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10
一直,在关注着你。
无法挪开在你身上的目光。你的所在,便是我双目所及。
一看着你,就目光呆滞、思维朦胧,胸口像被抓紧一样,身体里燥热不安。
可是,一个人的时候,眼前就漆黑一片。
自己是如此渺小、可怜、悲惨,想到这些就觉得难受。
如果,被你注意到的话,被你知道我的存在的话。
如果,能被你认可的话。
我就会变得比现在更坚强。至少,能够接纳这样的自己。
所以,我想要告诉你。
如此简单的事情,我却一直说不出口。
我没有勇气,连电话都不敢打,所以给你写了信。
请你听我说。桃原君。
我喜欢你。
非常喜欢你。
御子神美砂
Episode 13
面对刺出的刀锋,誓护发挥了奇迹般的反射神经躲开了。
他朝正后方倒下,滚在人行道上拉开了距离。
对峙着的少年咂了下舌,一脸嫌麻烦的样子举起了刀,又摆好架势。
“突然间干什么……!?”
誓护一边后退一边问。可是,少年不回答自己。他脸上没有表情,翠绿的双眸,只是闪耀着冰冷的光彩。
就算在突然间狼狈不堪,誓护还是冷静地观察了少年。
虽然不清楚目的,但他想用刀刺穿誓护——这点是没错的。体型瘦小,但却像狰狞的食肉猛兽一般,充满弹跳力。看上去就很敏捷。带着祈祝的话,能从他手上安然逃脱吗?
突然间银行的玻璃碎了。因为被卡车撞击的损伤,银行的墙壁似乎开始倒塌。少年的注意力被那边吸引了一下。誓护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一跃而起。
“祈祝!快跑!”
誓护让祈祝跑起,自己则向反方向飞奔。如果少年的目标是誓护,应该会放过祈祝才对。自己一个人,说不定还能够逃走。
然而——
“没用的。”
少年将刀收入鞘中,响起“汀”的刀锷撞击声。就在那清澄的音色使誓护的鼓膜共振的瞬间,誓护的脚上立刻无力,膝盖也失去了力道。
连保护一下都没能做到,直直地摔在人行道上。
(身体没法自由活动……!?)
就像中毒一样,全身都传来麻痹感。硬是掰动无法行动的脖子,勉勉强强看到的背后,是祈祝趴倒在地上的身影。
“给我老实一点。没关系,连痛都来不及感到。”
边说着危险的话,少年边向这里走来。
不行了。动不了。会被刺中!
誓护紧紧闭上眼睛。终于,听到了刺穿眉间的“嘭”的一声。
……嘭?
听上去不是刺中眉心的声音、誓护睁开了眼。就在自己眼前,少年被什么人用身体撞开,朝正侧方飞了出去。
看上去是受到了突然袭击,但少年在空中恢复了平衡,稳稳地站在了地上。明明全身血淋淋的,运动能力和柔韧性依旧惊人。
他用充满杀气的眼神,死死地看着这里。
撞击的始作俑者,正带着轻快的表情站着。
年龄似乎与誓护相仿。长长的黑发编成三股辫,轮廓纤细如女性。一瞬间,误认为是名少女。不过,纤细中带着魁梧,棱角分明的肌肉正是男性。
“已经报警了。挥着这么危险的东西,可以吗?”
他对少年的杀气视若无睹,指了指刀。他举止优雅,甚至让人感到从容。
少年眉间的皱纹愈发加深,紧握刀柄的手也用力——可是,仅此而已。没有拔刀砍过去的意思。
两人都不动,互相看着对方。
“怎、怎么!?在干什么!?”
卡车司机下来后,大叫起来。
这叫声成了交锋的导火索……当然不会这么简单。陆陆续续围观群众聚集过来。“什么啊什么啊”“事故吗”“打架了吗”街上很快热闹了。
少年像是被将了一军,脸上极不愉快。眼睛盯着黑发年轻人不放,一步步地后退。离开了大约10米左右后,敏捷地回身走去。
瞬间,就像融解在黑夜中一样,少年一下子消失了。
简直像幽灵。消失的样子好像立体电影结束一样。围观群众也似乎吓了一跳,到处是惊奇的声音。
誓护也怀疑自己的眼睛。另一方面,自己也能接纳这种现象。
是的,自己知道。我知道、知道他的事情……
“呜……”
脑髓就像烧起来一样剧痛,誓护皱紧了眉头。
终于手脚的感觉回来了。然而,头痛还是很剧烈。痛到只要动一下头就不行。誓护强忍着剧痛,慢慢地把身体翻过来。
然后,和一脸不安的妹妹四目相对。看来,她恢复要更快一些。祈祝的样子就好像要趴在誓护身上一样,充满担心地注视着誓护。
“祈祝……没有、受伤吧?”
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像是有许多话想说一样,紧紧盯着誓护。
“我?我没事的啦。只是……有点头痛罢了。”
“没事吧?”
三股辫青年俯视着誓护说道。他温和地微笑着。这笑脸与气氛形成鲜明对比,是如此和颜悦色、无忧无虑。
被他救了一命……到底是不是这样?
错综复杂的思考混乱起来。头痛分散了注意力,思考都无法集中起来。疼痛愈发地强烈,甚至连自己站起来都做不到。
“送你吧。家近吗?”
说着,年轻人就把手臂伸进了誓护身下。手臂虽然纤细却充满力量,轻而易举地就把誓护抱了起来。
稍微有些害臊,这便是被称作“公主抱”的姿势。
“放松。什么都别想。”
年轻人的话语很温柔。誓护就像小孩子一样老实地点了点头。
“那个……警察呢……?”
“虚张声势罢了。”
他耸了耸肩,环顾四周。
“不过,马上就会来了吧。闹成这样的话。”
如他所言,周围嘈杂混乱成一片。
更何况,卡车撞到的是银行。早就有人联系保安公司了吧,大量人员为了看护现场而涌来。
道路上有很深的裂缝,一直通往卡车轮胎所在。四个轮胎全都爆了,破破烂烂的。像是被什么东西从下面给划破了的样子,不过现在的誓护没有思考的从容。
不知是不是害怕那年轻人,祈祝抓住誓护的手臂,缩成一团。可是,现在的誓护果然也没有担心的从容。
结果,誓护就这样被年轻人抱着,离开了现场。
Episode 14
到达自家公寓的门厅时,头痛也收敛了一些。
“请把我放下来吧。已经没事了。”
“明明不用客气的。”
年轻人无忧无虑地笑着,放下了誓护。
“非常感谢。请务必喝杯茶歇歇再走吧。”
“不用费心了。不过,如果不打扰的话……”
“怎么会是打扰呢。请跟我来。”
打开自动安全门,一行人通过电梯来到十楼。
誓护的家,既不是最上层的阁楼,也不是打通了两间房间的特殊间,谈不上有多奢华,是大小非常标准的3LDK。家具等陈设也和一般家庭没有两样,是从量贩店买来的实用东西。室内收拾的很干净,这是和祈祝一同努力的结果。
虽然可以买更大更舒适的房间,围在出自一流设计师之手的高级家具中,把家务都交给女佣,轻松地活下去……可是,誓护没有这么做。他希望祈祝能熟悉这种极其普通的生活。讽刺的是,死去的父亲也教过自己,毫不吝惜地挥霍金钱并不是爱。亡父和自己一样,不会把铺张浪费的奢华强加在别人身上。
给水壶点上火后,走近L字摆放的沙发。
“请您座吧。我去泡红茶。”
“恭敬不如从命。桃原誓护君。”
被叫到名字,誓护吓了一跳,停止了手上的事情。
“……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只是看到门牌罢了。”
年轻人脸上又浮现出无邪的笑容。可是,誓护的心跳没有慢下来。
他是敌人?还是自己人?
心里没有响起危险信号。现在的誓护,不觉得他是敌人。实际上,救了誓护的也是他,把誓护抱到这里的也是他。
然而,还是无法从心底信赖他。他的笑容里没有感情。就像是刻上了微笑的面具,是冷峻的笑容。
意识下的话,祈祝的身影也不见了。环顾室内,祈祝正躲在发财树的盆栽后面,就好像受到威胁的兔子一样,紧紧地盯着年轻人。
祈祝虽然认生,但最近也相当沉着了,会胆怯到这种程度也少见。会让敏感的祈祝害怕到这种程度到底是……
“您是——”
你是什么人,虽然想这么问,但还是太直接了。
“那个,不介意的话请问您叫……”
“叫我赤兜就可以了。”
“赤兜……先生。”
“赤色的兜帽那个赤兜。很怪的姓名吧?”
虽然不清楚这是姓氏还是名字,但既然对方说了,就叫他赤兜了。
“明白了,赤兜先生。”
“在意我是什么人吗?”
“————”
果然,不能对这年轻人掉以轻心。他轻易识破了自己的意图。
“事出有因无法公开身份,不过,我是在追查某起事件。”
“事件……”脑中有了灵感,“那是,和刚才的男孩有什么关系……”
“那是个奇怪的人。而且,很危险。”
“危险?”
“这个国家有所谓的铳刀法啊。没受伤吧?”
“啊……是的。”
被岔开了。誓护有这种感觉。
不过的确,那少年很异常。把刀朝向誓护。何况,那刀是从虚空中取出的。魔术吗,否则就是幻觉了。
“你知道的。”
“什么?”
“他们的原形。”
“‘他们’?不是‘他’吗?”
对方没有被自己套出话来。
“……我今天,遇见一个奇怪的女孩。”
没有忍住,誓护把时钟塔遇见的不可思议的少女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到现在才想起,那少女和先前的少年有某些地方很相似。比如与普通人类不同的眼瞳颜色、身上带着的独特气息——妖气。两人都是突然间消失,都可以操纵不可思议的力量。
莫非,少年所言的“公主”,就是那个少女吗。
就在说话的时候,这些疑念也浮现出来。
听完了誓护单方面的陈述,赤兜既不是捉弄,也不是把誓护当成怪人,依旧带着刚才的笑容说道。
“你认识那个‘黑色少女’吗?”
“……不,才初次见面。”
赤兜盯着誓护看。这是如同要看穿誓护一般,直白的视线。誓护没有避开,而是当面承受住了这视线。对誓护而言,也并没有撒谎。
长长的沉默过后,赤兜指了指厨房。
“话说,热水快好了吧。”
“啊。”
已经是眼看要溢出来了。誓护慌忙跑回厨房,把水壶从灶台上拿下来。
他很快泡好了红茶,注入茶杯中,把茶杯放在沙发前的木桌上。
“请用。”
“谢谢。”
赤兜轻轻拿起杯子。整个动作都毫无做作,却绽放出一种王族般的优雅。是身出名门么,誓护揣测着。
“身犯大罪之人,若不为人界之法裁决,必陷恒久之渊,在劫难逃。”
突然,赤兜说出了这样的话。格调就如同吟诵诗歌一般高雅。
“便是教诲师——GRIMOIRES。:
教诲师。
并非是初次听到这词语。可是,誓护并不清楚其含义。
应该不清楚的。明明如此。
心冻结了起来。是种无意识的恐怖。是的,在恐惧着。有恐惧的理由。“不为人界之法裁决的罪人……”自己有为这说辞战栗的理由。
“说起此世,可以说有种种不公。”
赤兜变了音调,就好像在闲聊一样。
“如果存在饥寒交迫、受苦受难的人,那也存在像你一样大富大贵的人;嘴上说着人皆平等、价值等同,但有卓越的人才的话,也会有无能之辈;如果有守护规则的人,那也有不遵规则的人。”
这年轻人打算所什么呢?誓护沉默着等他下一句话。
“可是啊,桃原君。人类在罪面前是平等的啊。”
“罪……”
“可能这么说你也没有实感吧。抵得上大罪的行为,无论谁去犯都是大罪。精神的异常也好,高贵的身份也好,都谈不上是逃脱大罪的理由。原本是这样。”
“可是,犯下罪行的人当中,也分受到惩罚的人,和没受惩罚的人。”
“正是。不过,你觉得犯下真正罪行的人,真的能够不受惩罚吗?”
“……你是说并非如此?”
“上古之时,人类‘创造’了所谓地狱。有史以来,这个概念超越了宗教间的藩篱、一直束缚着人类。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多数宗教都会谈及来世。生前恶贯满盈的人,死后会受到相应报偿。
“……那是,因为什么?”
“唔,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要把打破规则的人一个不漏地加以制裁,对人类而言,实在是力不从心吧。”
“所以,就必须有‘地狱’的概念吗?为了让罪人的良心受谴责?”
“是必须要有地狱这种‘存在’啊。为了对罪人加以报复。”
“……是说地狱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教诲师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地狱也就不得不真实存在。他们是地狱的使者。”
“————”
“教诲师不会干涉人类之法,也不干涉人类生活。只是,犯下大罪却不受到人类之法制裁的人——换言之就是不受惩罚的人,他们会在跟前现身,打上罪人的烙印。对罪人加以惩罚并不是他们的工作啊。他们只是,把罪人邀请到地狱罢了。”
“这是……真的吗?不是您的妄想吗?”
在好像玩笑一样的话语中,誓护脸色苍白。就像是自己明白这些一样。
誓护已经遭遇到够多的不可思议了。
黑色闪电。夺取身体自由的咒缚。与火焰一同消失的少女。融解在黑暗中消失的少年。作为自己亲身体验过的现实,如今也难以否定。
如果这些都是事实,赤兜所言都是事实的话。
如果所谓教诲师真的存在,真的会把杀人犯招往地狱的话。
对于誓护而言,这是极度的——威胁。
令人畏惧的、敌人。
誓护装的不动声色,但是,从指尖开始都失去了血色,身体已经感到麻木。为了防止颤抖绷紧了膝盖,可一放松就开始筋挛。
不清楚赤兜知不知道誓护的动摇,他啜了一口红茶,微笑着。
“这些话,我也只是听说罢了啊。全都是人智无法企及的世界的事情——真正的情况,此世的人是不可能明白的。”
骗人。誓护的直觉告诉自己。这年轻人很清楚。他知道真实的情况!
“……那两人,就是教诲师吗?”
赤兜暧昧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那黑色少女,确实说了“教诲师”。赤兜的话虽然荒唐滑稽,但还是有一定可信性。
“……赤兜先生。您为什么,了解这些事情呢?”
赤兜依旧挂着微笑。随后,用没有抑扬的声音,说道:
“不要深入这件事,桃原誓护君。因为、你还有最重要的妹妹吧。”
一瞬间,微微的笑容,让人感到如同刀锋一样。
Episode 15
高层公寓的夹道,狭窄而又阴暗。冰冷的风穿堂而过,在这像地底洞穴一样的地方,三股辫子的年轻人把手机贴在耳朵上。
“姐姐。是我。”
“赤兜啊。辛苦了。”
手机的另一头用恬静的声音回答道。对方很年轻,声音轻柔。可是,这轻柔却不让人觉得轻薄,充满着大人的成熟稳重。
“和情报一样,桃原誓护是有关者。虽然好像是消除了足迹。”
“很可疑。——目标陷入圈套了吗?”
“抓到了与计划不同的猎物。请你方加以查询。”
“会准备的。那家伙怎么样了?”
“当然,任由他逍遥法外。因为似乎找的是相同的东西。”
“呣,能制定计谋也不错……不过不要放松警惕。”
“已经是受伤的野兽了啊?给他过一次教训了。”
“没有比受伤的野兽更可怕的东西了。轻敌的话,会被反咬一口。”
“怎么可能。”
年轻人没有相信。
对方呆呆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明白说了也白说,没有再一次叮嘱。
“‘荆棘’那边如何?”
“‘荆棘’的罪人的话——在桃原誓护的周边行动了。”
“……哦?”
“警察一直在追捕着,听说最有力的嫌疑人已经成为了牺牲品。”
“……很可疑。”
“比起这个,说不定,桃原誓护就是‘荆棘’的祸首。”
“说说你的根据。”
“和星帝藏书的看守者会面了,我。”
被吓了一跳,电话那头沉默下来。
“你是——说真的?”
一直沉着冷静的声音,混杂着无法掩饰的惊愕。
“虽然没有确证。对方也没那么简单就暴露自己的身份。只是,让人起这种疑心的人,和桃原誓护接触过了。这点是事实。”
“如果汝所说的属实,那‘荆棘’成为藏书之力了。”
“这么想的话,就会合乎逻辑。不这么考虑,就没法解释了。那种力量,不是人类所有的东西。”
年轻人无邪地莞尔一笑。
“不管怎样,已经让他帮我做诱饵了。吸引作恶之人前来,正可谓恰到好处。”
“能这么安稳地引出来吗?”
“引出来?”
他用鼻音笑了下。年轻人表情依旧不变,保持着刚才的笑容,冷飕飕地说道。
“是揪出来啊。不管用什么手段。”
Episode 16
虽然问了下是否一起吃晚饭,但赤兜以“还有事情”告辞了。
誓护也没有多加挽留。没关系,就算不继续拖延时间,也已经有了主意……
他开始准备晚饭。适当地切了下火锅材料,把它们全都丢进锅里,然后调理好口味。应该是准备两人份的,誓护还是把所有食材都放在了一起。
趁着火锅烧开的间隙,把红茶杯子洗了。
刚想把洗好的红茶杯放回架子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个不熟悉的杯子。
上面画着小小的新叶花纹,是个漂亮的白瓷杯。
“……喂,祈祝。问个有点怪的问题。”
祈祝还有些畏畏缩缩的,她停止了手上的活,回过头来。
“我们家以前,有成年人来做过客吗?”
祈祝略微歪了下头,似乎没有头绪。
祈祝的同学是曾经来玩过。不过,那时候用的是纸杯,请她喝的也是果汁。应该不会备好茶杯的。
在这家里喝红茶的,只有誓护和祈祝罢了。
明明如此,为什么会存在“第三个”茶杯呢?回头想一下的话,这算是个很细微,但又很重要的谜团。
头痛似乎又要袭来了。誓护摇了摇头,停止思考。
“来,祈祝,做好了哦~”
他把祈祝叫来,让她坐在桌子边。看到只有一份晚饭,祈祝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誓护。
“抱歉,我头又有点痛……今天就先休息了。”
不希望让祈祝担心。因此,会把祈祝单独留在餐桌上自己也很意外——然而,疲劳也迎来了极限。不知是否是止痛药的作用,昏昏欲睡的。想要躺下睡一觉。今天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了……
“吃完以后,好好关掉电源哦。”
祈祝看上去有些寂寞,轻轻地点了点头。
誓护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算在刷牙前换好衣服。
好想睡。就这样倒在床上的话,该有多么舒服啊。
他没能抵抗这股诱惑,一头扎向了床铺。这时候,像针刺一样的痛感从屁股上传来。
有什么东西扎到屁股了。在口袋里。
拿出来一看,是个相当古朴,锈迹斑斑的钥匙。
“啊……昨天,拿到的啊。”
夹杂着苦笑回忆起来。就在昨天,在街上被一个可疑(而且长得可以的)女性塞到手上的。放进口袋里后,就忘得一干二净。(译注:原文「怪しい」(可疑)与「妖しい」(有魅力的)为同音。)
不管怎样,拿这东西也没有用。誓护保持着睡姿,把它丢到了桌子上。
一刹那,轰,桌上冒出蓝色的火焰。
誓护大惊失色,跳了起来。这时候,火焰已经消失不见了。也闻不到东西烧焦的味道……是自己的错觉吗?
誓护莫名其妙,下了床,想看看桌上。
钥匙掉在了电脑前面的活页纸上。
刚看到这活页纸,誓护就目瞪口呆。
“……名单?”
活页纸上,像是人名和住址的东西列成一条,总共有十二组。
佐藤某、真柴某、松永某……意外的是,这些文字都是誓护的笔迹。虽然没有写过这些的记忆,但不会认错自己的字的。
随后,在名单的末尾,是个引人注意的名字。
御子神美砂。
……这是,什么?
誓护无意识地按住了脑袋。不对,等等,有什么很奇怪啊。
说起来,记得这纸,白天还是白纸一张。然而——这样就不对了。也没理由自然就浮现出文字。看错了吗?记忆出问题了吗?不……
莫非,这钥匙做了什么吗?
誓护捡起钥匙,细细观察。
普通至极。只是看上去像个古董。不过,送这东西的人说这是“幸运护符”。总不可能真的是什么魔法道具之类吧……
(比起这个,这名单,难道……)
好像有一种预感。他立刻接通了电脑电源。这种时候,誓护的直觉很可靠。睡意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代替的是来历不明的不安,还混入了某种期待,怪异的兴奋感支配了大脑。
等得让人焦躁不安了,电脑才启动完毕。开启浏览器接入因特网。略微思考了下,就从名单一开始选了几个名字,直接输入进行搜索。
很意外,有几个网站完全一致。
搜索出来的有“睡眠病牺牲者名单”“睡眠病情报站”等等。
(睡眠病……)
脑海里出现的,是这城市中发生了九件的,原因不明的昏睡事件。
电视和报纸上,都没有报道死者外的患者姓名。可是,他们的真实姓名似乎已经在网上流传。誓护选取了个合适的网站,点击了进去。
佐藤某、真柴某、松永某——
显示在画面上的被害者姓名,与手头的名单出奇的一致。
“这是怎么回事啊……”
之前就有这种预感,可是,当预感成为现实的时候,又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
誓护用混乱不堪的大脑思索着。
网站上还没有登录御子神的名字。但是,誓护已经知道御子神昏迷了。然后,手头的名单上,也写着御子神的名字。
御子神是在今天午后昏倒的。同时,至少是在今天上午的时候,誓护在这纸上写上了御子神的名字,所以纸才会被放在桌上。
开什么玩笑。完全没有印象啊。
现在可以确定的被害人,包括御子神在内有九人。但是,名单上写着十二人的名字和住址。难道……剩下的三个人,接下来就要遇害吗?
突然,背后感到了祈祝的气息。誓护马上关掉了浏览器。
自己没做过亏心事。明知如此,心脏却不可思议地剧烈跳动。
誓护装作很平静的样子回过头去,果然,祈祝正站在打开的房门处。她手上端着一个放着砂锅的盆子,砂锅里正扑扑冒着热气。这闻起来香喷喷的东西,看来是菜粥。
“祈祝……给我,做了菜粥吗?”
祈祝点了点头。然后,摆出很不安的面容。似乎在说,自己是多管闲事了吗。
誓护脸庞柔和下来,拿取了砂锅。
“收下了。谢谢。”
誓护太高兴了。看到妹妹这么有心,感动的几乎要落泪。
虽然说是妹妹,但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是誓护在照顾她。感觉上讲,更接近于女儿。像如今这样,养育成一个温柔的孩子,自然是由衷地高兴。
“嗯,很好吃哦!做的比以前好了嘛~”
虽然只是把火锅的汤汁浇在饭上,然后打了个鸡蛋一起热了下,但鸡蛋松松软软,贴在饭上的感觉可谓绝妙。
誓护怀着幸福的心情把菜粥一扫而光。
注意起来,头痛已经完全消失了。
只不过——谜一般的名单,看来会成为新一轮头痛的诱因了。
Episode 18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在自己的呓语中,誓护醒来了。
好像觉得刚才提到了谁的名字。听上去既怀念,又甜美。
可是,已经想不起来了。到刚刚为止还很清楚的梦中世界,醒来后却遥不可及。色彩褪尽、模糊不清,最终什么也看不到了。
誓护缓缓起身,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窗帘缝隙间渗入的光线很是明亮。虽然谈不上是睡了个好觉,但至少是个不错的早晨。
随便张望了一下室内,目光留在了床上。
祈祝就在那里,还穿着昨晚的衣服,像小猫一样蜷缩着。
誓护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不得了了。得了感冒可怎么办!
幸好,室内很温和。他试着轻轻碰了下祈祝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热。呼吸也很平稳。誓护松了口气,抚了抚自己胸口。
突然,他又不安起来,要是祈祝就这样一直睡下去……
网上称作“睡眠病”的那个病——还没有找出发病原理。谁会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而陷入睡眠,这一切都不清楚。
不会牵涉到祈祝的证据,尚且没有。
誓护脑海里,又出现御子神倒下的样子。
原因不明的怪病之类,平时想来就像天方夜谭,可现在自己却和它遭遇了。同一个学校的一名同学,成为了牺牲品。
……就这样,什么都不行动吗?
为什么呢。不管的话,心情会非常糟糕。
他想起来那封情书的内容,尽管对高中生而言文笔略显拙劣。
让御子神康复,或许没什么希望。
可是,尽管如此。不,正因如此。
我就不得不去做些什么了,不是吗?
我已经触碰到事件的一部分。搞得不巧,能查明原因也说不定。如果是这样,就能够保护祈祝了。何况……
那“黑色少女”的存在,微妙地吸引着自己。
那少女,就身处御子神陷入昏迷的现场。如果能再一次和她相遇的话,说不定能问出些东西来。
不管怎样,必须得和她再见上一面,心中如此叫喊道。
忽然,桌上的手机响起了铃声。
誓护保持着不惊动祈祝的姿势从床上下来,拿起了手机。
“——姬沙小姐?”
“休息天竟然起这么早。我还想着要故意把你吵醒的呢。”
和显示屏上的提示一致,电话那头是叔父的秘书姬沙。
打个招呼都这样不干不脆。姬沙用遗憾的语调说道:
“关于昨天的男人……抱歉,跟踪失败了。派了三个高手,听说还是被彻底甩开了。”
赤兜虽是个不可掉以轻心的年轻人,但誓护也不输给他。赤兜在自己家的时候,誓护就偷偷联系姬沙,拜托她准备跟踪。听说姬沙马上安排了人手,按照誓护的指示,盯住了赤兜。
可是,失败了。
跟踪者让赤兜逃了,没能够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这样……可惜了,也没有办法。”
不知为何,总有这种感觉。誓护的直觉告诉自己,赤兜不普通。是干特殊职业的人,要不然就是……
“谢谢,麻烦你了,抱歉。”
“哼,要道歉的是我们。”
“可是,又不是正规的业务啊。”
电话那头,姬沙充满自嘲地笑起来。
“我本来就是一直从事非法业务的女人哦?现在再来关心我没意义啦。”
“哈哈,那就不客气地领情了。”
“就要这样。对了,说好的货——”
“货?”
“送到你名下的出租柜里面了。东西自己是不会长腿跑了的。早点去拿吧。小心一点,不要做引起警察注意的事哦?”
“嗯……?”
“就这样吧。反正告诉你了。”
“啊,等——”
等等,连说这话的时间都不给,姬沙就挂断了电话。
她从早上开始就很忙,再打电话给她也不好意思。出租柜就在很近的地方。今天“出门”的时候拿下,很快就会知道“货”是什么了。
誓护放下电话。
“——抱歉,祈祝。吵醒你了?”
床上面,祈祝拘谨地静坐着,轻轻擦着眼睛。
“你一直,在看护着我啊。”
誓护坐在祈祝边上,温柔地盯着最爱的妹妹。
“谢谢。可是,祈祝要是得了感冒,我很为难哦。”
祈祝似乎刚想说什么,就轻轻地打了个喷嚏。
“看吧。”
誓护把毛巾被拉过来,盖在祈祝肩上。
“那个,祈祝。我今天,稍微要出会儿门。”
是的——誓护心里已经决定了。他把手放在妹妹肩膀上:
“就拜托看家了。”
祈祝稍微露出些不安的神情,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Episode 20
就结论而言,姬沙拿来的“货”,具有十足的冲击力。
当看到车站前储物柜里的“货”,誓护感到剧烈的晕眩。
为什么,这种东西,会放在这里……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但是,想下去也没有答案。誓护把动摇和困惑放在身后,按照计划向车站对面的市立医院走去。
在问询处寻问了下入住的房间,很惊讶地得知是在集中治疗室(由此构成病房)。誓护压抑住急躁的心情,朝着那病房赶去。
病栋的尽头,相当靠里面的一个角落,就在手术室的旁边,安排着集中治疗室。
病室前的走廊里已经有了客人。一个认识的少女,不知所措地坐在长椅上。
“早上好,风杜同学。”
“桃原君……你来了啊。”
哭的红肿的眼睛映照着誓护。怀着难以言说的心情,誓护避开了视线。
避开的视线正好落在病房门上。上面——
挂着“谢绝探视”的门牌。
誓护没多想,确认了门口的姓名。一看到用万能笔书写的姓名,就恍然大悟。风杜既然坐在这里,不可能会找错房间吧。
“不可以探视吗……”
这也没办法。当然意识不可能恢复。不仅如此,“睡眠病”患者的心率和血压都明显地下,听说连维持生命都不容易。
誓护一边和风杜在医院前庭散步,一边寻问御子神的事情。
风杜偶然听到了医生和护士的对话。从中得知,御子神的脖子似乎有针刺的伤痕。因为怀疑下毒而进行了检查,发现是和吸入某种麻醉药——叫三氟什么——同样的状态。
这些和网上流传的相一致。
“吸入……就是说气体吧?明明是被针刺到,却是气体?”
“医生也说不清楚……可能是不相关的伤口……”
如果吸入麻醉药是起因的话,一直不从麻醉状态苏醒过来也很奇怪。
“……御子神呢,我没想过她会这么积极的。”
风杜浮现出令人人痛心的笑容,说着:
“那女孩,从来都不谈男生的事情的。以前以为,她对恋爱什么完全没有兴趣。说起来,给人感觉更像个男孩呢。”
誓护回想起学校里见过的御子神。一直带着忧郁的神情在走廊角落里徘徊,就只留下这个印象。
“可是,这次竟然自己说,有东西想要交给桃原君呢。”
“这样啊……”
这指的,就是那封书信吗。
胸口好像被人揪住一般疼痛。
果然——就这样把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回到日常的生活中去,根本不可能。
誓护告别了说想要一整天待在医院的风杜,向地铁走去。
来吧,开始搜查吧。
乘上地铁,目标是城市的边缘、新兴住宅区。那里是第一个“睡眠病”被害人,佐藤某的住处。
这“睡眠病”几乎没有线索,是都市传说一样的事件。然而,如果是某人的“罪行”的话,就成了连续杀人(及未遂)事件。这样,就会有作案准备、有作案瞬间、也会作案后销毁证据。
根据网上的情报,可以得知佐藤某是在自家患上“睡眠病”的。既然这样,那儿就是问题所在的犯罪现场。去观察犯罪现场,绝不会是无意义的事情。誓护鼓足勇气走向佐藤某的住宅。
踏入住宅地的瞬间,誓护就被种奇妙的感觉抓住了。
那是种不可思议,却又颇为熟悉的感觉。明明应该是第一次来,却不觉得像是第一次。换而言之,有一种既视感吧——
可是,在第二起事件、真柴某的住宅前,誓护也有同样的感觉。
第三件,松永某上的学校前面也是。
第四件也是。第五件也是。
靠近第六起事件的现场的时候,誓护终于说了出来。
“……前面拐角转弯,有家便利店。”
确实,转过弯去就是便利店。
“对面是公园吧。”
——果然有。
“穿过人行天桥,会突然看到铁塔。”
——看到了。
一步一步,誓护的心跳愈发加速。哪里有什么,事先就已经知道了。到处都是见过的景色。自己明明,从没来过这附近才对啊!
能在所有现场都体验到这种感觉,很是古怪。这些并不都是电视、杂志上会拍摄的繁华地段,何况自己也不记得看过类似影像。
花了半天,誓护在市内东走西走,把九起“睡眠病”的现场全兜了一遍。只有第九件的时钟塔,因为在维修所以进不去。
时钟塔是理所当然——可竟然对所有现场都有印象。
事已至此,誓护不得不承认。
“一部分记忆丧失了……?”
嘴里试着说了下,的确没有真实感。可是,亲身经历却是明证。不是科幻也不是幻想,是现实中的体验把事实摆在誓护面前。
结果,确信自己“没有看见过”,是在到达还未被害的早川某住宅前的时候。
外墙是最近流行的碎石贴墙,呈沙黄色。虽然这造型的公寓在哪儿都可以见到,不过并没有涌起刚才的既视感。
时间已经过了五点。天空被染成了橙色。公寓同样被染成了橙色。从公寓的门厅里,正好可以看到一位少女站着。
看到那人的相貌,誓护瞪圆了眼睛。
波浪卷的长发。脆弱、忧郁的表情。灰色大衣下面是誓护见惯了的学生制服。少女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带着像是刚下班回家的满脸倦容,朝誓护一步步走来。她是——
誓护下定决心,走上前去。
对方也注意到了这里,抬起了头。她先是像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随后嘴角浮现出微弱的微笑,轻轻点头示意。
誓护喉咙干哑了。他硬是挤出模糊的声音,轻声说了出来——身为第九名被害者,她的名字。
“……下午好,御子神同学。”
Episode 22
啪嗒,听到一声像静电火花的声音。
虽然这声音很小,更应该说是可爱,但祈祝还是吓到了,把厚重的漫画杂志掉在了地上。杂志敲在拖鞋上,重重地摔在地上。
祈祝有点紧张地环顾房间。
夕阳西下,鸦雀无声的房间里暗下来,差不多不开电灯的话,就没有办法看漫画了。
——没事。好像既没有小偷进来,也没有幽灵出现。
即便如此,还是确认了一下电话边上的小型机械。这是保安公司的报警装置。按下“紧急通知按钮”的话,听说就能立刻取得联系。
祈祝脸色稍微有些苍白,捡起了漫画杂志。
实际上,看家这事情还不是很习惯。
很小的时候已经记不太清了。哥哥说“不记得比较好哦”。所以,尽量让自己不去回忆。也没有试着向哥哥寻问过。因为,说起过去事情的时候,哥哥总是一副痛苦的样子。
所以,没有去回忆。只是作为知识去回想。
直到幼儿园的时候,祈祝都和母亲两人过日子……应该是这样,但不可思议地没有与母亲的记忆。
从和母亲死别之后,就一直和哥哥一起。开始是在山边的桃原家别墅。然后,就是这公寓了。就算学校提早放学,只要在学校图书馆等地方待一会儿,哥哥就会来接自己。家里就一直在一起,实际上,祈祝一个人待的时间很少。
静想一下,家里出奇的安静。
外面传来的小孩子的欢闹声,更衬托出这可怕的孤独感。
祈祝身子微微有些颤抖。随后,战战兢兢地从沙发上起身。为了分散自己注意,她打开了中意的DVD影碟。
与哥哥熟识的女生——她在吹奏乐部里演奏长笛——出于好心录给自己的。作为祈祝憧憬着的前辈,她演奏技巧十分出色。这DVD,就收录了她在文化节上的演出。
总觉得心中不安,祈祝特地拿出了耳机。刚把耳机戴在头上,将周围的寂静遮断,就觉得心里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
这一会儿,祈祝忘记了恐惧,醉心于柔和的笛声中。
就在这时——
悉悉索索,传来了像活物爬动的声音,把治愈的时间打破了。
透过耳机都能听到的那声音,确实是从哥哥房间方向传来的。
声音没有一下停止,而是悉索、擦擦地持续着。
祈祝轻轻地拿下耳机。
难道说,哥哥回来了吗?
……不对,不是的。哥哥回家的话,肯定会一开始就这么说的。
“我回来了,祈祝~乖吗?”
既然这样……?
祈祝咽了一口口水,小小的喉咙发出声音。轻轻地放下耳机,把厚重的漫画杂志像盾牌一样架好,提心吊胆地,向哥哥房间走去。
声音还在继续。
放轻脚步,把身体藏在墙壁后面,鼓足勇气探出头去。
果然——哥哥的房间里,有一个人影。
人影回过头来,四目相对。
编成三股的长辫像尾巴一样甩动,碰到墙壁轻轻弹了一下。
和哥哥差不多的体态。面容端整美丽、脸型像少女一样。正在哥哥桌上搜寻什么的人物,就是昨天到访这里,自称是赤兜的那年轻人。
赤兜微微笑着,一点也没有发怵,说道:
“呀,小祈。”
“………………!”
祈祝动弹不得。事出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在别人家——在哥哥和祈祝的家里!
赤兜慢慢走近。祈祝虽然很想逃走,但两腿发颤一动也动不了。
赤兜莞尔一笑。这笑容就和造出来的一样完美而缺乏感情。
“没有和哥哥一起走么?”
缓缓张开的指尖,有长长的、黑黑的、像是针一样的东西。
赤兜的手指伸了过来,虽然祈祝试图用漫画杂志挡住,但被赤兜的手轻轻一拂,就一屁股摔在地上。
下一个瞬间,黑色的针尖,刺向了祈祝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