学?什么?谢、谢谢你。」
「就是说啊,不然你以为我在做什么。恭喜你找到她了。」
学姊的语气听起来就像在闹别扭。
「对、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跟学姊道谢。我还以为……」
我还以为我已经找不到幡谷同学了。
对了,跟上个星期不一样,这个星期的我……
「都是因为日向学姊,多亏了日向学姊,我才——」
日向学姊语带不悦地盖过了我的话。
「你先不要那么亢奋,听我说。」
「啊,好。」
「一直以来,我只对某部分的人表露出真实的自己。我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好。所以,其实我本来没有打算让你看到我真实的一面。会让你知道,纯粹是出于偶然。可是,就算你知道真正的我,却仍然用着一样的态度和我相处。」
我默默听着日向学姊说的话。
「你为了卸下伪装的我,全裸了两次。虽然我百感交集,但我心底还是感到很开心……」
日向学姊有些吞吞吐吐。我跟她说我听不见,请她说清楚一点。
「……不论如何,我从你的举动中感受到了你的心意。我想回报这份心意……所以……」
她的声音仍残留着一丝犹豫。
「如果你感染肺炎就糟了,还是赶快去接幡谷同学吧。」
「我确实得赶快这么做。」
我吸着鼻涕,尽量用清楚的声音说道:
「只是,我现在想和你说话。我想再次和你道谢。你刚刚提到的事情,对我来说是理所当然的行为,不值得你帮我这么多。我觉得你会这么做,是因为你很温柔,既然你是个这么温柔的人,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找幡谷同学。」
啊,她不说话了。
日向学姊怯怯地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到我喃喃着「意思」这两个字,日向学姊慌张地接着说了下去:
「哎、哎唷。你欠我的这份人情,我会要你好好偿还的。我会要你一直听命于我,这样就一笔勾销了。跑腿的时候,我也会制造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日向学姊所说的话完全词不达意。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听了可是完全一头雾水。
我再次和学姊道谢。学姊用着有些冷淡的语气说了声不客气之后,挂断了电话。
我早就这么决定好了。
不论是丧失记忆、对方与我合不来、突然有个不认识的女孩对我告白、让我失恋、就算发生了许多惹人厌的事都一样,我都不打算主动切断自己和他人的缘分。
就算我和对方的交情有什么改变;就算我们的交情与自己想像的不一样——
两人之间所培养的情谊和相处的时间,一定都不会浪费。
只要自己没有松开那段缘分,一定会转化为一个新的关系。
上个星期的我,没有帮助到幡谷同学,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
那么,这个星期的我,快去拯救幡谷同学吧。
我在便利商店重新买了一把伞。如果东西坏了,只要再买一个新的就好了。不过我没有马上撑伞,而是淋着雨回到学校,走向莫切文化历史资料馆。刚刚因为心理因素而沉重不已的身体,现在轻盈了起来。我的状况绝佳,简直想哼歌了,就算别人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也无所谓。
虽然乌云依旧笼罩在我的头顶,我的视野却比刚刚来得明亮。
我回到了学校,走向红砖筑成的历史资料馆,弯进它的背面。
就算隔着一段距离,我还是能认出她来。
幡谷同学直接坐在一棵大树下。就算衣服沾满泥沙,她似乎也毫不在意。她把身体缩到不能再小的地步。纤细的手臂环抱着双脚,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蛋。即使如此,她的右手仍握着装在塑胶袋中的雨伞。
我呼喊了她的名字。
幡谷同学的肩膀大力抖动了一下。
「不要过来!」
看到我打算走进她,她这么出声吓阻。
「我不想看到你的脸,也不想听到你的声音!就算你现在跑来这里——」
此时,我发现了一件事。幡谷同学抱着一个物品。那个金色的面具,难道是……
「莫切面具?」
「是啊,它就放在这里。被我找到了。所以,你不要靠近我。如果你擅自对我做出什么举动,我也有我的打算。」
听到我喃喃重复着「打算」这两个字,幡谷同学发出了悲痛的声音。
「我要使用这个面具。这个面具拥有操作记忆的能力。所以,只要使用咒术,我也可以操作……」
面具会出现在这里,该不会代表上周的幡谷同学也曾经待在这里?她也在这里蜷起身子,不断流泪吗?不过,先不管这些事情了。因为,我的面前有一位比面具还要重要的存在。
「你打算怎么做?」
「消除我和你的记忆。」
「为什么?」
「你还敢问为什么!全部都是你们的错!你们背叛了我!……不对,错的人是我。我不该和你们来往,害自己现在产生了这样的心情。如果当初没有遇见你们,如果没有跟你们相处,如果没有跟你说话,让我怀抱着这样的感情的话!我、我……我想要忘记你们。」
幡谷同学所说的话,和她上个星期所留下的日志的内容相同。
幡谷同学抱着面具,淋着雨哭泣着。看到她怀里的面具时,我察觉到了一件事。面具会在这棵树下,会不会是因为她上个星期也想着一样的事,所以使用这个面具施行了咒术?
这样不行!
这样不行,千万不可以。
「我不想忘记。」
「就算你这么说——」
「毕竟,我整周都非常开心啊!因为我和幡谷同学成为好朋友,以朋友的身分,跟幡谷同学度过了这个星期。」
「什……事到如今,你为什么?」
她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我再次唤了她的名字。不管她的吓阻,走近她的身边。
「你够了没,我……呀!」
她轻声尖叫。
「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不撑伞?你全身都湿透了。」
面具从她的手中掉落。
我朝她愈走愈近。
「快、快住手。一切都无所谓了。你不要再管我了!」
「不要。」
我站在幡谷同学的面前。她依然坐在地上,发紫的唇瓣微微颤抖着。眼神像小动物一般满是不安,仰望着我。
我撑起了伞,为她遮雨。
「不要这样!我之前不是说过了!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不要随便同情我!我觉得很困扰!」
「我知道喔。幡谷同学是因为很喜欢这把随身携带的伞,所以不希望它被弄湿吧。」
因为那是她母亲的遗物。
我从嘴中吐出白烟。
「如果是用我的伞,就算伞淋得再湿也没关系。所以之后——」
我的伞发挥了它的用途。在滂沱大雨中,它好好守护了幡谷同学的脸颊、睫毛、发丝、肌肤、脖颈和下巴。希望她之后可以不用再淋雨了。希望之后不要再有水珠从她的眼眸滚落而下了。就算真的滚落,希望那能是以肉眼可见的形式,足以让我察觉、让我明了。
我要坦率地说出我的心情。
「不论何时,你都可以躲在我的伞下。」
因为我想要见到她的笑容。
『那个女生从来没有露出过笑容。』
才没这回事。你看,她的表情变得如此柔和,眼睛放松,看似柔软的额头也松懈了下来。如果日向学姊的笑容是太阳,幡谷同学的笑就像是散发出淡淡光芒的月亮。就算在一片漆黑之中,不,正是因为被黑暗所包围,才更彰显那夺目的光彩。
呼,我再次吐了口气。仿佛被一道澄澈的空气贯穿了我的全身。真的是很棒的笑容。
同时,我的头开始隐隐作痛。
一段影像浮现于我的脑海。是幡谷同学。她用着相同的表情注视着我。在昏暗的景色中,我第一次看到她伫立在雨中。我不顾她奋力抗拒,硬是把她拉进自己的伞下,她也对我说了一样的话,说我不知道她的苦衷。我回答她说,虽然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不希望幡谷同学感冒,因为我还想再见到她,明天还想要跟她说话。幡谷同学听到我这么说,她的表情在我的面前柔和了下来。
她的微笑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那不是现在的她所露出的微笑。一定是已经消失于我的记忆之中的——某一天的她所露出的笑容吧。
终于让我看到她像上周一样笑逐颜开了。这份头痛也已经不会为我带来痛楚了。
「真是个笨蛋。」
听到现在的她这么开口,让我回过神来。混杂着雨声,幡谷同学落下了这句话。
「我竟然感到很开心。」
幡谷同学拾起面具,站了起来,我也随即调整伞的高度。
「你先回去吧,你的奶奶也在担心吧。」
「……也对。」
幡谷同学的笑容十分耀眼。真是奇怪,月亮明明被云层遮蔽住了,现在四周一片漆黑啊。
我们肩并着肩,一起撑着伞,缓缓迈开步伐。我配合着她的脚步。
「我一直……」
我对她说:「我一直很想看看你的笑容。」幡谷同学雪白的肌肤突然染上红潮。虽然带着一丝困惑,她依然露出了微笑。
幡谷同学将面具朝向我。看到面具,我皱起了眉头。
「你放心吧,我已经不打算使用它了。仔细想想,如果进行了诅咒,如果我真的知道了结果,那我就没有研究诅咒的必要了。如同你前几天所说的,因为这样,我才不去施行咒术……所以,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只是为了和我共撑一把伞?」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慢慢往前走。
「我刚刚也说过了吧,我已经解决了最重要的事……还有,就是要解开误会。」
我清楚地向幡谷同学解释了自己没有骗她。我也顺便跟她补充说明,日向学姊和我亲热的事情只是单纯的意外。
「我想也是。」
她用手背擦拭着眼睛。
「我会和你来往,就是知道像你这种脑子里只装了头盖骨的人,不会做出那种事情。冷静地思考之后,其实马上就能得到答案了。」
有一瞬间,幡谷同学的表情似乎在努力忍耐着痛苦。不过,马上恢复了笑容。
「你像这样费尽心思跑来找我,我应该好好跟你道歉和道谢,不过……」
她喃喃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没办法直率地说出口。」
「幡谷同学说起话来太拐弯抹角了,什么脑子里只装了头盖骨……我觉得你可以更直白一点,想说什么就直接对我说吧!话说回来,那什么意思啊?我的头脑到底是怎样啊?」
「我的意思是,你脑袋空空的啦。」
「嗯,你那样说太让人难以理解了。我之前也说过,像这样无法直率表达出自己的心情,是你的缺点。虽然可能是因为你之前太过于表现出自己热爱诅咒的事情,让大家退避三舍,所以现在才会这么有所顾虑。」
我沉默了一会儿后,清楚地说:
「遇到喜欢的东西,就直接说喜欢吧。你还是可以保持着这份积极的态度喔!」
「遇到喜欢的东西,就直接说喜欢?」
听到我这么说之后,幡谷同学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晕,她这么喃喃地说。幡谷同学摇着头,蹙着眉,低垂的脸上却带着一抹笑意。
「……为什么你要特地对我说这种话啊?你为了找我而浑身湿透到处奔走,找到我之后,却只是要跟我说这种话,你是笨蛋吗?」
「没办法,我就是个笨蛋嘛。」
「那么,我有一句话要送给你这个笨蛋。」
幡谷同学停下脚步,仰望着天空。
「月色真清丽呢。」
在一片昏暗之中,她仿佛注视着某个炫目的东西一般,眯起双眼。
什么?现在是什么状况?
「对不起,我不太懂你的意思。而且,现在又看不到月亮。」
「对你来说,或许是如此。」
由于幡谷同学现在站着,我配合着她的动作,伸长了握着雨伞的手。看到我一脸疑惑,她温柔地笑了。
她灵巧地跳出了我的伞下,看到我惊慌失措的样子,她转了一圈,对我露出了淘气的笑。
「那我今天就先回家了。」
「什么?幡谷同学,你可以把刚刚那句话的意思告诉我吗?」
幡谷同学陷入了沉默,她的肩膀轻轻晃动。
「你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吗?」
「对、对啊。」
她温柔地对我回以微笑。她一定是在害羞。她究竟是在害羞什么呢?
幡谷同学朝我走近了一步,然后又一步。她愈来愈靠近我。
她再次步入我的伞下。跟刚刚面露微笑的样子不同,她的表情似乎带着一抹紧张感。她挺直身体,下一瞬间……
她吻上我的脸颊。
一瞬间,我感受到了一抹温柔的触感。她的双唇随即离我而去。
「就是这个意思。你懂了吗?」
不、不不,我不懂啊。
我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柔软的温热。感觉稍纵即逝,却又像是要永远烙印在我的颊上一般。
她背向我,小跳步般地离去。虽然她并没有开口,但是她的背影道尽了一切。也就是说,幡谷同学的心情变得非常好。既然她的心情转好了,那一切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目送着她消失在通往校门口的林间大道上后,只剩下我独自一人。正当我打算就这么打道回府的时候……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有声音传了过来,我一回头,就看到日向学姊的身影。她大概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吧。我们从资料馆后方走来这里,也走了一段距离。日向学姊该不会从我们还在资料馆后方的时候,就一直窥视着我们吧?惨、惨了,这还真是有点丢脸。
「啊,被你发现了。」
什么叫被我发现了,是日向学姊先开始说话的吧。她缓缓步向我。
「我可是第一次看到呢。」
日向学姊错愕地望着幡谷同学离去的方向。
「※夏目漱石所谓的『月色清丽』……在同人界常常使用这个比喻。没想到我能够在现实生活中亲眼目睹。」(编注:夏目漱石在担任英文老师的时候,曾说过英文的「I love you」在日本的国情之中,会转化为「月色清丽」的句子。)
日向学姊对我置之不理,自顾自地沉吟了起来。
「真过分,既然学姊都来了,可以跟我们打声招呼嘛。」
「我可是在一直在观望着时机呢。不说这个了,仁同学……」
日向学姊一脸严肃地转向我。
「怎么办才好呢。我现在心情很差。」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无能为力。」
「这和我至今感受到的不愉快大相迳庭。我一边想着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做,却又想着要该如何抢先一步。一边想着为什么自己要让你去见她,又想着为什么我要怀抱着这份心情看着刚刚的景象……原来如此,我知道了。我对你……」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我完全无法理解学姊到底知道了什么。
「仁同学,可以问你一件事吗?幡谷同学的事,你都解决了吗?我不需要再帮忙了吧?」
「呃、嗯,不用了。谢谢你。」
「不客气……这样的话,我就不需要顾虑幡谷同学了吧。我跟她现在应该是站在对等的地位吧?」
顾虑?对等?
「既然她对你做出那种事,那我只好超越她了。」
她望着我,眼神中可以看出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完全听不懂学姊在说什么。」
「那么……」
日向学姊将手中的黄伞转了一圈。她露出了一抹成熟艳丽、让人忍不住想吞口水的微笑。
一瞬间雷声大作。好近!我吓了一跳,瞪大双眼。
就在闪电亮起的那一刻,有东西填满了我的视野。
日向学姊紧闭着双眼,她的脸蛋就出现在我的眼前。
一阵柔软的触感贴上我的嘴唇。日向学姊的眼眸、睫毛和鼻梁,她的五官正对着我的脸。怎么搞的?这已经不是近不近的问题了,她紧贴着我。
就在我陷入一片混乱的同时,她的脸拉开了距离。
刚刚日向学姊手中的雨伞,现在滚落在她的脚边。
「这不是意外喔。」
日向学姊举止优雅地拾起了雨伞。
「也不是出于偶然。」
「那、那么,这是怎么一回事?」
「是怎么一回事呢?就算过了今天,你也不可以忘记这件事喔。请你一直记在心里。」
我茫然若失,感觉三魂七魄和身体的能量都消失了。日向学姊看着这样的我,似乎感觉很有趣。然后,她也离开了。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等、等一下。不对,这不是我希望的形式,这样进展得太快了。应该慢慢的,一步一步来才对。为什么每个人都想要抢先一步追过我呢?
我烦恼不已。
这样的发展,是不是代表我们的关系已经超越朋友,往前跨越了一步呢?
至今的战火虽然有一半都不是认真的,但这之后是不是真的要开战了?
话说回来,刚刚那声雷离这里真的很近,是不是落在这附近啊?
我望向雷声大作的方向。那里刚好是我们走过来的地方。有没有失火啊?没事吧?我一边感到不安,一边想要确认究竟那道雷打在哪里。
嗯?
我的心中生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我走向疑似落雷的地方。
果然如我所料,我浑身颤抖了起来。
雷劈中了资料馆旁边那棵大树。
或许是因为被雷劈中了,树的表皮变了颜色,不自然地剥落了下来,变得伤痕累累。
直到刚刚为止,幡谷同学都坐在那棵树下。
真是千钧一发。如果,我没有找到幡谷同学,直接回家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莫切诅咒需要活祭品,没死掉就算你命大。』
为什么在现在这个节骨眼,我会回想起藤森同学说过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