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31
这一击来得突然,按理来说凭人类之躯绝对反应不及。
然而黑斗篷男却以电光石火之势迅速拔刀,格开了艾克蕾尔这一剑。
(反应过来了……!?)
艾克蕾尔一个空翻调整好体势。这个动作带起的风掀开了黑斗篷的兜帽,露出下面的脸庞。
(不是人类!)
兜帽下面,是一头泛绿的银发和一张目光如电的教诲师面孔。
是那个叫什么轧轧的鲁梅克斯小鬼。
「你果然料中了,誓护。」
「哪里,不算料中。」
轧轧让另一名男子躲在自己身后。那名男子——身穿船夫制服的人类,桃原誓护,机警地四下观望起来。
「我可没料到敌人只有一个。」
听他话语从容,艾克蕾尔心中浮现出不详之感,莫非……我已经中了这厮的圈套?
于是她开始观察对方神态。见敌人落入被动,轧轧暗道一声好机会,随即果断出手。他发挥出天南星眷族所特有的超群体能,向艾克蕾尔发动攻击。
当然,他的攻击不会真正伤到艾克蕾尔。艾克蕾尔提剑接招,两人兵刃相抗。
就在这个瞬间,轧轧叫道。
「现在正好,快走!誓护!」
「好!瞧好吧你!」
那个人类撒腿就跑,有如脱兔。艾克蕾尔慌了神。
「别开玩笑了!我怎可能轻易——」
轧轧压上全身力气,继续抵住对方兵刃。他重心移动敏捷利落,手上力道沉稳巧妙,令对方丝毫疏忽不得。艾克蕾尔行动受阻,只得眼睁睁看着誓护跑掉。
「不好意思,现在这里禁止通行。」
「……你是想在我面前充好汉吗,鲁梅克斯。」
艾克蕾尔下肢发力,将轧轧推了回去。
「我乃光荣的禁树园之——」
「原七剑花者(セプトアリス)排行第二,“闪光”艾克蕾尔。」
「呦呵……你还挺清楚?」
「我可是你的崇拜者,你的事迹我倒背如流。」
「说什么蠢话……!」
艾克蕾尔觉得自己被他耍了,动了真怒。
她将庞大的魔力聚集在身前,化为一道冲击波将轧轧弹开。
轧轧踉跄几步,不由得跪倒在地。艾克蕾尔睥睨而立,淡然道。
「知道我的大名还敢向我挑战——看来你这朵花,十分渴望在我手中凋谢啊。」
言罢,她便释放出猛烈妖气,掀起猎猎狂风。
在风压蹂躏下,轧轧顿生畏怖。他并不是胆小鬼,反倒还算勇敢。他之所以畏惧,只是因为本能和肉体感受到了力量的强弱对比,战胜了理性和精神而已。
轧轧将视线投向远方,只见那个名叫誓护的人类,正沿着石阶向上夺命狂奔。可是凭借一介凡人的脚程,说破大天又能跑多快呢。
就算解决眼前这个轧轧需要花费一些工夫,艾克蕾尔也能从容不迫地追上他。
轧轧虽然对双方实力差距感到畏惧,但还是发动了进攻。艾克蕾尔凝气聚力,将他的斩击正面格开。
猛烈的冲击。艾克蕾尔力胜一筹,轻松将轧轧弹飞出去。
不过,轧轧身轻如燕、俊敏似猫,当即一个空翻以期双脚落地。艾克蕾尔看准他的落脚点,展开反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轧轧似有所悟,未及落地便把刀收入鞘中。
(他想作甚?)
艾克蕾尔眼中闪起青光。
嗡——撞鞘声响起。与此同时,凝练到极致的魔力向艾克蕾尔鼓膜侵袭而来——是敌人的魔性血(Figment)!
千钧一发之际,艾克蕾尔仰身避过。
轧轧「啧」咂了下嘴,再度拔刀砍来。
只是这一击并未伤到艾克蕾尔。轧轧攻势不减,继续第二刀、第三刀。这些攻击悉数被艾克蕾尔避过,甚至没能伤她半根汗毛。
轧轧黔驴技穷,只得佯踢一脚。毫无悬念,艾克蕾尔又避开了。
轧轧惊得双目圆睁。自己的所有招式她都了如指掌,任何假动作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会读心——不对。
是艾克蕾尔她的反应速度加快了。
她将认知能力提升至数倍之巨,令刹那等同于一秒之长。最终,敌人的任何行动在艾克蕾尔认知下都成了『慢动作』,从而令闪避和应对轻而易举。
这正是艾克蕾尔与生俱来的魔性血(Figment),“认知倍化之毒(Vibrant)”。
以毫厘之险避过轧轧的攻击后,艾克蕾尔转而开始反击。
割伤臂膀,划破脸颊,刺进侧腹。
又将利刃扎入大腿。
已然是重伤。全身剧痛的轧轧只好就地一滚,拉开距离。
艾克蕾尔停住攻势,甩掉沾在剑身上的鲜血。
「哼。罢了,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切。不爽,真操蛋。」
轧轧紧捂大腿,试图止住汩汩鲜血,同时恶狠狠道。
「我承认我打不过你,可你也别以为我就毫无作为……」
两人都是丽王的卫士,然而却在魔力、剑技、战斗经验上有着决定性的差距,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轧轧腿部受创,已无逃生之力。艾克蕾尔高举兵刃,正欲给轧轧一个了断,一件物事划过她视野一角。
地平线上方,一艘巨型帆船浮于空中,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
帆船正朝这边急速驶来。在这等距离下,绘在风帆和船身上的杜鹃花家纹已经清晰可辨。
「看好了,鲁梅克斯,这是载有我们杜鹃花家主力的军舰。」
轧轧定睛一瞧,顿时双目圆睁。
「这艘军舰上乘着五千以上精锐部队。凭这五千精锐……哪怕是这座星树上的民众统统都反了,镇压他们也是小菜一碟。这样一来,你们这伙人的实现目标的几率,自然是万万不可能有的喽?」
轧轧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你真是干了一件大蠢事啊,鲁梅克斯。你的所作所为,全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
「话说回来,王宫里还有我家主公坐镇。那个人类连我都打不过,你却让他先行前去,究竟意欲何为?」
轧轧一时不语。
片刻后,他以刀作拐,支撑着站起身来。
咕嘟咕嘟,鲜血流啊流,将石阶染成一片艳红。
「那厮他……」
我还不能倒下。轧轧扬起脸,用坚定的目光望着艾克蕾尔。
「誓护他,说要辅佐我家公主登上帝王宝座。」
「————」
「是牛皮吹上天了吧。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我也好,奥德拉大人也好,甚至公主本人,都被他这句蠢到极点的大话说动了心,甘愿为之奋斗。」
轧轧咧开嘴,露出凄惨无比的笑容。
「那厮啊,是真心实意地相信此事定然可行。」
真蠢。艾克蕾尔想要出言冷嘲热讽——话却说不出口。这个出身微末小吏的毛头小子,尽管卑微、弱小、无力,身上却带着一股足以摄住她的魄力。
「主力帆船?五千精锐?切,谁管你啊,真无聊。」
轧轧绷紧大腿肌肉,用力止住鲜血。
「我只是执行誓护交给我的任务,在这里把你拖住而已。」
他举起刀,决然道。
「此处,断不允你通过!」
「闭上狗嘴!就凭你!」
艾克蕾尔妖气暴涨,大喝一声。
可是,这回她的威压未能如方才那般镇住轧轧。轧轧目光如电,挺胸抬头,毫不退却,身形岿然不动。
(太嚣张了!)
艾克蕾尔脚下发力,开始向轧轧发动冲锋。
就在此时——
轰隆!爆炸声响彻天际。
艾克蕾尔急忙止步。抬目一望,只见刚才那艘军舰上燃起了大火。
突然之间,荒野一角,一道影子自深谷中浮现而出。
那是一艘尖头细长帆船,好像也是军舰。那帆船破空前行,一头撞上杜鹃花的军舰。
紧贴船身、堵住航路,这是海盗的拿手好戏——接舷战的前奏!
「什么啊,那个是……!?」
「正如你所见,是老子的手下正在袭击你们的船。」
一个声音答道。艾克蕾尔急忙回头,只见一名肌肉虬结的金发男子正立在自己身后。
他一身白衣,披着一条白斗篷,浑身上下缀满金银财宝,四周缠绕着金黄色的猛烈妖气。他那绝世的美貌中写满了绝对的自信,正轻蔑地望着艾克蕾尔。
看那猛兽般的威武身姿、粗犷野性的笑容,此人正是贵为天南星君之堂弟、却因放浪形骸而名扬四方的豪杰——奥德拉。
奥德拉似乎完全不把艾克蕾尔放在眼里,只对身后的轧轧说道。
「真他妈干得漂亮,鲁梅克斯。」
随即他摇摇头,再道。
「……不,是轧轧。老子要让你的名字,成为老子传奇中的一页。」
艾克蕾尔怀疑自己听错了。轧轧出身卑微,一介草莽而已,可丽王六花天南星君的堂弟,竟然声称要记住轧轧的名字。
奥德拉双目眄睨,朗声道。
「接下来,由老子替他打。」
Episode 30
「我的对手、就是你……?」
苏维妮尔睁大了惺忪的双眼,有些出乎意料地望着柃。
「你要反抗、阿扎莉亚大人?」
柃并未回话,而是迅速冲向敌人并拔出刀来。
脚下悄无声息,步伐犹似魅影。他疾风般劈刀一斩,却被枪尖挡住去路。
接下斩击时,苏维妮尔手腕一转,变换角度将枪刺向柃。柃身子一扭避开枪尖,顺势转身横刀一砍。苏维妮尔提起枪身,不费吹灰之力便用枪柄接住了这迅如闪电的一击。
两人同时飞身退后,拉开距离。反叛军军官还有杜鹃花士兵,都心醉神迷地欣赏着他们俩的华丽战斗。
柃是公认的剑技超群,而苏维妮尔自诩枪法一流,亦毫不逊色。战况势均力敌……不,也许是略处下风?
苏维妮尔将疑念赶出脑海,再度出枪刺击。刺击、刺击,行云流水般的连续刺击。第四次刺击时,柃的重心失衡了。
短暂的破绽。这个破绽,逃不过苏维妮尔的眼力——“看破弱点之毒(Vital sight)”。苏维妮尔脚下运劲,绕到对手侧面。
她飞身一扑,在空中提枪刺向柃的背骨。
柃没有转身迎敌,而是背向敌人,反手一刀拨开枪尖。
苏维妮尔顿时瞠目结舌。在惊讶中,她也不忘驱动异能,攻击对方破绽。
她又是从外侧攻击胳膊,又是自下方提枪上刺大腿,招招发自死角,却被柃悉数避过或接住。
人人都说他心眼已开,恐怕未必是虚言。
这场战斗,已经化为眼力与眼力之间的对决。
苏维妮尔攻击柃的死角,柃便用心眼加以防御。几个回合下来,苏维妮尔也不得不承认,她已经充分领教了对方的本事。
自己用枪,对手使刀,一寸长一寸强,自己是占了便宜。一对一单挑时能用刀和自己的枪打个不相上下,说明人家在耍弄兵器的本领上,要比自己更胜一筹……
苏维妮尔迅速四下观望。
只凭一眼,她就弄清了四周的形势。各处战斗已经暂停,敌军军官正在观赏苏维妮尔和柃之间的战斗。不过,一旦战斗再度打响,己方就会全面溃败。
归根到底,他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操练不足,也不习惯有组织战斗。地理位置更是占尽下风,全军挤在一条窄窄的通道里,致使数量优势丧失殆尽。
这样下去必定全军覆没!
(没有、办法了。这样、虽然会急剧、消耗魔力……但是——)
苏维妮尔深呼吸数次,将精神集中。
她开始刺激魔力的源泉——位居身体核心的〈种〉部分,并想象着那里聚起海量魔力、种子开始发芽的情景。
魔力奔流而出。妖气一时收敛,瞬间过后又呈爆发性扩散。
鲜红色妖气飘散而出,在苏维妮尔周身卷起漩涡并呈编织状渐渐增大,不久后便凝成实体,化作一副曲线优美的甲胄。
乱舞的妖气尘埃落定时,只见一位身着猩红盔甲的战姬闪亮登场。
「丽血开花(Armament)……」
或许多少有些惊讶吧,柃的面罩下传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苏维妮尔举起长枪,指向柃的眉心。
「我要揭下、你那张可笑的面罩。」
话音刚落,她便以远超原先数倍的速度瞬间逼近而来。
Episode 32
——这男的在说什么?
这便是艾克蕾尔此时最真实的感想。
这名曾与自己共事过的男子正抱着胳膊,站在自己面前。
「噢,前辈。」
他随便打了个招呼,态度傲慢得简直像是在招呼小辈。
「自打换届以来就没见过你,得有三年了罢。」
「奥德拉……」
「是大王(King)。」
男子傲然道。
「叫我大王(King),叫的时候要饱含恐惧和敬畏。」
这句话真耳熟。艾克蕾尔终于回过神来,怀着一种既非憎恨亦非愤怒的情绪,将牙齿咬得嘎吱作响。
「想作甚,你这厮。」
奥德拉不答她,始终目中无人地笑着。
「回答我。视你答案而定,我也可能会让你凋谢——」
话说到一半,艾克蕾尔心中突然涌起一个巨大的疑问。
「……你这混帐是如何来到这里的?那艘军舰是怎么回事?那是天南星家的高速帆船吧?天南星家要造灵庙的反?还是说——」
奥德拉大大叹了口气,抱着胳膊耸耸肩道。
「我真是同情你啊,前辈。你是不是已经完全习惯于接受命令,脑子彻底不会思考了?算了,老子就告诉你罢。首先,那艘船呢,」
他向那艘战斗中的军舰扬扬下巴道。
「正如你所说,是天南星家的登陆舰。不过,它并不是堂姐大人派来的,只是老子擅自抢来、擅自使用而已。」
「你说什么?你到底是为——」
「为什么,是罢?问得好。」
他轻蔑地笑了。
「船员们的确是消息灵通。曾经有传言说,攻占十三星树(Driade)一役,杜鹃花家并未派出主力部队。这个叫誓护的人类厉害的很,连老子的空子都能钻,他逼得阿扎莉亚召唤主力部队是早晚的事……所以,我就召集手下——」
「打住!答得驴唇不对马嘴。你这厮,究竟想做什么!」
「哎呦哎呦,我说了半天你还不明白?」
奥德拉满脸索然,再次叹息道。
「早就说过了,老子要跟艾可妮特公主一起造反。」
「——你疯了!你身为现任七剑花者,却要反抗灵庙吗!」
「认清现实罢,前辈。」
就在这时,杜鹃花的军舰喷起一道火柱便坠落了。
军舰失去了航行能力,迫降在荒野正中间。奥德拉瞥到这副惨状,满口怜悯道。
「至关重要的援军完蛋了,而且还有老子在这里。」
他嘿嘿一笑,模仿起艾克蕾尔先前的口吻。
「这样一来,阿扎莉亚公主的胜算,自然是万万不可能有的喽?」
「听你放屁!」
他的一言一行都招人发火,这男的还跟以前一样,真是令人生厌。艾克蕾尔终于给奥德拉贴上敌对标签,随即举剑来攻。
她将自身魔力化为推力,闪光般向前一刺。
然而奥德拉只是略一歪头,便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刺击。
(什么!?)
她没有时间惊讶。奥德拉放下双臂——反击来了!
「喝呀!」
铁拳如锤。
「喝呀喝呀喝呀喝呀!」
拳头如雨点般落下,艾克蕾尔发挥洞悉异能逐一避过。可是奥德拉的攻击越来越快、越来越狠,艾克蕾尔起初还能从容不迫,后面就渐渐吃力起来。
不愧是天南星之君的堂弟,奥德拉的速度已经超越了教诲师的极限。
(可恶……再这样下去的话……)
即使能看清,也来不及反应。身体跟不上速度!
这样不行。艾克蕾尔才刚冒出这个念头,奥德拉的拳头就砸中了她的脑门。
艾克蕾尔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落地以后过了几秒,她发现有样东西流到了脸上,进到右眼中。
「……是血。」
震惊中的轧轧喃喃道。
艾克蕾尔急忙一抹右眼,手腕上沾到一股红色。艾克蕾尔这才明白过来,血,是血。贵族的高贵之血,流了出来。
奥德拉扑哧一声笑了,怜悯道。
「从未在战斗中流过血——没错,这正是你的自豪之处罢?」
「咕……」
血气急剧上涌。何等屈辱,不可饶恕。我这般人物,竟然在阿扎莉亚大人之外的人手里挂了彩!
「你这狗日的!」
魔力化作爆发力,艾克蕾尔发动急速突击。
她手下毫不留情,全力一击旨在刺穿对方头颅。
这竭尽全力的一击——奥德拉是躲不过的。
咣当!铿锵之声响起。
剑尖才刚刺破奥德拉一层头皮,就当场陷入停滞。
奥德拉令魔力集中于一点,将肌肉硬度提升至金属以上,挡住了艾克蕾尔的必杀之刃!
在那短短的一瞬间里,他准确无误地判断出艾克蕾尔的攻击位置,然后将魔力凝练到极致,挡住了锋利如针的剑尖。
作下这般惊天动地的大能之事,奥德拉却毫无得色。
「你不该就这点本事罢?原七剑花者(セプトアリス)的名声让你给丢尽喽,前辈。」
「咕……别叫我前辈!」
她踹着奥德拉的腹部一个翻身跳跃,拉开了距离。
被人踹了肚子,奥德拉却毫不在意,当然也没有受任何伤害。他露出顽童恶作剧般的眼神,说道。
「那该叫你什么好?你希望别人把你唤作,小姑娘?」
「咕……看我撕烂你的臭嘴,叫你再放屁!」
忍无可忍。艾克蕾尔把剑横在颜面前方,集中全身魔力。
平稳的气流骤然紊乱。妖气急剧澎湃,掀起龙卷风般的漩涡。位于体内最深处的魔力源泉——〈种〉,爆炸般萌发绽放开来。
它迅速成长,化作妖气之衣裹住艾克蕾尔身体。
这种现象,教诲师称之为丽血开花(Armament),是只有贵族才能使用的究极战斗技法。它以庞大的魔力为代价,创造出超越极限的可能。
片刻后,艾克蕾尔的苍蓝妖气凝成了一件铠甲。
「呦呵,开花了啊。」
奥德拉小声感慨道。
艾克蕾尔用沉静的眼神望着奥德拉。她感到全身力量充盈,无论敏捷度还是肌肉力量,都绝无可能再弱于奥德拉。
恢复淡定后,她用冷冰冰的语气开口道。
「你也开花吧,奥德拉。欺凌弱小不是我的爱好。」
突然间奥德拉笑了,笑得前仰后合。
他捧腹大笑,笑得直拍手。
多半是戳中了笑点……看样子是。
「竟然说老子弱小,这笑话太有趣了。就让你成为老子传奇中的一页吧!」
笑到眼泪都出来的奥德拉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厚实的胸膛道。
「来呀,前辈。我就保持这样,奉陪到底。」
「混帐……你还想愚弄我到何时?」
「不高兴了?瞧你话说的,老子还是“花蕾”呢,快别难为人了。」
「花蕾?你骗谁呢!」
「骗没骗人,用你那玩意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指着那件蓝光灼灼、冷若寒霜的铠甲道。
艾克蕾尔咂了下嘴,心道一声可恶,随后举起剑来。
「那好——我满足你的愿望!」
言毕,眸中蓝芒骤起。
下一刹那,蓝眼怪兽以超越音速的速度攻向奥德拉。
Episode 35
苏维妮尔急突猛进,挟炮弹之势攻向柃。
她把长枪当作镰刀,拿枪尖抽向柃。柃用刀勉强接下这一击,却无法完全抵消其力道,只得借着地面的潮湿向后一滑,以缓解冲击。
柃后退了十多米才停下。
随即,他的刀断作两半。
「吃惊吗?」
苏维妮尔语气恹恹,话中却满是胜者的洋洋自得。
「阿扎莉亚大人的卫士、乃是继承、丽王六花血统之人——」
她把长枪抡得呼呼生风,然后骤然收住,刻意摆了个造型。
「开花这等小事、不费吹灰之力。」
「……此话不假。」
令人窒息的对峙。下次交锋就是胜负揭晓之时——在这片紧张的气氛中,最终还是苏维妮尔先沉不住气了。
速度仿若电光火石。苏维妮尔那把长枪的目标,并不是柃。
「——躲开!」
柃的吼声还是迟了半拍。
苏维妮尔的长枪,已经锁定了攻击范围内的解放军军官们。
痛击、撕裂、贯穿,精湛娴熟的连续攻击。她的枪术仿若优美的舞蹈,接连不断地给军官们降下死亡风暴。
当然,军官们也不会坐以待毙。他们纷纷展开防御,回避苏维妮尔的攻击。可是苏维妮尔动作越来越快、攻击越来越猛,实在防不胜防。有人胳膊受了伤,有人腿上挂了彩,虽说伤势不重,但全员无一幸免。
苏维妮尔眼中红光闪现。霎时间,军官们伤口血如泉涌,兵器甲胄也土崩瓦解。
无人逃过此劫。军官们相继倒下,最终只剩下柃一人。
「……要害,原来如此。」
柃似有所悟,喃喃道。
苏维妮尔的异能,本来是看破对手弱点的洞察眼。然而在开花后,她的能力已经发生蜕变,功效也随之不同。
进化后的能力威胁性极强,可以将攻击所及之处变成弱点。
兵器一触即断、甲胄一碰即碎、小小伤口血流如注,全部都是拜此能力所赐。
即便军官们侥幸不死,也已经丧失大半战力。杜鹃花军重振士气,将他们打得节节后退。战败是早晚的事。
「这次、轮到你了。」
苏维妮尔话音刚落,便再度举枪攻向柃。
突刺、斩击、横扫。她的攻击三番两次被柃躲过,终于有一次趁柃避之不及,枪尖划过了柃的颜面。
——不,没有伤到脸。独眼面罩被撕成了碎片,在空中飘舞。
面罩下所隐藏的,是一副同女子无二的清丽容颜。细细的鼻梁、长长的睫毛、小巧的下巴,并无半分武人风貌,却似一个吟风弄月的翩翩浊世佳公子。
只有一双眼睑,还紧紧阖着。
「下次、我要撕开、你的眼皮。」
苏维妮尔用枪指着柃的脸,作下残忍的宣言。
「还是说、你也要、丽血开花(Armament)?」
「……不好意思,我才能平庸,并无开花之本领。」
柃低声笑道。
「只不过,要打败你,亦无须开花。」
苏维妮尔顿时愣住。过了好几秒,她才发现自己被鄙视了。
随即心中愕然。
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在兵器折断、同伴全失的情况下,这男的到底在说什么?失心疯了?
然而,柃没有留给苏维妮尔回话的时间。
他,缓缓睁开双眼。
「————」
下一瞬间所发生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军官们和苏维妮尔的理解范围。
四周的一切褪去色彩,化作一片灰白。
只剩柃一人可以行动。苏维妮尔、军官们、杜鹃花军的士兵们、乃至世间万物,全都停止了动作——当然也包括呼吸。
这幅情景,几乎可以称作时间停止。
它与“普尔弗里希的钟摆”在人界引发的异象——〈时间冻结(Storage)〉非常相似。
只是它与时间冻结(Storage)之间,有着根本性的不同。
柃从容踱步,经过苏维妮尔身边,挥下断刀。
他轻轻阖上双目。
下一瞬间,世界恢复了色彩,时间再次开始流动。
「…………?」
即使强悍如苏维妮尔,也被突如其来的怪事弄得一头雾水。在她眼中,柃仿佛突然消失了一般。
当她注意到柃站在自己身后,正欲急忙回头时,胸口顿时喷出鲜血。
——这就是它与时间冻结(Storage)的根本不同之处。
在时间冻结(Storage)之下,要对动作停止之人直接施加伤害是绝对不可能的。然而,柃的异能打破了这个限制。
「怎么、可能……」
苏维妮尔呆呆望着自己涌出的鲜血。
「为什么会有……连阿扎莉亚大人的、卫士……都无法、抵抗的……魔力——」
「我本来是“魔眼持有者”,并因此遭到流放。」
柃低声念出的话语犹如独白。
「我在忘却之谷开启了心眼,然后回到这里。」
「流放魔眼的、谷地……」
苏维妮尔突然无力地跪了下来。她已经没有力气支撑体重了,就这样倒在自己的血泊之中。
「区区魔眼……胜过、了……我的丽血开花(Armament)吗……?」
「你的问题毫无意义。」
柃背着身子,冷冷道。
「我用魔力淬炼这双眼睛已经有多长时间了,你知道吗?」
柃的魔力已经积攒了好几年,不,是十好几年。他将这些魔力一次全部释放,威力足以将所有抵抗化为齑粉。
「就算是丽王六花,也逃不过我的魔眼“冻露之毒(Cryostat)”。」(译注:cryostat是低温冷浴器。)
魔眼是无视本人意愿的,只要睁开,就会保持发动状态,当然也会持续消耗魔力。不过柃已经开启了心眼,只要平时一直闭着双眼——便可以无限积蓄魔力。
「看破对手弱点是你的拿手好戏……可是,对手的长处你却往往视而不见。恐怕这就是你战败的原因吧。」
「魔眼……」
苏维妮尔不甘地呻吟着,最后失去了意识。
「苏维妮尔大人败了!」
「卫士大人被打败了!」
苏维妮尔落败引发的震撼,海啸般席卷了整个杜鹃花军。
这件事带来的后继效应,远远超出了誓护的事前预测。随着苏维妮尔的倒下,聚集在一起的新兵们陷入了恐慌。没有一个人有心为主将报仇,个个争先恐后地逃命。人群推搡踩踏,乱成一团,部队全线崩溃。
「趁现在!瓦解他们的斗志!」
身上带伤的军官们拼尽全力追击敌军。虽然大家都伤得不轻,但教诲师的恢复力也不是普通人类能够比拟的。
见大局已定,柃松了一口气,将断刀收回鞘中。
「接下来……我必须得去完成任务了。」
随后他迈开脚步,再度返回〈心脏之间〉。
没过多久,士兵的惨嚎声便渐渐远去,直至完全消弭。
Episode 36
轧轧的眼睛只能勉强看到残影。
就像慢速摄影得到的影像一样,完全抓不到动作的轨迹。弹指一挥间,艾克蕾尔改变了位置,瞬间逼近到奥德拉眼前。(译注:「コマ落ち」是慢速摄影,是指用低于24帧每秒的速度拍摄,然后再以24帧每秒的速度播放,特点是画面飘忽、动感极强。)
太快了!开玩笑吧!眼睛都跟不上!
接连不断的斩击也仿佛慢速摄影的影像那般,只能看到〈斩击开始〉和〈斩击结束〉的景象。然而,处于两者〈中间〉的过程却是的的确确存在的。奥德拉的胸膛被割出条条伤口,鲜血随刀在空中舞出道道赤痕。
艾克蕾尔没有停止攻击。她位置瞬息万变,从四面八方拿刀砍向奥德拉。
鲜血霎时溅了一地。有滴血溅到轧轧眼睛里,他猛然眼前一黑,不知为何全身无力,顿时跌倒在地。
一瞬间天翻地覆,回过神来已是四目朝天。
这样一来,他终于悟得其中奥妙。
不是一瞬间跌倒。
而是足以使人误以为是一瞬间跌到——
(她将我的五感迟钝化了!)
艾克蕾尔之所以看起来是超音速移动,也是因为我的认知能力下降了!
多半是艾克蕾尔『开花』造成的影响。
即使眼前的情景前所未见,根据已有知识也能作出一定推测。
艾克蕾尔的异能,本来是将自身的五感、认知、反射提高至数倍以上,经过丽血开花(Armament)带来的蜕变后,进化成了使对方五感钝化的超棘手能力,是这样吧?
(麻烦大了,这下子连奥德拉大人也……)
轧轧迅速地——实际上速度很慢地——抬起头来。
奥德拉呈防御态势,满身是血地站在那里。
「哼哼……原来如此啊……」
奥德拉受到的影响似乎比轧轧还要严重。轧轧的耳朵已经处于钝化状态,可他听奥德拉说话还是慢吞吞的。如果轧轧的知觉算是四分之一倍速,那奥德拉差不多就是八分之一倍速。
片刻后,艾克蕾尔身体大幅度退开。
致命一击要来了。艾克蕾尔杀气暴涨,快速助跑后,使尽全身力气一击袭向奥德拉。
这一击惊天动地——
奥德拉敏捷地一跃,避过了攻击。
(躲开了!?)
艾克蕾尔也惊得目瞪口呆,下意识飞身退后。
再看奥德拉,落地后却表现得淡定从容。
他淡淡一笑,这般说道。
「只要我用八倍速度行动不就没问题了?」
「————!」
艾克蕾尔口中嘀咕着什么,但是她语速太快听不清楚。
(这太强人所难了……!)
轧轧这样想着。道理谁都明白,但做起来就没这么简单了。其实刚才轧轧也试图以四倍速度行动,可是速度完全提不上去。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一切五感都处于钝化状态时,你哪怕抱着拼尽全力的心思,最多也就能使出八分之一的力量——再想更进一步就是难比登天,更别提还要应付那个速度是你八倍的艾克蕾尔。
可是。
奥德拉却将其实现了。
面对艾克蕾尔疾风骤雨般的攻势,奥德拉或挡、或躲、或迎。虽然轧轧的眼睛已经跟不上速度了,但他感觉奥德拉的伤势似乎并未加重,也就是说奥德拉接下了所有的攻击!
天才啊!轧轧惊得下巴都掉了,奥德拉天才般的战斗能力已经远远超出了轧轧的理解范围。
没过一会,艾克蕾尔停手了。她的攻击次次落空,喘息也越来越重。本来四周魔素就很稀薄,不利于丽血开花(Armament),再经过一番异能全开的殊死搏斗,就算是丽王六花的卫士也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异能带来的束缚减弱了。奥德拉一脸玩味道。
「怎么回事啊?黔驴技穷啦?」
「你这混帐……自始至终、都是这副作派……」
终于能听清艾克蕾尔说话了,好像是因为她的舌头动作速度也变慢了。
「你总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为常人之所不能为!」
气愤——不单单如此,还有一些别的。艾克蕾尔将复杂心声道出口来,同时再次举剑来袭。
「奥德拉啊啊啊!」
这一次,她堂堂正正地从正面攻来。
速度比之前更快了,她将全身的力量和魔力都倾注到这次超高速突刺中。轧轧的眼睛只能看到一帧残像而已。
突击如此迅猛,却没能伤到奥德拉半根毫毛。
奥德拉用一根手指挡住了她的刺击。
他故技重施,将魔力集中在一点,使得皮肤硬度超越钢铁。就在那一瞬间,他甚至克服了五感的异常。
这一动作,比起单纯躲闪要难上百倍。
「是大王(King)。」
奥德拉得意地笑了。
「叫我大王(King),叫的时候要饱含恐惧和敬畏。」
奥德拉向前踏出步子,脚下顿时地动山摇。如此强劲的力道,没把地面踩出窟窿简直就是个奇迹。他那堪比炸弹爆炸的一拳,落在艾克蕾尔的心窝上。
艾克蕾尔被打飞到空中。她身上的甲胄片片剥落,恰似花絮飘伶,美不可言。
不一会儿,艾克蕾尔终究逃不过重力,自浮空跌落尘埃。
艾克蕾尔砸落在石阶上,吐出大口鲜血。
她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几乎丧失全部战力。
「堂堂……本人……阿扎莉亚大人的……」
她气若游丝道。
「……居然会败给、无法开花之人。」
「对了,忘记跟你说了。」
奥德拉悠然自得地抱起胳膊,开始捉弄艾克蕾尔。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花蕾”吧?」
「————!」
奥德拉话中暗含着残酷的真相。
「总之你是没有任何胜算的,知道吗前辈?」
「咕……不要、叫我前辈……你个狗日的……!」
艾克蕾尔已经认识到,自己彻底败了。曾经巍然耸立的自尊心此时轰然倒塌,精神也彻底崩溃。她的气力不断流失,后来便一动也不动了。
估计是失去意识了吧。轧轧是真心有一点同情她,和奥德拉交手本身就是『螳臂当车』的真实写照。
奥德拉没有丝毫得胜后的自满,而是抬头望向上方——银莲花王宫所在之处。
「好啦……后面的事情,誓护会如何解决呢。」
兴趣迅速转移的奥德拉乐陶陶地说着。
Episode 37
阿扎莉亚的手指戳进了艾可妮特纤细的脖颈中。
艾可妮特在空中胡乱踢打着双脚。她的周围浮现出黑笔书写的神秘文字串,这是一种形似化学式的古代文字——魔术用象形文字。
阿扎莉亚打算发动某种仪式定理。
恐怖的预感让艾可妮特的身体颤抖起来。她拼命想要甩开阿扎莉亚的手指,可是魔力被封印后,艾可妮特的臂力与普通少女也没什么差别,倒不如说还比不上普通少女。她束手无策,只得任由阿扎莉亚逞凶。
「哎呀,请您不要反抗。」
阿扎莉亚神情愈发恍惚,满脸陶醉道。
「您就要成为我的东西了。」
这不是戏言,艾可妮特正处在阿扎莉亚的魔爪之下。——艾可妮特能感觉到,有某种东西正通过阿扎莉亚的手指流入自己体内。
自己的手变黑了,黯淡无光的黑。某种东西,正如虫子般吱吱窜动。她想惨叫,却感觉脖子被掐住,她叫不出来!
艾可妮特周围的文字开始慢慢旋转起来,仿佛要将她吞噬。这些文字组成的特征排列,似乎有些眼熟。
「这、这是……」
以前在德拉西娜逼迫下所学到的知识,这时发挥了作用。她在图鉴上看到过,没错这就是——
「隶属咒印(Virus)……!?」
剥夺施术对象意志、强迫对方从属的不详魔术文字!
「哎呦,您还挺博学的。您真是太棒了,艾可妮特。」
「哪里有、什么……仪式、定理…………我怎么看不——」
「有的哦,艾可妮特。仪式定理就在——」
阿扎莉亚马上卷起袖子,露出右臂上的刺青。
「——我阿扎莉亚的胳膊上。」
刺青从阿扎莉亚的香肩上剥离开来,蚁群般爬动着,一点一点溶入空中,最后加入回旋的文字串中。
原来如此,这不是什么刺青,是仪式定理的术式!
这也就是说,这就意味着。
艾可妮特顿时血气上涌,怒火攻心。
吊在空中的艾可妮特用嘶哑的声音吼道。
「从最一开始……你就……打算、这样做……!」
构筑仪式定理是需要花费时间的,现在阿扎莉亚能够发动仪式定理,说明她早就做好了准备。
换句话说,她从最初起就盘算着,要将艾可妮特从属化。
阿扎莉亚遗憾地垂下目光道。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我是不愿做这种事情的。这都要怪您。」
她用小孩子闹别扭的语气责备起艾可妮特来。
「谁让您背叛了我呢,艾可妮特。我可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和您做朋友啊。」
没错,是艾可妮特违约在先。但是艾可妮特也不会就此接受她的理论。
「我……不是物品、啊……!」
明知是白费力气,艾可妮特仍然用力抠着指尖,坚持不懈地抵抗着。
「呵呵……没用的。」
文字串缠绕在艾可妮特身上,皮肤表面渐渐浮现出黑色蚀痕。与此同时她感觉到,自己心灵最深处那部分、意志的根源、类似灵魂的那个东西,开始萎缩下去。
放弃吧——某个地方传来一个声音。
放弃也没关系,艾可妮特。没人会责怪你的,你真的已经做得很好了——不对!我还一事无成! 来吧,听阿扎莉亚大人的话,很幸福的。以后就在那位大人的宠爱中,幸福地生活着,就像人偶一样——我不是人偶! 哎呀,可是……
侵蚀还在继续,心灵渐渐沦陷。有谁来……谁来、帮帮我。我还不能倒下。我约定好了……对呀,我与他有约在先。所以——
赐予我力量吧,誓护!
刹那之间,一片纯白色闪光自脚下而起,裹住了艾可妮特和阿扎莉亚。
缠住艾可妮特的文字串转瞬间灰飞烟灭,犹如浴焰焚尽。
拘束着艾可妮特的白色礼服也丧失了可恶的封印之力,变成了普通的布片。
「没错。」
某个人——用熟悉的声音——这样说道。
声音的主人站在藏书阁门口。
「你自由了,艾可妮特。」
桃原誓护这般说着,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