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4 微笑的妖精

  穿过森林之后,目的地就在眼前。

  “这就是妖精之塔。”

  妮舞的声音传入耳中,洛克不禁抬起头来,仰望眼前的高塔。

  高塔看起来像是一根直冲天际的柱子。好几块巨石围绕塔底,形成一个圆圈。

  无论是普洛多米尔斯或是利姆利克,都找不到比高塔更高的建筑物。整座高塔的高度少说也在五费姆特(约五十公尺)之谱,站在地面上甚至看不到高塔的顶端。

  “完全没有接缝……”

  除了正面的入口之外,高塔的外表是以无限延伸的光滑平面所组成的。即使经过数百年的风吹雨打,也看不到任何的龟裂或是破损。

  “因为是妖精建造的高塔嘛。”

  “妮舞,你以前进入过这座高塔吗?”

  “路过好几次,倒是没进入过。妖精之塔是战婚的舞台,可不能随便进入呢。”

  这时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洛克和妮舞不约而同转过身。

  脚步声来自法比悟斯和娜奇。两人的呼吸略显急促,脸上都是汗水。

  “怪了,你们不是选择平静的草原吗?居然现在才赶到,动作也未免太慢了吧?”

  “这叫做量力而为,绝不做超出能力范围的事情,更何况战婚的重头戏现在才正要揭开序幕。一开始就卯起来拚命固然是很威风啦,等到进入尾声之后气喘吁吁耗尽体力,可就一点也威风不起来了。”

  “……果然是从未卯足全力完成一件事情的富家公子才会说出口的风凉话,真羡慕你有个安逸顺遂的享乐人生。”

  “……哪里,您过奖了。其实我有的时候也挺羡慕你们这种只知道低头猛冲、事前毫无计划的原始人。少了大脑的重量,头部的负担一定减轻不少吧?”

  洛克和娜奇将大人之间的言语交锋搁在一旁,开始针对彼此的行动交换意见。

  “洛克,你真的选择了穿越森林?一定很辛苦吧。你跟妮舞虽然都是经验老到的魔剑使,两个人的力量毕竟十分有限。你的盔甲上都是脏污和伤痕,伤势不要紧吧?”

  “在妮舞的相助之下,其实也没有想像中的辛苦。说到辛苦,你背着行李扛着长戟一路跑来,应该比我更辛苦吧?而且路程还比较远呢。”

  “幸好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魔物。只是有些魔钢来不及回收,回程的时候可能还得面对好几场硬战。”

  “到时候我会帮你解决魔物的。反正回程的时候,战婚已经结束了嘛。”

  接着娜奇又将目睹基可尔的过程描述一遍。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巨大的魔物呢。”

  ——跟海人马比较起来,不知道谁比较巨大。

  对于洛克而言,最巨大的魔物是普洛多米尔斯的独眼巨人。

  “洛克,快点进入妖精之塔吧。”

  结束舌战之后,妮舞提醒洛克。法比悟斯也点头表示同意。

  “没错。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取得颈环离开大陆,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于是洛克和法比悟斯打头阵,妮舞和娜奇跟在身后,四人一起穿越围绕高塔的巨石阵。

  后颈突然感受到宜人的暖空气,洛克下意识环视四周,这才发现其他三人也纷纷四下打量,仿佛也有同样的感受。

  巨石阵之中的气氛,跟一望无际的草原相去甚远。

  “……看来这些巨石是人类世界与妖精世界的国境线。”

  打量着头顶的巨石,妮舞有感而发。

  “看,刚刚穿越的那片森林不见了。”

  在这种距离、这种角度之下不可能看不见的森林真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限延伸的草原。

  “我们回得去吗……?”

  娜奇的语气十分不安。洛克闻言,伸手轻拍她的肩膀。

  “不必担心。类似的战婚已经举行过好几次了,既然他们回得去,我们自然没有回不去的道理。”

  洛克的判断消弭了娜奇内心的不安。只见她点点头,朝着洛克微微一笑。

  于是四人走进高塔的入口。

  高塔之中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对不起,请点灯——”

  就在洛克准备拜托妮舞点亮油灯的时候——

  “没这个必要。”

  嘶哑干涩的声音自室内响起,身后的入口也同时无声无息地关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浮现出拳头大小的火球。

  火球总共有七个,静静飘浮在跟洛克的视线等高的虚空之中。

  “是谁?”

  洛克右手伸向背后的魔剑,朝着躲在黑暗中的神秘人物出声。

  “三位请放下武器。至于黑发少女,请解除你的战斗态势。”

  火光照耀之中,小小的黑影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猫?

  这是洛克的第一印象。不过将眼前的生物称之为猫,似乎又有点牵强。

  身高大约相当于五、六岁的儿童,穿着长靴,直立行走。

  纤细的手脚、瘦弱的身躯,却顶着一颗不成比例的圆形人头。

  闪闪发光的金色双眼,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的脸部。

  最贴切的形容方式,大概是小孩子在地上或是墙上随手涂鸦的猫吧。严格说来并不是真正的猫,却让大部分的人在第一时间联想起猫,就是这种东西。

  “猫妖精?”

  以手掩口的妮舞好奇地打量眼前的神秘生物。疑似猫的生物眯起双眼,轻轻扭动脖子。

  “是的。吾辈是这座高塔的管理者,同时也是高塔完成之后就一直定居于此的住民。在吾辈的面前,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吾辈即是高塔、高塔即是吾辈,吾辈存在于高塔的每一个角落,从天花板、墙壁以及地板观察一切的事物。例如——两位小姐的裙底风光也是一览无遗,无论是颜色或是款式。”

  意想不到的发言传入耳中,洛克不禁瞪大了双眼,下巴差点合不起来。面红耳赤的娜奇下意识地压住裙摆,法比悟斯则是无力地扶着前额,唯独妮舞双手扠腰,睥睨着眼前的猫妖精。

  “想不到妖精也有这种下流的言行。”

  “吾辈跟人类交流了数百年,多少也会学习人类的言行。而且吾辈所能看到的可不只裙下风光而已,只要汝等身处这座高塔,心中的念头以及思惟全都在吾辈的掌握之中。即使脸上堆起了笑容,其实汝的心早已被愤怒所占据了吧?”

  “咦,你倒是很清楚嘛。”

  妮舞冷冷一笑,将挡在前面的洛克和法比悟斯一把推开,大剌剌站在猫妖精的面前。慑于妮舞所散发出来的浓厚杀气,洛克和法比悟斯丝毫不敢违抗,乖乖地让开一条路。

  “赶快动动脑筋吧。只要你再说出任何一句不中听的话,我就原封不动的刻在你的墓碑之上。”

  “汝这个人说话倒也有趣,只可惜吾辈不是被吓大的。”

  妮舞还来不及抽出魔剑,就被洛克从背后一把抱住。趁着妮舞无法动弹的时候,洛克连忙向猫妖精发话。

  “你应该知道我们的目的吧?快点继续下去!”

  “你的行动值得嘉许,吾辈就继续解说吧。”

  猫妖精突然发出猫咪的叫声。对照猫妖精的长相,这声猫鸣可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黑暗之中,出现巨大的门扉。

  “绅士是挑战者,小姐则是随从吧?穿过这道门扉之后,考验就正式展开。高塔总共有五层,每一层都准备了一项考验。率先取得颈环的挑战者获胜,不过只有挑战者才拥有成为胜利者的资格。”

  “就算随从通过考验,也是毫无意义的意思吗?”

  “换个角度来思考,这也代表了挑战者可以将前几项考验交由随从代为处理的意思。”

  猫妖精咧嘴而笑,脸上的胡须也随之微微颤动。

  “双方可以在取得颈环之前互相争斗,一旦其中一方取得颈环,就必须停止所有的战斗行为。准备好了之后,就直接前往门扉吧。”

  于是洛克四人自猫妖精的身边通过,站在门扉之前。

  “——开始。”

  猫妖精一声令下,门扉应声开启,四人同时冲了进去。

  才刚冲进门扉,眼前又出现第二道门扉。

  环视四周,附近只有自己跟妮舞两人,看不到法比悟斯和娜奇的身影。

  “好窄。”

  空间确实有些狭小,身后的妮舞忍不住抱怨了起来。像这种连一张床都放不下的狭窄空间,称之为房间似乎有些勉强。

  正面的门板刻着一些图形和文字。

  “第一个考验是——”

  就在洛克陷入沉思的时候,头顶上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先前那只猫妖精正倒立在天花板上行走。

  “知识的考验。请解开门板上的问题。”

  洛克脸色一沉,开始观察门板上的图形与文字。

  “炼成术?”

  过去洛克曾经在菲尔家中看过类似的东西。

  “好像是。”

  头尾相连的环状大蛇,里面还有一些图示和文字。

  洛克对练成术可说是一窍不通,只能以求助的眼神望着妮舞。

  察觉洛克的视线之后,妮舞轻抚洛克的头顶。只见她仔细地观察门板,这才轻轻点头。

  “好像是寻找错误。土精是黄玉、水精是碧玉、火精是红玉、风精是翠玉。风削去土、土掩埋水、水浇熄火、火扰乱风……反向推之,就是风煽动火、火震动水、水渗透土、土锐化风……”

  口中念念有词的妮舞以指尖在门板上比划,最后停留在一个角落。门板上的文字和图像顿时像细沙似地纷纷掉落。

  “正确答案,进入下一题。”

  猫妖精的语气十分愉悦。

  “请说出以达克沙为起源之十一柱众神之间的关系。”

  “关系?”

  洛克面露诧异之色,妮舞也皱起了眉头。

  “十一柱众神指的是摩莉冈、欧古玛和歌布尔之类的吧?”

  “关系指的又是什么?父子或是母女之间的关系吗?”

  “是的。”

  面对妮舞的质问,眯起双眼的猫妖精神情愉悦地点点头。

  “这可是相当有趣的问题。在人类被逐出大陆之前,就算是没念过几天书的小鬼头也能轻轻松松地回答,难度就跟排列出彩虹的七种颜色一样容易。只可惜现在已经不同了,这个问题不知道让多少信心十足的年轻挑战者变了脸色,最后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高塔,实在是教人于心不忍。”

  “真是一只幸灾乐祸的猫。”

  洛克面露嫌恶,猫妖精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好了,快点回答吧。”

  洛克与妮舞面面相觑。只见妮舞面露愧色,黯然地低头看着地面。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别这么说,这也不能怪你。”

  洛克的声音十分微弱.他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朋识。

  “……法比悟斯应该答得出来吧。”

  “很有可能。他有个担任神官的亲戚,公会对于这方面的知识又特别注重,有些魔剑使甚至会为了信仰不同而大打出手呢。”

  洛克的前额渗出豆大的汗珠。

  脑袋隐隐作痛,呼吸逐渐急促。

  ——难道我的挑战就这样结束了吗?

  “别以为汝等的时间很多,说不定另一个竞争者已经在汝等苦思答案的时候连闯数关了呢。”

  洛克以愤怒的眼神瞪了幸灾乐祸的猫妖精一眼,却还是无法破解眼前的僵局。

  “干脆直接放弃吧。赶在对方之前回到心爱的女人身边,带着她亡命天涯如何?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喔。”

  洛克俯视地面,紧握的双拳早已失去了血色。

  ——真的毫无办法吗?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洛克的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如果答案是可以想出来的,洛克说什么都会卯起来苦思,偏偏这是知识性的问题,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完全没得取巧。

  ——爱莉西亚应该知道吧。

  爱莉西亚的母亲是吟游诗人,本身也背过不少诗歌,这种问题应该对她很容易。

  早知如此,就应该事先跟她问个清楚。心里面虽然感到懊悔,洛克却知道这种念头毫无意一义可言,只会让自己更加沉不住气。

  “无论是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好、自己应该采取的行动也罢,看来你似乎是回答不出来了。”

  ‘十一柱众神起源于手持大锅的达克沙生下大地母神达娜——’

  突然,高亢的声音回响于狭窄的空间。

  ‘达娜生了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儿子分别是努亚沙、利露和迪安,女儿叫做亚莉安洛德以及可布妮。达娜还有两个孙子,分别叫做布里基德和欧古玛,欧古玛将自己的儿子命名为歌布尔。迪安的孙子路后来成为太阳神,以上就是以达娜为中心的十众神。接下来是第十一众神的由来。摩莉冈是战女神。达娜是正室,摩莉冈则是侧室。达娜崇尚和平,摩莉冈以战场为家。达娜赐给人们丰收,摩莉冈带来死亡,最后两人都为了所爱之人而殉情。’

  四颗宝石来回闪烁,魔剑大声歌颂众神之名。

  ‘——这样就足够了吧?让我们过去。’

  “嗯……”

  猫妖精睁大双眼,打量着洛克背上的魔剑。

  “依照规定,挑战者的随从以一名为限,汝不是随从吗?”

  ‘我是一把魔剑。’

  魔剑理直气壮地回答。即使猫妖精的脸上露出无法接受的神情,魔剑依然坚持自己的立场。

  ‘我是魔剑。’

  “……好吧,算汝等过关。”

  猫妖精话才刚说完,门扉就自动开启。通往上层的阶梯就隐身在门板之后。

  事出突然,洛克不禁呆呆愣在原地。好不容易回神之后,这才满脸喜色地轻拍魔剑的剑柄。

  “谢啦,贺布。你帮了一个大忙呢。”

  历经紧张、慌乱与懊悔的洛克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诚心诚意地向魔剑道谢。

  ‘请容我说几句话。’

  魔剑的语气十分冰冷。

  ‘我向来将自己定位成战斗用的武器,战斗以外的问题全都与我无关,不过你也未免太夸张了吧?不懂炼成术也就罢了,居然连众神之间的关系也回答不出来,难道你一点都不觉得羞耻吗?’

  “这个……反正你已经帮我回答了嘛。”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只负责战斗,其他的问题请自行解决。你真应该跟爱莉西亚多学着点才是。’

  魔剑毫不客气地批评语无伦次的主人。

  “知道了,下次绝对只会在战斗的时候寻求你的协助。”

  ‘就算是战斗,我也没有非帮忙不可的义务。’

  洛克试图安抚魔剑的情绪,想不到却收到了反效果。只见四颗宝石激烈闪烁,魔剑显然还在气头上。身后的妮舞见状,突然伸手轻拍魔剑。

  “不过洛克遇上麻烦的时候,你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援手。由此可见,你果然是一把善良的魔剑。”

  ‘……洛克,快点前往下一层吧。’

  魔剑就此陷入沉默,不再开口说话。

  二楼是一条笔直的通道。

  只能让三个成年人并列行走的通道尽头是一扇门。地面铺着石砖,墙壁和天花板一片雪白,完全看不到接缝。

  “现在要做什么?”

  抬头望着倒立在天花板上的猫妖精,洛克开口询问。

  “抵达通往三楼的入口。”

  “……就这么简单?”

  通往三楼的入口,应该就是通道尽头的那扇门吧。

  “尽管放心吧。知识的考验已经结束了,接下来不会出现跟知识有关的问题。”

  猫妖精的语气虽然和善,洛克和妮舞却丝毫不敢松懈。

  环视空无一物的房间,洛克从袋子里掏出一颗手掌人小的魔钢,接着又取出绳索。

  将魔钢以绳索牢牢绑住之后,随手抛向十几步距离的前方。

  撞击地面的魔钢弹起来的瞬间,地板的石砖突然下沉,露出一个大洞。

  洞穴之中传来嘈杂的金属声响。

  将绳索拉回来一看,绑在绳子上的魔钢不翼而飞,只剩下整整齐齐的切口。

  “……陷阱里面藏有利器。”

  身旁的妮舞喃喃自语,表情十分凝重。

  “没错。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设下了几个陷阱而已。”

  猫妖精抚胸而笑。

  ——这下子可麻烦了。

  洛克难掩内心的焦虑。

  二楼的考验,很明显对法比悟斯和娜奇有利。

  法比悟斯可以利用来去自如的剑刃,针对天花板、墙壁和地板这些可能设有陷阱的地方进行严密的调查。而且娜奇的‘破铜烂铁’是长柄武器,只要在前进的同时轻敲周围的地板或是一墙壁,误入陷阱的机率更是微乎其微。

  相较于法比悟斯和娜奇,洛克和妮舞所背负的风险显然是大了许多。

  洛克下意识地朝着背上的魔剑瞥了一眼,却也立刻想起除了战斗之外不会寻求魔剑协助的承诺。

  于是洛克的视线落在妮舞身上,她的魔剑比洛克的魔剑还要短上一截。

  ——妮舞和贺布已经帮助我通过一楼的考验了。

  现在轮到自己面对挑战。

  “我负责探路。妮舞,你先在这里等着。”

  “知道了。还有,慢慢来就好,不必心急。”

  妮舞一派轻松的语气令洛克感到有些不解。

  “遇到这种四处都是陷阱的地方,法比悟斯一定会格外谨慎,除非将天花板、墙壁和地板的每一寸地方都调查清楚,否则是不会轻易前进的。虽然在这种分秒必争的情况下,他可能会有所收敛,不过还是极有可能比其他人多花上一倍的时间。所以啰,慢慢来就好,不必心急。”

  妮舞俏皮地眨眨眼睛,试图化解洛克的不安。洛克默默点头之后,掏出另一颗魔钢绑在绳子上面。

  ——在这种情况下,才迫切的感受到爱莉西亚和菲尔的重要性。

  每当来到可能设下陷阱的地方,菲尔总是会以魔剑或是炼成术进行调查。就算是误触陷阱,爱莉西亚也会以盾牌保护大家,将伤害降至最低。

  而且两人也拥有洛克所欠缺的知识。

  ——希望我们三个人还能一起冒险。

  只见洛克以魔剑敲击地板和墙壁,不时抬起头来打量着天花板,在小心翼翼前进同时,又以白墨在安全无虞的地点做上记号。

  有时以魔剑敲击墙壁的时候,墙壁突然出现好几个圆孔,锋利的长枪自圆孔激射而出。

  或者是踏上某一块石砖的瞬间,正上方的天花板突然掉落。

  要不然就是地面上的石砖一碰就碎,露出狩猎用的虎铗。

  “这……这到底是哪门子的考验?根本就没打算让挑战者活着回去嘛!”(吐槽:其实你穿越到了RPG的世界)

  找到十几个陷阱之后,洛克终于忍不住向身体融入地板、只露出一颗大头的猫妖精抱怨了起来。

  猫妖精的回答倒也出乎洛克的意料之外。

  “吾辈也没想到不谙炼成术的人类竟然敢造访此地。”

  “炼成术?”

  洛克皱起眉头。

  “这座高塔的考验是用来测试战士的勇气、直觉或者是智慧,以及战士的武艺、炼成师的力量和知识……总共五项。明白其中的用意吗?”

  眼看洛克答不上话,猫妖精顿时叹了口气。

  “原因很简单,优秀的战士以及优秀的炼成师才能成为下一代的优秀领导人。这才是吾辈与一名炼成师订定盟契,在数百年前建造这座高塔的目的。”

  “下一代的优秀领导人……?”

  “结果人类却在不知不觉中将这座高塔视为掳获意中人芳心的媒介。”

  “……你是说真的吗?”

  “妖精确实会为了谎言而说谎,却不会扭曲盟契的内容。”

  ——你就不能换一种更有说服力的说法吗?

  即使如此,洛克还是感到大为讶异。仔细回想起来,一楼的考验确实是跟炼成术有关,猫妖精的说法倒是有几分可信度。

  “不过盟契中并未禁止人类利用高塔遂行其他目的,因此吾辈也乐于成全汝等的求偶仪式。汝问这是哪门子的考验?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如果汝是优秀的炼成师,大可利用火精或是土精的力量一一揪出房间里面的陷阱,要怪也只能怪汝跟另一个人太没用了。”

  洛克感到一阵晕眩,依循洛克的记号小心前进的妮舞也无奈地搔搔头发。

  “优秀的战士和炼成师才能成为下一代的优秀领导人……这座高塔的历史悠久,也不是没有可能啦。而且经过长时间的口耳相传,演变成现在的说法也是可以理解的。”

  优秀的骑士身边,总是少不了美丽的公主。身为一个父亲,多少也希望将爱女托付给有理想、有抱负的优秀年轻人。或许这种为了子女着想的心情,就是让传说变质的原因吧。

  “……我明白了。”

  洛克又找到了几个陷阱,最后终于站在通往三楼的门前。于是他将魔剑插回背上。

  “只要证明自己是个优秀的战士,爱莉西亚就不必跟那个家伙结婚。”

  洛克的右手搭上门板。

  强烈的冲击透过指尖直达体内。洛克惨叫一声,下意识退后几步,却不慎启动了陷阱。

  “洛克!”

  妮舞人叫一声,双脚用力一蹬。只见她从后方抱住洛克,两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最后撞上了墙壁。

  洛克最后站立的地方弹出一把利刃,之后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地板中。

  “没事吧……?”

  “谢、谢谢你救了我,有没有受伤?”

  洛克连忙坐了起来。妮舞倚靠在洛克的身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脚踝好像扭到了。”

  洛克全身一震,几乎无法呼吸。妮舞慢慢调整姿势,伸直了右脚。

  “——得罪了。”

  事先打个招呼之后,洛克小心翼翼地脱下妮舞的长靴,纤细白皙的小脚顿时映入眼帘。

  “左脚呢?”

  “运气还算不错,只折损了鞋子。”

  强忍着疼痛的妮舞微微一笑,双手撑着地面,勉强抬起左脚。鞋底不翼而飞,幸好并未受伤。

  洛克这才松了口气,从袋中翻出厚布、水壶以及绷带。以水壶中的清水沾湿厚布之后,贴着妮舞的脚踝。

  “可以利用炼成术冰敷吗?”

  妮舞摇摇头。无奈之余,洛克只好以入鞘的小刀代替支架,将扭伤的脚踝包扎起来。野外急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不过妮舞还是对洛克俐落的手脚连连点头。

  “我想修补长靴,可以借用右脚的靴子吗?袋子里面有些裁缝用具,应该派得上用场。”

  洛克仔细观察缺了鞋底的长靴,指着妮舞右脚上的靴子说道。

  前往大陆冒险的时候,一定得携带简易的裁缝用具。在衣服、斗篷或者是皮甲有所破损的时候,就可以于当下修补。

  “——现在不是修补长靴的时候吧?”

  妮舞的表情十分严肃,仿佛在指责洛克不应该浪费时间。

  “我是鞋匠的儿子,花不了多少时间的。再说法比悟斯不是会在这一关拖上不少时间吗?没问题的啦。”

  这是妮舞的说法。当初的目的虽然是为了激励洛克,倒也不是假话。法比悟斯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对于自身安全的要求更是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洛克只靠一把小刀,就将妮舞的长靴彻底分解。只见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长靴,之后又毫无预警地碰触妮舞的左脚,让妮舞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吗?”

  “长靴的尺寸似乎不太合脚,顺便修改一下好了。”

  于是洛克将皮革裁切成适合的大小,拿起针线重新缝合,看起来相当熟练。

  ‘想不到你还有这种本事,从哪学来的?’

  “小时候家里很穷,多少也得帮点忙。”

  洛克的语气有些阴沉。贺布虽然有所察觉,却也不便深究,只好继续保持沉默。

  “以前爱莉西亚的鞋底破了个洞的时候,你也是当场替她修补鞋底对不对?我是听那孩子说的。”

  “嗯,好像有这件事。”

  当时还没遇到背上的这把魔剑呢。回想往事的同时,洛克的双手依然飞快舞动。

  “那孩子很高兴呢。”

  “真的吗?我怎么记得爱莉西亚当时没什么反应……”

  洛克微微一愣。

  “那孩子就是嘴硬。”妮舞叹了口气。

  “在自己受伤的时候立刻伸出援手、而且又没有任何不良企图的男人,真的是格外有魅力呢。”

  洛克的脑袋微微一斜,似乎不明白妮舞的话中含意。或者是专注于长靴的修补,并未将妮舞的这番话放在心上。

  修补长靴的作业很快就完成了。于是妮舞扶着洛克的肩膀,慢慢站了起来。

  “对不起,如果状况许可的话,我原本是想背你的……”

  洛克的背上已经背着魔剑。而且背着妮舞进行下一关的考验,似乎也过于冒险。

  “不必放在心上。经过你的帮忙之后,我的两只脚已经轻松多了。就算只剩下一条腿,也还能勉强一战。”

  妮舞的语气十足乐观,洛克不禁摇头苦笑。

  “好,我们走吧。”

  沿着门后的阶梯走上三楼,圆形的房间映入眼帘。

  房间并不大,正前方有两扇门,另一侧还有一座通往二楼的阶梯。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一法比悟斯和娜奇自另一座阶梯现身。

  “咦?”

  法比悟斯睁大了眼睛,似乎颇为意外,紧接着视线落在妮舞的脚上。

  “这么快就受伤啦?我们在二楼花了一点时间,还以为你们已经先走了呢。难不成跟脚上的伤势有关?”

  “就当作是吧。”

  娜奇凝视着妮舞的眼神流露出一丝担忧,不过碍于法比悟斯在场,也不便多说什么。

  “既然在这里遇见了,不如趁机分个高下?说不定现在的我还是可以打赢你喔。”

  搀扶着妮舞的洛克不禁倒抽一口冷气,现场也笼罩在一股诡异的气氛之中。

  刻意在三楼设置这间房间,或许就是为了让挑战者自相残杀吧。

  ——一、二楼都没遇见对方,还以为双方没机会交手呢。

  洛克的想法显然是太天真了。

  如今妮舞受伤,局势显然对洛克大为不利。

  “——抱歉,我没这个意愿。”

  法比悟斯一派轻松地摇摇头。

  “正所谓君子不乘人之危。我虽然不以君子自居,不过在第三场或是第四场考验之后与两位交手,似乎才是聪明的选择。”

  “这么有自信,如果我们抢先一步通过考验呢?”

  妮舞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容,然而在脚伤的影响之下,却也失去了几分神采。

  “身上有伤的人也能抢在我的前面?我可不这么认为——猫妖精啊。”

  在法比悟斯的呼唤之下,猫妖精再度于天花板现身。

  “有件事我想确认一下,两扇门之后的考验都是一样的吧?”

  “当然。”

  “好,我们走。”

  法比悟斯快步离去,不再理会洛克和妮舞。娜奇见状,连忙跑到洛克身边。

  “洛克,身上有伤药和绷带吗?妮舞的伤势还好吧?”

  “谢谢,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妮舞代替洛克向娜奇点头致谢。

  “比赛还没结束,快点跟上去吧。”

  娜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向洛克和妮舞行了个礼,急忙追上先行离去的法比悟斯。洛克也搀扶着妮舞缓缓往前走去,推开另一扇门。

  映入眼帘的是异常宽广的空间。

  天花板、墙壁和地板都是以灰色的石砖砌成的,正中央摆着一块巨大的岩石,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这里——”

  猫妖精从洛克的脚边探出头来,洛克恨不得一脚踩扁他的脑袋。

  “考验的是战士的力量。”

  话才刚说完,身后的入口顿时消失无踪。

  正中央的岩石开始蠢动。表面出现了好几道笔直的龟裂,岩石化作人形,从地上站了起来。

  乍看之下,就像是石头堆砌而成的巨人。岩石巨人的体型十分庞大,几乎跟遗迹守护者不相上下。

  洛克退至墙边,扶着妮舞靠在墙上。

  “这里交给我,你先休息一下。”

  于是洛克拔起魔剑,勇敢面对三楼的挑战。岩石巨人朝着两人逼近,动作十分迟缓。

  洛克往右移动,试图让巨人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于是巨人舍弃妮舞,高举拳头挥向洛克。巨人挥来的手臂比洛克的躯体还要粗壮,不过洛克还是险险闪过巨人的铁拳。

  巨人的铁拳命中地面。虽然并未将地面打出一个大洞,强烈的震动却直达洛克的脚底。万一被铁拳直接命中,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于是洛克朝蒂巨人直扑而去。

  手中魔剑一闪,巨人的手臂飞上了半空中﹒旋即滚落地面。

  洛克顺势收回魔剑,直击巨人的身躯。一分为二的巨人先是静止不动,几秒钟之后才倒地不起。

  ——没有想像中的难缠嘛。

  气喘吁吁的洛克露出安心的神情。

  “打倒巨人的方式可真是不赖。”

  自背后现身的猫妖精强忍着笑意,脸上的胡须更是微微颤抖。

  “还有九只,加油吧。”

  “……什么?”

  一分为三的岩石开始微微震动。乍看之下还以为是内部受压之后的自然膨胀,之后却产生不自然的龟裂,变化成三个巨人。

  三个巨人的体型,都跟之前的巨人一模一样。

  “只要再打倒九只巨人,就可以通过考验。只不过打倒巨人的方法非常重要,万一用错了方法,情况可就不妙了喔。”

  猫妖精的揶揄并未传入洛克的耳中。岩石巨人虽然称不上强敌,一个打三个却也轻松不到哪去。

  而且一旦用错了攻击方法,接下来要面对的敌人可不是只有三个而已。

  脸色苍白的妮舞举起魔剑和盾牌,似乎打算采取行动,却被洛克以眼神制止。妮舞的动作已经不如过去灵活,对付这种破坏力惊人的怪物实在是太危险了。

  最重要的是,洛克不想让她加入战局。

  巨人从三个方向发动攻击。洛克往地面一滚,举起魔剑攻击巨人的下盘。虽然有惊无险地闪过第一击和第二击,巨人的第三波攻击还是逮到了洛克。

  仓促之间以魔剑防御,却还是无法抵消巨人的攻击威力,瞬间被抛得老远。

  ——巨人的动作虽然迟钝,力量却十分惊人,甚至连贺布也抵挡不住……!

  体内气血翻腾,指尖更是失去知觉。昏昏沉沉之中,洛克只感到口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味。

  “有没有什么好办法?例如加强防御能力之类的?”

  强忍着油然而生的恐惧,洛克向魔剑寻求对策。

  ‘办法并不是没有,不过顶多只能抵消一半的威力。而且加强防御能力的同时,也代表必须牺牲机动力。’

  “意思是没办法了吗?”

  ‘不如以妮舞为饵,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吧。她只要做点简单的诱敌就够了,不需要太大的动作。而且妮舞手中也有魔剑和盾牌,应该能撑上一段时间。’

  “不行。”

  洛克当场否决魔剑的提议,态度十分坚定。

  “妮舞做的已经够多了,现在应该轮到我们对付敌人才对。”

  ‘洛克,赢得这场战婚的关键之一,就是在什么时间点上牺牲随从——’

  “——我要生气了。”

  ‘……抱歉,我失言了。’

  沉默片刻之后,魔剑主动表示歉意。不过魔剑的语气显然是针对激怒洛克的行为而致歉,并不是认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不过,你真的不打算让她派上用场吗?刻意让自己陷入极度不利的局面,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

  三个巨人并行而来。洛克双足一蹬,迅速绕到巨人的侧面。

  ——一击必杀!

  洛克压低身形展开突击。只见他手臂前伸,紧握魔剑往上一挑。漆黑的剑身贯穿巨人的腰部,没入巨人的体内。接着洛克又握紧剑柄,使劲往下一拉。

  巨人顿时失去行动力,缓缓倒在地上。

  “还剩八只。”

  猫妖精的喃喃自语才刚传入洛克的耳中,巨人的伤痕突然在一瞬间愈合,从地上坐了起来。新的敌人竟然以这种方式登场,洛克今天可真是开了眼界。

  就在洛克为之一愣的同时,另外两只巨人逐渐逼近。

  “洛克,你负责右边!”

  妮舞的呐喊响彻云霄。洛克虽然吓了一跳,经年累月锻炼出来的战士本能还是让他反射性地采取行动。

  洛克的魔剑撂倒了右边的巨人,妮舞的魔剑则是贯穿了左边那只巨人的躯体。

  “妮舞……”

  “你的魔剑说的没错。”

  苍白的脸颊渗出汗珠,妮舞的表情十分严肃。

  “我是个魔剑使,先前的休息也已经让我养足了体力。替伙伴着想并不等于宠坏伙伴,这点你可是要搞清楚。”

  ——可是……

  洛克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如果妮舞脚上没伤,洛克一定会欣然接受她的协助。有了妮舞的协助,洛克也不至于陷入苦战。

  “别忘了你的初衷。”

  洛克紧咬牙关,却也知道现在不是犹豫不决的时候。

  “——还有六只。”

  伤势痊愈的巨人再度起身。洛克紧握魔剑,肩膀微微颤抖。即使内心再怎么不愿,也必须勉强自己说出那句话。

  “……那就拜托你了。”

  两人打倒所有的巨人、通过第三关的考验,已经是好一段时间之后的事情了。

  等到巨人全都被打倒之后,墙上蓦然出现一个大洞,以及通往四楼的阶梯。

  洛克搀扶着剧痛之下更显憔悴的妮舞,缓缓登上台阶。

  ——不能再让妮舞参战了。

  对付巨人的时候,妮舞展现出过去跟洛克以及爱莉西亚对战练习时的华丽身段。光是靠着迅敏异常的动作以及威力十足的斩击,就独自击倒了四只巨人。

  可是当妮舞面对最后一只巨人的时候,已经累得快要站不住了。

  即使以盾牌连番挡下巨人的铁拳,双脚还是撑不住身体,当场被巨人击倒在地。直到随后赶上的洛克打倒巨人结束考验,妮舞依然无法起身。最后虽然勉强站了起来,却连没受伤的那只脚也使不上力。

  ——无论是剩下的考验、娜奇、或是法比悟斯,都必须由我一个人搞定。

  手边的工具有限,无法针对妮舞的伤势做出更进一步的治疗。接下来不管她说了些什么,洛克都不打算改变自己的决定。

  ——第四层的考验又是什么?

  映入眼帘的是几面墙壁分隔而成的好几条通道。空间的大小虽然不得而知,看起来似乎比前三层更加宽广。

  “他说过要考验直觉和智慧……”

  妮舞的脸色不太好看。即使经过洛克的治疗,受伤的脚踝依然肿了起来,痛得妮舞冷汗直流。

  “该不会是迷宫吧?”

  “——正确答案。”

  从通道的尽头悄悄现身的猫妖精抬头看着洛克和妮舞,眯起双眼笑了笑。

  “通过迷宫之后,就可以抵达前往五楼的阶梯。顺便提醒两位,你们的竞争对手早已进入迷宫,如今正迷失在远离阶梯的某个角落。”

  “……法比悟斯也在同一座迷宫?不是跟之前一样分头进行?”

  猫妖精神情愉悦地点点头。

  “除此之外,另一组竞争者也出现了。”

  “另一组竞争者?”

  洛克和妮舞吃了一惊'。

  “我不明白,战婚的规则允许竞争者临时加入吗?”

  “临时加入?”

  这下子可轮到猫妖精搞糊涂了,于是洛克将这次的挑战者只有自己跟法比悟斯的事实告知对方。

  “这就不是吾辈所能理解的了,吾辈只能将第三组人马解释为迟到的挑战者。”

  虽然不知道这第三组挑战者的来历,却不能置之不理。

  法比悟斯和娜奇已经抢先一步进入迷宫,自己跟妮舞几乎耗尽了体力,进度势必会大受影响。如果第三组挑战者的速度够快,第一个被超越的组别将会是自己跟妮舞。

  ——到时候就输定了。

  “洛克。”这时妮舞轻拍洛克的肩膀。

  “既然如此,我们就快点进入迷宫吧。”

  红色的瞳孔绽放出坚定的意志,妮舞朝着洛克嫣然一笑。

  “……也是。”

  ——原来我才是被支撑的一方。

  现在洛克虽然以身体支撑着妮舞,过去却常常受到妮舞的保护以及鼓励。每当洛克犹豫不决、裹足不前的时候,也是妮舞从背后推他一把,带着他一路往前冲。

  “好,那我们就出发吧。顺利的话,说不定会赶在法比悟斯之前登上五楼。”

  于是洛克和妮舞从眼前的四条通道当中选择了一条。

  两人拿出纸笔描绘迷宫的路线,一步一步地前进。

  “这里似乎没有陷阱,也没有怪物。”

  “不过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将迷宫的路线描绘在纸上的同时,妮舞不解地摇摇头。

  “猫妖精不是提到直觉和智慧吗?我大概猜得到直觉代表的是什么,或许光靠直觉就可以走出迷宫也说不定。”

  ——那可就谢天谢地了。

  “所以是‘智慧’的部分不太对劲啰?”

  “之前的三场考验都符合猫妖精所提出的特质,无一例外。同理可证,猫妖精口中的智慧……”

  洛克突然停下脚步,抱起妮舞远离身旁的墙壁。

  四周的墙壁突然移动了起来,与天花板和地板产生剧烈摩擦。

  前进、后退、旋转,或者是隐没在其他墙壁之后。要不是洛克的反应够快,两人恐怕早就夹死在移动的墙壁之中了。

  “……发生了什么事?”

  一脸狐疑的洛克环视四周,顿时睁大了双眼。

  前后延伸的笔直通道已经消失不见。两人的身后变成冷冰冰的墙壁,原本是墙壁的左侧则是出现了一条新的通道。至于两人的前方,则是右拐弯的转角。

  妮舞打量着手中的纸张。

  ——回到原点吗……?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智慧吧。”

  妮舞离开洛克的搀扶,单脚跳至墙边。

  “洛克,请你将我说的话写在地板上好吗?”

  洛克依言拿出白墨,在地上写了几个文字和箭头。结束之后,又再度起身搀扶妮舞。

  “应该错不了。”

  行走的同时,妮舞做出结论。

  “迷宫的变化应该有什么规则可循,猫妖精口中的智慧指的就是这个。而且迷宫的墙壁分成两种,一种是会移动的墙壁,一种是不会移动的外墙,两者的触感完全不同。”

  “意思是要我们找出变化的规则?”

  妮舞点点头。意识到这将是漫长的抗战之后,洛克不禁叹了口气。

  “幸好我们两个人黏在一起,否则现在恐怕就分隔两地了。”

  说完之后,妮舞的身体还刻意贴了上来。眼见洛克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去,妮舞不禁吃吃而笑。

  ——她应该只是想帮我加油打气吧。

  明知如此,洛克还是难掩内心的困惑与害臊。对于很少跟成年女性接触的洛克而言,这种刺激显然是过于强烈。

  于是两人拿起纸笔,记录新的地图。行走一段距离之后,迷宫又发生变化,出现了一条笔直的通道。洛克和妮舞继续前进,连续通过了几个右弯和左弯之后,来到一处开阔的广场。

  “——洛克。”

  那是女性的声音,语气中带着放心。

  声音来自悄然而立的娜奇。

  “法比悟斯呢?”

  “先走一步了。]

  长时间绕行蜿蜒曲折的小径之后,眼前的空间令洛克感到格外宽阔。不,是真的相当宽阔。

  ——大概跟娜奇家的训练场差不多,说不定还要更大。

  除了一路走来的通道和另一条通道之外,广场的四周全都被墙壁所覆盖。

  “法比悟斯先生认为这里是迷宫的中心。不管迷宫怎么变化,进入迷宫的挑战者一定会行经此地。”

  “这么肯定?”

  “我们已经探索一半以上的迷宫了。”

  法比悟斯已经遥遥领先了,娜奇的回答激化了洛克内心的焦虑。

  “你怎么知道是一半以上的区域?”

  “法比悟斯先生一开始就试着掌握迷宫的规模,因此在探索途中一直寻找属于这座高塔的内墙、也就是这座迷宫的外墙——不过我一直没察觉他的用意。”

  说到这里,娜奇突然环视四周。

  “迷宫的外墙跟会移动的墙壁触感不同。只要掌握迷宫的规模,找到出口就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

  “果然是他的作风。”妮舞微微苦笑。

  “把你留在这里的原因,应该是为了拖延我们的时间吧。”

  “是的。法比悟斯先生认为你们领先的机会虽然很低,却也不是毫无可能。”

  于是娜奇举起魔枪,对准了洛克和妮舞。

  “洛克,我来对付她,你先走吧。”

  妮舞的语气十分强硬,洛克却从脸上的表情察觉到这只是她强忍疲惫和痛苦的障眼法。

  “这次的战婚是我的主意。洛克,我知道你不愿加重我的负担,可是在这种情况之下袖手旁观,我又怎么对得起自己的尊严?”

  ‘我也赞成她的意见。’背上的魔剑开口。

  ‘洛克,你也累积了不少疲劳,而且不只是肉体的疲劳而已。妮舞已经受了伤,娜奇不会对她痛下杀手的。’

  洛克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能体会妮舞的决心,也认为魔剑的看法是正确的。

  “——我曾经跟她交过手,尽管放心吧。”

  只见洛克摇摇头,扶着妮舞坐在地上,接着又举起魔剑,与娜奇展开对峙。

  “法比悟斯是从那条通道离去的吧?”

  洛克凝视着另一条通道。娜奇点点头。

  “或许我没资格这么说,不过……你确定要这么做?”

  “快点开始吧。”

  得到洛克的回答之后,娜奇眼中的怜悯顿时消失无踪。

  “我明白了。”

  洛克双足一蹬,高举魔剑往下一砍,娜奇立刻往后退了好几步。闪避的同时,手中的魔枪轻轻往前一伸。洛克低头闪过,往前踏出一步。娜奇再度以魔枪牵制洛克的行动,轻轻往旁边闪避。一连串的动作看下来,娜奇摆明了就是采取守势,完全没有进攻的意图。

  “……你的战术也未免太消极了吧?”

  “正如先前所言,我的任务只是拖延你们的时间。”

  娜奇的表情依然平静,完全不将洛克的挑衅放在心上。

  “我也想本着骑士的荣耀与你一较高下,然而忠实执行雇主的命令,也是骑士的美德之一。不过——”

  话还没说完,娜奇立刻举起魔枪刺向直扑而来的洛克。这次的动作非常迅速,没有丝毫犹豫。

  魔枪的连续攻击化做无数的闪光,掠过洛克的肩膀、手臂和小腿,带来又热又麻的痛楚。

  “只要被我抓住机会,我也会积极进玫的。尤其现在的你动作特别大,全身上下都是破绽。”

  娜奇的‘破铜烂铁’再次挺出。枪尖的突击、巨斧的砍劈和曲钩的穿刺接连袭来。洛克连忙改采守势,却也因此丧失了主动权,只能一步步退至墙边。

  “请认输吧。只要你肯认输,我愿意治疗你跟妮舞的伤势。”

  “抱歉,我拒绝。”

  洛克斩钉截铁地表示拒绝。

  娜奇不禁微微一怔,出现了开战以来的第一次犹豫。

  “通通给我住手!”

  意外的声音,来自意外的方向。

  然而这并不是让洛克下意识回过头去的主要原因。

  声音十分熟悉,甚至连坐在地上的妮舞都忍不住回过头来,凝视着声音的方向——也就是两人一路走来的通道。

  “爱莉西亚?菲尔?”

  洛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丰腴的胸脯剧烈摇晃。

  美丽的金发略显凌乱,爱莉西亚睥睨着眼前的洛克和娜奇。面色发青的菲尔则是以铁锤支撑身体,气喘吁吁地倚靠在爱莉西亚身后的墙上。

  洛克想破了脑袋,也无法理解两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

  “……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爱莉西亚身上穿着女侍的服装,外面还套着一件皮甲。

  “闭、闭嘴!我爱怎么穿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

  破口大骂的爱莉西亚白了洛克一眼,此情此景顿时让洛克感到格外怀念。

  “菲尔,师傅就拜托你了。”

  调匀呼吸之后,爱莉西亚举起长剑和盾牌,朝着洛克和娜奇的方向走来。

  “法比悟斯先走了是吧?”

  “……是的。而且还把我留在这里,拖延大家的时间。”

  爱莉西亚微微一笑。

  “谢了,知道这些就足够了。洛克,你自己选择吧。”

  爱莉西亚翠绿的双眸显得格外清澈。

  “你打算怎么做?留下来跟娜奇一决胜负,还是要尽快追上法比悟斯?”

  “等、等一下,先让我搞清楚。”洛克举起右手,示意爱莉西亚先别说话。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说不通吧?我跟法比悟斯正为了你拚得你死我活耶!”

  “可是我还是来啦,因为我也是个挑战者。”

  爱莉西亚双手扠腰,笑得十分开心。

  “洛克,我要亲手掌握自己的未来,这就是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洛克、娜奇和妮舞凝视着爱莉西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面对三人的视线,爱莉西亚依然勇敢地挺起胸膛。

  首先是妮舞耸耸肩膀,露出无奈的苦笑。

  即使娜奇的枪尖近在眼前,洛克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焦虑、迷惘以及所有千奇百怪的念头,全都被洛克抛到九霄云外。

  爱莉西亚的笑容以及言语就像是一阵无声无息的风,吹走了所有的烦恼。

  洛克的体内涌现出无比的力量,甚至连他自己也难以置信。

  力量源源不绝地注入紧握剑柄的双手,以及稳稳踩在地上的双脚。阻碍思绪的圭碍,全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爱莉西亚,妮舞和娜奇就交给你了。”

  “没那么容易——”

  娜奇将手中的长戟往前一送,却被洛克举起魔剑轻轻一挡,顿时失去了准头。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娜奇愣在原地,只能茫然地看着洛克往地上一滚,朝着妮舞和菲尔的方向跑去。

  〡——他哪来这种力量……?

  紧握魔枪的右手兀自发麻。

  洛克的攻击力显然与爱莉西亚出现之前大为不同,毫无先前的疲态,这个变化顿时让娜奇的行动慢了半拍。

  洛克离去的背影以及冲上前来的爱莉西亚同时映入眼帘,娜奇只好放弃追击,正面接下爱莉西亚的短剑。

  “……三对一?”

  “不,一对一。”

  爱莉西亚微微一笑,双眸流露出强烈的战意。

  “就我跟你,菲尔跟师傅都不许出手。”

  “——好,我接受。打倒你之后,再去追赶洛克也不迟。”

  “那就试试看啰。”

  这时洛克已经抵达菲尔和妮舞的身边。菲尔正以炼成术治疗妮舞的脚踝。

  “治得好吗?”

  “急救措施做的很完美。只要时间足够,顺利痊愈不成问题。”

  菲尔解开绷带,露出肿胀的脚踝。

  “盘绕世界的天上之蛇,万物在体内流转、万象在其中循环……”

  菲尔以右手的铁锤在地上画圆,左手轻轻按着妮舞受伤的脚踝,掌心顿时产生绽放出闪着淡淡白光的清水。

  “以水之光辉洁净污浊、以水之潺潺治愈疼痛、以水之闪烁净化伤口……”

  脚踝的浮肿逐渐消退。

  “妮舞、菲尔,爱莉西亚就麻烦你们了,我先走一步!”

  洛克的语气十分坚定,妮舞也用力地点头。

  “对了,可以告诉我通往五楼的阶梯大概在哪个方向吗?”

  于是妮舞凝视着好几张手绘的地图。思索片刻之后,旋即抬起头来指着虚空中的一点。

  “就在那个方向。还有,请给我一点时间。”

  倚靠在墙壁上之后,妮舞拔出魔剑。

  急着离开的洛克虽然有些焦急,却还是耐着性子蹲在妮舞的面前,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只见妮舞以剑刃在手腕上轻轻画出一道伤口,将渗出的鲜血涂在自己的嘴唇上。

  “不要动。”

  妮舞托着洛克的脸颊,亲吻洛克的前额。一旁的菲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同时也十分庆幸爱莉西亚并未目睹这个画面。

  “……啊?”

  妮舞的举动大出洛克的意料之外,顿时呆呆地跪在原地动弹不得。直到妮舞松手之后,这才连忙搀扶着她坐在地上。

  “这到底是……”

  自地上起身的洛克本来想问个清楚,却突然发现一股热气自体内涌出,不但消除了一身的疲惫,甚至连手指头都充满了活力。洛克甚至认为现在的自己应该可以跟法比悟斯一较高下。

  “这是我的魔剑‘热望’的力量。”

  妮舞的声音异常虚弱,洛克不禁以讶异的眼神凝视着她。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妮舞的脸色显得更加憔悴,额头浮现汗珠,呼吸也十分微弱,只能勉强以靠在墙上。可是当她察觉洛克的眼神时,却依然微微一笑。

  “‘热望’的特殊能力,就是将我的体力转移到他人的身上……不过手续繁复,做法又有点尴尬,而且体力转移之后,我真的就一步也走不动了,因此使用上的限制还不少……”

  面对三楼的巨人时之所以不用,主要是担心巨人攻击自己的时候,可能会让洛克陷入被动的局面。不过现在不同了,爱莉西亚和菲尔都在身边,即使失去了行动力,至少还有人可以保护自己。

  “——谢谢你。”

  洛克紧握背上的魔剑,向妮舞低头行礼,旋即转身离去。

  妮舞所指出的方向,刚好跟另一条通道相同。

  沿着通道往前跑去,洛克突然在转角处停下脚步。

  ‘怎么啦?’

  眼见洛克抬头仰望高耸的墙壁,魔剑忍不住开口询问。结果洛克非但没有回答,反而还抛出另一个问题,而且还十分突兀。

  “贺布,你能破坏这面墙壁吗?”

  这是洛克刚刚才想起的点子。

  更精确的说法,应该是听见爱莉西亚的那番话之后。

  “——汝这个人倒也有趣。”

  魔剑还来不及回答,猫妖精的大头突然从墙壁中冒了出来。

  “有趣归有趣,汝以为吾辈会允许汝这么做吗?”

  “你好像没规定我们不许破坏墙壁吧?”

  洛克近距离睥睨着猫妖精,语气十分强硬。

  “你只说通过迷宫之后就可以抵达阶梯,并没有规定我们该怎么通过吧?”

  “……没错、没错,吾辈确实是没说过。”

  猫妖精点点头,金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几乎占据脸部的一半。

  “虽然老套了点,但这依然是智慧的表现。不过汝办得到吗?迷宫的墙壁并不是无法破坏,只是需要非常强大的力量。像汝这种——”

  ‘——你太小看我了,妖精。’

  魔剑打断猫妖精的话头,剑锷的宝石散发出四色光芒,仿佛自牢笼之中被解放出来的狰狞猛兽。

  ‘当着主人的面前,我也不好强出头,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劝你最好离远一点,否则休怪我将你跟这座高塔一起夷为平地。’

  魔剑说话的同时,猫妖精的大头迅速融入墙壁之中。洛克打量着手中的魔剑,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

  “跟这座高塔一起夷为平地?你也挺会吓唬人的嘛。”

  ‘这可不是单纯的吓唬。只要你一句话……不,只要现在的你有这个意愿,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什么叫做现在的我?”

  ‘爱莉西亚和菲尔出现之前的你简直是一无是处,无论是视野或是思考都过于狭隘。’

  洛克尴尬地别过脸去,耳根微微发烫。为什么这把魔剑说起话来总是这么伤人?或许是察觉洛克内心的抱怨吧,魔剑的光芒似乎柔和了许多。

  ‘其他的问题就以后再说吧。我要增加重量了,自己小心。’

  洛克连忙镇定心神,双手紧握魔剑。

  ‘——构筑“砂重”。’

  黑底白纹的剑身笼罩着灰色的浊光。光芒瞬间消失,洛克的双臂同时感受到沉甸甸的重量。

  魔剑的剑身,已经化为用以削切砂岩的厚刃剑了。

  ‘上吧,伙伴。’

  “没问题,伙伴!”

  洛克举起跟自己的头发颜色相同的砂色魔剑,瞄准了目标。

  ——击碎一切!

  厚重的剑刃直击眼前的墙壁。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