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一个夏天的奇迹 第5G 有着勤奋风气的阳泉高中

  宛如棉花糖般的雪花,轻轻地从灰云覆盖的天空中飘落。

  紫原敦一边踩着积雪,一边用仿佛没睡醒的眼睛仰望天空。

  对于今年春天才以进入阳泉高中为契机,开始在秋田生活的紫原来说,原本觉得很稀奇的雪景,因为每天都在下,所以已经习以为常。

  今年秋田的初雪来得很早,而且之后下得很频繁。

  明明才十一月中旬,已经有除雪车穿梭在一片雪白的街道上。

  不过,现在静静下在紫原等人身上的雪转瞬即逝,还不到需要撑伞的地步。

  紫原抬头望着天,张开嘴巴。雪融化在舌尖应该很好玩,他如此想着,但想用舌头接住雪并不简单。唔……紫原皱起眉,有点生气地继续张着嘴巴,走在他旁边的冰室辰也问他说:

  「敦,你在做什么?」

  「嗯……在吃雪。」

  「啊?」

  冰室没有被浏海盖住的右眼微微睁大,不一会儿又开心地眯起眼睛,微笑着说:「敦真的是个有趣的人呢。」

  「小室要不要也吃看看?来比赛看谁能先用嘴巴接住雪吧。」

  「我看还是不要吧。而且要是跌倒了,可是很危险的喔?」

  「没事啦。」

  「过度自信不太好喔。而且要是你跌倒了,受害最深的是主将和刘啊。」

  突然被冰室点名,走在他们前面的主将冈村建一,和走在他们后面的刘伟都吓了一跳,看向冰室。冰室感受到冈村和刘的视线,露出柔和的笑容继续说:

  「再怎么说,他们都不可能承受得住体重超过九十公斤的你吧。」

  「咦?是吗?」

  紫原一脸不可思议地回望冰室,冈村与刘一起对着紫原叫了起来。

  「那是当然的啊!走路时好好地看着前方,紫原!」

  「对呗!要摔也要摔在屁股下巴猩猩的位置。顺便把那个屁股下巴撞裂呗。」

  「撞裂?为什么要撞裂!还有,什么是屁股下巴猩猩?」

  「屁股下巴猩猩,就是屁股下巴猩猩呗。你那个屁股下巴要裂不裂的,让人看得不舒服呗。」

  「不要说别人的骨头看起来不舒服啊!」

  冈村如此叫道后,走在冈村旁边的福井健介受不了地用双手摀住耳朵,大声喝斥说:「吵死了!这样会吵到附近居民的,给我闭嘴!下巴猩猩!」

  「下巴猩猩……!呜呜,队里没有我的同伴吗……」

  身高两公尺的冈村按着眉头,垂下肩膀,陷入悲伤的情绪中。

  看到冈村这样子,福井说:「你真的不适合摆出这种姿势。」一句话刺穿冈村意外脆弱的心,接着他对走在后面的紫原、冰室、刘,以及走在更后面的阳泉高中男子篮球队的正规队员们大声说:

  「你们听好了,这个也是课程的一部分!别一直啰啰唆唆的!」

  听到福井的话,正规队员们精神饱满地回答:「是!」

  只有紫原回答:「唉,真是麻烦……」

  接着他盘起长发,叹气说:「哪有上课要做雪雕的啊……」

  在阳泉高中的教育方针中,每年都设了几个小时的『服务学习』的学分。

  服务学习的内容包罗万象,从打扫周边地区,到去老人院唱赞美诗歌等等,范围相当广泛。原本是每个学生在学校规定的『服务学习日』当天,参加自己想做的『服务学习』项目。但前几天的『服务学习日』正好和篮球队的正式比赛撞期,因此所有正规队员都不得已缺席。学校为此做出特别的处置,替他们再排一天做为『服务学习日』——也就是今天,待会儿就要开始进行。

  服务学习的内容是『做雪雕』。

  他们要在当地最大的绿地公园里做雪雕,以娱乐附近居民为目的。

  「我又没做过雪雕,外行人做得来吗?」

  对于紫原发的牢骚,冰室噗嗤笑了出来。

  「敦,你该不会想做那种很华丽的雪雕吧?」

  「不是吗?」

  「我们要做的,好像是比较简单的东西喔。像是雪人啦,或是小雪屋之类的。」

  「那种不叫做雪雕吧,真无聊。」

  「……敦。」

  「干嘛?」

  「你其实很期待做雪雕吧?」

  「……没有,我才不期待。」

  「是这样吗?」

  冰室有点开心地看着沉下脸并把头撇开的紫原,补充说:「我还挺期待的呢。」

  「你也只有现在能说这种话了。」

  福井转头插嘴说:「那只是重度体力劳动而已。」

  「福井学长,你们之前也做过雪雕吗?」

  对于冰室的提问,福井回答:「我和冈村都做过。」

  「我们一年级的时候,比赛也和服务学习日撞期。当时也是做雪雕。」

  冈村迅速地重振起受伤的心灵,用一如往常的语气,头也不回地说:

  「搞得汗流浃背,做的地方又不好站,实在狼狈透顶。」

  「就是啊。还有那些家伙……」

  「啊啊,是啊。」

  冈村和福井想起以前的回忆,一脸烦闷地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两人的措词令人在意,冰室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说来话长……哎,大概今年也会碰到吧。」

  冈村笑着说:「你就期待一下吧。」接着刘对他说:「你这样故弄玄虚,让人觉得很烦呗。」这句话又让冈村陷入沮丧状态。

  一行人到了目的地绿地公园后,很快就遇到了『那些家伙』。

  那些家伙指的就是来到绿地公园玩耍的※保育园小朋友。

  光是用雪堆出雪屋或雪人,就让保育园的小朋友们感到兴趣十足了。更何况堆的人是一群高中生——而且是身材非常高大的大哥哥,这无庸置疑地刺激了保育园小朋友们的好奇心。

  就像观光客围观猫熊一样,保育园的小朋友们陆续聚集在拿着铲子努力工作的一群人周围。

  不知为何,冈村最受小朋友喜爱。一群小男孩涌到为了做雪屋而开始堆起雪的冈村身旁,不断地问着问题。

  「那个,你在做什么?」

  「……我在做雪屋。」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雪屋呢?」

  「……我也不知道。」

  「咦?你不知道,那为什么还要做?叔叔你是笨蛋吗?」

  「你说谁是叔叔!」

  冈村虽然大吼着,但孩子们大概连他生气都觉得有趣,保育园的小朋友们发出高亢的笑声,一哄而散。

  「啊——为什么小孩只来纠缠我啊!」

  自暴自弃的冈村,开始用猛烈的速度堆起雪,和他一起工作的福井冷静地回答说:「那是当然的啊。」

  「看到大猩猩从笼子里跑出来工作,任谁都会感到好奇吧。」

  「你说谁是大猩猩!」

  「除了你还有谁?你也该多少有点自觉吧。」

  福井若无其事地说了之后,抛下大受打击的冈村,继续自己的工作。福井一边工作,一边还不忘注意四周,对企图再度靠近的小朋友说:「喂,太靠近会很危险喔。」

  保育园的小朋友们刚才对冈村说的话充耳不闻,现在却会乖乖听从福井的警告。这让冈村更加沮丧。

  「为什么他们只听你的话……」

  「我从以前就很擅长让小孩听我的话。不过,保育员们也该多少看着小孩……」

  福井说到一半就停了。

  冈村感到奇怪而问他:「怎么了?」福井指着稍远的地方说:「你看那里……」冈村沿着福井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当下哑口无言。

  刘正站在那里,和保育员们有说有笑。

  「姐姐们好漂亮啊,没有人比你们更适合穿这小鸡围裙了呗。」

  「刘——!」

  冈村的呐喊,让刘吓了一跳然后回头。

  「你在干嘛!」

  冈村大吼着,并用足以震撼地面似的气势走过去,刘冷冷地看着他。

  「你别打扰我呗,鬓角下巴猩。」

  「别乱改称呼!」

  「笨蛋,你搞错重点了吧。」

  跟在后面走来的福井想要推开冈村,可是推不动,无计可施之下只好绕过冈村,抓着刘的手臂,把刘从保育员们身边拉开。

  和保育员拉开适当的距离后,福井再次与刘面对面——

  「刘,你在干嘛啊?你堆雪的工作做好了吗?」

  「休息一下呗,顺便和漂亮的姐姐聊天呗。」

  「那是该在休息时做的事吗?」

  站在福井旁边的冈村,用有点羡慕的声音怒吼着说。

  「鬓巴猩,你很烦呗。」

  「这是什么奇怪的绰号?」

  「够了,冈村你安静一点。刘,我刚才说过了,现在也算是上课中。我明白你想和那些漂亮姐姐说话,但是要先等一下。」

  「可是,福井你不是说,看到女性就要打招呼呗?」

  「啊?」

  在意想不到的时机听到自己的名字,福井瞪大了眼。

  「我?呃,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你说过喔。我刚来到日本的时候,你就告诉我,日本人看到女性时,首先要打招呼呗。」

  福井讶异地回望着刘,刘也不遑多让地凝视着福井。

  一会儿后,福井用拳头拍了一下手掌。

  「啊,是那个啊。」

  「你说过啊……」

  冈村用仿佛说着「你竟然教他这种事……」的责难眼神,蔑视福井。

  「不是,呃……那个啊。」福井扬起嘴角笑着,不过他的笑容十分僵硬。

  福井第一次见到刘时,就随便乱教他说:「现在很流行在语尾加上呗。」而后来刘就一直在语尾加上「呗」,这让福井兴起恶作剧之心,又掰了其他事情骗刘,这时他才想起这些事。

  福井困扰地发出「唔——」的声音,并抓了抓脖子后面,接着说道:

  「……难不成,你是骗我的呗?」

  刘原本就锐利的目光,更加锐利地盯着福井。他的忿怒指数静静地上升。

  「没、没有,我没有骗你喔!可是,还有一种说法叫做TPO喔!」

  「TPO……?那是啥呗?」

  「咦?呃,那是什么的简称啊……?啊,对了,就是那个啦!『※热情要稍微压抑』的简称!」

  「热情要稍微压抑……?」刘觉得可疑地复诵一次。

  一旁的冈村露出非常想说些什么的样子,但福井不管他,继续对刘说道:

  「没错、没错!虽然对女性打招呼是很正确的行为,但是不可以太躁进!在关键时刻到来之前用TPO,压抑住热情,才像是日本人的做法吧?」

  「是这样吗?我又上了一课呗。」

  看着刘恍然大悟地点头的模样,冈村为他的留学生活感到不安。

  前阵子紫原对刘说:「零食就是正义。」

  看刘的样子,他似乎真的认为「零食就是日本的正义呗」。

  日本的形象啊……!身为学长,冈村感到焦虑。

  不过,冈村马上想起一件更该担忧的事。

  话说回来,与其担心未来的中日关系,不如担心眼前的学分。

  「喂,差不多该回去工作了。不快点做,就没办法准时完成了。」

  冈村对刘与福井如此说了之后,转身回去要继续堆雪屋。

  身体往前弯,双手被保育园小朋友拉住的冰室,从冈村的眼前经过。

  「……你在做什么,冰室?」

  冈村用愕然的声音问了之后,冰室停下脚步,回头对冈村说:「没有,这是……」然后困扰地看着拉住他的两名小女孩。小女孩们分别紧抓住冰室的双手不放。

  冰室苦笑着对冈村说:「不知道为什么,她们找我玩扮家家酒……」

  「扮家家酒?」

  冈村、福井、刘都讶异地叫道。冰室对拉住他的保育园小朋友们说:

  「……可以放开大哥哥了吧?大哥哥还有事情要做……」

  「咦!大哥哥,你来当爸爸啦!」

  「不行!大哥哥要当亚纪的男朋友啦!」

  「才不是!麻里是妈妈,大哥哥是爸爸!」

  「不要,大哥哥是亚纪的男朋友!绝对、绝对要当人家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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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小女孩抓着冰室的手,开始争吵。冰室无奈地仰望天空。

  旁观的福井也无奈地垂下肩膀。

  「终于连小朋友也感受到他的魅力了。前阵子还收到打扫阿姨写的仰慕信……那小子的守备范围不会太广了吗?」

  「不过,会羡慕冰室被小女孩邀去玩的掉下巴猩猩比较有问题呗。」

  「我、我一点都不羡慕啊!」

  「还装傲娇,好恶心呗。」

  「你连傲娇都知道,为什么不知道※TPO?」

  刘与冈村自然地唱着双簧,让福井更加无奈了。

  「你们几个也差不多一点,快没时间做雪雕了喔。」

  「说的也是。」

  一个不同于刘与冈村的清爽声音同意地说道,福井说:「对吧?」并转头看向说话的人。

  「冰室?」

  福井不禁慌张后退,冰室不知何时站在福井旁边。

  冰室冷不防现身,冈村和刘也发出惊讶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来的?」

  「小女孩怎样了呗?」

  冈村和刘接连不断地询问,冰室温和地笑着回答:

  「因为她们一直不肯放开我的手,所以我稍微用了一点特别手段。」

  「特别手段?」

  听到冰室用了不得了的词,福井急忙寻找小女孩的身影。不需要花太大工夫,他就发现小女孩们一直站在刚才她们抢夺冰室的地方。两人不知为何都满脸通红,仿佛作梦似地露出陶醉的眼神,远远地凝视着冰室。

  冈村用嘶哑的声音问冰室:「你做了什么?」看着眼前一如往常般温和地微笑着的学弟,冈村无法想像他和自己一样是人类。

  「那是秘密。」

  冰室微微一笑,让冈村、福井和刘三人的脸色同时变得苍白。

  冰室平心静气地对着这三人说:「对了,我没看到敦,我现在去找他。」说完之后,就往公园里面走去。

  冈村等人露出一脸被狐狸迷住似的表情,目送冰室离去。

  ——绝对不能和这小子为敌——就在他们怔怔地这么想着的时候……

  「小亚!」

  响彻公园的悲痛呼喊,让冈村等人猛然回神。

  同一时刻——

  紫原在公园尽头找到一张长椅,正坐着独自发呆。

  一开始紫原还兴致勃勃地堆雪人,但他堆到一半就腻了,开始到处闲晃,最后来到这里。他带来的零食已经全吃光了。

  紫原预计今天会花很多时间,所以带了比平常还多的零食。不过在堆雪人的时候,其中一包不知为何不见了,这也是他不想继续做的原因。

  紫原举起双手,大大地伸个懒腰。他现在闲得发慌,嘴巴也觉得空虚。

  「要是再多带点零食就好了——」

  紫原后悔地说着,双手交握放在头后方,靠着长椅抬头望天。

  雪还在下个不停。

  「看起来好像棉花糖喔。」

  如果尝起来也像棉花糖就好了……就在紫原要张开嘴巴接雪花的时候——

  旁边传来沙沙的微小声音。

  嗯?紫原灵活地转动脖子,望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在没人坐的长椅左侧,有人放了一颗糖果。

  放下糖果后,正准备缩回手的小男孩,和紫原对上了眼。

  小男孩大概没料到紫原会这么快就转头吧。

  他惊吓地看着紫原,一动也不动。

  「……干嘛?」

  紫原问道。

  这两个字宛如解开咒语一般,僵住的小男孩吓得抖了一下肩膀,一溜烟地逃走了。

  紫原茫然地看着小男孩跑走。小男孩跑向长椅对面的树木,一手抓着树,利用反作用力一下子就躲到树后。

  「喔喔……」

  小男孩那教人联想到小动物般的轻巧动作,让紫原微微睁开了他的——

  啪嚓!

  大概是被手碰到的关系吧,树上的积雪一股脑儿地掉到小男孩身上。

  突如其来的声响,连紫原都吓了一跳,他赶紧走近小男孩。

  幸好掉下来的雪并不多,可是小男孩因雪掉落的冲击而跌坐在地上,积雪直堆到他的腰际。

  「哎呀呀,真糟糕。」紫原说着就伸出双手,伸进发愣的小男孩的腋下,把他从雪堆中举了起来。

  虽然小男孩比篮球重得多,不过对紫原来说不算什么。

  小男孩被紫原一把抱起,原本因落雪的冲击而睁大的眼睛,这回则为了紫原所带来的震撼而瞪得大大的。

  「你没事吧?」

  紫原将小男孩举在半空中问道。

  小男孩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凝视着紫原,不过——

  「……呃、呜、呜~~~~!」

  过没多久,小男孩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透明的泪水溢出眼眶。

  「咦……咦?」

  小男孩的哭相,让身高二○八公分的大男孩露出罕见的狼狈模样,紫原就这样高举着小男孩,不知所措地东张西望。

  「你说有一个小朋友不见了?」

  从福井口中听到消息的冈村皱起了眉头。

  「嗯,好像就是这样才引起大骚动。」

  福井如此说道,他的表情也变得严肃。

  刚才的悲痛呼喊是由保育员所发出来的。

  「小亚、小亚!」保育员们呼唤小朋友的名字,在附近到处寻找,引起了福井的注意,于是上前询问详情。保育员现在正拚命地呼喊「小亚」并寻找着,可是同时也必须照顾其他小朋友,人手明显不足。

  「那位『小亚』有什么特征?」

  一起听福井说话的刘问道。

  「是五岁的小男孩。身高比同年龄的孩子矮小,今天好像穿着黑色的羽绒外套。」

  「……既然连特征都问了,就不能坐视不管。」

  冈村如此说了之后,扯开嗓门大声说:「全体集合!发生紧急状况了!」

  众人之后的行动非常迅速。

  冈村对集合起来的正规队员说明事由,并分配各人的搜索范围,提醒若是发现失踪的小男孩,马上与福井或冈村连络,决定方针之后,搜索队马上出动。

  福井目送着搜索队在雪地上奔跑离去之后,注意到刘一直杵在原地。

  「刘,你怎么了?」

  福井走过去问道。

  「这个……」

  刘脸色苍白,指着冈村和福井所堆的、要用来做雪屋的雪山。

  福井的表情也因受到惊吓而僵硬。

  「怎么啦?」

  察觉到两人有异样的冈村也走了过来,看着自己堆起的雪山。

  高高堆起的雪山下,隐约可以看见一个黑色的东西。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冈村大叫之后,赶紧跪下来开始挖雪山。刘与福井也马上跟着挖。

  「你别死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三人近乎哀嚎地大叫时,雪山开始崩塌。

  这就是悲剧的开端。

  「……不哭了吗?」

  紫原勉强让小男孩停止哭泣并坐在长椅上,然后这么问道。

  紫原和小男孩都坐在长椅上。不过,因为他们两人的身高差太多,紫原低头俯视下来,只看得到小男孩的头顶。尽管如此,紫原仍知道小男孩点了头。

  因为小男孩在吸鼻子,于是紫原开始翻找自己的口袋。

  「奇怪……?面纸……哎呀?」

  可是紫原口袋里只有零食的空袋子。

  「……啊,没关系,我有带。」

  小男孩这么说了之后,从自己穿的黑色羽绒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张面纸擤鼻涕。

  「啊,最近的孩子都很独立,好厉害喔。」

  虽然紫原的年纪跟小男孩并没有差很多,但他仍佩服地看着对方。

  小男孩大概也想不到,居然会因为这种事而被人夸奖吧。他一瞬间呆住并停下动作,然后马上用有点害羞又开心的声音回答:「……嗯。」

  不知是否紫原的称赞给了小男孩勇气……

  「请、请问……!」

  小男孩用坚定的语气开口之后,终于抬起头往上看着紫原,他的头几乎是直直地抬起。

  他用仍带有泪光的眼睛盯着紫原。

  「要怎么做,才能变得像你那么高大……?我想要变得很高大。」

  紫原歪着头问:「……变得很高大?」

  「我在保育园里比大家都瘦小,这样好讨厌……我一直想要变得很高大……!」

  小男孩继续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紫原。

  靠近一看,真的好高大……小男孩在从未见过的巨大哥哥面前,紧张得心跳不已。

  小男孩和保育员们一起到公园来玩,偶然间看到紫原。在他看到紫原的那一刹那,直觉认为这个人可以教他如何长大。

  其实小男孩当下就想去问紫原,但他被紫原的庞大身躯吓得提不起勇气。于是在距离紫原不远的附近走来走去,最后跟着走到这里来。

  紫原感受到小男孩的期待,歪着头沉吟着:「嗯——」

  就在冗长的沉默让小男孩开始感到不安时,紫原终于用没什么自信的语气回答说:「就是吃饱睡觉吧……」

  「只要吃饱睡觉,就能长大了吗?」

  「嗯,还有就是……或许吃零食可以长大喔。啊,对了。这个……」

  紫原说着,在小男孩面前伸出一只手,刚才小男孩放在长椅上的糖果正躺在掌心上。

  「我可以吃掉吗?」

  「啊,嗯……」

  「是喔,谢谢。」

  就在紫原道谢并傻笑起来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敦!」

  紫原一看,冰室正由人行道朝这里走来。

  「哇,被发现了……」

  紫原露出宛如恶作剧被发现的孩子似的表情,冰室一脸惊愕地停在他面前。

  「敦,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那孩子……?」

  「嗯——他好像想要快点长大。」

  「什么?」

  冰室不明所以地看着紫原。听了紫原不得要领的说明,勉强了解状况后,为了跟抬头仰望自己的小男孩的视线对上,他弯下身子。

  「你为什么想长大呢?」

  「因为个子小很不好啊。」

  小男孩难过似地垂下视线后说道:「排队的时候都排在最前面,赛跑的时候都是个子高的人赢,还有单杠很高,我都抓不到,坏处很多啊。」

  小男孩微微摇晃着即使坐在长椅上仍碰不到地面的脚,说出自己的心声。冰室与紫原听了之后,互相看着彼此。他们两人从小个子就很高,一时之间无法体会小男孩的感受。

  「虽然你说个子小有很多坏处,不过个子高也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喔。对吧,敦。」

  「就是啊。脚会从床边突出去,也买不到合身的衣服。」

  「电车吊环上的广告也很讨厌,撞到脸的时候真的好痛。」

  「还有,真的不想再被人擅自当成集合地点了。」

  紫原想起国中时好几次都被人宣布『在正门口紫原下面集合』,让他不满地鼓起脸颊。

  啊啊,那就有点……冰室苦笑着,但少年却用混杂了欣羡的声音叹着气说:「真好……」

  「即使有点辛苦,我也好想变高大喔……可以的话愈快愈好。」

  「为什么?」

  冰室问了之后,小男孩低下头说:

  「我有一个弟弟,可是他不但长得高,跑得也很快……我明明是哥哥,长得却比较矮又不起眼,这样很逊啊……」

  「……这样啊,你是哥哥呢。」

  冰室露出带点寂寞的微笑,摸着小男孩的头。

  在冰室温柔的抚摸下,小男孩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内心深处往上涌出一样,大口地吸着气,眼中开始积起泪水。

  眼看着透明的眼泪就要落下时——

  「对了,你很会玩捉迷藏吗?」

  紫原突然改变话题,让少年有点吃惊地抬头看着他。因为抬起头的缘故,眼泪在滑落脸颊前就缩回去了。冰室也不明白紫原的想法,一直盯着他看。

  紫原靠着长椅,发呆地仰望天空,又重复问了一次:「你很会玩捉迷藏吗?」

  「呃、嗯……」

  小男孩疑惑地点了点头,紫原「嗯……」了一声,眯起了远眺天空的眼睛。

  「……我国中时有一个队友,超会玩捉迷藏的。因为我从以前就很不会玩捉迷藏,所以很羡慕他。他的个子比我小很多,跑得也很慢,但他连在比赛中都能躲起来……小赤也很肯定他。」

  小赤?小男孩重复说了一遍这个没听过的单字,但紫原没多做解释,于是冰室代替他说:

  「如果赛跑跑输了,玩捉迷藏能赢就好,你想说的是这个吧。」

  「捉迷藏?」

  「对,获得胜利的方法有很多,你只要利用你的长处去获胜就好。如果你擅长玩捉迷藏,就在捉迷藏时拿第一如何?」

  「拿第一……」

  小男孩再度抬头看着紫原,紫原仍然仰望着天空。

  不过小男孩注意到,他的嘴角似乎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小男孩脸上也逐渐展露出笑容。

  「嗯,我明白了。我以后要在捉迷藏时拿第一。」

  小男孩紧握住小小的拳头这么宣示,冰室也温柔地微笑点头,紫原边伸懒腰边说:「这样也不错啊?」然后从长椅上站起来。

  小男孩也和紫原一起从长椅上跳了下来。

  三人一起走回做雪雕的地方。

  看着天真无邪地走在他们两人前面的小男孩,冰室如此说道:

  「真是难得啊,你会这么温柔。」

  「哪有。我才没对他很温柔,只是因为拿了他的糖果,所以给点建议而已。」

  「你用不着这么害羞。」

  「我才没有害羞。」

  听到紫原如此生气地说道,冰室小声地笑了起来,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紫原、冰室带着小男孩一起回去之后,保育员十分感谢他们。

  因为和他们在一起的小男孩,就是失踪的『小亚』。

  「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保育员不断向他们鞠躬,紫原只用爱困的声音回答:「没什么,我什么都没做。」现在他的注意力放在别处。

  「好厉害啊。」

  紫原确实地用言语形容出眼前的光景——

  「真是有够凄惨。」

  如紫原所言,正规队员们好不容易做好的雪人和雪屋,全都被破坏得不成形状。

  冈村、福井和刘精疲力尽地倒在一处最大的残骸附近,呈现濒死状态。

  单膝跪地、蹲在三人身旁的冰室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都是这个东西害的。」

  冈村摇摇晃晃地拿出一个东西给冰室看,那是黑胡椒口味的洋芋片袋子,外包装是黑色的。

  「啊,那个是我的。我还以为不见了。」

  紫原开心地从冈村手上把洋芋片袋子抢过来。

  果然是你……!爬不起来的福井,用颤抖的声音说着。

  冰室仍然摸不着头绪,于是福井慢慢开始说明。

  一切是从他们在做雪屋用的雪堆中,看到黑胡椒口味的洋芋片袋子开始。

  三人以为那是失踪少年所穿的外套,急忙挖掘雪山来确认。幸好马上就发现这只是虚惊一场,就在三人放心地轻抚胸口时,发生了让他们措手不及的悲惨局面。

  看到冈村三人破坏雪山,保育园的小朋友们也跟着开始破坏做到一半的雪雕。

  他们虽然赶紧阻止,但为时已晚。

  雪屋和雪人都已经面目全非。

  「大家做得那么辛苦——」

  紫原满不在乎地说着,冈村、福井和刘一边疲惫地坐起来,一边在心中咒骂着:「要是你不在就好了……!」但却没有骂出口的力气。

  他们为了阻止小朋友破坏雪雕而四处奔走,把最后剩下的体力都消耗殆尽了。

  然后有个极为重大的问题,让他们心中沮丧不已。

  ——这下子学分该怎么办?

  『服务学习』是阳泉高中的一门课,他们要完成这些雪雕,才能修得学分。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时间和体力都所剩无几了。

  可是要是没有学分,也会危及到冬季选拔赛是否能出赛。

  这是阳泉高中篮球队的所有正规队员面临的最大危机。

  「……喂,现在该怎么办啊?主将。」

  福井坐着问冈村。冈村双臂抱胸,郁闷地沉默着。所有人都一直等候冈村发号施令,此时传来一个声音对他们说:

  「你们在干什么啊?」

  他们吓了一跳,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

  手撑着伞,身穿大衣的教练荒木雅子正站在那里。

  「雪雕怎么了?不是今天要做好吗?」

  荒木看着乱七八糟的雪雕群,皱起眉头。

  「你们真的有心想参加冬季选拔赛吗……?」

  「教练……!」

  冈村站了起来,想好好向教练解释清楚。但是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大姐~~~~!」

  大姐?谁?在一群人惊愕的注视之下,保育员们连声叫着「大姐!」并抱住荒木。

  第二天放学后。

  在练习之前,篮球队在社团教室召开紧急会议。

  议题当然是『服务学习』的学分问题。

  站在全体队员前面的荒木,开门见山地说:

  「我和学校进行交涉的结果,决定改天再让你们做『服务学习』。」

  这一句话,让冈村等人「喔喔~~~~」地大声叫好。

  「谢谢教练!」

  冈村代表众人致谢,荒木回答:「不是我的功劳。」

  「是昨天的保育员热心地向学校说明的缘故。保育员说你们没有做雪雕,是为了帮忙找失踪的小朋友,还有其他孩子破坏了雪雕等等。」

  「原来如此……」

  冈村了解似地答道,然后瞪了紫原一眼,他的视线仿佛在说「都是因为你偷懒的关系」,但紫原全然没发现,继续吃巧克力。

  「教练,那新的『服务学习』是什么?」

  冰室问了之后,荒木说:「那也是由保育员们负责准备。」

  「为了让我们能专注在冬季选拔赛,她们向校方提议了不用花太多功夫和体力的活动。」

  「那真是太感谢了,是什么活动啊?」

  冈村问了之后,荒木从手上的纸袋里拿出一个很大的恶鬼面具说:「是这个。」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卷曲的头发、张大的嘴巴,嘴里还伸出巨大的牙齿,这个恶鬼面具,就是他们常见到的那个面具。

  「……生剥鬼?」

  紫原歪着头问道。

  「没错。你们要在保育园年底办的同乐会上扮演生剥鬼。」

  「「「「「咦咦——?」」」」」

  撼动社团教室的重低音叫声轰然响起。

  「教、教练!你是认真的吗?」福井向前探出身子问道。

  「当然。你们很高兴吧,这样学分就没问题了。」

  「可、可是,年底的话,冬季选拔赛怎么办?」冰室难得露出慌张的表情问道。

  「没问题,同乐会是在冬季选拔赛之后。」

  「可是,我觉得我穿不下生剥鬼的衣服耶。」

  紫原带着一脸想睡的表情这么说道,暗示事情与他无关。

  「放心吧,保育员们正赶工做出适合你们穿的衣服。」

  荒木露出难得的浅笑,开心地称赞她以前的后辈们:「以前连特攻服上的刺绣都是她们亲手缝的,手工很巧呢。」

  这下没办法拒绝了……!

  颤抖的正规队员们领悟到这个事实。

  「好了,放下心头大石了吧。快点开始练习。」

  荒木把恶鬼面具放在桌上,如同往常一般潇洒地离去。

  留在原地的众人全呆坐着,没有站起来。

  「生剥鬼啊……」

  紫原拿起恶鬼面具戴在脸上,说出那句经典台词:

  「坏孩子在哪里啊啊啊?」

  「「「「「就是你啊!」」」」」

  篮球队全员发出的一声呐喊,成为连阳泉高中合唱团都称羡的完美合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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