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五章 觉醒

  「这里就是艾莉丝住的地方啊。」

  我站在她一人包下的高级公寓前。

  周围都有黑衣保镖站岗,里头也有几位服侍艾莉丝的女仆。

  我来这里是为了直接找艾莉丝谈判。

  站在自动上锁的大门前,按下通话钤后,有位女仆马上应对并替我开门。

  经过材质高级的访客柜台,搭上电梯、按下指定楼层的按钮,接着走出电梯。

  「…………」

  一离开电梯,映入眼帘的是稍稍开阔的空间,以及一扇加工装饰过的门。

  按下门钤,一位女仆从里头出来,带我进到宽敞的客厅。

  里头的装潢跟家具看起来都相当高贵,却不会让人感到不自在,让人联想到这房子的主人艾莉丝。

  「你怎么突然问我家在哪,还说要过来呀?虽然我大概知道你是为何而来。」

  艾莉丝现身于客厅,声音听起来还满高兴的。

  她身上穿的并不是制服,而是一件以白色为主、优雅高贵的连身洋装。

  「我来这一趟当然是要拜托你有关爱衣跟小夜的事。我协助你做了那么多调查工作,这次你就当作帮我一个忙,别把她们遗返!求求你!」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很困扰呢,毕竟我也只是按着职务的本分行事罢了。」

  「拜托你通融一下!要是有什么我能办到的,我都奉陪!」

  我下跪磕头。

  我已做好心理准备,只要不用跟她们分开,要我舔艾莉丝的鞋子,甚至是切断一条手臂我都愿意。

  不晓得我的这份热诚是否已传达给她,艾莉丝开出了条件:

  「那么我只有一个愿望。要是你能替我实现,我就取消这次的强制遣返。」

  「真的吗?只要是能力所及,我什么都愿意做!」

  「应该说这只有你才办得到唷。」

  艾莉丝笑了。

  看起来就像捕食者于暗处捕捉猎物的笑容。

  「我希望你把爱衣带到某个地方,当然不能被其他人知道喔。」

  「……为什么要我把爱衣带走还不能让人知道?」

  「不要问那么多,乖乖照我的话做就是了。不然我就要把她们强制遣返罗。」

  「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无法帮忙。而且我还得跟茜小姐和贤悟先生商量这件事。」

  房里陷入一股沉重冰冷的沉默。

  脑细胞一个接着一个发疼。

  我有不好的预感。

  「……我好想要喔。」

  「想要什么?」

  「我好想要爱衣妹妹的命喔。」

  她直视着我,冷酷地说出这句话。

  「你、你在说什么?想要爱衣的命是……」

  才刚答应要放过她们,现在又说要她的命是什么意思?

  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只不过是爱衣妹妹的一条小命而已,又没关系。这样的话我就会放小夜一马罗。她看起来就像是会为了情人牺牲自己奉献一切的人,男生就喜欢那种女孩子对吧?那种凡事都听自己的话去行动的乖巧女孩。如此一来我既能达成目的,优树也能幸福过日,这可真是皆大欢喜呢。」

  「你在说什么蠢话!?那是不可能的!」

  「……是喔。这么看来我只能照最初所计画的,请优树跟爱衣妹妹你们两个一起去死罗。」

  「艾莉丝!」

  一听到这句话,我脑子一片空白,身体自己冲向艾莉丝。

  然而,我却被突然出现的梓小姐挡了下来。

  我的侧脸被她揍了一拳,狼狈地倒在地上。

  我擦擦嘴角大喊:

  「为什么!艾莉丝!为什么你说要取爱衣性命!」

  「这个嘛,把原因告诉优树的话或许也没关系。」

  「艾、艾莉丝!?」

  她跪下来靠近瘫在地上的我,亲吻我的脸颊。

  砰!响起一声我相当熟悉的破裂声响。

  「你那耳朵……」

  我发现一件比起她亲我脸颊还更震惊的事。

  艾莉丝的耳朵从一般的人形耳,化成长满白色毛发的兔耳。

  「你这家伙,原来是兔子妖怪……」

  我目击此一事实,吓得说不出话来。

  但是她却摇摇头。

  「不,正确来说我并不是兔子妖怪。我父亲为因幡(注5)一族之族人,母亲为人类,我是混血儿。所以我的妖力也只有普通妖怪的一半,就是个半成品而已。」(注5 通称「因幡之白兔」,出自日本《古事记》中的神话故事。

  她语中带有深刻的自嘲以及长年来高筑的自暴自弃之情,令人感到痛心。

  「而且,我这副身体好像只能让我活到二十岁。身为一个混血儿,当然没有人可以提供器官,让我治心脏的病。不过梓她告诉我,只有一个方法能够得救。就是取得在猫又一族中被称为神的存在——也就是仙狸的那股强大力量罗。只要将她的妖力移植到我身上,我就能活下来。」

  「所以你才看上爱衣吗?」

  「没错,因为我非常想要她那股特别的力量,而且我们已经监视她很久了。」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监视她的?」

  「从爱衣跟小夜变成好朋友开始吧。最近因为要办转学手续,而懈怠了一阵子。」

  竟然从三年前就开始了!

  如果最近的事她还不清楚,那艾莉丝可能还不知道我这特异体质。但我最好先假设她对其他事都略知一二比较保险。

  「打从我开始监视,就知道爱衣妹妹和小夜妹妹是互相仇视的两族之子。我也料到

  这点早晚会引起问题。我就是为了在发生问题时可以插手介入,制造出爱衣妹妹突然消失也不奇怪的情况,才加入妖怪调查委员会的。」

  艾莉丝像在唱歌般继续说道:

  「原本在调查过程中,我就打算把她们分数扣个精光。却因为你的搅局,不然我差点就成功了。而且在最后机会的纪念校庆上,你还把她们带开,说实在让我有点慌。不过结果也让她们在大庭广众下现出原形,这样就够了。」

  「那不是一场意外吗!?」

  「那盏灯是在下依照大小姐指示使其坠落的。」

  我的怒气透过血管流窜全身。

  但是,就算我一拳挥过去,也会被梓小姐阻挡下来吧。

  「等我把爱衣妹妹的力量抢到手后,优树你也得一起送命喔。剧情是这样的:爱衣没通过测验,无法忍受不能跟优树见面的残酷处罚,两人一起私奔。于是两人在遥远的某处殉情,遗体随后被发现这样。」

  「你是认真的在说这些吗?」

  「我是认真的啊。自从知道爱衣妹妹有神力后,我就一直在拟定计画。我也必须向优树你道谢,谢谢你对爱衣妹妹还有小夜妹妹劈腿。托你的福,这样一来我也不用死了。」

  就因为我脚踏两条船,爱衣就得被杀。

  面对如此令人意外之事,我仍然没有力气嘶吼或大闹一番,心里只有后悔的念头。

  「就算你恨我怨我也没关系,我不会停下来的。我也无法停下来了。」

  艾莉丝直视我。

  嘴唇微微一动。

  「但是,如果优树你成为我的……」

  她的声音太小,无法传入我的耳里。

  「——没什么,忘了这回事吧。至少我会让她死得痛快一点。」

  艾莉丝低着头不再说什么,默默走出房间。

  「优树大人,创校纪念校庆时感谢您带我们逛校园,也谢谢您愿意出借电脑。请原谅在下如此无礼。」

  梓小姐鞠了个躬,也跟着离开。

  其他女仆现身,将我铐上手铐,移往其他房间。

  我无力抵抗,像个玩偶般任凭她们在地上拖行。

  ◇

  我来到的是间约三坪大、地上铺着木头地板,连一件家具都没有的房间。

  我倒在地板上,从没有窗帘的窗户抬头看着月亮。

  现况真是糟糕透顶。

  为数不少的人目击到了爱衣跟小夜的真身。

  让聚光灯掉落,造成这起事件的真凶是艾莉丝她们。

  但是目前只有证词,没有物证。

  而且就算找到物证,也无法确保那两人就不必被强制遣返。

  还有,如果爱衣的力量不转移到艾莉丝身上,事情就会变成艾莉丝难逃一死。

  「我可是上了她的当还被囚禁在这里。就算艾莉丝死了,也是她自做自受吧。」

  不过,我脑内却马上涌现她开心谈论喜爱的动画的表情,以及在动漫专卖店大玩Cosplay的模样。

  「混蛋,现在不是想那些事的时候吧?艾莉丝可是在觊觎爱衣的性命啊,我得在她们行动前做些什么才行。」

  为此我必须离开这里,然后与爱衣会合,警告她有生命危险。

  但就算我能和爱衣碰头,她也马上就要被强制遣返,没有任何意义。

  我必须保护爱衣,想办法推翻委员会的决议。

  当我深思之时,为了遮蔽莫名眩目的月光,而用手挡住脸部。

  「从翔手上把爱衣救回来那晚,天空也像今天这样呢。」

  眼里清楚浮现当晚的天空。

  「那时候我也被小夜关在地下室啊……」

  睽违多日重新在地表上呼吸新鲜空气,那美味令人头脑发晕。

  「就算食物跟娱乐消遗充足,也有可以上网的电脑,果然还是无法在地下生活……电脑?」

  脑内亮起一道微弱的光芒。

  『不管是这次的测验还是私底下的日记之类的,大小姐全靠这只手机来操作,才会占去这么多容量。』

  『没错,因为我非常想要她那股特别的力量。而且我们已经监视她很久了。』

  我脑内闪过艾莉丝她们讲的话。

  接着立刻从地板上弹起来。

  「说不定真的有显示艾莉丝她们是真凶的证据!」

  艾莉丝几乎把本次行动的资料全输入到手机里,这可能性相当高!

  「只要有证据,说不定那两人就能免于被强制遣返的命运。好,首先要去救爱衣,然后找出证据——但不管从哪一项着手,都得先离开这里才行啊。该跟她们吵说要上厕所吗?要是她们拿了夜壶过来怎么办?」

  不过,和梓小姐一起玩看病游戏的话,说不定也不赖。当我在想如此愚蠢的事情时——

  「!?」

  突然发现阳台上有人影。

  回头一看,站在阳台上的是我熟识的人。

  「小夜!」

  我赶紧捂住嘴巴,看向房门——感觉不出有人会在听到我大叫后前来察看。

  我冲向阳台,打开窗户锁。

  夜晚的冷空气滑过我的肌肤。

  「晚安,优大哥。」

  她穿着有如在白昼下闪闪发亮的第一场雪般洁净的纯白和服,并露出兽耳。

  我对眼前这副景象有股既视感。

  「晚安个头啊!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在这里?」

  「我是闻着优大哥的味道追来的。只要恢复成原样,我的嗅觉就会跟狗一样灵敏。」

  小夜虽笑着回答,但那笑容看来却有点可怕。

  「这、这样啊。话说你来得正好,能不能帮我把手铐解开?然后再一起去救爱——小夜你为什么还带刀出来啊?」

  「这不是刀喔,而是短刀。」

  我仔细一看,外部造型的确和她上次拿的那把白木柄的刀很像,长度却短了些。

  「哈哈哈,这样啊。我又学了一课。那,你拿着那把短刀打算干什么呢?」

  「优大哥,您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

  听到那语调柔和、沉稳却毫无生气的话语后,我不禁吞了口唾液。

  「要是无法再跟您见面,我就会先杀了优大哥再自杀。」

  果然是这个—

  也就是说,小夜是为了殉情才来找我的!

  难怪她看到我被关在公寓里,手脚都被束缚住也没有任何疑问。

  说不定反而正合她的意!

  「不过,我并不想杀了优大哥。所以,请您和我一起逃跑。」

  「那个,也就是说……」

  「是的,请和我私奔。」

  「私奔!?」

  「是的。」

  小夜以她那水汪汪的眼睛靠过来说:

  「请跟我一起逃走!然后远走高飞到没人认识的地方一起生活,我会负责赚钱养家的!」

  「不、你先等一下。」

  我为了跟她取开距离而向后退了几步,但我脚上铐着脚缭,马上跌坐在地。

  小夜跪下来,更加靠近我。

  「就算住在三坪大不附浴室的公寓里,只要能够在优大哥身旁,我就很幸福了!所以请您跟我一起私奔!」

  「小夜,你冷静点!」

  「要是您不愿意的话……」

  她如鬼魅般轻飘飘地站起身,安静地拔出短刀。

  「那我就要吃了您。」

  小夜以明月为背景微笑。

  「优大哥的肉体、皮肤、眼珠、内脏、头发、指甲、污垢、秽物、骨头我都会吃得一乾二净,一滴血都不剩。这样一来,我们才是真正的合为一体。」

  「小、小夜,你是开玩笑的对吧?」

  她的眼神看来却无比认真。

  「人家说料理就是爱情对吧?我有自信能够比世界上任何人还更加美味地享用优大哥。」

  「那是指做料理的时候,不是吃料理的时候!」

  小夜毫不犹豫地走近我。

  「只要将优大哥整个人吃了,我们两人的灵魂会随着肉体结合,真正融为一体,永不分离。真是太棒了呢。对了,请您放心,我吃完之后会马上追随您的。」

  小夜又靠得更近。

  「优大哥,我爱您。我爱您。我爱您。我爱到想把您吃下肚地深爱着优大哥。」

  小夜嘴角浮现一抹浅浅的微笑,手里那把短刀指向我。

  「请做出选择吧。是要跟我一起私奔,还是被我吃了呢?」

  小夜以明月为背景,用她那如玻璃珠般了无生气的眼瞳从上往下看着我。

  从曾被关在地牢里的亲身经验来看,我知道那些都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一旦我不选择私奔,她真的会把我吃了!

  我简直就像青蛙遇到蛇一样,身体疯狂颤抖。为了活下来,我拚命说服小夜:

  「私奔的话,不就是把问题丢出去,将麻烦事全推给别人而已吗?做那种不负责任的事好吗!」

  「要是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私奔逃走,而是光明正大接受大家的祝福结婚。不过这愿望已无法实现,所以我别无他法。」

  「既然如此!要是有办法阻止我们不能再见面这件事发生的话如何?」

  小夜听我这么一说,眼里亮起一道理性的光辉。

  我以打死不愿殉情的信念继续说服小夜。

  「刚刚艾莉丝说过了,让聚光灯掉下去的真凶就是她们!要是有证据存在的话你会怎么做?而且她们还想要爱衣的命啊!」

  「证据?是真的吗?为什么艾莉丝学姊与梓小姐要对爱衣……啊,话说回来,优大哥为什么手上铐着手铐呢?」

  看来小夜的思绪终于恢复正常了。

  「详细情形等离开这里再说,总之你先把我的手铐解开好吗?」

  我没沉浸在得救的喜悦中太久,苦笑着把手腕拾到与眼睛齐高。

  ◇

  「真是的,都是优大哥您惨叫的关系啦。」

  「从十五楼高跳下来一定会叫的好不好!你倒是夸奖一下我没尿裤子吧!」

  斩断手铐后,小夜马上抱着我逃出公寓。

  不过我实在叫太大声了点,也因此惊动了女仆。

  「我联络了爱衣家里,她好像被艾莉丝学姊约到高中部校舍去了,打手机她也不接。」

  「爱衣被艾莉丝找出去了!?还有证据的事要处理,我们动作得快一点了,小夜!」

  小夜一边提防不被女仆包围,一边跑进当地人才知道的小径,绕远路迂回至目的地。

  「有关证据一事,要是优大哥您说的都是真的,那的确可以当成反驳的材料。」

  「要是能拿到那项证据,我们就不必分开了?」

  我边喘气边间小夜。

  「是的!有那些证据就够了,而且还可以反将一军,把艾莉丝学姊她们送进矫正设施里。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得先找到爱衣才行。」

  「那么我们赶快把爱衣找出来,将证据都拿到手吧!然后回归以往的生活!」

  爬上小断崖,绕过蜿蜒的小路役便来到上学时分道扬镳的叉路。

  「就快到目的地了呢。」

  没错,目的地就是私立城南高级中学。

  学校不仅有我们要的物证,爱衣应该也是被叫到这里来才对。

  我们以最快速度,于再熟悉不过的道路上持续奔驰。

  ◇

  我和小夜放轻脚步观察周遭,通过校门。

  我们一路经过校园中庭等地方,但都未见爱衣的踪影。

  根据小夜的资讯,对方与爱衣约在教室里,所以校舍的门才会开着。不过正如我们所料,门口有敌人监视,如此一来便不好从正门进入。

  「不过仔细想想,除了正门有其他方法可以进校舍吗?」

  「把窗户切了大概是最快的方式。」

  小夜从怀中取出短刀。

  「但是把窗户给切了,防盗装置不就响……喔,不是打破玻璃,而是切开玻璃对吧。」

  「失礼了。」

  拔刀与收刀两个动作在一眨眼完成。

  玻璃窗被切下一小部分,我们从那把手伸进去开锁。

  「好,看来警报器没响。这招可行!」

  「爱衣可能还没进到教室里,而且证据也就在附近对吧。」

  「没错,可能就在我的——」

  我突然被捂住嘴巴。

  「在那边!」

  小夜朝暗处丢出一块玻璃碎片。

  玻璃消失于黑暗中,却听不见远处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

  反而听到了令人相当耳熟的人声。

  「不愧是犬神一族。老实说我们对隐藏自己的气息还挺有自信的呢。」

  跟踪我们的人于月光下现出真面目。

  「艾莉丝!梓小姐!」

  她们两人穿的衣服与先前一样,但爱衣并不在旁边。

  这两人应该是在等候爱衣时发现我们的吧。

  (看来爱衣还没被她们抓到,太好了。)

  梓小姐皱起眉头,瞪着我和小夜。

  「为什么优树大人和小夜大人会在这里?擅自逃跑或救人,只会让罪行加重不是吗?趁现在还不迟,请两位立刻投降吧。现在的话,大小姐还能向你们保证不跟妖怪调查委员会报告此事。」

  「正如梓所说的,这次我就大发慈悲饶了你们,还请你们乖乖听话。」

  因为有小夜在,艾莉丝再度启动装模作样的大小姐模式。

  小夜一语戳破这假面具。

  「你不用再继续演那可笑的戏码了。事情的大致经过,我在路上都已经听优大哥说了。」

  她们两人眼神一变。

  「是吗?那我也不必继续演下去罗。你们想必也知道我把爱衣妹妹约出来这件事对吧?正好她还没到学校,我就先把你们解决掉。」

  一得知演技穿帮,艾莉丝立刻停止伪装,露出本性。

  「优大哥,您就照预定计画将目标物拿到手,然后再去找爱衣吧。她们就由我来挡着,您先走。」

  「嗯,拜托你了!」

  如果是以前的我,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多少会有些抗拒,但是现在不一样。

  之前去救爱衣时,小夜独自一人将翔的部下打到溃不成军的景象,至今依然深深烙印在我脑海里。她再怎么说也是个妖怪,我实在不认为她会输给两位女生。

  况且要是我留在现场,说不定又会被抓住当成人质,反而碍手碍脚。

  「嘿咻。」

  我打开窗户,越过窗台。

  「休想得逞!」

  梓小姐宛如在地面游移的蛇,动作敏锐且迅速地向我攻来。

  「才不让你阻挠优大哥!」

  「犬神流剑术·神弓!」

  小夜收起短刀,缩着身子蓄积力量。随后她就像猎弓射出去的箭一般笔直往前跳,潜入梓小姐怀中。

  小夜使出单手突刺,刀尖刺进梓小姐的心窝。

  梓小姐无暇哀号,被撞飞后在水泥地上打滚。

  「小夜!你干么那么认真啊!不可以杀人啦!」

  我从窗户探出头来责备小夜。

  「请您放心,我可是有控制力道的。」

  小夜笑着回应我的责骂。

  「艾莉丝学姊,要是你再继续碍事,我可就不客气罗?」

  然而艾莉丝看来不为所动,还一脸不屑地下达指令。

  「梓,对方虽然只是个小孩子,不过她可是犬神一族的下届当家主喔。差不多该拿出点真本事了吧?」

  「是的,大小姐。」

  倒在地上呈大字型的梓小姐站起身来,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刚刚心窝那一刺的威力,就算是外行人看了也知道不可能毫发无伤。

  但梓小姐却只拍拍女仆装上的灰尘,一点都看不出来有感到疼痛。

  「我要出招了。」

  梓小姐迈开步伐,沉着冷静地慢慢拉近与小夜的距离。

  而小夜却不坐以待毙。

  「犬神流剑术奥义·断铁剑!」

  小夜对梓小姐使出曾用来斩断铁门的那招!

  不料结果却与当时大不相同。

  「大龟流甲钟术·空枪击!」

  「呀!」

  梓小姐两手交叉格挡并弹开短刀,以指尖割伤小夜的肩膀!

  她用来切开衣服与肉的手刀,绽放着一股微弱的绿色光芒。

  小夜稍微后退拉开距离,按着肩膀。

  血虽染在和服上,伤口却不如想像中深。

  不过……小夜出招竟然会被挡下来,还被对方反将了一军!

  「别白费工夫了,寻常攻击是伤不了现在的梓一根汗毛的。」

  艾莉丝手臂交叉悠哉地说:

  「你知道吗?大龟一族的甲壳虽退化了,却也因此发展出以妖力制作坚固障壁的能力唷。她手中那道淡绿色的光就是证据。能防御各种物理攻击,以无比的硬度贯穿敌人。大概只有反物资步枪(注6)才伤得了现在的梓吧。」(注6 专为破坏军用器材及物资的大口径热兵器,破坏力高于狙击步枪。)

  「虽然妖力只能发挥在集中精神的部位。」

  明明还在打斗,梓小姐却从容不迫地替艾莉丝补充解释。

  「……原来如此,所以我的攻击才会被弹开来。我已经知道个中奥秘了。」

  「就算知道了也无能为力,您那半吊子的招数对在下并不管用。抵抗是没有意义的,请投降吧。」

  就现况来看,我们的确只能陷入绝望的愁云惨雾。

  但小夜却嫣然一笑。

  「这样就要我投降?请您别开玩笑了,真是笑破我的肚皮呢。」

  她重新握紧短刀,再次摆出架势准备一战。

  「小夜!」

  她以微笑回应我的叫唤。

  随后小夜压低身体,再次冲向梓小姐,缩短距离。

  她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梓小姐右手的攻势。

  小夜以短刀挡住梓小姐紧接着挥下的左手,并用左手掌贴向她的心窝。

  当然,梓小姐身上有发出绿光的妖力保护,小夜无法直接碰触到她的身体。

  但小夜却一点也不慌张,脸上未显一丝狼狈。

  她快速地吸了口气:

  「犬神流柔术秘奥义·钟贯通!」

  小夜的双脚垂直陷入地面。

  同一时间,梓小姐像被卡车撞到般整个人飞出去!

  「梓!」

  这下艾莉丝也着急起来、扯开嗓子大喊。

  梓小姐好不容易以双脚着地,手护着腹部单膝跪地。

  「咳!咳!这、这是怎么回事!?在下应该没解开甲钟妖装才对啊!」

  「不管是坚硬的钟甲或柔软的布料,在这招面前都无用武之地。只要把那些东西想成手的延伸,就能对任何部位以及内脏实施打击。也就是俗称『隔山打牛』以及『发劲』的技巧。」

  小夜从容地摆好架势。

  「不过,梓小姐也真有一手,居然在刹那察觉到危险而自己跳飞出去……但下一击我一定会命中的。」

  「那是在下要说的话。真不愧是犬神一族下届当家主。」

  梓小姐擦擦嘴角站起来。

  「优大哥,这里就交给我!您赶快去找证据!」

  「啊,嗯!了解!小夜你自己也要小心喔!」

  我留下小夜,独自一人跑上阶梯。

  小夜目送我离开,重新架起短刀。

  「兔月艾莉丝学姊、稻苗代梓小姐,觉悟吧。」

  ◇

  我于楼梯间奔跑,冲进自己的班级教室内。

  记得那东西应该搁在置物柜里才对。

  「暗暗的实在看不太……有了!」

  正如我所想的,目标就在置物柜里。

  那就是行动电脑。

  创校纪念校庆时,梓小姐曾说艾莉丝的手机容量满了,想转移档案,于是我便借了这台行动电脑给她使用。

  资料虽然被丢进资源回收桶删除了,但我能轻松地把它救回来。

  我将电脑夹在腋下,移动至走廊。

  「看来那台电脑就是你要找的东西呢。」

  现出兔耳的兔月艾莉丝已先站在走廊上了。

  「艾莉丝!?小夜她怎么了!」

  「梓正替我挡着。别看不起我家的女仆了,她可没无能到无法应付一个小女孩让我先离开。」

  就连那么厉害的小夜也没办法同时困住两人吗……

  不过对手是个女的,我只要使出全力冲刺应该能甩掉她吧。

  「那台电脑里有什么东西呢?」

  我不回答问题,转过身去拔腿就跑!

  「!?」

  头上立刻刮过一阵风。

  艾莉丝已先站在我面前了。

  「别那么害怕嘛,我只是从你头上跳过来而已。我好歹也是因幡一族的半妖,你真以为能逃过我的手掌心吗?」

  也就是说她像兔子般跃过我头上,绕到我前面吗!?

  糟糕,我太小看半妖了。恐怕她的力量也在我之上。

  要是她采取强硬手段,我绝对没有胜算。

  「所以那里面有什么呢?」

  艾莉丝再次发问。

  我边等待可趁机逃跑的空隙,边回答她的问题来争取时间。

  「纪念校庆时梓小姐跟我说你的手机容量满了,想借一台电脑来转移资料。那些档案就在这里面。」

  「什么——不可能!里头可是保存了包含这次计画书在内的重要资料耶!梓竟然会做这种事……」

  然而,我跟小夜各自展开逃亡。

  以及我在这学校里拿着电脑这些事。

  对艾莉丝来说,这一切都显示着我所说的是事实。

  「等这件事解决后,我得好好审问梓,并视情况惩罚她才行。算了,就算是梓也有大意之时,况且属下犯错,主人也得连带负起责任吧。」

  艾莉丝从混乱的思绪中恢复过来,用红通通的眼睛看着我。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交易?」

  「我虽然不能放过爱衣妹妹和知道整件事情秘密的小夜妹妹,但我可以帮你,保护你到就算她们两个消失不见了,你也不会因为一族的规矩而被杀头。我把你雇来当我的玩伴兼管家如何?还可以附加一整天对梓上下其手的权利给你喔。」

  「一整天对梓小姐上下其手?这条件还满吸引人的。」

  「那么——!」

  艾莉丝神情喜悦,但我却摇摇头。

  「我的答案是N0。」

  「……为什么?」

  「我跟爱衣还有小夜约好了,总有一天要从她们两人之中选出一个来,我不会做『两个都爱』那种半吊子的事情。所以在还没给出答案之前,我不会出卖她们,绝对不会。」

  艾莉丝听到我简短的回答,低下头去。

  再次拾起头后,她的眼睛已染成血红。

  「那我就如你所愿杀了你。反正这种生活终归只是梦一场,杀了你之后,我再回到那个没有人在的地方。」

  艾莉丝顶着冷酷的表情一步步靠近。

  但是我却——

  「抱歉,我还不打算死。我都还没玩过放学后的女老师角色扮演游戏呢!」

  我为了振作自己的精神大声一吼,然后从窗户跳了出去。

  「比起十五楼这一点都不算什么啦!」

  内脏感觉整个浮了起来。

  「唔喔喔喔喔喔喔——!」

  整个坠落过程只有一瞬间。

  我从三楼跳下来,很幸运地落在柔软的花圃上。

  多亏土壤形成缓冲垫,让我的脚不致于扭伤。

  「你以为这样就逃得了吗!」

  从吃惊状态下回过神的艾莉丝也打算追着我跳下来。

  我连拍落身上的泥土都嫌麻烦,紧紧抱着电脑赶快逃跑。

  「万一被追上就一切就完了,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最好是能和小夜会合,但不知是否换场所了,两人并不在原本打斗的地方。

  既然如此,我还是先跑向人多的地方吧,这样一来艾莉丝也无法轻举妄动才对。

  我朝高中部正门死命狂奔。

  「没用的,虽说我是半妖,但人类是无法从妖怪手中逃走的。」

  艾莉丝自我头上飞跃,于正门前着地。

  我无视她的忠告,立即转身打算再度跑进校舍。

  脚边的水泥地突然爆开。

  我反射性地停下脚步。

  一回头,发现艾莉丝手中握着黑色且闪闪发亮的手枪。

  「我可不打算继续陪你玩捉迷藏,快把电脑交给我。」

  我小心翼翼抱着电脑后退,不让其损坏。

  「!」

  脚忽然从阶梯踩空,趺进地势比校舍还低的中庭里。

  「呜!」

  背部猛烈撞击地面。

  我不顾身体疼痛强行起身。

  「不要动,要是射歪了只会更痛苦而已。」

  艾莉丝的口气听来就像裹上一层冰霜,冷酷得彻底。她缓缓走下楼梯。

  枪口依然朝着我。

  「再给你一次机会,把电脑交出来。」

  艾莉丝走完阶梯后伸出手。

  「优树你也不想死对吧?背叛她们又怎样,要是你不那么做的话,自己也难逃一死。这岂不是逼我不得不杀你吗……」

  她的表情蒙上一层阴影。

  艾莉丝这番话就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

  「不管你问我几次、开什么好条件,我的答案永不改变。我还不想离开爱衣和小夜她们!」

  艾莉丝咬牙切齿、眉头紧蹙,表情扭曲丑陋。

  「那就算了!你就抱着这份伪善去死吧!」

  火药的爆炸声响起,夺取我性命的子弹从枪口射出。

  刹那间,突然有股熟悉的光芒奔走流动,穿越我和艾莉丝之间。

  「什——!?」

  艾莉丝哑口无言。

  子弹被光芒吸收后消失。

  看过这道光芒的我并未杵在原地错失良机,奋力跑向艾莉丝。

  「!」

  艾莉丝虽发现我正靠近她而重新举起手枪,但一切都已太迟。

  我抱住她,成功将其扑倒在地。

  我把自己的嘴唇与她的重叠。

  「嗯……嗯嗯嗯嗯嗯嗯!」

  我压制着呻吟的艾莉丝,硬是把嘴唇贴紧。

  我一松开嘴唇,被我压在下面的艾莉丝脸颊马上涨红,眼中泛着泪光。

  「你、你什么意思?竟然强行夺走人家的初吻,到底是要干什么啦!饶不了你……咦……奇怪,怎么使不上力……!?」

  她虽想施力挥开我压着她的手臂,整个人却像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干了什么!完全使不上力……不,力量简直就像被吸走了……难道说!?」

  「没错,我吸走了你的妖力。」

  「妖力吸收能力者!?这种事我监视的时候没发现,资料上也没有啊!」

  「那很正常。之所以会拥有这种力量,是因为打倒翔的时候,我接收了爱衣的那股神力。加上我又听说这件事要是被百鬼夜行或人类的研究机构知道,很有可能会被抓去大卸八块,才一直保密下来的。」

  「……看来是我调查得不够周详呢。为什么事情总像这样不如人意?」

  她闭上眼,彷佛松了一口气似地叹息。

  我见艾莉丝已无意反抗,便将视线转移至光芒的发射地点。

  「谢啦,多亏你把子弹打偏,我才能保住性命……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我的青梅竹马——猫柳爱衣就站在那。

  她拿下挂有钤铛的颈圈,一脸不高兴地让风吹拂那蜂蜜色的双马尾。

  我确认爱衣没事后,安心地叹了口气。

  「…………」

  「嗯,爱衣你怎么啦?」

  我问她话,但她没反应。

  她默默走到我身边,一脚踢飞我。

  我也不小心松开压着艾莉丝的手。

  「你、你干什么!」

  「那是我要说的。我被艾莉丝约出来后跑去你家而你不在,到处找你才会那么晚来啦!我好不容易赶来学校,你为什么还跟艾莉丝接吻!叫我出来就是想让我看这个而已吗!?」

  「不是啦,那是……为了吸走艾莉丝的妖力,让她无法抵抗,我并没有什么其他邪恶的念头好不好!」

  「哼~算了。话说你还记得吗?」

  「记得什么啊?」

  爱衣散发的气息十分诡异。

  她并没有继续计较接吻的事,而是以异常冷漠的眼神轻描淡写地开口。

  我多次体验过这种诡谲的气氛。

  这是死亡的不祥之兆。

  「『要是不能再跟优树见面,我就亲手杀了你』啊。」

  「爱衣!怎么连你也这样!」

  既视感再度向我袭来。

  「无法再见面,就等同于违背跟我的约定。所以我要亲手了结你。」

  「所以说,你刚刚那一发瞄的不是子弹……而是我啊!」

  「嗯,对啊。刚刚虽然让你躲开了,不过这么近的距离总不可能打偏罗。」

  爱衣用冷酷的眼神伸出手掌。

  「给我等等!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我们再也不用分开了!」

  「优树,像这样求饶很难看喔。」

  金黄色的光聚集在她的手掌上。

  「放心,杀了你之后我也会立刻跟——」

  「……他说的都是真的唷,爱衣妹妹你们要被强制遗返的事应该会取消。」

  艾莉丝打断爱衣说话,道出真相。

  「所以你们也不会分开罗。」

  爱衣听到她这么说,眼里燃起理性的光辉。

  「优树,艾莉丝学姊说的都是真的吗!?」

  「对,是真的!把舞台上的聚光灯弄掉的就是她们!而且我手里也握有证据!所以我们也不用就此永别了!」

  「为什么艾莉丝学姊她们要做那种事!?你说的证据在哪里啊!」

  爱衣忘了戴上颈圈,如连珠炮般发问。

  艾莉丝则负责回答她的问题。

  「因为要是不将爱衣妹妹的神力移植到我身上,我只能活到二十岁而已唷。所以我才设下陷阱,想把你的力量据为已有。」

  爱衣一听便默不作声。

  我早已得知实情,所以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但脸上不免蒙上一层阴影。

  「杀了我。」

  艾莉丝睁开眼睛,以她那红色的瞳孔瞪着我。我感觉身体被她的视线贯穿。

  「在我输给优树的时候,就注定难逃一死了。所以现在赶快杀了我,我叫你快掐着脖子杀了我!」

  爱衣咸受到她的气魄,变得退缩起来。

  我则是无法承受这氛围,持续低着头。

  「像你们这样幸运的人想必无法理解吧?手术刀切入身体的痛楚。还有因多次打针而瘀青的手肘内侧!没有味道的医院伙食!死亡般黑暗静谧的病房!以及从窗户低头、看着跟我同年纪的孩子嬉戏玩耍的悲惨模样!」

  并不是只有这样而已——艾莉丝扯开喉咙怒吼。

  「我三岁的时候就遭母亲遗弃了!父亲也因为工作忙碌几乎没时间来看我!去上学也会被欺负!鞋子被藏起来、从头上倒泥水,我告诉你为什么会这样吧?因为我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发色不一样、瞳孔颜色不一样、也不像其他人有健康的身体!我被班上的人疏远当成异类!我什么都没有,一无所有啊!所以我才想要猫柳爱衣的神力!只要拥有她的力量,我就不会死!就能拥有跟普通人一样健康的身体!如此一来,我一定能获得满满的、普通且平凡的幸福!」

  这是一段削骨刮肉、发自内心的怒吼。

  我依然坐在地上,对艾莉丝说道:

  「你真的以为那么做就能变得幸福吗?」

  「呼哈、哈哈哈,原来如此!你想说杀了别人让自己活久一点是种恶行对吧?别开玩笑了!那是因为你跟我立场不同才能说出那种好听话!你这个伪善者!」

  「不对!我并不是否定你的想法!不是那样的……」

  我对她说的话摇头。  .

  「我还不想和爱衣与小夜分开,不想失去她们……但是,我也不想对艾莉丝见死不救。」

  「…………」

  「自从我听到你说要是没有爱衣的力量,你就只能活到二十岁后,我就一直在想、拚命地想,想到我头都痛了。但是我脑子不好、是个白痴,一直想不到有什么皆大欢喜的方法。」

  「……你真的很笨。我可是想杀了你喔?我是你该憎恨的敌人才对吧?哪有什么好想的,就跟我彻底切割、别理我就好了啊。」

  「我办不到。我自己也为了自身利益,在调查工作时撤了谎。要是我也身处在必须杀了别人,自己才能获救的情况下,我说不定也会那么做。」

  「所以你在同情我吗?」

  「说不同情是骗人的。但这不一样,我想以朋友的身分帮助艾莉丝你啊。」

  她听见我这么说,沉默了一会。

  随即开始反驳:

  「你说以朋友的身分……我们认识也不到一个礼拜,彼此的关系还是调查员与调查对象……我可是一直在骗你唷?你竟然还满口朋友什么的。」

  「什么时间短暂、调查员和调查对象、骗人还是被骗,这些全都无所谓。我只是不希望艾莉丝你死掉而已。」

  我毫无保留地说出内心最诚挚的想法。

  「我不太懂你得了什么病,像我这样的废人可能也帮不上忙。但你能不能让我试着找找看有没有不用杀了爱衣,也能治好你疾病的方法?一定有什么好方法,是不需要用人命来换的。所以……」

  我一直在忍耐。

  但是我已经受不了,眼泪夺眶而出。

  这好像也牵动了艾莉丝似的,她开始流下斗大的泪珠。

  与眼泪一同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情威,如今满溢出来。

  「从三年前听到要治好我的身体需要神力以来,我一直在监视你们。爱衣妹妹和小夜妹妹变成朋友的时候、你们三个第一次一起出门的时候。优树与小夜妹妹为了准备爱衣妹妹的生日宴会,结果太过用心而来不及的事我也知道。每周的众会以及你们三个的才艺表演、爱衣妹妹和小夜妹妹升上国中,大家开心的表情……我全部都知道。」

  她已经无法阻止自己继续说下去了。

  「我好羡慕。好想加入那个圈圈里。然而,我不破坏那个圈圈就活不了。我知道自己永远也进不去,知道那是个有如遥远海市蜃楼般的世界而放弃……」

  艾莉丝已泣不成声。

  她像个被父母亲责骂的小孩,抛弃面子哽咽抽搐。

  「我不想杀了任何一个人……但也不想死掉。我也想跟爱衣妹妹小夜妹妹……还有优树当朋友活下去啊……」

  「艾莉丝……」

  「真是的,就像优树说的,艾莉丝学姊真的是个笨蛋耶。那种事只要跟我们讲一声就好了呀,我的妖力比起一般的妖怪高上数十倍,就算被抽走一点也没问题。」

  爱衣重新戴上颈圈,独自叹息。

  「对不起……对不起……」

  我站起身来,向艾莉丝伸出手。

  她毫不犹豫地握着我的手。

  我拉拉她的手,让她坐在地上。

  「大小姐!」

  「优大哥!」

  小夜跟梓小姐互相牵制赶到现场。

  小夜跑来后便直接站到我跟爱衣身旁。

  梓小姐则带着约四名女仆,站在离我们五公尺远的地方对峙。

  女仆肩上都挂着一把冲锋枪。

  「爱衣、优大哥,你们没事吧?请赶快离开艾莉丝学姊身旁!」

  「没关系的小夜,一切都结束了。」

  「……咦?」

  小夜还不太清楚我的意思,可爱地歪着头。

  从艾莉丝的表情看来,附在她身上的怪念头都已烟消云散。她对梓小姐说:

  「……梓,够了。我们的计画结束罗。」

  「大小姐?」

  她深深吐了一口气,抬头仰望装饰夜空的明亮满月。

  「已经够了啦……」

  「这样在下会很伤脑筋的。事到如今可不能让您停下这项计画。」

  女仆稻苗代梓却对主人的命令唱反调。

  「梓?」

  她散发出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有如剥了一层皮般脱胎换骨。

  对这变化感到最困惑的正是艾莉丝。

  「这是命令,计画中止。所以你们快把枪放下。」

  但女仆们完全无视主人,枪口依然对准我们。

  她们将手指扣在扳机上,情势之紧张让人感觉只要随便动一步,就会立刻被射成蜂窝。

  「快住手!你们没听到我的命命吗!」

  「是的,我们无法遵从。」

  梓小姐快速且乾脆地回绝。

  「要是大小姐您不杀了仓田优树大人、猫柳爱衣大人以及戌威小夜大人的话,在下会相当困扰的。在那之后,也得请大小姐您上西天,」

  「你、你说什么!?」

  艾莉丝瞪着女仆们。

  然而,梓小姐却不动声色,冷静地继续说道:

  「不抢夺爱衣大人的神力您就活不下去,这件事是个谎言。」

  「咦……梓,那是怎么一回事!?」

  「即便爱衣大人体内宿有神力,那却是无法移植的。就算成功了,以大小姐您那虚弱的身子,应该也会无法承受强大的力量而死去吧。」

  梓小姐继续说下去:

  「确实,大小姐您的身体打从出生以来便很虚弱也说不定,但只要接受适当的治疗,经过几年的成长病情就会好上许多,并不会一到二十岁就死亡,反而会变回像正常人一样健康。」

  我、爱衣还有小夜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能静静看着。

  「这一切,都是为了讨伐百鬼夜行妖怪调查委员会的委员长——也就是大小姐您的叔叔。」

  在场所有人皆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梓小姐说话。

  「您的叔叔——妖怪调查委员会委员长滥用职权,让无辜的妖怪背负莫须有的罪名,被送进矫正设施。」

  艾莉丝表情僵硬,不知是否第一次听闻此事。

  「在下的哥哥也背了黑锅,如今还在设施里。这里其他女仆的家人、亲戚、朋友以及情人等等,也都遇上同样的事。」

  「那跟杀了我们有什么关系啊!」

  梓小姐看着我回答问题。

  「大小姐杀了各位后,因为遭到反击也不幸身亡。一旦被人发现妖怪调查委员会的调查员,其实是为了自保才策划这起事件,您认为后果会如何?」

  现场鸦雀无声,反让我觉得耳朵疼痛。

  「就算是权力强大的妖怪调查委员会,也无法掩盖杀害猫又一族、犬神一族重要人士的丑闻。我们则打算见机行事,拿出从以前收集到现在的证据,对委员长提告。」

  「所以你才在我的电脑里面留下那么明显的证据吗?」

  我再度看了一眼抱在手上、里头藏有手机资料的电脑。

  「真高兴您察觉到了。而且小夜大人也顺利带着优树大人离开公寓,一切都按照预想中的剧本在进行。」

  梓小姐补充说明,要是她们认真起来,就算是小夜也无法离开自宅协助我逃亡。

  「……原来如此。但你以为我们会乖乖照你的计画坐以待毙吗?」

  爱衣欲伸手取下颈圈。

  但是众枪口马上对准她,迫使她停下动作。

  「逞强是没用的。我们已经调查过了,只要颈圈还在脖子上,您就无法施展神力。现在这样,顶多比一般的妖怪稍微强一点,根本没有余力保护其他人吧?至于优树大人会吸收妖力的这项能力,虽然让我们感到相当吃惊,但拿掉这一点也只是个普通人,只要不接近就无须畏惧了。」

  爱衣竟然有这么一个弱点!?

  的确,至今几次见她施展神力,事前都有将颈圈取下。

  更让人感到惊讶的是,梓小姐居然连我的能力都一清二楚。

  看来这点就如同艾莉丝的病情,梓小姐只是知情不报罢了。

  「小夜大人您也和爱衣大人一样,没有余力去保护别人吧?」

  「呜……」

  依然拿着短刀摆出架势的小夜听她这么说,只能咬牙切齿。

  这也就是说,只要不理我,她们两人便能获救。

  但是在校庆那天的舞台上,两人就已经证明无法对我见死不救。

  再这样下去的话,爱衣跟小夜会为了保护我而送命!

  梓小姐一定是连这点都计算在内,才敢把枪口对着我们。

  艾莉丝仍无法从突如其来的意外中苏醒,持续茫然恍神。

  (真的没有让大家都能得救的好方法吗?)

  「请放心。就算赌上我这条命,我也一定会守护优大哥的。」

  小夜误以为我在害怕,语调听得出来她已做好觉悟。

  爱衣虽然沉默不语,眼神却诉说着她绝不会丢下大家独自逃跑。

  然而,我根本不想牺牲她们两人来保住自己的小命。

  「那么,在下也没办法一直隐瞒茜大人与贤悟大人,一旦被他们撞见这景象可就麻烦了。这事差不多该划上句点了。」

  随着梓小姐指示,众女仆散发出更强烈的杀气。

  受到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压迫,连呼吸都令人犹豫。

  快想!一定有不出人命就能解决这件事的方法!

  我也不顾灰色的脑细胞正持续坏死,让大脑以全速运作思考解决之道。

  过去的场景就像连续图片一样,在视网膜上浮现又立刻消失。虽然只有一眨眼的工夫,那些景象却给了我让大家都能平安获救的重大线索。

  在创校纪念校庆上,我亲吻爱衣后导致身体不适的原因。

  我刚刚才吸进艾莉丝的妖力。

  (还是有得救的方法嘛!)

  那是个成功机率趋近于零,甚至连有勇无谋都不足以形容的鲁莽作战。

  但为了拯救大家,我只有这个办法。

  我忍住膝盖的颤抖,挡在艾莉丝前面。

  「优树大人也真是急性子。就算您不那么赶,在下依旧会请各位上西天的。」

  我无视梓小姐,对爱衣与小夜说道:

  「爱衣、小夜……你们不用管我,把梓小姐那群人打倒。」

  「「!?」

  她们听了我说的话,明显产生动摇。

  梓小姐则是冷笑着说:

  「的确,只要她们不顾优树大人以及大小姐的安危,就有可能打倒我们。但是那两个人办得到吗?」

  忽视她的嘲讽,我继续对爱衣跟小夜说明:

  「刚刚那可不是为了自我牺牲,或处于自暴自弃的精神状态下才说的话喔。我握有能挡下子弹的胜算,所以你们不必担心我和艾莉丝,尽全力阻止她们就对了。」

  「您又在说笑了。区区人类要如何挡下子弹呢?」

  分站在我左右的爱衣与小夜无不一脸困惑,显得犹豫不决。

  她们怀疑我所说的这段话,有三成可能性只是为了保住两人而虚张声势。

  毕竟现场情况关系到人命。

  她们也无法马上说声「好的」、「这样吗」就点头答应。

  「爱衣!小夜!」

  为了斩断所有的迟疑及迷惘,我大声喊出她们的名字。

  「拜托你们!」

  「……好的,我了解了。就遵照您的指示吧。但是,如果优大哥不幸死去的话,我也会追随您的脚步喔。」

  「我是不知道你要怎么挡子弹啦,但男子汉三舀既出驷马难追。要是你不小心死掉,我会让你复活一次再亲手杀了你一次!你给我做好心理准备喔!」

  两人随口说了些玩笑话,互看对方一眼露出微笑。

  「……优树大人直到最后还是想阻挠我们呢。」

  「不对喔。」

  我注视着她的眼睛,语带肯定地说:

  「是因为梓小姐打算做错误的事,我才想阻止你们。」

  「优树大人无法体会重要的人被夺走是怎样的滋味,才能说出这种话!」

  「梓小姐也好、艾莉丝也好……为什么就不会开口说声「救救我」啊?你们这群混帐!」

  梓小姐脸色变得铁青。

  「在下打从一开始就无心与您争辩!开枪!」

  她就像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而大声叫喊,接着挥动手臂。

  众女仆毫不犹豫,冷酷地扣下扳机。

  不带任何情咸的枪声。

  爱衣往左跳开,用手取下颈圈。

  小夜向右跳开,一边挥舞短刀。

  接着,从四把冲锋枪射出的子弹仿佛被吸引一般,直接命中我。

  「优树!」

  「优大哥!」

  子弹带来的痛楚与撞击让我视野摇晃,世界化为一片黑暗。

  「这、这怎么可能!?」

  但那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我虽单膝跪地,却顺利活了下来,露出大胆无惧的笑容。

  不光是梓小姐,其他开枪的女仆看到这结果,也隐藏不了脸上惊愕的神情。

  「小夜!」

  用不着我大喊。

  她早已展开行动。

  小夜逼近因惊吓停止动作的女仆,她们却来不及反应。

  小夜斩断其中三把冲锋枪,轻松闪过最后一人击发的弹丸,一击攻向对方的要害使其昏厥。

  最后只剩下梓小姐。她提防着小夜,一面向后退。

  「为什么吁子弹确实击中了才对啊!优树大人除了吸收妖力的能力外不就是个凡人吗?为何会这样!」

  「昨天……不,应该说是前天吧。我在逛校庆的时候不小心亲了爱衣一下,于是变成了『妖力过剩』的状态,当时我请她教了我如何释放妖力的方法啦。」

  「那、那您刚刚挡下子弹是——」

  「没错,我只是把艾莉丝的妖力释放出来,把子弹弹开。」

  若将其概略归类,原理就跟梓小姐使用的甲钟妖装相同。

  不过这效果只能维持一瞬间,一旦时间没算准可就一命呜呼了。好险最后有抓对时机。

  虽然自己这么说有点害羞,但我这招还真是漂亮啊。

  「到此结束了!」

  小夜为了给梓小姐最后一击持续逼近。

  然而,就算只剩她一人,梓小姐仍顽强抵抗。

  「大龟流甲钟术·空枪击!」

  小夜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攻击,再次取开距离。

  梓小姐也剥下冷静的假面具,提高音量大喊:

  「为什么要阻挠我们!我们只想帮助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而已!诸位并没有阻挠我们的权力!」

  「就算是这样,你也没有理由可以伤害我们最重要的人吧?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就跟你最讨厌的人一样喔。」

  爱衣的话刺进她心里最深处。

  爱衣将手掌朝向梓小姐。

  「不好意思,我可不想让好朋友,以及那边那位废物被人夺走。要是你坚持这么做——可就会惹恼神明罗!」

  金黄色的光芒有如翻腾而上的蒸气,聚集在爱衣的手掌,在一瞬间发射出去。

  「猫又流仙术·疾风迅雷!」

  「呜啊啊啊啊啊!」

  打倒翔的那股金黄色光流吞噬了梓小姐。

  两人之间的地面也进裂粉碎,亮度足以让人误以为现在是白昼。

  爆发出来的眩目光芒使视野一片模糊,视力恢复后,我看见梓小姐满身脏污地倒在地上。

  看来成功抵御小夜攻击的甲锁妖装,也无法承受神的力量。

  梓小姐尚未失去意识,口中流出鲜血硬是起身。

  她一身泥泞,相当狼狈地坐在地上,浅浅地微笑。

  「看来作战失败了呢……哈哈哈。这么一来,在下也一无所有了。一切都完了。」

  梓小姐这么说道,叹了好大一口气后从怀中取出手枪。

  她用枪口抵住太阳穴后露出微笑。

  「永别了,优树大人、爱衣大人、小夜大人,还有大小姐——」

  稍微吸了一口气后——

  「事到如今这话听起来只像藉口,不过跟大小姐在一起的时候,是在下人生最快乐的一段时光。请原谅在下如此无礼,将枪口对准您。那么——」

  砰一声,现场响起毫无情感的火药爆音。

  然而子弹却没击中梓小姐。

  艾莉丝使出最后一丝力气纵身一跳,舍身保护梓小姐,并将她扑倒在地。

  子弹擦过艾莉丝的头部,伤口开始淌血。

  被压倒在地上的梓小姐,脸颊上则留下红色血迹。

  「……呜……」

  「大小姐!?子弹、还有血……您不要紧吧……」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没事啦。」

  「大小姐……为什么……我可是想杀了您呀。」

  「干么那么惊讶?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因为我是你的主人啊。」

  艾莉丝看着梓小姐的脸庞,给了她一个微笑。

  这笑容不带任何谎言或虚伪修饰,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微笑。

  「这、这样的我……我可是欺骗了大小姐您喔?甚至打算杀了您,将您的死用在政治操作上,您却……」

  艾莉丝没有马上回答。

  她闭上眼,像是在仔细品尝、玩味于内心涌现出来的那股情感。

  「……刚刚优树应该也有相同的感受。」

  「大小姐?」

  艾莉丝睁开眼睛。

  那眼神毫无迷惘,直直贯穿梓小姐。

  「这些都没关系。就算我再怎么痛苦,受到多大的创伤,我只想跟梓……在一起。」

  她的句尾颤抖着。

  从眼里流出的泪与血液混合,再度于梓小姐的脸颊留下痕迹。

  「梓,对不起。我一直都不知道你们那么痛苦。叔叔从你们身边夺走重要的人,我却一无所知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对不起……」

  「大小姐,大小姐……!」

  「当我发病痛苦时,你总是握着我的手;癫痫发作时也不曾显露难色,一直在旁边陪伴我、一起读着时尚杂志相视而笑……我把梓当成家人,却害你那么痛苦,对不起。对不起……」

  梓小姐坐起身来,紧紧抱着哭泣颤抖的艾莉丝。

  就像在安抚爱哭鬼妹妹情绪的姊姊,紧紧地抱着她。

  「大小姐,我才对不起您。我……当时无法相信任何人,如此愚蠢地深信着,为了拯救大哥,就只有这个方法而已……还把大小姐跟您的叔叔一视同仁,当成敌人憎恨……」

  梓小姐吸了一口气,随后也开始落泪。泪滴中蕴含着与悲伤及后悔恰恰相反的情绪。

  她松开抱着艾莉丝的手,断然表示:

  「在下会去自首,将一切公诸于世。这一切都是为了赎罪,在下不仅想杀了大小姐,也对优树大人你们造成诸多麻烦……」

  「我也跟你一起去。然后偿还叔叔以及我的罪行。就算赔上性命,我也绝对要拯救对梓你们来说最重要的人。」

  「大小姐——」

  她们两人泪流满面,所有事件终于闭幕。

  我看着相拥而泣的两人,心头对这美丽又伟大的景象涌上无比敬意。

  「看来这事完美结束了呢。」

  「爱衣、小夜。」

  等我察觉时,两人早已站在我身旁。

  她们的眼神看来也有着跟我相同的感受。

  我再次将视线移回艾莉丝她们身上,不由得点点头。

  「嗯,看来是没问题了。」

  当我确信事情已告一段落,松懈紧张的情绪后,意识就有如水波般逐渐远去。

  好像突然来了一场地震,让我连站都站不稳。

  「糟糕,还是太勉强自己了……」

  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或许是因为使出了不擅长的力量跟招术,对身体造成负担了。

  脑子里朦胧地想着这回事,我不支倒下。

  「优、优树!」

  「优大哥!」

  爱衣跟小夜的惊呼,有如幻听般模糊不清。

  ◇

  意识就有如潜伏于深海的潜水艇浮上水面,缓缓地苏醒。

  「…………」

  我回想起自己在看着艾莉丝跟梓小姐时突然失去意识。

  稍微睁开眼后,发现我正从下往上看着注视远方的爱衣。

  后脑传来一股温暖且柔软的触感。

  这样一来就知道我头正靠在她大腿上。

  当我竖起耳朵,也能听见茜小姐、贤悟先生以及其他大人的声音。

  看来他们正在替我们收拾残局。

  包含爱衣在内,还没有人发觉我早已醒来。

  「……为什么我只要想到不能再见上优树一面,就会想先杀了他再自我了断呢。」

  一听到爱衣的自言自语,我反射性地闭起眼睛。

  「只不过是再也见不到这个白痴、色狼、不贴心,未来还注定是人生失败组的废人而已……」

  爱衣还不知道我早已恢复意识。

  所以,她现在说的才是真心话。

  我知道自己是个社会适应不良的废人而无法反驳,这让我觉得可悲。

  可是,我竟然被讨厌到这种地步……

  不知为何我相当沮丧,甚至当场断气也觉得无所谓。

  「这家伙真的是——」

  少女甜蜜的芬芳刺激我的鼻腔。

  在我能厘清原因前,嘴唇好像碰上什么软软的东西。

  我稍稍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爱衣的脸。她闭着眼睛,连耳朵都红通通的。

  我赶紧闭上眼睛。

  「……不过我呀……」

  她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后头的话已被她从喉头咽下,消失于胸中。

  夜晚凉风吹拂。

  这是此刻夜空上的满月让我瞧见的梦?幻觉?抑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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