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25
第二星树Tovis的街道上陷入一片骚乱。
兵员的人数明显增加,大道上甚是吵闹。每当建筑物崩塌,或是星树的树枝被折断的时候,他们就在市内东奔西窜。上空仍然上演著对空战斗,猛烈的爆炸声响彻四方。
(他们都闹得好大啊……)
誓护躲在巷子里等士兵过去,同时祈祷伙伴平安无事。
「誓护先生,就在那里!那就是琳德‧莉雅娜公主的宫殿!」
伊诺塞西娅所指示的方向上,可以隔著建筑的屋顶看到庄严的尖塔。
在貌似要塞的第二星树Tovis街道上,它的外貌十分惹眼。
刚好就在这时,士兵们都走过去了。誓护悄悄走出小巷,奔向伊诺塞西娅所指的方向。
可是,他跑了很久都没能接近。错综复杂的道路扰乱了他的方向感,也让他失去对距离的掌握。这是一种迷宫,与要塞城市相符的设计。
尽管如此,他还是抵达了宫殿前。
宫殿好像要挡住大道似地坐镇在那里,一看就知道是防卫据点。看来不通过这里,就进不去都市的中枢。
附近没有看到哨兵。誓护下定决心,入侵宫殿。
内部的装潢比他想像得还优雅许多。花砖的地板,还有大理石的柱子都美丽无比。
一穿过入口就是大厅,誓护比预料还快地在这里找到了她。
大厅深处有个沐浴著彩绘玻璃的光芒,背对他站著的少女。纤细的身体隐藏在纯白的甲冑下,从兜帽外垂下的美丽金发十分引人注目。娇小的身体很有少女的感觉,隐约可见的侧脸彷佛高价的美术品一般。
这名宛如天使下凡的美丽少女正是──
「……莉雅娜。」
他悄声唤道。在伊诺塞西娅屏息观望的时候,少女微微叹了口气,缓缓回过神来。
「誓护,你终于来了……」
达观一切的嗓音,为无精打采所扭曲的眉头,还有如同宝石的碧眼。
真的很美,比什么都还要优美。与「公主大人」这个形象更为相近的人或许是她而不是艾可妮特。
「又和你见面了,莉雅娜。」
誓护打算缓解彼此的紧张感,便唯唯一笑。
「虽然你说『以后再也无法相见』,不过你看,我们真的再见了。」
「……我想见你。」
这番话感觉像不假思索地说出。
莉雅娜突然转过身去,一副羞于表露出感情的样子。她为了切断感伤而摇摇头,以严肃的表情看向誓护。
「我想和你见面,但绝对不是以这样的形式。」
周围飘散著刺人的寒气,那是从莉雅娜那边流过来的。
「我是七剑花者的第五人琳德‧莉雅娜。我必须要在此诛杀你。」
「……和你见面的时候总是这个样子耶。」
「────?」
「你都为辛苦的任务所逼迫、折磨,处在痛哭的边缘。」
莉雅娜是想要否定吗?只见她欲言又止,接著缄口不语。
半晌后,她以放弃似的嗓音说出这样的话:
「和之前那次不同的。那时我太过愚昧,说来丢人,我当时受到了欺瞒。假冒父亲之名的骗徒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的肩膀懊悔地颤抖,小小的拳头紧紧握住。
「可是,这次不一样。父亲大人直接命令我,以七剑花者的身分守护冥府,从叛徒手中守护第二星树Tovis。」
「从叛徒手中守护──他是这么说的吧?从叛徒手中。」
「是呀。」
──果真是这样。
誓护心中的疑惑转变为确信。
也就是说,是这么回事。这场战争是为了引诱叛徒出面……
不过,眼下并没有空档慢慢思索。
「所以,我要在这里打倒你。」
空气结冰,宛如白雾的某个东西逼迫而至。Aegis对莉雅娜的杀气、冻结的杀意产生反应,因而自行打开书页。
「……会变成这样也是当然的吧,不过……」
誓护把手放到Aegis上──
「我可没打算和你战斗。」
他这么说道,把Aegis扔到脚边。
伊诺塞西娅发出惨叫,责难誓护的行为。
Episode 27
艾可妮特恍惚地出神仰望著兄长。
她忽然以为自己在作梦。
「失落的丽王……」
罗萨‧达玛丝瑟娜似乎也感到了和艾可妮特同等的惊讶。她以无法置信的语气说道:
「七剑花者的第一人──禁树园荣耀加身的英才,炼狱的克里瑟派勒姆。」
她突然改为投以污蔑的视线。克里瑟派勒姆──现在自称伶人──是炼狱的拖逃者;他是放弃七剑花者的职责,在人间消失行踪的离群教诲师Grammarlies。不论受到轻视或厌恶皆是理所当然。更何况,对身为同僚、同时也是姨母的罗萨‧达玛丝瑟娜而言,他简直是无法容忍的存在。
「姨母大人,好久不见。」
爽朗的声音,和当时相比完全没有改变,让艾可妮特吃了一惊。事到如今,对兄长的恐惧──遭到他拋弃那瞬间的痛楚又再次复苏。
「真是不要脸……你到底在想什么?明明是个叛逆,却偏偏出现在禁树园这里。」
「如您所言,我是个叛逆,但艾可妮特不是。」
「……什么意思?」
「艾可妮特是为了保护臣民而战斗,而非为自己的野心。」
「有趣,为什么你能如此断言?」
「我知道的,因为我一直都在看著她。」
艾可妮特的胸口热到简直就像点了火一样。
果真……兄长真的……
始终把艾可妮特在人间的奋斗都看在眼里……!
「请退下吧,姨母大人。」
从兄长背影飘散出的灵气可怕得有如出鞘之剑,让人感觉力量无穷无尽。
「您是赢不过我的。」
「……你怎么敢这么说?所以我才讨厌你们这些男生,只是实力稍微变强了点,就马上得意忘形了,明明以前那么可爱的。」
罗萨‧达玛丝瑟娜露出看著远方的眼神。
接著,她把尖锐、强烈的视线打在伶人身上。
「我也是七剑花者,大敌当前,绝不退缩。」
「……真可惜,我必须打倒您。」
「真敢讲啊,岂能让你轻易得逞──」
一道闪光马上出现,擦过罗萨‧达玛丝瑟娜的右脸颊。
「就是这么简单哦,姨母大人。」
伶人眉间的闪电残渣正冒著火花。他制造出的雷电烧过了罗萨‧达玛丝瑟娜的脸颊。
没有预备动作,也感觉不到魔力累积,完美的出其不意。
「在我现身此地的时刻──不。」
他摇了摇头,重新说道:
「在他决定攻下这里的时候,你们就没有了胜算。」
「他……」
艾可妮特知道伶人是指谁。
是在说誓护。
可是,兄长现身莫非也是基于誓护的盘算……?
她心想:这什么啊?所以说,誓护──知道艾可妮特打不赢七剑花者,因而准备了下一手。或许他打算把艾可妮特当成诱饵,引伶人出面击溃七剑花者。
难怪一下子就能让誓护同意艾可妮特上前线。
(什么啊,笨蛋誓护,居然敢利用我……!)
之后你就惨了,肯定让你变成焦炭。
可是──为什么呢?
她想是这么想,却忍不住笑出声。
虽然不想承认,但好像就是……很开心。
誓护总是想著保护艾可妮特,为此绞尽脑汁、尽心尽力。
不让艾可妮特知道伶人会来救援,是为了完美骗过敌人。
假设敌人中有铃兰那样的存在,也不用担心被敌人察觉「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援军。以结果来说,也确实保护了艾可妮特。
「口舌之快就到此为止。既然你说能打倒我,那请务必做到给我看。」
罗萨‧达玛丝瑟娜的甲冑变得灼热起来,让人感觉到比起嘲弄艾可妮特的那时更加强大的力量。周围的空气自行点燃,产生出海市蜃楼。
「要是终日耽溺在人间的你能够丽血开花Armament的话!」
在她言毕的同时,一道猛烈的热浪袭来。
然而──
几秒钟过去了,一点变化也没有发生……艾可妮特注意到这个事实,不禁睁大双眼。伶人纹丝不动,也没被引燃。连哪怕一丁点的火星、小面积的烧焦和一丝丝烟都没有出现。
那股转瞬间烧尽艾可妮特的「炎热」对他不管用!
罗萨‧达玛丝瑟娜似乎也惊呆了。可以看出她的内心不愿承认事实,只见她迫不得已地再次施放热浪。
但结果还是一模一样,伶人依旧毫发无伤地站在那里。
为什么……?
不,艾可妮特知道。兄长让罗萨‧达玛丝瑟娜的魔力与自己的魔力相撞并相互抵消,只是他究竟是如何看穿对方的射击线的……?
伶人突然行动了,完全没有任何前兆。
如文字所述,他的速度快如闪电。说得更明白点,他的速度与奥德拉并肩。
兄长接著一次又一次瞬间改变位置。不是快跑,也不是飞行,是宛如滑行一般的移动。罗萨‧达玛丝瑟娜打了个寒颤,拼命用目光追逐伶人。
艾可妮特看到姨母的动作也明白其中的秘密了。
是视线!
罗萨‧达玛丝瑟娜的火焰并不是没有出现在任何地方。只有视线捕捉到,或是焦点相会的部分没有灌入魔力。
兄长是看透姨母的视线,事先察觉她要点火吧。
想当然尔,这件事要做没有说的那么简单。只要距离一拉长,就无法准确知道对方在看哪里。
距离与角度,还有战局与心理活动。将这些因素全部计算进去,瞬间做出判断。伶人与艾可妮特之间决定性的差距──战斗经验将化不可能为可能。
伶人没有停止动作。他把罗萨‧达玛丝瑟娜狠狠愚弄一番后,又同样毫无前兆地施放银莲花的雷霆。
罗萨‧达玛丝瑟娜即使面对突如其来的一记,也照样躲开了雷电的轨道。但是从伶人眉间射出的雷击并不会瞬间消失。
它就像受到固定似的停留在半空中,并非固体化,而是如同不断流动的水道那样持续射出电击。
伶人在维持著雷击的状态下移动射击线,打算横砍过去。
这种用法根本就是剑!
这样的绝技,艾可妮特完全没法依样画葫芦。她的雷电可以说是子弹,无法长时间维持电压,马上就会中断。
维持住的电击与直线的射击不同,属于「面」的攻击。罗萨‧达玛丝瑟娜没能回避,脚给雷击烧到了。
她放弃回避,彻底采取防御作为。她想用火烧掉雷电……可是,要挡下持续的雷击,同样需要持续的火焰。
两股力量相互拮抗。
罗萨‧达玛丝瑟娜的额上冒出黏汗,明摆著开始喘起气来。
还是不行。她放弃火焰,改为后仰躲避。雷击掠过胸口,在甲冑上斩开一个大大的切口。肌肤露了出来,可以窥见白皙的谷间。
她的脸颊染上屈辱之色,她蕴含怒气的眼眸瞪向伶人──
──不,她根本没办法瞪到人。
因为哪里都看不到伶人的身影!
艾可妮特也一样找不到兄长,她视线巡梭,找寻著自己的哥哥。
下一个瞬间,罗萨‧达玛丝瑟娜的背后出现了一道宛如影子的身影。
当然,那是伶人。艾可妮特看到他浑身带电,就明白他高速移动的个中原理了。雷霆改变了他自己的推进力,要是仿照「乘著风」这样的表达,他就是「乘著雷」移动了。空气阻力等等,他就用自己的雷电将其切开。
不仅仅是单纯的惊讶,已经是叹为观止了。到底要有多么强大的魔力、持久力和控制力,才能办到这种事?
对姨母而言,当然这是怎么也到达不了的境界。
在她注意到背后的伶人时,伶人已经结束蓄电。
接著,特大的雷霆在极近距离下炸裂。
彷佛巨人的铁锤。
「咚轰!」响起了剧烈的爆炸声响,出现了足以盖过整个视野的雷电。
要她承受住就太过分了。魔力的甲冑瞬间毁坏,艾可妮特只能呆呆看著甲冑碎片漫天飞舞,整个人给吹飞了出去的姨母。
伶人还没开花,就令眷族的火焰折服。
这就是丽王六花之首,银莲花的雷霆。它真实的面貌原来是这么恐怖的吗?
罗萨‧达玛丝瑟娜给打飞到大陆中央,接著一动也不动。
伶人确认对方的状态后,忧郁地叹了口气,转向妹妹那边。
他严肃的表情缓和下来,露出温柔的微笑。
和那时一样的温暖眼神。
连艾可妮特自己都知道,她的脸已经揪成一团了。
「克里瑟派勒姆……」
她明明以为见到面会很难受。
她明明那么害怕重逢的瞬间。
那么现在这股止不住的喜悦又是因为什么?
当她战战兢兢但又像是受逼迫一般踏出脚步时──
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燃烧起来。
罗萨‧达玛丝瑟娜以阴沉的神情睥睨著他们。
「你在开我玩笑是吗……?还没……完呢……!」
姨母浑身是血,缓缓站起身来。
足以使人缩起身子的憎恶,无底的敌意正打在艾可妮特身上。
「就算和你同归于尽,也要让你……杀了姊姊的你……凋谢!」
罗萨‧达玛丝瑟娜露出有点自暴自弃的表情。她不顾自身的性命、露出好似疯狂的笑容,手指指向艾可妮特。
Episode 28
艾克蕾尔觉得奥德拉有如岩壁的胸脯十分值得信赖。
奥德拉的香水味道好强烈,为他奢华的香气所包围,感觉就要窒息了,于是艾克蕾尔强行推开奥德拉。
尽管她步履蹒跚,还是靠自己的脚站稳了脚步。虽然费了好一番工夫,但要是继续给奥德拉抱著,感觉就会失去对战士而言很重要的东西。
「艾克蕾尔……!」
好不容易才站起来的阿札莉亚摇摇晃晃地向艾克蕾尔接近。
艾克蕾尔惶恐地低下头。
「万分抱歉,阿札莉亚大人……让您看见了我难看的丑态……」
「没有……才没有!」
阿札莉亚忽然紧紧抱住艾克蕾尔。
艾克蕾尔则是惊讶地低头看著自己的主君。
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发生。阿札莉亚到底在对她做什么?
「阿、阿札莉亚大人……?」
「太好了……真的……你还活著……!」
主君的眼角流下了透明的泪水。
在这瞬间,某种极其激烈、温暖的东西支配了艾克蕾尔的胸膛。伤口的疼痛之类的感觉早就被冲刷殆尽了。
如果是为了阿札莉亚,自己要死几次都不会在意。艾克蕾尔发自内心觉得,肉体受到破坏的痛苦根本算不上什么。
阿札莉亚平常的高傲也不知去了哪里,只见她转向奥德拉,含泪说道:
「我要和你道谢,奥德拉,谢谢你救了我的卫士……」
「不敢当──但是,兰踯躅之君啊,那厮可是有些性急。」
奥德拉头也不回地说道。他的眼眸笔直地看向敌人。
是的,战斗还没结束,最凶恶的敌人依然阻挡在他们的面前。
霸王树坐在瓦砾上,正观察著奥德拉。
他平常那副没有心思的眼神如今正微微闪耀著愉快的光辉。
「当心点,奥德拉……那厮的异能……可是你的天敌。」
要是奥德拉的腕力反射了回来──光想像就背脊发凉。
若是他们三人一起打,或许还能……想是这么想,可是太勉强了。就算要帮忙,艾克蕾尔和阿札莉亚也早就不是战力,只会碍手碍脚。
现在只能交给奥德拉了。
艾克蕾尔撑著阿札莉亚一面后退。
「你总算大驾光临啦?你真的很擅长让我著急耶,奥德拉。」
霸王树以爽朗的语气向他搭话,而奥德拉只是嗤之以鼻,
「叫本大爷大王King,叫的时候要饱含恐惧和敬畏。」
「你还是一样时代错乱耶。」
「很久没和你打过了哪,霸王树。」
奥德拉松开交叉在一起的手腕,开始搓揉脖子。他只是稍稍用点力,双肩就大幅隆起,浑厚的肌肉搏动起来。
「本大爷应该正在十三星树Dryad留守才对,可事实上本大爷现在来到了这里。明明本大爷突然出现,你却好像不惊讶?」
「哎,我原本就认为你一定会来,毕竟有这么有趣的活动,你却不露脸,感觉根本就不可能嘛。」
「哦?看你倒是和以前一样打得很艰难哪。」
「这种消极的作战也很没有你的风格耶。」
霸王树耸了耸肩,挖苦似地说道:
「放两位丽王自由行动,欺骗七剑花者,让上钩的猎物面对你这样勇猛的人,这种分散七剑战力的做法真讨厌。」
「哦?派诱饵叫做消极?」
「即使知道这是计谋,我方也不能行动。七剑只能眼睁睁看著入侵者胡闹,阴险的就在这里。强行控制我方行动,真是污秽的手段,这是你想到的?」
「不,是本大爷给予信赖的一个人类想到的。」
霸王树愣了愣。
「──我没听错吧?我刚才好像听到『人类』这个词。」
「你没听错。誓护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本大爷可以把事情交给他办的人。」
「唉,」他叹了口气。霸王树的眼中映出一脸遗憾的奥德拉。
「你堕落了啊,还以为你被派去人间的时候,花乌头之君这下要完了……该不会是那个人类把你说服,让你去背叛灵庙?」
这句话终究只是玩笑话吧,所以奥德拉点头回答「嗯」的时候,他才会大吃一惊地睁大眼睛。
「你输掉……了?输给人类?」
「没错。」
「星帝藏书Grimoire真是危险的东西啊,没想到你居然会败在它手上。」
「你搞错了,霸王树。」
奥德拉浅浅笑著摇摇头。
「魔刃之书一类的没什么大不了。誓护的确是很机灵,但还不足以让本大爷惊叹。那厮恐怖的地方不是魔力,也不是智慧。」
「那么,是什么?」
「是觉悟。」
「觉悟?」
「只要是为了取胜,不管如何消极的手段都不会犹豫,什么危险也不会顾及,只是保护想要保护的一切,无论方法是对是错。只有这样的觉悟──他的核心,靠本大爷的『力量』也不能使其屈服。」
霸王树沉默了片刻。
半晌后,他绽开嘴角。
「……我开始有兴趣了,我也一定要会会他。」
霸王树随意站起,喀叽喀叽地弄响脖子。
「我想确认你这么抬举的人类究竟有多少斤两,真想尽快看到他──当然,是在解决掉你之后。」
艾克蕾尔敏锐的知觉捕捉到肌肉在蠢动。
下个瞬间,霸王树袭向奥德拉。
多么快的速度!如果是普通的战士,肯定无法反应过来。不过奥德拉可不是普通的战士,只见他用手腕轻而易举地接下霸王树如闪光般的踢击。
两人的肌力彼此冲突,产生冲击波。
接著,他们开始互殴。
拳头鸣响,撕裂天空。弹开又相撞的拳头产生出强风,斩断了石板路面,让建筑出现裂痕。
如果奥德拉是刚,那霸王树就是柔。霸王树一面蹭地前后左右移动,同时接下、格档、闪躲奥德拉的拳头。灵活的速度弥补了力量不够的地方。他轻柔地捆住奥德拉的拳头,将好似发黏的手掌打在对方身上。
影响晚了一步到来。冲击最后钻过奥德拉浑厚的肌肉,直接到达体内,而且这股影响──还包含了刚才奥德拉所施予之「冲击」的反射。
「嘎……」
忍耐不住的奥德拉蹬地后退。
艾克蕾尔见他唇边渗血,不由得瞠目结舌。
那个奥德拉居然吐血了!
地表上居然有人能给奥德拉迎头痛击!
奥德拉的内脏或许受到了损伤,他马上就动不了了。他和霸王树保持距离,调整呼吸。
「给我开花啊,奥德拉。」
霸王树以无聊的嗓音催促道:
「还想保留实力,这是在侮辱我吧。」
「……恐怕本大爷还只是个花蕾哪。」
「你的玩笑还是一样不好笑。」
他投以试探般的视线聚睛凝视著奥德拉。
「你在想什么?」
「哦?你以为本大爷还有什么计谋?」
奥德拉自嘲了一番,接著摇摇头。
「但你错了,很遗憾并不是那样。就算是本大爷这样迷人的智者,在你的魔性血Figment面前,计策一类都毫无意义。」
「那么,又是什么?」
「说来话长,看来你不知道,我就告诉你吧。我等天南星的丽血开花不会造成魔性变质。」
艾克蕾尔吃惊地仰望天空,阿札莉亚似乎也注意到了。她们同样看著仍然沐浴在炮火中的飞行船。
把那些船投掷到空中的人,是丽王阿罗卡西亚和她的近亲。
她们开花,以自身的强大臂力把船拋射出去。这与她们本来的异能「血肉之毒Sanguis」是同样的东西,只是能力经过强化,本质上没有改变。
于是,果真──
「天南星之血不过是单纯再单纯地提升自己的力量罢了。要是用那种力量打你,本大爷也无法全身而退,只是这样。」
「……原来如此。」
霸王树声音中愉快的成份消失了。
他似乎已经失去了兴趣,露出十分虚无的乏力眼神。
「看来没有更多内幕了──你差不多也该凋谢了吧?」
这句话是从奥德拉的胸口传出来的。
压低重心的霸王树逼近奥德拉,把手掌抵在他身上。
接著发动。
霸王树的手掌打出足以卷起石板路的冲击。
Episode 29
赤兜心情愉悦,陶醉地眯起眼睛。
「见到你我好开心啊,轧轧!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你!」
「……这还真是光荣。」
轧轧的背后有点发凉。说真的,被一个男的想念到这种地步,实在敬谢不敏。
「那么,一起作乐吧!」
魔力增强;赤兜喷发出铁红色的腰气,让头发变化成钢。
无数的尖端向著轧轧飞去。延展得细细长长的钢线是针也是刀刃。它们打破、刨挖著石板,同时有如翻滚的蛇一般横冲直撞。
不过──
它们还是在轧轧面前失去力量,变回普通的头发。
而轧轧却只是微微拔出剑,然后又插回剑鞘罢了。
赤兜露出讶异的表情,再次发动攻击。
这次他改变攻击手段,把延长的头发变成刀刃,如敲打一般挥舞。锋利得媲美名刀,劈开周围的建筑,就要砍向轧轧。
在摆动的刀刃即将碰到轧轧的皮肤时──他终于拔刀了。
剑光四闪,把钢线逐一击落。毫无浪费也无使力,动作行云流水。他卓越的使剑技巧让他毫发无伤地挡下袭来的钢线。
接著,他收刀。
随著「铿」一声清凉的音色,赤兜的头发失去了魔力。
被切碎的钢线变回普通的头发,无力地掉到地上。
赤兜哑口无言。
和以前对战的时候明显不同,轧轧的剑技进步了不只一两个层次。
而且,还有这不可思议的防御能力。
他让赤兜的头发无力化了,这究竟是怎么样的手法?
「你做了什么!回答我!」
赤兜失控大叫。虽然这样粗俗的行为有损丽王颜面,但现在的他没有自省的工夫。
轧轧盯著赤兜,带著点可怜的神情说道:
「这也没啥大不了的,不过就是用我的魔性把你的『钢之毒Harden』切断罢了。」
「别蠢了!区区鲁梅克斯不可能切断罗比尼亚的魔性……」
他说到一半又吃惊地闭口。
看来赤兜终于明白了。和之前战斗一样的「疏与密的法则」。
轧轧的异能是用特定的声音束缚住对手。声音即为波动,是能广范围扩散的,要把它限缩到特定的范围极为困难。
可是,要是能够集中呢?
要是能够集中到一根根针上并且命中呢?
即使是罗比尼亚的魔性,也是有可能被绑缚住的。
赤兜下巴都掉了下来,愣愣地看著轧轧。
「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你何以强到这种地步……!?」
看穿高速逼近的针,并挥出收敛过的魔力──能办到这种事的人,就只有具备天生才能的贵族,还有历练丰富的勇士了。
「我没义务跟你说明……不过,不讲也对你太过分了。」
轧轧毫不炫耀,不如说是以生厌的表情说出秘密:
「十三星树Dryad有位叫做柃的千夫长,是个实力惊人的剑士。在他的推荐下,我也去了忘却之谷。」
「忘却之谷?魔眼持有者要被流放过去的世界尽头?」
「我在那里见到了一个叫做水仙的女人。」
「水仙……谷之仙女……?」
赤兜无话可说,只是以无法置信的表情看著轧轧。
「据说活了一万年的远古之花,是真实……存在的吗?不,居然存在啊。这样就能说明你为什么突然变异了。」
「你用突然变异这个词来总结可不是我的本意啊。我接受水仙……大人的指导──被狠狠地虐待了一顿──后才知道了鲁梅克斯的魔性。虽然时间极短,但我还是碰到了血之真理。」
「……我听说,远古的许多教诲师Grammarlies都拥有匹敌丽王的力量。」
赤兜狠狠咬牙,发抖了一阵之后接著说道:
「因为血脉淤塞、混浊了,所以失去了纯粹的力量。」
轧轧不就是倒过来走了吗?
他接近了遥远的从前,鲁梅克斯的祖先所拥有的力量。
若是如此,就能理解他为何能急遽成长了。轧轧不过是让他本来就拥有的东西、与生俱来的才能开花结果罢了。
赤兜的脸涨红起来。他露出既不是愤怒,也不是羞耻的微妙表情──接著笑出声来。
「真是屈辱,堂堂丽王六花罗比尼亚家的王弟,居然被你这样的卫士封住了魔性血Figment……还搞得我这么狼狈。」
知性回到了漆黑的眼眸中。
赤兜恢复了王族该有的气度,优雅地摆动头发,轻声说道:
「我羞于侮辱了你,然后我要道歉。我仍然是七剑花者──在优秀的战士面前,就应以战士之姿面对。」
大气振动起来。强风有如被吸引过去似地吹向赤兜,接著是节节高涨的杀气与魔力,它们在剎那间一口气沸腾上来。
黑色的甲冑迸飞出去,换成妖气缠绕上来。它形成了曲线的轮廓,化为铠甲形状的结晶。
罗比尼亚的花绽放了。暗沉的光泽是钢铁的颜色,从中可以看到黑色和银色。出现的甲冑设计上与他穿到刚才的那身没有多大差别,或许他原本的那身就是设计成模仿罗比尼亚丽血开花Armament后的样子。
然而,其中带有的魔力完全不能比拟。
轧轧用手遮住脸,从逼迫而至的妖气中保护自己。
「你真的很擅长把我惹火耶。竟然要我开花才能对付连开花都做不到的卫士……」
赤兜自嘲地低语,但他的表情早已没有了自满。
「从现在开始,我也会拼上性命!」
他大幅挥动手臂──向下一挥。
就在这时,空中出现了无数把剑。
不,是针吗?和铠甲一样,魔力结晶化形成细长的钢之刃。
它们就像子弹一般,刚造出便随即飞来。轧轧立刻闪避,那些针便直击背后的建筑,把它们打得粉碎。
威力和刚才的钢线明显不同。
眼看著建筑还有立足点都碎得彻底。每一支针都拥有光是碰到就能炸飞岩石的威力。
而且,数量还很多。轧轧时而挥剑,时而收剑入鞘,以物理方式或魔力将它们击落。然而,赤兜的攻击不见停歇,活像一挺机枪在扫射。源源不绝的枪击渐渐将四处逃窜的轧轧逼入死路。
不久后,来自背后的一击掠过轧轧的肩膀。
这一击自死角而来。鲜血飞溅,肉片剥落,但骨头没有受伤。轧轧立即转身,总算以脚著地。他灵活变换位置,躲过追击。
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让赤兜从死角狙击。
轧轧咂了下舌,收刀入鞘。
他闭上眼睛,打磨意识。无数根针自四面八方逼近轧轧,将他刺穿──并没有,而是飞到反方向。
赤兜睁大眼睛,不过他马上就发现了。
「──是声音吗!」
无法以视觉掌握的攻击,就以声音来感觉。
这是倚靠声音的魔力声纳,虽说感知上远比阿札莉亚狭小和受限,但还是会有十分相似的效果。
「做得漂亮……不过!」
赤兜榨取魔力,建构出比刚才多好几倍数量的针。
数量足以把天空完全遮住。因为它们是一口气击发出去的,所以已经无法阻止。压倒性重量的铁如瀑布般落下,让石板化为沙尘,使建筑变成石砾。
脚下随著巨响崩塌,弥漫著袅袅白烟。
「真愚蠢啊,轧轧,就算感知再敏锐,只要躲不过就没有意义──」
一阵阵恶寒在背上流过……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
完全没给赤兜回头的时间,「音域咒缚之毒Catena」便打进他的脖子里。
它比真刀还要锋利,斩断了赤兜的神经。
赤兜的膝盖无力地跪地,好像埋进沙尘之中似地俯卧下去。
铁银色的甲冑上没有任何伤痕。
仅仅一刀,一次攻击就击败了罗比尼亚的王弟。
他在最后的最后小看了鲁梅克斯的身体能力,下场便是如此。
「为什么!可恶!可恶啊啊啊啊啊!」
身体动弹不得的赤兜以含混不清的声音咆哮。
「冷静一下吧,卡斯克‧罗杰大人。」
轧轧对吼个不停的赤兜给予教导似地说道:
「我先说好,你比我强太多了。」
「那为什么我会输!为什么我会……!」
「因为你比我强。」
这番话如哑谜一般,赤兜也不知所措地闭上嘴。
「你太过沉迷于力量了,其实你的魔力我根本比不上。而另外一方面,我的魔力就没什么了不起。虽说我靠著公主的力量稍微提升了一些水准,但还是比不过你。不过啊,决定胜负的因素可不是只有力量吧?」
「────!」
「不学一下我们运用人类的智慧吗?」
轧轧抹去血渍,露出超然的表情仰望上空。
「哎,你就在那悠哉地看吧。我是不晓得这座第二星树Tovis有多坚硬啦,不过誓护轻轻松松就让这里沦陷了。」
在轧轧所仰望的天空中飘著五艘帆船。
暴露在对空炮火之中的它们至今仍完好如初地在那里。
Episode 26
誓护过于突然地随意放开了手中的Aegis。
它是能退却一切魔法、斩妖除魔的魔刃之书──莉雅娜应该也有这些预备知识吧。她看到誓护古怪的行动便马上变了脸色。
「……你想做什么?」
她的眼角用力吊起。刺激到她并不是誓护的本意,于是他好生好气地说道:
「我没打算和你打。听一下我要说什么吧。」
「别闹了!」
很遗憾的出现了反效果,莉雅娜反而更激动了。
「光想动嘴就打算说服我琳德‧莉雅娜?你这是在侮辱我!」
「没错,誓护先生!请立刻捡起Aegis!」
「小人儿给我闭嘴!」
「非常抱歉我又多嘴了!」
莉雅娜见誓护纹丝不动,便露出轻蔑的眼神。
「……好啊,既然你不想打──那就在这里消失吧!」
她蹬了一下地面,从正面冲刺过去。
她伸出的指尖简直就像锐利的剑。将一切碰触到的东西「排除掉」的绝对攻击。没有任何手段能阻止它的进犯。莉雅娜纤弱的手切开空气,即将刺破誓护的心脏。
誓护没打算保护身体,反而如招待客人一般张开双臂。
伊诺塞西娅绝望地摀住脸。莉雅娜的手指没有停下,就这样──
发出「噗嘶」的声音碰触到了誓护的胸口。
「……斗啊。」
细如蚊蚋的声音。莉雅娜保持著碰触誓护胸口的状态,挤出话语道:
「给我战斗啊!」
严厉地仰望誓护的面容为痛苦所扭曲。
「我说过了吧,我没打算和你战──呜!」
莉雅娜的指尖割破了微微一公分的肉。
割破肉的感觉比起被刀割还要钝重得多。肌肉纤维被软绵绵地扯碎,肋骨有部分受损,窜过一股彷佛脑浆被甩了甩的痛楚,溢出的血把衬衫染成了鲜红色。
疼痛过于剧烈,让誓护的意识逐渐远去。他好想就这样昏厥过去……但他还是战胜了这样的诱惑,以全身心保持清醒。
不久后,莉雅娜就迅速收回手指。
「为什么……为什么不抵抗呢……!?」
莉雅娜的眼睛扑簌簌地流下眼泪。
「快抵抗……啊!」
「……我不会抵抗的,莉雅娜。」
「我可是敌人啊!而你是叛徒那方的同党……!」
「嗯,不过我还是不会和你战斗。」
「快跟我战斗啊!你不是很重视她──艾可妮特公主吗!因为她很重要,为了保护重要的她,你把我打倒也没关系!」
「我做不到,莉雅娜,我也不想做这种事。」
「为什么……!?」
「……我的确是一直想著要成为艾可妮特的力量,所以才来到这里。我总是想著不能拋弃朋友,要保护他们。」
誓护一边在心里盼望这番话能传达出去,一面窥视她哭得唏哩哗啦的面容。
「可是你──」
「…………?」
「已经是我的朋友了。」
蓝宝石色的眼眸映照出不晓得是动摇还是羞耻的复杂感情。
「我们约定好的吧?要请你吃很多美味的甜点。我不想伤害你,我想保护你,就像我保护艾可妮特一样,我是这么想的。」
莉雅娜像是再也忍不住似地用双手摀住脸。
「太卑鄙了……!你这样对我一说,我不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吗……!」
她拚命摇头,那道身影就像小孩子一样纤弱。
「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不能告诉你该怎么办,只能由你自己来选择,莉雅娜。」
誓护温柔但严厉地说道。这句话和他说给艾可妮特听的一样。
「……父亲大人他──」
「和你父亲没关系,由你自己来选择。」
和父王斯崔克诺斯的意志没有关系,她必须以自己的意志做出选择。
因为莉雅娜已经不是道具了。
漫长、漫长的纠葛。
莉雅娜慢吞吞地犹豫起来,时而闭眼,时而仰天,视线逡巡著,烦恼了好大一番。
接著──
「我没办法选啊……」
她发出了丢脸的声音。
「父亲大人就是我的一切……也是绝对。我想要帮上父亲大人的忙……可是要我杀了你,我也做不到……!」
誓护露出微笑,把手放在莉雅娜的肩上。
「那么,这样就好了。」
「────」
「我一直都是这样哦。要选择其中一边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那么我们能做的只有一个。」
「……要做什么?」
「想出一个两边都能保全的方法。」
「……只顾自己好。」
「桃原誓护可是很贪婪的,最喜欢替自己著想了。耍点小手段,得到希望的结果。如果必须努力,那我有觉悟付出两倍甚至三倍以上。我讨厌让任何一边出现牺牲。」
这番话似乎也回荡在莉雅娜的心中。
她的眼泪止住了。莉雅娜轻轻擦掉眼泪,盯著自己的脚边看。
「我很喜欢……父亲大人。」
「嗯。」
「不过,我也很喜欢你。」
「咦!?这是,什么意思……!?」
「我到底,该怎么办呢?我希望你们俩……可以和睦相处。」
「我也有这个打算哦。」
莉雅娜像是求救似地仰望誓护。
「艾可妮特并没有想要称霸冥府。只要你父亲停手,我们就能终结这场战争。而且──如果我推测正确,这件事再简单不过。」
「……真的?」
「我们去确认吧,和你父亲见面、直接问他就好了。」
胆怯在莉雅娜的眼中窜过。
「没事的,我也会一起去。如果你父亲真的想抹杀掉我们,那就到时候在说。就算他当场杀了我,我也绝不会怨恨你。」
誓护轻轻伸出手来。
莉雅娜逡巡了一阵,不久后就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回应誓护的邀请。
关注事态发展的伊诺塞西娅也吐出安心的气息。
就在这时──誓护上方突然出现了一道影子。
「真是美丽的画面,我可以拍手吗?」
誓护反射性地抬头,只看到有个人正从打开的窗户俯视著他们。
对方把腰靠在窗槛上,正悠闲地俯望过来。如雪一般白皙的肌肤,闪耀银白光芒的头发紧抓住誓护的目光,让他无法移开。
存在本身就是纯白色的贵公子。
「草王之君……!」
莉雅娜摆出架势说出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