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2话 天弓院真爱的闭塞

  开学典礼当天。

  从学校回来的时候,忽然被带到车子上,然后遭强行载往非本人所愿的场所去。

  对天弓院真爱来说,这完全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情况。

  今天是她打工的日子。原本打算从学校直接到『甜蜜糖心』去,但负责接送的司机却宣布『将直接返回宅邸』。

  即使询问他这么做的理由,他也只是不断强调『全是志束小姐的指示』而完全不回答真爱的问题。

  虽然是跟平常一样顺畅,且毫无多余的震动与紧急刹车的舒适车程,但在车内的真爱却一直感到不安与不快。

  尽管一大今天没有排班,但妣很期待一大或许会因为刚放完暑假而来店里露个脸。

  「阿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一回到宅邸,连制服都没换的真爱马上冲进志束的办公室里。

  「冷静一下。先坐下来吧。从现在开始你今天不准外出。」

  志束连露出礼貌性的笑容都没有,只是透过镜片用冷漠的眼神看着真爱并这么回答。

  「阿姨也知道我今天必须去打工吧。忽然缺席的话会给店里添麻烦呢。」

  真爱压抑急躁的心情,尽可能用沉稳的语气这么说明着。

  「工作现场最重要的就是信赖,而信赖只能在每天的工作当中慢慢累积。一次的背信很可能就会让你失去一切的信赖——阿姨不是经常这么对我说吗?」

  「我已经请坛小姐紧急到咖啡厅帮你代班了。真爱,你先坐下来吧。」

  「请先回答我的问题!」

  「坐下来!」

  志束愤怒的声音让真爱的背杆震动了一下。

  在严厉的目光注视下,真爱只能在房间中央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和志束住在一起之后,这里就一直是她的私人房间兼办公室,不过此处原本只是一间长年没有使用的空房间。以整间宅邸来说这里只是个小房间,但还是有一百平方公尺的宽度,而且天花板也相当高。

  虽然经过多次改装与修复,但看起来还是有些老旧。在相当具有历史的家俱当中,目前放在桌面上的大型笔电与全新书架散发出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之所以会选这里做为自己的房间,完全是志束那份「自己只不过是真爱成年前的代理人,因此尽可能避免改变建筑物,只要稍做改装即可」的意志展现。

  「真爱。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离开办公桌的志束坐到真爱对面。

  「您、您是指什么事呢?」

  其实真爱当然也知道自己有什么事瞒着志束。

  「就是这个。」

  用长尾夹夹住的厚厚一叠纸被丢了出来。

  文件在发出沙沙的声音后掉落到桌上。

  纸张随着空气飘动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宣告不吉的凶鸟正拍动着翅膀。

  除此之外,志束的手边也还留有其他资料。

  「电脑画面上的字你没办法看,所以我帮你印下来了。」

  资料上还加注了这些是整理流传在网路上的情报,以及匿名发表在留言板上的相关意见后所做出的报告。

  「……这是……」

  一开始的照片真爱绝对不会认错。

  上面照出早少女挽着一大手臂的模样。

  于是她急忙翻开页面并阅读其中的内容。

  虽然因为出现许多独特的用语而看不太懂文意,但大概能理解是在批评身为声优的早少女和男性交往这件事。

  「阿姨,这是……!」

  得做出说明才行——心里虽然急着想这么做,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对、对了。一定是认错人了。人家不是常说,世界上会有三个长得很像的人吗?何况偷拍的照片也不是拍得很清楚……」

  结果只能挤出这种极为拙劣的谎言。

  「你应该记得吧。我当天也因为国内的出差而来到这个车站。」

  听志束这么一说,真爱才想起的确是这样。

  目击情报的日期是暑假快结束的时候,也就是志束要出发去东北的日子。

  刚好这天都内也有经贸团体举行的派对,结果便由真爱代替志束出席,所以她才没办法去车站送二美离开。

  「我不但看见他们两个人,也从远方听见他们的声音了。那毫无疑问是八木本一大。别再说些别脚的藉口了。」

  「……这、这个……」

  「我一开始还担心你是被这个不诚实的男人给骗了呢。所以便马上派人调查了他的身分。当然我没有动用天弓院的调查部,而是找了供个人使用的徵信公司。」

  志束神经质地用指尖敲着桌面。

  真爱的背部开始流出冷汗。

  不使用财团的调查部,而委托民间徵信社的意图已絰相当明了了。

  就算志束身为代理理事长,也没办法擅自运用组织的力量。当然也得接受理事会的监察。

  只要动用调查部,无论是查探一大的事实,还是调查出来的内容,都很难完全瞒过像三隅这样的反主流派。

  为了不让事情泄漏出去,志束才会刻意委托外界的职业人士。

  「那、那个……阿姨……」

  这时候该说什么才好呢?

  明明是自己主动拜托一大担任冒牌男友的,如果因此而降低了志束对一大的评价,自己就不知道该怎么帮他辩解了。

  这时真爱脑袋里只有这个想法。

  「按照情节的轻重,我也考虑要追究他的责任并且给予适当的报复。」

  「……!」

  感觉好像被冰冷的铁丝从头贯穿到背脊一样。

  真爱自己也受过有必要的话可以无情地击倒对手的教育。当然志束也跟她一样。

  如果一大被误会是对财团有害的存在——

  「不过呢,在调查当中倒是发现了不少奇怪的事情。」

  然而在真爱感到战栗时,志束已经用冰冷的语调继续把话说下去了。

  「什、什么奇怪的事情呢……?」

  「八木本先生在学校里的确是和她——皐月星见,也就是星川早少女小姐交往。我也听过这个名字。虽然没有直接见过面,但她是你经常提起的朋友对吧?我记得她是从事声优的工作。」

  志束到底知道多少了呢?

  这时真爱只能放弃挣扎,默默点头同意志束所说的话。

  「他们两个人是在今年黄金周左右开始交往的。至少校内的学生都是这么认为。而你大概也是在这个时期介绍他给我认识。」

  志束看着手上的资料——也就是徵信社的调查报告并淡淡地这么宣告:

  「虽然仍在调查当中,不过最奇怪的应该是他在学校里给人的印象吧。据说他能够尽力帮助别人而不求回报,而且相当诚实与细心——评价虽然相当不错,但不像和我见面时那样具有高雅与洗链的绅士礼仪。」

  说到这里,她便拿下眼镜用眼镜布擦拭着镜片。

  「继续调查他身边的人后,就又发现另一名女孩子的存在。她的名字叫冰鱼鹰奈,是在财团主办的女子空手道大赛里获得优胜的女孩子。她也在同一个时期向学校的友人介绍八木本一大是自己的男友。而这时候八木本先生给人的印象又不一样了。按照欺骗的对象来扮演不同的人格,可以说是诈欺师的基本技能。」

  「不、不是的,阿姨!一大先生他不是这样的人……」

  「以结婚诈欺来说的确相当不自然,而且也有许多矛盾的地方。在你决定到该处打工前,他就已经在那里工作很长的一段时间了,何况天弓院也就算了,他诈骗另外两个人根本一点好处都没有。尤其他和冰鱼小姐明明是儿时玩伴,但又扮演着跟平时的他完全不同的奇妙角色。」

  接着志束便把手里的报告书放到桌面上。

  「看起来也不像是同时和三个女生交往的劈腿男。这简直是支离破碎,完全没有合理目的的行为。所以我才会在质问八木本先生本人前先来问问看你有什么话要说。」

  不行了。

  已经无路可逃了。

  只有说出一切真相这条路可走了。

  「阿姨,真的很抱歉……」

  「真爱。你做了什么非得向我道歉的事情吗?」

  这句话不只是单纯的询问。

  只是用疑问的形式来追究真爱的责任。

  「其实……我和那位先生交往的事情是骗您的。」

  「果然如此。」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的告白……

  反而能够避开一大是欺骗真爱的结婚诈欺师这种最糟糕的结论。

  「那、那个!一大先生他没有错!是我硬要他这么做的。」

  「拜托他扮演那种角色的人也是你吧?」

  「是的……因为……我认为这样的性格比较能让阿姨接受……」

  「嗯,只是一般庶民的话,我的评价确实会变得比较严格。第二次相约见面时他不断离席并且有些奇怪的行动也是你指使的吗?像是为了去临时恶补餐桌礼仪之类的。」

  「不、不是的!那时候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真的吗?」

  「其实……我也是之后才知道,当天我和鹰奈同学的约会重叠在一起。一大先生他为了履行跟我们两个人的约定,而不借粉身碎骨地帮助我们。」

  三个人各有自己的苦衷,而一大则各自接下担任她们男友的要求。结果三件事情偶然重叠在一起——真爱把能说的全都做了说明。为了解救一大脱离险境,她也只能这么做了。

  「原来如此。看来他确实是个诚实又努力的男孩子。在学校里的风评也很不错。」

  志束一边苦笑,一边又看了一通报告书。

  「当时是因为刚获得您允许的打工实在太有意思,接触到与以前完全不同的宽广世界也让我太开心了……但是阿姨您却要我去相亲……」

  「我的确是要你去相亲了。但你应该也了解我的想法才对吧。」

  天弓院纪念财团一向是由当家的直系血亲来继承。

  唯一的继承人真爱因为尚未成年,而由志束代为管理,这种现状可以说是例外中的例外。

  所以一族当中也有人想要趁机将财团加以分割或是占为己有。

  为了守护、传承财团致力于医疗、教育、艺术、文化的责任,志束必须尽快让真爱正式就任理事长,然后建立坚若磐石的体制。

  「而且那也不是我单方面的命令。我记得给了你几个选择才对。」

  之所以提了好几个相亲的对象,就是为了让真爱可以从里面自由选择喜欢的男性。

  当然,因为是策略婚姻,所以人选当然都是大财团的亲属或是政治家。

  不过不只是注重『家世』而已,为了仔细判断本人的实力与人格,所以仅限实际开始工作的男性,因此年龄都比真爱大了不少。

  虽然已经先剔除掉超过三十岁的对象,但真爱看见的依然全是大自己十岁的男性。

  「……对于继承、保护财团这件事我没有异议。这不单只是想负起责任,我自认相当了解其意义与荣誉。但是,我不想在目前的情况下接任!我不想当个只是血统纯正的傀儡理事长,我想跟阿姨一样,成为能够实际支撑起财团的经营者!」

  「我也愿意尊重你这样的心情。但是实务方面还是会有包含我在内的人从旁协助你。需要的话也能从别的地方挖角。但是就只有你才能保护天弓院的传统。这一点你自己也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虽然知道……但我还是高中生而已。难道不能要求多给我一点时间来磨练自己吗?」

  不食人间烟火的当家只不过是装饰品。

  这样自己就真的只是为了守护传统,然后交棒给下个世代的存在而已。

  只不过是连结过去与未来的锁链里的一个铁环。

  这样天弓院真爱身为一个人的意义、个人的意志以及感情就一点都不重要了。

  「没有办法什么事部照你的理想去做呀。现在事态已经相当紧急了。何况身边还有像三隅这样的人在。」

  「那个时候不也靠一大先生的努力而顺利度过难关了吗!」

  「事情不是那么单纯。」

  志束叹了口气。

  「如果对方知道你不是真的在和他交往,而他的个性也不是像当时所表现出来的那样,这将会对你和我造成很大的伤害。」

  「也就是说……会变成我或者阿姨找人扮演假男朋友来欺骗亲人罗?」

  「或者是演变成我们两个人都被欺骗的窘境。」

  「怎么这样!一大先生他什么错都没有!请不要责怪他。所有的过错应该由我来一盾挑起才对。」

  真爱把双手撑在桌上并站了起来。

  「只有我们两个人时还没关系,但千万不要随便说出这种话来。」

  志束的眼睛闪烁冰冷的光芒。

  「冷静下来想想自己的立场。身为唯一的正式继承人的你,应该知道负起责任代表什么意义吧?」

  「……这……」

  真爱很容易就能想像出最糟糕的情形。

  一大将被贴上想骗取财产的恶棍这样的标签,而志束则会被认为是没有识人之明的无能领导人。

  这对解体派来说是求之不得的藉口。真爱和志束两个人都没有统领组织的能力与威严,只要用为了避免资产被诈欺师所骗的理由,财团就会遭受分割了。

  对想占有财团的势力来说,这也是让志束失势,然后把被孤立的真爱当成傀儡来掌握实权的良机。

  这些人反而会希望一大是个大坏蛋。

  「幸好只是阻挡了三隅个人的无理要求,还没进入在亲族会议上正式介绍他给大家认识的阶段。」

  志束的声音已经参杂着疲劳的感觉。

  「现在只是在一小部分网路上造成骚动,而且因为领域不同,所以三隅他们似乎还没看过这些情报。另外亲属当中也只有少数人知道八木本的名字和长相。」

  「那么……」

  真爱感觉黑暗中又有一道曙光降临了。

  这样的话,今天的行动限制应该只是紧急事态。

  那是为了从真爱这里问出详情,只要发现事情没有多严重,就有可能让一切恢复原状。

  只要能回去打工,就又能见到一大。

  也能守住「告诉他真正的心意后重新出发」这个和早少女以及鹰奈的约定了。

  但要是放着这个消息不管,一大和早少女正在交往就会变成既成事实。所以这件事一定得想办法解决才行。

  她们三个人——不,应该是包含一大的四个人——必须重新开始才行。

  但是——

  「真爱,你还不了解网路的恐怖之处。」

  复苏的光线又被冰冷的壁吾遮住了。

  「情报会不断扩散,臆测也会愈来愈夸张。要是最糟糕的谣言刚好被反对派看见,事情就很难处理了。」

  志束拿下眼镜,把手指放在眼睑上。

  由于没有心思观察,所以到刚才为止都没有注意到。其实志束的脸色相当差,脸上的妆看起来也不像平常那么服贴。

  过分的忙碌与劳累已经影响了她的外表。

  「那、那么!就更不能让一大先生的情报继续暴露在那么可怕的地方了吧?我们必须想办法让这些消息不再被人看到比较好吧?」

  对网路不甚了解让真爱感到相当懊恼。

  这时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因为她完全没有能帮忙想出办法的相关知识。

  不过她很清楚绝对不能让事情这么发展下去。

  「能够做的我当然全都做了。我甩了各种手段去影响刊载照片的免费空间与八卦网站的网路业者,但要是随便把这些东西删除的话,那些喜欢闹事的家伙反而会更加固执地上传照片,而且也会变成某种阴谋论。另外日本的规范也无法限制国外的伺服器……只要情报传到网路上,几乎就没办法完全删除了。老实说,放着不管直到风头过去才是最好的方法……」

  志束以苦涩的表情摇了摇头。

  虽然不清楚免费空间和网路业者指的是什么,但真爱还是能听出事情目前处理得不是很顺利。

  同时也知道志束已经被逼急了,所以根本没办法选择让自己也能听懂的说法。

  「现在你还是先不要跟他接触。」

  志束随口说出自己最害怕听见的话。

  「在八木本先生最受到注意的现在,如果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又被人看见,而且照片也被传到网路上的话,事情就真的没办法收拾了。」

  「怎么这样……」

  「这应该不会造成你的困扰吧?原本就只是要骗过我的伪装,既然被发现也就不用继续扮下去了。」

  表面上的确是这样没错。

  没必要表演给志束看的话,就不需要一大扮演自己的男朋友。

  也就是说,完全不用跟他连络也没关系。

  「但、但是……这样的话,我还是得当面谢谢他帮了这么多忙……」

  「现在他自己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吧?而且在这次的绯闻平息下来之前,我们也只能静观其变了。要道谢或是道歉的话,我会找人帮忙传达给他知道的。」

  「不、不行!还是由我亲自来说才行……因为是我给他添的麻烦,所以必须展现自己的诚意……」

  「真爱。」

  志束的声音变得更加冰冷。

  而且硬度也跟着增加。

  真爱感觉好像有冰冷的铁块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一样。

  「你要知道,这次是因为你瞒着我做这种事,想用这种欺骗的手段来逃避才会引发这种问题。这阵子你除了学校之外哪里都不准去。我也会调整财团的事务,让你尽量不出现在别人面前,你就好好反省一下吧。」

  「……是……」

  「我也太天真了。因为尊重你的心情,相信你所说的话而怠匆了八木本先生的身家调查。如果早点采取行动的话,应该就能看破你的谎言了……」

  志束拿下眼镜,揉着紧紧皱起来的眉问。

  虽然已经迟了,但她决定现在开始强化管理并限制真爱的自由。

  这也是志束采取的『各种手段』之一。

  「如果你这么讨厌相亲,那这件事就暂时别提了吧。其实本来就因为八木本先生的事情而放到一边了,再加上我和你现在内心都不平静。这时候做出长期且重要的判断是相当危险的事。」

  不是的。

  一开始的确只是因为不想相亲。

  但现在自己已经有一个想跟他共度一生的对象了。

  「还是说,你有非得见八木本先生的理由?」

  「那是因为——」

  最初只是拜托他担任假男友,但现在真的喜欢上他了。

  想说出来的话全都卡在喉咙里。

  要是说出口的话,只会让一大的立场更加艰困。

  如果能提早一点,并且以更稳当的形式来让志束知道真相,那她说不定就会有不同的态度。

  甚至有可能即使知道与实际情形不符,也还是能对一大的努力做出正面的评价,然后把真爱的欺骗当成小孩子的恶作剧,或者是无伤大雅的任性行为而一笑置之。

  但这时候要是说出真正的心意,以志束的立场,她很可能会考虑破坏一大与真爱的感情。

  因为对她来说,保护财团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当然这么做也有可能正式把一大卷进天弓院家复杂的斗争当中。

  这时真爱的脑袋里又浮现暑假初次见面的二美说过的话。

  自己只是在强迫一大。

  在还没有确认他的心情之前,怎么可以把他绑在自己的世界里呢?

  「……没有……没什么……」

  吞下去的话变成沉重又冰冷的块状物沉淀在胸口。

  「……我不吃晚餐了。那么,我先去洗澡。」

  真爱想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坛小姐出门去了,那另外找人……」

  「不用了。今天……我今天想自己一个人。」

  离开房间后,真爱便朝家人用的浴室前进。这座宅邸里还有给佣人们使用的大浴场。

  依序脱下制服、内衣裤并叠好后,真爱接着又把头发挽起来,虽然没有人在看,她还是一边用毛巾遮住身体一边打开毛玻璃制成的门。

  随着热意一起溢出的蒸气轻抚着真爱疲倦的脸颊。

  将瘦削的身躯浸到大理石浴槽里后,热水随即往外溢出。

  这一点点体积就是去除所有背景与复杂关系之后,天弓院真爱这个人类真正的重量。

  浴室的天花板依然那么高、那么开阔。平常的话,真爱不会一个人来洗澡。她已经习惯入浴时也有人在旁边帮忙了。

  但现在这却让她感到屈辱。

  虽然是财团的继承人,但这个瞬间自己没有任何的权限。

  就算握有再强力的宝剑,本身没有挥动它的臂力,也只会变成重担。

  将纤细的手臂拾到水面上,立刻有眼泪般的水滴从指尖滑落,接着在水面画出重叠在一起的复杂波纹。

  「……我……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来呢……?」

  潮湿的嘴唇这么自言自语着。

  想把那篇消息从网路上删除掉——完全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因为一时冲动便脱口而出了。

  但是就连真爱自己也不清楚这么说的动机。

  是源自不想让一大痛苦的心情吗?

  还是因为不愿意让财团相关人员看见的危机感呢?

  又或者是——不希望一大和早少女交往变成既成事实并且扩散出去呢?

  各种感情纠结在一起,形成互相支撑、倚靠的情况。它绝对不是由单一纯粹的成份所构成。

  即使知道这一点,真爱还是忍不住扪心自问。

  「早少女同学……会怎么做呢?」

  原本说好三个人一起和一大见面并说明所有事情,然后再重新来过,但真爱的现状已经不允许她这么做了。

  就算是这样,早少女自己应该也不愿意发生这种绯闻才对。

  她想必知道这样下去会给一大添麻烦吧。

  道样的话,身为演艺人员的早少女就应该尽早发布官方的公告吧。

  「而且鹰奈同学应该也……」

  鹰奈也不乐见一大和早少女的感情遭到公开吧。她应该不会让这种状况继续发展下去。

  无法有任何行动的焦躁感以及擅自对他人产生的期待——由利己主义产生的自我厌恶像藤蔓般往外延伸,最后缠上变得更加复杂的感情构造物并将其包覆起来。

  热水的温度也没办法融解这心灵的硬块.就算再怎么昂贵的肥皂,都没办法洗掉黏在内心的污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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