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天亮了!该上班了。起床啦」
反正先随便叫一叫。要是妈妈就这么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今天铁定要出事,最好待在家里别出门。
但她一如往常毫无反应。于是我走到床边,绕到她的肩膀附近。她今天朝左侧睡。
我在床边蹲下伸出白虎爪抓住她乱发下的双肩大喊:「起床啦」
当然要边吼边摇。我打算把她摇到肩关节脱臼。我一股脑儿地摇、使劲地摇、死命地狂摇,大床也发出难听的嘎嘎声。
「天!亮!啦!还不快醒醒!我叫你起床,给我起来!」
我不断地又摇又叫。不停地摇。
大约猛摇了十九秒左右:「唔?」
有反应了。看来我妈妈今早是活着的,于是我就不摇了。
「唔」
妈妈呻吟着,一面慢慢地抬起头,披着一头乱发,看着抓她肩膀的我好一会儿。她的蓝眼珠好清澈,虽然上半部都被双眼皮遮着。
「你是谁。」
妈妈间道。她还是一样怪。
而我都有问有答。今于则是这样回答:「我是来逮捕你的联邦宪兵。你涉嫌公器私用,擅自动用联邦空军的飞机为女儿做驾驶训练,并且未经许可浪费约两百公升的汽油,还捏造进行引擎地面测试的藉口。你有什么话要说?」
「那么一点点有什么关系啊!我要培育下一代的名飞行员呀!」
妈妈睡眼惺忪地说完,接着又说:「没人发现就好了嘛!对不对?」
她居然还半闭着眼微笑问我「对不对?」如果我真的是宪兵,这么讲应该是行不通的。况且要不是被人发现,宪兵也不会来了。
「拜拜。」
她都已经说了拜拜,所以我便放手了。接着妈妈一头栽回床铺,继续用刚才的姿势打起呼来。她的身体已经往外挪了几寸,所以现在等于是趴在床沿,快掉下来了。
这样就够了。开关已经按下去了。
我站起来,等引擎在妈妈的脑袋里暖机。这十秒的空档没事可做,我只好环顾房内。
昨天才打扫过,地上没灰尘、盆栽也没掉叶子。房里有个大衣柜。她前几天就说要搬到北面的墙边去,但还没搬。衣柜旁的架子上吊着一套洛克榭昂努联邦空军怎么看都只有朴素二字可以形容的赭红色制服,是前一晚整理好拿出来挂的。制服的下身有裙子和西裤两种款式,但今天挂的是裙子。
制服上衣的领口有一枚三线的上尉阶级章在发亮。左胸有一块上面有很多颜色的四方形刺绣,右胸缝了一块绣有姓氏的布片。当然,上头绣的是「休尔兹」。
一张橡木做的桌子,桌上摆着一盏小台灯,还有一对同样是橡木制的书架。书架之问竖着好几本深奥的航空理论专业书籍,还有一水很厚,但没见她读过的西侧的童话故事集。
还有一个相框。
精巧的纯银制相框里放了一张彩色照片。照片有些褪色,看得出年代久远。
照片里有两个人,镜头只拍到他们的膝部以上,但取角有些奇怪,像是从上面往下照似的身穿浅黄色连身裙的少女,模样像个千金小姐,对着镜头大方地笑得好灿烂。她的一头金发又长又直,眼睛是蓝色的。那是年轻时的妈妈。
在她身旁的是一名少年,穿着学生式的大衣与制服,顶着一头浅栗色的短发。不过他的脸有些模糊,可能在快门按下的那一刹那晃动了,以致於几乎看不出他的表情,甚至也看不出是否紧张。拍摄地点在某个月台上。两人身后只看得到一片灰蒙蒙的天空、隐隐约约的绿色森林,还有只看出一个写着洛克榭字的站名看板。看起来应该是个「卡」字,不过我完全猜不出那是哪里。
少年就是年轻时的爸爸维尔赫姆?休尔兹。
这是他们两人的合照,而且也是爸爸唯一的一张照片。
「唔?嗯」
听到呻吟声,我才把视线从照片拉回床土。
「咦?」
妈妈发出疑问声,同时猛然从床上跳起来,却一个不稳往旁边滑了下去。她的背撞到地板,发出好大的响声。
「哇啊?怎么了?」
跌在大床的另一侧,我看不到她,只听得到声音。
「天亮了!快起床!迟到啦!」
我没好气的说。
便见一张气鼓鼓的脸从大床对而跳起来,恨恨地瞪着我说:「你这孩子实在是你爸爸以前每天早上都是温柔地把我亲醒耶!而且他还会坐在我身边轻抚我的头发,耐心等我起床呢。」
一定是鬼扯。
「你怎么知道?」
「我没说话啊!你快点洗脸梳头,过来吃早饭吧!上班要迟到喔。这次再迟到就会被减薪,不是吗?就算再被叫去司令部,若是为了这么丢脸的原因,我可不去了。」
「好啦」
到底谁才是妈妈啊?尽管不太情愿,不过该提醒她的还是得说-声:「况且,你今天不是要跟『英雄』先生吃午饭吗?」
「咦?有吗?」
真是的。是谁昨晚回家时讲得那样高兴啊?
「啊!对哦!我得准备一下」
妈妈好像突然清醒了。然后一脸开心地跳过大床说:「早安,莉莉亚,你今天还是这么漂亮。」
接着,在我脸上轻轻啄了一下,随即啪嗒啪嗒地冲向浴室。
我回到厨房,倒好两人份的茶,自己就先开动了。今天早餐弄得不错。一会才见到妈妈出现。
「久等了。」
虽然她这庆说,其实我根本没在等她。她已经穿好了全套军服,从头到脚完美无瑕,和刚才那张迷糊睡脸、蓬松乱发和邋遢睡衣的模样,简直无法联想。妈妈已化身为艾莉森。威汀顿。休尔兹空军上尉,洛克榭昂努联邦一等一的测试驾驶兼女飞官。就这样样骗倒了广大的纳税人。
妈妈说了一声「开动了!」开始吃起她的早餐。我则一面喝茶,一面打量她。
她的眼睛蓝得好像冬季的晴空,清澈得仿佛透明,发丝又像精巧的金匠打造出来的金缕线。
「嗯?怎么啦?」
妈妈叼着三明治的一角,察觉到我的视线。
「嗯。只是又想到我以前好想要那样。」
「哪样?」
「眼睛跟头发的颜色。」
妈妈点头随口应这:「哦,嗯嗯。」一面拿起马克杯咕噜咕噜地喝乾了茶。然后说:「不过,莉莉亚的也很好呀!那是维尔的颜色,证明你身上流着的是维尔的血。」
她每次都这样回答我。不过也没有更好的答案了。我拿起茶壶问她:「还要吗?」
「要。」
「那么,门窗就麻烦你关啰!上学别迟到了。」
丢下这句话。妈妈兴沖沖地走出玄关。
『不飞的日子实在非常无趣。坦白说,我真想随便找个理由翘班。』一个敢对基地司令如此放言、引得长官苦笑的人,也有如此欢欣的出勤光景。
甚至连『唉怎么不来个车祸或大塞车呢?那我就有好藉口了』这种话都说得出口的人,今天却神采奕奕地发动了爱车的引擎。她大概会藉塞车的首都暖车,待会儿就杀上无限速高速道路的左线道去吧。
说来说去全都是拜她的午餐约会那位「英雄先生」所赐。
英雄先生。
他是妈妈现在的男友。「英雄先生」当然不是他的本名,但是妈妈不肯告诉我这个绰号的由来,所似我也不知那是怎么来的。
不久前洛克榭和斯贝伊尔曾经为了哪一方在历史上是老大而争得你死我活。对出生在战徒的我而言,这个理由真是愚蠢透顶。妈妈的男朋友就是斯贝伊尔人,在位於洛克榭首都的大使馆工作,身份好像是「驻地武官」,所以他也是个军人。他的年纪和妈妈差不多,不过阶级比她高一阶,是个少校。据妈妈的说法,他是个非常非常傑出的精英人士。
小时候常见他到家里来。依稀记得他最后一次来访时妈妈坐在椅子上喝茶,一面支使着他在屋里搬柜子,就像流氓老大在使唤小弟一样。
我当时还当着他本人面前问妈妈说:「那个人是不是『没出息』啊?」
「哎呀!莉莉亚,你从那里学来那句话的,」
妈妈当时惊叹道。现在回想起来,我还真是失礼。不过我倒记得很清楚,那人聪了只是苦笑,而妈妈则是这么回答我的:「这个人为妈妈神魂颠倒,而且又欠妈妈很多人情,所以妈妈随时随地都可以使唤他哦!找到这么一个方便好用的人,妈妈打算一辈子叫他替我跑腿」
回想起来,这话也很劲爆。要是爸爸还活着,不知会说什么?
是的,我的父亲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就在我出生前不久,他就死了。
听说是到西侧去办事时意外身亡的。他从搭乘的豪华列车失足跌了出去,摔死在山谷里。
好像也没找到尸体。
平平凡凡地又到了下课时问。离暑假没剩几天了。
「再见啦,莉莉亚。」
「嗯,我先走了。」
我忙着跟正在社团练习的同学匆匆道别,拎着书包往校门跑去。
等会儿要搭巴士到电车站,再坐一路摇晃的地面电车,下车后还要走路。
这所高等学校虽然是我自己选的,我也很喜欢这儿,不过每天上下学都这磨麻烦,说起来也挺累人的。我有时会想「今天会不会有人开车来接我?」只是一想起妈妈曾经开一辆太帅、太拉风的跑车来学校引人注目,还有她那些偶尔会来家里玩的同胞们,竟然把装有机关枪的绿色四轮传动车开来接我放学,还是算了吧。
「哎,无所谓」
反正我习惯了。
反正我原本就打算照老样子看书打发通学时间,於是走过校门,这时瞥见旁边接送学生用的停车场上正围着十盛个女学生。
说嘛!你是从哪里来的?听见一个女生问道。
看不到那些高年级女生们围的是什么人,跟我应该没关系吧。正当我想就这么走过去时
「啊!终於出来了。」
人群中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是个男生。
右后方四十五度立刻射来十对以上的视线,感觉有点儿刺刺的。
「莉莉亚!」
别叫得这么随便!
「莉莉安?埃卡西亚寇拉松?威汀顿?休尔兹小姐!」
别叫我全名!
我大概是摆了个凶神恶煞脸转头过去,只见学姐们吓得像是见到逃出动物园的猛兽似的往后退,随即自动许成两列,好让我跟那个声音的主人面对面。真多事。
「好久不见,莉莉亚。你好吗?」
她们围住的是一辆款式新颖、侧车很大的边车。还有边车的主人简单形容,就是一个比我大一岁的少年。就是这样。
我给了他一个白眼,没想到那傢伙竟然毫不客气地说道:「咦?你忘了我啦?我们以前常常一起玩、一起睡呀!」
学姐们一阵惊声尖叫。我想我应谈给他两、三拳才对。正当我几乎真要这么做地走过去时,又听到一个富豪千金兼大美人学姐问他:「她就是你的青梅竹马?」
「对。所以各位美丽的姐姐们,小弟要在此跟各位道别了。很遣憾。」
「瞧你这张嘴。」
说着,那位美女学姐望着我
「哦」
她把我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打量好几回之后之,只对其他人说了声:「我们走吧。」便和她们拖着脚步往另一辆来接她的高级轿车走了过去。有话就说嘛!什么态度。
那小子还在笑着挥手。我走了过去先给了他两拳之后才问:「你来干嘛呀!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这傢伙的确是我的青梅竹马,我也记得小时候常和他玩在一起。话虽如此,那也只是因为妈妈(跟我)每一季休假时总要去的那个国家洛克榭最西边、地处中央山脉的伊库司王国那间她所偏爱的旅舍所在的山谷里,那里跟我年纪相彷的小孩太少了,所以我才会每次去都跟他一起玩。他好像是旅舍隔壁的小孩还是什么。
说到伊库司王国,那里是洛克榭最有名的观光胜地,甚至在「洛克榭市民一生必去一次的场所」排行榜独佔徬首十年之久。在美丽、听明的法兰契斯卡女王领导下,伊库司王国依然保留其固有的历史与文化,并能成功地接纳观光客。他们和斯贝伊尔王室的关系也颇深。附带一提,女王育有一名姓名不详的公主,已决定日后将接任女王。
这事就说到这儿。那小子的名子还是要交待一下,他叫特雷兹。
他姓什么我就不知道了。自从他大言不惭地说:「就叫我『伊库司托法的特雷兹』」之后我开始觉得叫他名字时还多加个敬称感览好蠢,所以就一直只叫他「特雷兹」。这几年我们顶多一年见个一、两次面,从没在首都见过。
不知怎际搞的特雷兹穿的那条长裤看来又髒又丑,脚上的靴子也未免长了-点,看不出是骑马还是骑机车穿的,而那件黑色皮夹克到处都有补丁,一看就知道年代久远。此外他还带着一个腰包。
我对这小子并不是多么讨厌或仇视,但就是看他有些不顺眼。
「是你妈妈艾莉森小姐拜託我来的。」
特雷兹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妈妈?」
「对。我到首都之后就先打电话到她的空军联络处,结果她说:『时间刚好,你顺便到学校去接她回家吧,用骗用拐的都行』就叫我来了。」
「」
「她还说『莉莉亚老嫌通学麻烦,有你去接她下课,她一定很开心』」
「是吗。」
特雷兹指了指边车,要我坐上去。车上都是尘土,以一辆来接人的车子而言,实在称不上乾净,而且座位后和侧车后半部塞满了大包小包的旅行用品,像是旅行袋、睡袋、帐篷和锅子之类的。
「你该不是从你家骑边车来的吧?」
听我这么问,特雷兹居然只是点点头说:「当然。」
我楞住了。他知道伊库司王国离这里有几千公里吗?
「我没那么多钱住旅馆,反正中途都是草原可以露营。我以为我走得算满快了,没想到花了二十天。」
「你神经病呀?搭火车转飞机也不用三天。」
现在都是航空旅行的年代了。被我这样一讲,特雷兹答道:「不能自己驾驶多无聊你应该懂吧?」
「呃」
我没话说了,那种心情我很明白。
之所以看特雷兹不顺眼就是因为我会的两项特殊技能他也会。那两件事可不是一般高等学校学生随随便便就会的,我本来还为此略觉高人一等。
第一件事就是开飞机?小时候妈妈都把我放在空军基地的托儿所里,当天候不佳不能飞行时,她会带我去停机坪看飞机,等我长大一点会自己坐了,她也会载我简单的飞一飞。幼年学校离空军基地还算近,我们都一起搭车往返,所以我放学后也会去基地玩。若是时问允许再坐飞矶。一直到找差不多十岁时「莉莉亚,你也来握一握换纵桿吧。反正没人看到。」
「嗯,好!」
说来教人不敢相信,我十岁那年就这样学会了开飞机。
完全无视於法定的空军飞行员教育学程,妈妈亲自将她的一身绝活儿传授给我,就像别人家里教女儿烤饼乾那样。
当我能随心所欲驾驶飞机、也开始觉得好玩时,妈妈接着教我如何起降、如何施展花式、如何看仪表板、判断天候,以及辨识所有飞机的机种。或许是妈妈教得好,也或许像她说的,我颇具天份,现在的我开飞杨比开车还顺手。
而特雷兹竟然也会开飞机。
听说法兰契斯卡女王本身也喜欢飞机,所以伊库司主国境内有不少观光飞机。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这个怪理由,总之他就是会开。有一次我跟他说不相信,他第二天就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台小型亲机,大大方方地开上天飞给我看。坦白说,当时他开得比我还好。在庄严的中央山脉衬托下,他的花式飞行既流畅又精彩。
第二件事,就是贝佐语。
我会说斯贝伊尔的官方语言贝佐语。这也是从妈妈那里学来的。我从小就在家里使用两种语言,甚至直到进托儿所之前我都以为别人家也是这样的。
现在跟以前不同了。洛克榭和斯贝伊尔之间的文化、经济交流频繁,优秀的学生甚至可以拿公费到「河对岸」去留学。一般人也能搭火车、轮船和飞机往来观光,可是能流利操持两种语言的人仍是极少数。
我就读的高等学校有贝佐语课程可供选修,只不过当我去找指导老师商量时,他当场就把那一门课的学分批给我了。老师说:「你的程度在高等学校里学不到东西,等到上大学写论文时再去学吧。」
而特雷兹也一样,他的贝佐语好得天经地义似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说是伊庐司王国常有来自西边的观光客,总之又是个怪理由。
「那么,难道你要住我家?」
「艾莉森小姐说可以呀。另一个人准不准就不知道了你刚才啧了一声?」
耳朵真尖。
「没有无所谓啦。反正你要载我回家,对吧?」
「当然。来小姐,请上车吧!那边那顶帽子是给你的。」
我捡起掉落在侧裹前那顶状似飞行帽的皮帽,牢牢扣上之后再戴上深色的防眩挡风镜,免得别人认出我来。
首都的马路要不是超级大塞车,要不就是超级大通车。
照着我的指示,特雷兹顺畅地驾着边车穿梭其间。技术还不坏。比动辄紧急刹车的地面电车舒服些。
盘算着时间还早,不急着回家,我就叫他换一条路,先载我去别的地方。
我们来到首都正中央的一座公园,那里有一整片的森林和绿地,与别处截然不同,是个令人心旷神恰的空间。
「『贝马提公园』?怪名字。」
我叫特雷兹在公园旁的路篷停车。自己则跑到草地上躺着看蓝天。
「啊真舒服。」
「高等学校的学生放学后不都要直接回家吗?」
「你是老师啊?」
「不是。」
「那就别管啦!坐远一点啦!不然陌生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感情很好呢。」
「好好好。」
「『好』一次就够了。」
「好的,小姐。」
「干嘛装上流。」
然后我就不再理他,自顾枕着这片绿草地,欣赏眼界中满满的绿叶和晴空。我很少来这个公园,只在以前过生日时要妈妈带我来过,之后就喜欢上这儿了。
我用右手做飞机「轰」
急速攀升、空中翻转、垂直降落,这样来来回回玩了几遍。说起来最近功课好忙,好久没坐飞机了,等放暑假来拜託妈妈帝我去好了。
暑假?忽然想到这个,我看着天空问特雷兹说:「喂,特雷兹。」
「干嘛?」
「你说你这二十天都在旅行你不用上学啊?」
「不用啊。我没跟你说过?」
我转过头去,只见特雷兹伸直了只腿坐在地上,也在看我。
「那,上班呢?你不是要开观光飞机还是什么的吗?」
「嗯?不是啦」
看他含糊支吾,我还是继续问:「那你每天都在干嘛?」
「秘密。」
搞什么?但见他难得有这楼严肃的表情,我忍不住又问:「你家人都没意见啊?」
「反正是秘密嘛。」
「什么嘛,我家的事你就知道这么多。透露一点嘛!」
我讲得稍微强势一点,便见他拾头往天空看去看了一会兄,还以为他想就这么蒙混过去,而他却低下头来,右手握拳抵在胸口,以前所未有的正经表情对我说:「这是秘密。以后我若要说出来,一定是在我向你求婚的那一天。」
你这家伙!你以为你谁呀?
他该不会以为自己是什么秘密的王子吧?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从草地上爬起来,朝他背后轻踢了一脚。
「好啦,回家了!司机!」
「是是是」
「一次就好!」
「是是是」
在奴仆的接送下回到家,看见妈妈的跑车已经停在老地方了。公寓中间的小巷里开了一家汽车公司,使得路边永远有人要停车,听说最后只好迫于现实默许大家来停,并且把信篠巷子改成了单行道。只要找到够大的空位,驾驶人都会挤呀挤地把车塞进来。
就这样找了个地方停好边车,我让特雷兹自己去扛他那一车行李,跟他一起搭电梯上楼。
「我回来了。」
把挑夫留在玄关,我先走推屋内。而出来迎接的却是「你回来啦好久不见了。」
「」
不是妈妈,而是「英雄先生」。他从妈妈的房间开门走出来。
身穿深褐色军服、黑发且戴着触镜的「英雄先生」比出安静的手势,慢慢地关房门,但没有完全关上,而是留了一条缝。
「您好」
招呼还是要打的。於是「英雄先生」压低了声音回应道:「你好,莉莉安。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吧?」
「记得,特拉伐斯少校。」
我半公事化地回答。这个人姓特拉伐斯,是斯贝伊尔皇家陆军的少校。他当然也会说洛克树语,不过我们现在说的是贝佐语。
「听说您今天跟我妈妈约会。您还特地送她回来吗?那真是谢谢您了。」
「对。你妈妈刚刚累了在发脾气,现在睡着了。」
「这样啊,不好意思。」
「还有,她有提到要请我吃晚饭。我可以在你们家等-下吗?」
「请便。」
我只这么说,便没再开口。
特拉伐斯少校道过谢,便往走廊尽头的客厅走去。他来过好几次了,应该很熟。
我走到妈妈房门前,从门缝里往里面偷看。夕阳余辉中,大床上的妈妈穿着家居服军队用的运动衣和体育长裤,邋遢地熟睡着。
「」
而且她的睡脸看来好幸福。她那样的表情我以前看过几次呢?
这一次我把房门关了。
正要走向客厅,我才想起自己忘了另一个人。一转过头,脑中又回到洛克榭语。其实说贝佐语也无所谓,只是心情上想换。
「你也上来吧!旁边那间储藏室是空的,请自便。」
「哦那个人是?」
「我妈妈的男朋友啦。河对岸的人。」
「他常来吗?」
「一阵子没来了,管他的。」
「不用管吗?」
「她自己都说不用管,那就不用啦。」
「哦」
特雷兹显得有些没趣,接着便想将手里满满的行李全放到储藏室里去。我不往客厅去,而是走回玄关。
「来,我帮你拿,那个包包给我。」
「谢谢。」
特雷兹莫名老实地道了声谢。这时的他表情看来好像小孩,以前几乎没见过他这样子。
「干嘛?我家可没什么东西招待哦。」
我故意这么说,想掩饰心里小小的动摇。
「咦泡个茶什么的总不会少块肉吧?」
这回答也挺厚脸皮的。
没办法。
那就给他们「两个」泡点茶吧。
「我去把制服换掉,你们随便看个电视等一下免得偷看。」
莉莉安休尔兹说完就走出客厅,只留下身着军服的男子、少年和餐桌上热腾腾的两杯茶。
特雷兹看着客厅的玻璃门关上,莉莉亚经过走廊转进房间。
「」
接着他转了回去,和正静静看着自己的少校对上眼。
「嗯?」
特雷兹发出小小的声音。
「有什么事吗?」
特拉伐斯少校用洛克榭语问道。但特雷兹摇头说没什么,接着拿起茶杯高兴地喝了起来。
「嗯」
喝了几口,却发现特拉伐斯少校没动另一杯茶。
「您是不是怕莉莉亚泡的茶里有毒啊?」
特雷兹半挖苦地这么一问,特拉伐斯少校摇摇头说:「不是,我天生怕烫。就这个毛病改不了。」
特雷兹说了声「是哦」,又自顾自地继续喝。大约喝到一半时「好久不见。能再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这位陆军军官再开口时,竟对少年如是说道。
特雷兹放下茶杯,讶异地看着他问道:「我们见过面吗?」
「对。不过我上次见到您已是十年前了。您长得好大了殿下。」
「」
被特雷兹目不转睛地盯着,男子慢慢低下头去。特雷兹朝走廊很快瞄了一眼,确定莉莉亚还没回来,然后才说。
「请抬起头。还有,您到底是谁?」
只见特拉伐斯少校缓缓抬起脸说道:「就是殿下想到的那个人啊。」
「真的啊原来您就是他就是我父王和母后常提起的那个人是吧?」
「是的。殿下。」
「是『发现壁画的真英雄』,也是『救了母后的魔法师』,还有艾莉森小姐的『值得信赖的部下』」
「他们连这个都跟您说?」
「『莉莉亚的爸爸』维尔赫姆休尔兹我果然没看错,您和莉莉亚的眼睛几乎一模一样。」
「哦,所以你刚刚才那样。」
「对。」
「我真高兴。」
维尔拿起杯子又吹了几口才开始喝起茶来。
「好喝莉莉亚泡的茶,我还是头一次喝到。」
「」
特雷兹没说什么,只是把自己杯里剩下的一点茶喝乾。他放下杯子时,又听得特拉伐斯少校低低说道。
「听说您驾到,所以我今天前来晋见。原则上还是希望您知道这件事。」
「这样啊。您的秘密我死也会守住的。」
「谢谢您。不过这是小事,殿下更应该守住自已的性命.请先保护好您自己,再」
「再什么?」
「再保护您喜爱的人。」
「我会谨记在心。」
一面喝茶,特雷兹和特拉伐斯少校就这么压低声音聊了起来,也不忘偶尔探一探走廊。
特拉伐斯少校问起特雷兹家里的近况,特雷兹据实以告。
实为法兰契斯卡女王的母亲菲欧娜,和辞去了斯贝伊尔军职、全心辅佐妻子的父亲班奈迪都很健康。感情也依然融洽,他们俩时常往返于首都郡斯特的皇宫和「那座山谷」之间,生活其实十分悠闲。眼见父母亲过得这样闲适,惹得唯一的女儿老是这么说道:
「这下子我可得更努力才行。」
「梅莉儿总觉得她是姐姐,但我觉得她才是妹妹。我们每次见面都会为这件事情斗嘴。哎,只胞胎就是这点麻烦不过母后选择梅莉儿继承,这个判断是正确的。因为那样我才能如此自由行动。我觉得很高兴。」
「这样啊。」
特拉伐斯少校笑眯了眼。
接着,特雷兹反问维尔是如何拿到西侧市民权的,接着又补上一句,说他不用回答也没关系,不过维尔还是回答了。花三年读完了洛克榭的联邦大学后,维尔成为某个可信的斯贝伊儿贵族的养子,之后他就在斯福列史拓斯住了两年多,同时在大学里接受傑出人士的教育,随复照计划进入大使馆,从事解决东西问题的工作。
「要杀掉『维尔赫姆休尔兹』,我的心里也很难过,只是我不愿意把无辜的人给卷进来。」
特拉伐斯少校说时,瞇长了眼睛。
「您是指莉莉亚吗?」
特雷兹确认似的问道,特拉伐斯少校便点点头,又补充说自己最近较少接到高危险性的工作,所以又能以「男朋友」的身份待在艾莉森身边了,心里很高兴。
「您觉得将来有机会让莉莉亚知道真相吗?」
「不知道。我也不确定该不该让她知道。您呢?」
「不知道」
听少校这么问道,特雷兹也做了个同样的回答。就在这时,他看见莉莉亚换好了衣服走出房问。特拉伐斯少校也注意到了。
於是两人最后一次以真正的身份交谈:
「请跟莉莉亚好好相处。」
「好。」
特雷兹以手抚胸,坚定而沉静地点头,接着又补上一句:
「只是不知道她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