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我的王子殿下(下) 第六章 我们不是杀戮者

  太阳斜挂的天空下,列车正在拆卸车厢。

  机关士与司机合力解开头等卧车与餐车之间的连结器。他们两人一直都待在火车头忙着驾驶,对之前的骚动一无所知。

  得知消息时,两人惊讶地面面相觑,只能够以一脸不解的表情遵照寇恩车掌的指示,卖力将车厢卸下来。

  他们先拿起走道的软垫,然后收起栈板,接着拆开电缆线以及刹车用的空气管,最后才松开连结器的螺丝,取下钩子。

  在这项作业进行的期间,特拉伐斯少校的部下们部下车在一旁监视。乘客们一律不准下车,只能留在车里

  机关士与司机终于向寇恩车掌报告:

  「好了。接着是按照原订行程开吧?」

  「对。有事的话我会联络,所以无线电不要关。」

  报告完毕,两人便走回火车头。特拉伐斯少校亲自确定车厢已经分离,然后轻描淡写地向寇恩车掌说道:

  「没问题了。麻烦车掌先生搭那一班车,无线电联络就交给我们。」

  寇恩车掌听完之后火冒三丈:

  「从来没听过这种事!之后一定会出问题!无论你们的真实身分是谁!」

  不过特拉伐斯少校只回答了一句:

  「不要紧。」

  在二等客车的面对面座位,士兵把车窗大开,整个人几乎探了出去。

  「哦,好象走了。」

  向其他乘客如此报告。在他的视线前方,只剩三节的列车越来越远;

  乘客们几乎都聚在这一节二等客车。没人要他们过来,可以也没人想一个人窝在二等卧车,大家都把大行李箱或旅行袋留在房里,跑到这里来坐硬椅子。无事可做的两名餐车服务生和一名厨师坐在车厢角落,闲得发呆。

  只有孤僻的老先生和他的秘书还待在二等卧车里。

  至于那对中年夫妇的遗体,则安置在他们原先使用的房间。

  「真是折腾」

  坐在车厢的中段,中年妇人嘀咕道。

  「接下来怎么办?」

  二十多岁的西装男子如此问道。坐在他旁边,把公事包搁在腿上的医生回答:

  「等到了下一站,警察就会来做笔录。不管怎么样,这滩浑水是瞠定了。只要不知道要搞多久才能解脱。」

  「天啊明天中午在罗鲁有个重要的会要开。早知道就搭飞机这下子该如何是好?」

  西装男子抱头大叹。可是谁也不知道答案,所以没人搭腔。

  「算了反正这班车上不要再有怪人或歹徒就好了。」

  西装男子最后说了这句话,看样子是认命了。

  众人就这样无所事事过了十分钟左右,车厢忽然「咚」一声向后晃。有人吓了一跳,不过马上就有人通报火车头来了。

  过没多久,三个穿着国铁制服的男子走进二等客车。

  一个是寇恩车掌,一个是他身旁的年轻人,还有一人正值壮年。

  寇恩车掌向乘客们介绍,他们就是新来的火车司机与机关士。

  新的司机与机关士遇上这件突如其来的临时工作,表情都有些讶异,但是见到一整车表情阴郁的乘客,更是感到惊讶。

  寇恩车掌向大家说道:

  「我已经和亚寨站的警察联络,警方会在车站等我们管理处也已经派人去找那个学生和婴儿。列车马上就会开动,预计会在三个小时之内、也就是天黑之前抵达亚寨站。」

  「知道啦」

  「是吗。」

  乘客的反应都很随便。

  车掌等人离开之后没几分钟,列车便顺利开动了。载着两具尸体及一群神情疲惫的旅客离开这座会车场。

  弯弯曲曲绕过会车点,少了两节车厢的列车开上主线,再度驶向北方。

  ***在早一步出发的列车里,特拉伐斯少校等人正在进行作战会议。除了在希尔妲房里护卫的安以外,其他人都聚集在如今变成最后一节车厢的头等卧车,不时有人将目光瞟向窗外,监视左右的情况。

  大家都背着短机关枪,西装口袋里装着弹匣,随时准备进行枪战。

  会议当中一律使用贝佐语,并且透过无线电好让安听见。

  「情报外泄了。」

  走道和房间里的四名男子略略点头,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我没有向洛克榭说过这班车的事。很遗憾的,恐怕是从祖国那里泄露出去。一切要等过一阵子才知道。」

  特拉伐斯少校继续说:

  「目前可以确定,的确有人企图危害『大小姐气而且对方也明白我们的来历。」

  「这下麻烦了」

  开口的人是乌诺。

  「的确。要是这趟任务失败,只怕少校的脑袋搬家也不够赔。」

  伊兹玛接口打趣说道,但是没有人笑也没人生气,更没人责备他直称少校而不说领队。

  『要是这趟任务失败,只怕少校的脑袋搬家也不够赔。』

  「」

  在无线电里听见这两句话,葛拉兹爱克善庭把视线栘向窗外。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褐色草原,偶尔有零星几处树丛。

  「既然对方知道我们的身分,小组精兵反而是个缺点。」

  个头矮小,站在走道上的奥塞特如此说道。特拉伐斯少校表示同意。

  「是那对『夫妇』吗?少校觉得呢?」

  伊兹玛接着发问。特拉伐斯少校回答: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受人欺骗」遭人利用的弃卒。他们应该不知道『大小姐』的事。」

  「这么说来,是那个幕后黑手下的毒罗?可是他们怎么肯乖乖吃下来路不明的药物?又不知道那个神秘男人是不是坏人。」

  「毒药应该装在胶囊里。对方大概早就设计一套说辞,要他们在指定的时间吞下胶囊『只要吃下解药,就可以解餐盒里的毒。万一餐盒有毒就服用解药。」

  特拉伐斯少校说的很干脆。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前一班列车故障、乘客改搭这班列车、大学生的死和餐车的骚动,很可能都是人为的?」

  听到伊兹玛的推论,乌诺开口:

  「那时在餐车里,要是」

  他顿了一下,无意识地抓抓小平头。

  「要是休尔兹小姐没有制伏那个男子,让他说出事情的真相,等到那对假夫妻毒发身亡,

  只怕我们和乘客的冲突会更加扩大吧?而且吃了餐盒的乘客一定会人心惶惶,恐怕更难收拾。」

  奥塞特说道:

  「好厉害,连我们分配午餐的事都计算到了。」

  「对方的思考模式跟我们很像。」

  艾德怔怔地自言自语。特拉伐斯少校回了一句「你说对了。」然后继续说道:

  「这个幕后黑手,我们暂且当他是一个人我想,他的确混在那群乘客当中,要不就是跟他接应的人混在乘客里。现在除非他采取下一步行动,否则我们无法判知他是谁。对方一定还准备了第二步、第三步棋,等着看这场骚动怎么演变。」

  「这么看来,我觉得那群人每一个都有问题。」

  伊兹玛说完之后补上一句:

  「啊、休尔兹母女例外。」

  「现在列车已经分开,对方只能在半路上妨碍我们。下一站亚寨离路妥尼不远,也有高速公路直通公路大桥。我打算弄几辆车子渡河。」

  特拉伐斯少校说小他的作战计划。乌诺说道:

  「所以不能带着出身洛克榭的特雷兹殿下同行。真是可惜。」

  「对。话虽如此」

  特拉伐斯少校的语气突然改变,引得奥塞特问道:

  「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吗?」

  特拉伐斯少校难得支吾其词:

  「是啊我还是觉得『这样就行了吗?」总觉得好像漏掉什么」

  「指挥官这样可不行。」

  听见乌诺这么说,特拉伐斯少校轻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然后清清喉咙:

  「好。到站之前全力戒备。发现任何障碍,一律以武力排除。」

  正当众人齐声应暍的同时,列车朝着某处铁道交会点前进。

  笔直向北延伸的主线旁边,有一条朝向西北方的支线。主线上的列车正以时速八十公里的速度行驶,一转眼就通过交会点,继续朝正北方前进。

  继续奔驰的列车在地平线彼端越来越小,变成豆粒大小,然后消失无踪

  「走远了!」

  「好。来吧!」

  两个人影突然从隐约听得见列车行驶声响的铁轨旁跳出来。

  两人都穿着褐色迷彩服,头上绑着头巾,脸上也用颜色相似的布包住,身上盖着许多枯草。

  列车经过之前,他们一直趴在草丛里,与风景融为一体。从体格和声音判断,两人都是男性。

  两人爬上铁轨的碎石堆,走近铁道交会点。其中一人举起斧头,对准旁边的电缆用力一劈。

  「喝!」

  截断通往管理处的资讯连结之后,另一人奋力将轨道切换杆拉下。

  匡当一声,主线的铁轨就转接到支线。这么一来,下一班北上的列车就会驶向西北方。

  「好了!快走!」

  「好!」

  两人转身跑向一百五十公尺外的树丛。

  茂密的树丛后面停了一辆车,位于从铁轨望去看不见的地方。

  那是一辆军方和民间都有使用的小型越野吉普车。车子的帆布顶篷大开,无线电的天线略弯,固定在挡风玻璃的边框上。

  两个人一跳上车,坐到左侧驾驶座的男子立刻发动引擎。

  车子从草原驶入黄土路。这条路大致与铁轨平行,相距大约一百公尺。

  汽车跟着火车驶去的方向,也就是往北一路加速。

  坐在右座的男子对着车上的无线电:

  『轨道班呼叫。总队请回答。』

  『总队收到。成功了吗?乙

  才一呼叫,立刻有个男声回答。双方说的都是洛克榭语。

  右座男子难掩兴奋之情,连声应道:

  『对、成功了!计划中的那班车经过了!一切正如计划进行,太完美了!轨道交会点已经切换,这么一来,就算管理处疏忽,下一班也不会追撞上去。』

  『干得好。我们这边也按照计划行动。待会儿见。』

  无线电切断,吉普车开始加速。后面的货架摆着一只睡袋,附狙击镜的手动枪机狙击枪就躺在袋子里,随着车身不停摇晃。

  ***

  晚了三十分钟才启程的后半段列车,二等客车里满是懒洋洋的乘客。

  「过来一下」

  莉莉亚站在通往车厢连接处的门前,向特雷兹招招手,叫他过去。

  特雷兹起身走去,两人一起消失在门外。

  艾莉森坐在座位上,看着他们走出车厢,打了一个呵欠。

  确定车厢连接处上没有别人,莉莉亚将特雷兹推向左边的门。

  「唉唷」

  特雷兹踉舱失步,背靠在门上。

  「干嘛?」

  见莉莉亚一脸严肃,特雷兹发声问道。

  「那还用问?当然是约会的事。」

  「咦?」

  歪着头的特雷兹脸上显得有点高兴。

  「我妈妈跟特拉伐斯少校。」

  「哦。」

  立刻变回认真的模样,不过莉莉亚压根儿没注意到。

  「少校本来打算在工作结束后跟我妈妈去罗鲁玩吧?要不然我妈妈才不会特地选这么远的地方,以及选在这个时候。」

  「思,可能吧?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护卫的工作内容是把希尔妲小姐送到罗鲁」

  「现在闹出这种事,他们的行程全被打乱啦!」

  「呃?喔、也对而且我们会在下一站耽搁一晚。」

  特雷兹点点头。莉莉亚盯着他的脸,认真问道:

  「没别的办法吗?晚一天就算了,反正我跟我妈妈会在罗鲁待到二十九日早上。」

  「我哪有什么办法」

  「你能跟他们联络吗?人家找你当导游不是吗?你总知道怎么跟对方联络吧?」

  特雷兹没答话,只是拚命摇头。

  「怎么样都不行?」

  「不行。就算我知道怎么联络他们,他们八成也会在下一站」

  弄几辆汽车直接开过路妥尼河吧特雷兹原本打算这么说,却在半途紧急打住。

  他才刚收声,车厢门随即打开,有人走出来。莉莉亚也紧张地转身面对来者。

  四十多岁、身穿红褐色格子夹克的长发男子出现在车厢连接处。男子见到站在车厢连接处的两人,也了吓一跳,反射性地用贝佐语道歉:

  「啊、不好意思,我无意打扰你们。」

  说完又改用洛克榭语说:

  「我不妨碍你们。」

  「不、不用介意。」

  「请别介意。」

  特雷兹和莉莉亚随即用贝佐语回答,引得那个人瞪大双眼。

  「哇啊、真没想到!你们两位都会说贝佐语吗?」

  「因为我是导游。」

  「思,是啊。」

  特雷兹和莉莉亚如此回答。

  「太棒了!我是来自助旅行的,可是洛克榭很少人会说贝佐语,真是叫我头疼。那我就顺便请教一下火车上到底发生什么事?先是故障要换车,突然又有人吐血身亡难不成洛克榭一天到晚都有这种火车事故?」

  男子有点幸灾乐祸,莉莉亚没好气地瞪着他,想要开口反驳。特雷兹迳自回答:

  「当然不是。总之那些事不单纯,待会儿就可以见到警察,他们应该比较清楚详情。」

  「这样啊你本来是和他们一起的吧?不跟他们一起走,行吗?」

  「人家把我赶出来了。我是伊库司托法的导游,跟那些人的本业没关系。」

  「原来如此,那真是遗憾。」

  听到男子的话,莉莉亚和特雷兹都是一脸惊讶。男子离开前又问:

  「对了,这节车厢的厕所在哪里?是在车厢连接处这里吧?」

  听到莉莉亚说厕所在车厢最后面,长发男子便说:

  「那真是抱歉了。看来我听错洛克榭语了。」

  说完便朝两人眨一眨眼,离开车厢连接处。

  ***

  这时的特拉伐斯少校等人搭乘的列车正沿着运河走。

  在列车的西侧,也就是行进方向的左侧,有一条紧靠着铁路的小运河,宽约二十公尺。

  这条运河虽小,历史却比一旁的铁路还要悠久。铺有铁轨的河岸放眼望去都是草原,一直延伸到地平线那头。

  附近过去是一片农地,大约在五十年前成了东西大战争的战场,居民们纷纷迁移逃难,田地荒废之后形成草原。

  休战之后,这里也被列为危险地带,唯一的人迹就是少数的驻军。如今东西战争的危机不复存在,此地也因为生活不便而无人移居。

  在特等卧车的客厅里,希尔姐坐在沙发上打瞌睡。薄纱窗帘拉上,柔和的阳光照耀她的金发。安站在墙边注视这一幕。

  伊兹玛在房外守着走廊,特拉伐斯少校则待在走廊尽头。

  乌诺、奥塞特和艾德各自看守后面一节的头等卧车,不忘定期以无线电联络。

  夕阳低垂,大概再过一个多小时就要天黑了。阳光照在运河水面上,反射出粼粼波光。

  『这里没有异状。闲得发慌啊!希望接下来都是这样就好了。唉,电影里每次演到有人讲这句话,接下来就要出事了定期联络完毕。』

  这是悠闲的伊兹玛传来的回报。

  『报、报告驾驶室呼叫。』

  伊兹玛的话才说完,全体人员的无线电耳机里就传来火车司机焦急的声音。

  『请说。』

  特拉伐斯少校应答。

  『前面有卡车轨道上停了一辆卡车!我们要紧急停车!』

  听完司机的话,伊兹玛不禁苦笑:

  「果然。早知道就不要乌鸦嘴了。」

  「」

  安看着面前正在熟睡的女子,脸色一沉,耳机中同时传来特拉伐斯少校的回覆:

  『不行。不准停车,只能稍微放慢速度,把那辆卡车撞开。不过是一辆卡车,应该可以。』

  又听到司机回答:

  『收到。』

  『收到。』

  火车头的驾驶座上,四十多岁的司机回答之后,和邻座的机关士互看一眼。

  两人相视微微一笑。

  「嘿。」

  「哈哈哈!」

  驾驶室的车窗玻璃外面,一辆盖着帆布的中型卡车就停在五百公尺远的笔直铁轨上。

  「发财了。这下我们发财了!」

  司机红着眼大叫,一面伸手拉动刹车他拉的是紧急刹车。

  感觉到紧急刹车时的惯性作用,特拉伐斯少校再度用无线电呼叫:

  『不要停车。』

  司机的回话却像是在嘲笑他:

  『抱歉了!没人要听你的话!』

  「连他们也?失算了。」

  特拉伐斯少校这才发现是怎么回事,不禁语带苦涩。

  列车车轮发出刺耳声响,行驶速度大幅减低。

  希尔姐醒来,安走过去扶住她,免得她滑出沙发。

  『这下被人摆了一道啦。』

  伊兹玛的声音显得很开朗。

  『是啊,平日的训练终于要派上用场了。艾德,运河方向有东西吗?』

  这是奥塞特的声音。

  『没有。』

  艾德的回答很简单。

  列车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摇晃几下,完全停住。

  火车头趴离卡车还有五十多公尺。

  『安,大小姐拜托你了。伊兹玛,不要离开门口。盯着运河。其他人警戒右侧。』

  特拉伐斯少校下完指令,转身走进旁边的房间,也就是特雷兹之前使用的房间。

  『右方有几个人影。梢远处有汽车。』

  乌诺传来报告。

  「果然。」

  特拉伐斯少校从窗帘缝隙向外窥探。

  残雪点点,寸草不生的平原有几个人影,分散趴在距离铁轨七、八十公尺远的地方。初估约有二十人左右。

  这群人后方停着两辆小型吉普车,可能是他们开来的。其中一辆车上还坐着两个人。

  从列车看去的方向是顺光,因此他们在太阳下的动静显得一清二楚。

  『看到了。』

  正当特拉伐斯少校如此说道,耳里传来另一个报告。

  『两个人离开火车头,逃向那批人。』

  少校向左侧望去,只见擅离职守的机关士和司机正如艾德所说的跑向平原。两人的脚步很

  大,湿泞的泥块被他们踢得四处乱溅。

  特拉伐斯少校拿起房间里的短机关枪,装上弹匣,让第一发子弹上膛,然后吩咐众人:

  『先别开枪。』

  右手抓着来福枪,左手继续按住喉前的通话钮:

  『要是对方企图接近,可以个别射击。不过我看他们没有接近的打算。』

  逃走的机关士和司机已经在列车右方和来者会合。可是会合之后,他们一直没有下一步行动。卧倒的人继续卧倒,也不像是在匍匐前进。

  「这一点倒是值得感谢。」

  乌诺正在头等卧车的房间搬箱子。房间的窗帘紧闭,他先搬开沙发,然后把箱子拖到窗前,接着打开箱子,用里面的铁管撑住上盖,避免盖子盖上。

  那是一口常见的大型旅行箱,但是里面并非装着旅途必须的换洗衣物或是旅行纪念品。

  上盖的内侧有一把枪托折起的备用短机关枪,用皮制束带固定在盖子上。

  箱子里整齐地排着三十多个弹匣,每一个弹匣前端都有子弹反射暗沉的光芒。

  弹匣旁边有一打保险栓被胶带贴住的手榴弹,整齐排在一个小木盒里,有点像一盒鸡蛋。

  最后是一顶可以盖住耳朵的斯贝伊尔军制式头盔。

  『有备无患是吧?人家卖力把这么重的东西运来,果然有价值。』

  乌诺一手抓起头盔,戴在自己头上,另一手抓起手榴弹,开始迅速谨慎地撕掉上头的胶带。

  这时的特等卧车里,安也从房间角落拖来两口箱子,同样打开上盖,并用铁管撑住。

  箱子里装着几个小型头盔,还有几件扎实的军用防弹背心。

  「恕我失礼。」

  安说完之后立刻将防弹背心穿在希尔妲身上,替她戴上头盔。

  接着要求希尔姐蹲低,趴在打开的箱子前方:

  「非常抱歉,还请麻烦您暂时不要动。」

  依言趴下变重的身体,语调沉稳的希尔妲问道:

  「似乎发生不太好的事情,是吧?」

  安努力维持表情平静,只是简短回答一声「是。」声音却有些惶恐,然后取出备用的防弹背心盖在希尔妲腿上。

  『列车上的人听着,我要跟你们的负责人说话。重覆一次,我要跟你们的负责人说话。你们应该听见了。快点回答。』

  耳机里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手里抓着短机关枪,正在戒备铁轨左侧运河的伊兹玛不禁

  喃喃自语:

  「什么?啊、是那帮人吗?还满有礼貌的嘛。」

  特拉伐斯少校用刚才和火车司机通话时所用的频道向无线电那头回应:

  『负责人是我。说吧你们是谁?』

  『思,就叫我包围者代表吧。』

  陌生男子的语气十分狂傲,但是声音听起来却不像是年纪多大的人。恐怕还不到壮年吧。

  男子接着说:

  『我们已经完全包围你们的火车。』

  听见这句话,伊兹玛忍不住笑了出来:

  「喂喂喂,哪里来的废材啊!」

  他笑着再次检视运河方向,不但没见到半个人影,就连水面也没有一丝波纹。

  『我们在此劝你们投降。马上丢掉手中的武器,走到火车外面,如此就可以保住性命。』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我想问一下,你们为什么会盯上我们。』

  对方马上回答特拉伐斯少校的问题:

  『我告诉你就是你们运送的金块。』

  男子似乎有些得意。特拉伐斯少校叹了口气,副想说「饶了我吧」的样子。

  『宝石之后是金块?这帮人好像有点蠢。』

  伊兹玛说完,乌诺也跟着说:

  『但是他们的准备工夫都很到家。跟那对假夫妇一样,完全被幕后黑手的假情报骗了。』

  『一群乐观的家伙。真以为干了这一票就会发大财吧?』

  轮到奥塞特开口。

  等了十秒钟,特拉伐斯少校又按下无线电的通话钮:

  『为什么你们是怎么知道的?你们是什么人?』

  他故意装出惊讶的口吻。

  『我没有回答你的必要。我们只是一群深爱罗鲁的忧国同志。』

  不知道是否因为发现特拉伐斯少校的惊讶而感到满足,那个人前一句才说没有必要,后一句却马上自己道出答案。

  「订正我刚才说的话。是很蠢。」

  伊兹玛没好气的念念有词。

  『我让你们好好考虑。从现在开始给你们十分钟,只要你们全体举手出来,就留你们活口。』

  男子说完就迳自切断无线电。接着又很快打开,丢出这么一句:

  『别担心我们不是杀戮者。』

  在这段期间,列车里的无线电频道十分忙碌。

  首先是用小型望远镜快速观察的乌诺。

  『报告分散在轨道右侧约七十公尺的敌方势力有二十三名。没有任何迷彩与蒙面,武器以手枪和短机关枪为主,来福枪低于五把。没发现随身无线电。一百公尺处有两辆小型吉普车,车旁连同机关士在内共有四人。其中一名可能是用无线电喊话的人。轨道的卡车附近没有人影。』

  接着是伊兹玛。

  『运河方向没有埋伏,没有任何异状。对方可能担心两面夹击会误伤同伴,也可能是单纯以为

  我方无路可逃。』

  然后是后面车厢连接处的艾德。

  『列车后方无敌方势力。』

  在奥塞特表示没有其它动静之后,安也传来报告,说明希尔姐十分镇定。

  特拉伐斯少校看了一下手表。过了一分钟。

  『「罗鲁忧国战线」好像是当地的非法组织,向来以贫富差距为藉口,从事绑架与爆炸之类的恐怖行为。这回恐怕真的以为我们车上有金块。』

  乌诺说完,伊兹玛立刻接口:

  「真是有如柏森节跟秋季丰年庆同时到来的无可救药的笨蛋。幕后黑手也真有一套,靠一张嘴就能骗到这么多笨蛋。」

  特拉伐斯少校说:

  『既然他们没有蒙面,可见一开始就不打算留我们活口。』

  这话却是说得泰然自若。乌诺也同意少校的说法:

  『对八成打算把抢到的「金块」装上卡车,然后叫机关士让列车脱轨之后摔进运河,或是连人带车烧个精光。劝降只是为了偷懒,免得发生枪战平添伤亡,或者是争取时间等待援兵,都有可能。』

  特拉伐斯少校点点头,最后说了一句:

  『我会在剩下五分钟时回覆。全体备战。』

  说完便关掉无线电。他没有向部下说明他会怎么回答对方因为没有必要。

  「没收到驾驶员的联络。怎么办?」

  「继续呼叫。不过还不用叫后面的列车停车,除非到了最后一刻。」

  在拉普脱亚的列车管理处办公室里,焦急的职员发问。年过六十的处长一脸严肃地回答之后,又说了一句:

  「不好意思,肚子不太舒服。我马上回来。」

  在部属的不解目光注视之下,处长走出办公室,快步穿过走廊,钻进空无一人的厕所里。

  才关上门,所长的表情突然一缓,开始窃笑。

  「哼哼哼。」

  「他喜不自禁地按下冲水钮,在哗喇哗喇的水声中喃喃自语:

  这么一来,那个家伙就会解决家里的黄脸婆!我的新人生要开始了!」

  走到希尔姐的门前,特拉伐斯少校把上了保险的短机关枪摆在走道,敲门之后才进去。

  房里的希尔姐穿戴防弹背心和头盔,这时候还不用卧倒,所以只是坐在地毯上。

  特拉伐斯少校单膝跪地,在她面前低下头:

  「殿下,我们即将以武力排除障碍。等一下恐怕会有一阵骚动。」

  希尔妲用双手扶正歪一边的头盔,向眼前的男子问道:

  「为了保护我的性命,你打算杀死车外所有人吗?」

  「是。」

  低头的特拉伐斯少校简短有力回应。

  「那样也能保护你和部下的的性命,是吗?」

  「是。」

  「那么放手去做吧。」

  希尔妲以冷淡的语气下达命令。接着她要特拉伐斯少校抬头,等到少校缓缓抬头,她便注视眼镜后方的眼睛说道:

  「我也还想再见到莉莉安小姐。」

  时限大约还剩下一半

  『好了,差不多该开始了。』

  特等卧车的客厅里,特拉伐斯少校的语气很轻松,就像是约好的朋友已经到齐,正准备要开始举行烤肉派对一样。

  和希尔妲一起待在客厅的安,手里拿着手枪执行护卫任务。

  头等卧车的包厢中,奥塞特和乌诺抱着短机关枪卧倒在旅行箱前。

  列车最后一节的车厢连接处,艾德与旅行箱对坐,面前多了两把短机关枪和一把狙击枪。

  伊兹玛依然待在特等卧车的车厢连接处戒备左右两方。

  众人就绪之后,纷纷回报『随时可以开始。』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紧张。

  『好,上吧』

  特拉伐斯说完便切断无线电,可是很快又打开说了一句:

  『让他们瞧瞧,我们是杀戮者。』

  『听得见吗?列车呼叫。』

  『听得见。还有五分钟,不过如果你们已经有答案,我就听你说吧。』

  『好。我现在传达我方的回覆。』

  特等卧车后侧车厢连接处的伊兹玛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动手解除短机关枪的保险,顺势把它拨到最下面一格,选择半自动射击模式。

  「麻烦给我一点乐子吧。」

  伊兹玛低声说道。

  这时的特拉伐斯少校继续不慌不忙地向对方喊话:

  『我这里没有一公克的金子可以分给你们这种蠢蛋。限你们五秒钟内栘开卡车。听到没有?否则我们就把你们全部杀光,请做好心理准备。』

  「呀呼!」

  伊兹玛放声欢呼,将装填杆拉动几公分,确定子弹已经上膛。

  在特拉伐斯少校的屠杀宣言结束之后,无线通话小断了二十秒之久。

  『火车就是你们的墓地。』

  过了二十秒,才听见咬牙切齿的回答。

  「对方拒绝!杀光他们!不准放火烧车!金子会融化!」

  吉普车左侧一个看似三十出头的男子向部下大叫。

  他就是用车上的无线电通话的男人。外表流露知性气质,又高又瘦的身体穿着绿色战斗服,腰侧挂有手枪枪套,脖子上挂着望远镜,看起来就像是指挥官。

  吉普车的驾驶座上坐着另外一名男子,气质与装扮都与这个人相似。

  指挥官随即向匍甸在泥地上的众人下令:

  「去吧!不必手下留情,让他们瞧瞧我们的厉害!为了罗鲁的光荣未来!」

  几个人高声应暍,卧倒在地的二十三人立刻改变姿势,爬起来蹲低身躯前进。

  这群人里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也有看似半百的男子。年龄和服装没有统一,有人穿着战斗服,也有人穿着普通工作服。

  主要的武器是几种手枪和枪身左方有突出的弹匣,加装金属枪托的短机关枪。至于威力较强的枪械,就只有四把手动枪机的来福枪。

  「请问,那我们?」

  害怕不已的火车机关士和司机站在吉普车后方,向眼前的两人问道。指挥官背对他们,头也不回地说道:

  「反正现在你们也没事做。在结束之前,你们就到十公尺外的地方等待吧。头压低一点,以免被流弹打到。」

  机关士和司机连忙答是,走到更远的车子后方,坐在湿草原上。

  「喂。」

  指挥宫朝驾驶座上的男子喊了一声,用下巴示意。

  「」

  接到命令的男子无言点头,从车子后座拿起装上灭音器的短机关枪,然后装弹、解开保险。

  「咦?」

  坐在地上的一人察觉时,短机关枪已经瞄准他们。

  啪啪啪啪啪啪

  消音枪声不停响起,弹壳此起彼落掉在地上。两名国铁职员血流如注,当场死亡。

  「人渣,根本没有你们的份。这可是达成我们崇高理想的金块」

  指挥官念念有词,瞥见视野左侧有一辆汽车逐渐靠近。

  车开的很快原来是负责破坏铁路交会点的两人。

  指挥官重新望向前方,看着部下已经前进到距离列车五十公尺之处。而列车还没有任何反击的迹象。

  「你们赶上了。」

  指挥官笑着说道

  『动手。』

  特拉伐斯少校的命令很简短。

  「你们赶上了。」

  指挥官才刚说完,头就爆开了。

  七.六二mm来福枪子弹从他的左太阳穴射入,高速动能在脑中猛然炸开。

  男子的头盖骨无法承受这股力道,顿时爆裂冲击力由脑中向外扩散,挟带大量脑浆血液。

  当场死亡的指挥官有如断线人偶,颓然倒地。

  「啊?」

  驾驶座的男子才刚听见枪声,红白交杂的体液便迎面而来。接下来就轮到他。

  『斩首行动完毕。』

  手执狙击枪的艾德进行报告。壮硕的身躯躺在车厢连接处,从车门的细缝加以射击。两枚空弹壳在他身旁滚动。

  『收到。全体开始射击。』

  特拉伐斯少校向其他部下下令。

  「等好久罗。」

  伊兹玛边说边把准星对准草地上的某人胸前。

  「可恶!竟然先动手了!」

  刚才抵达的吉普车上,身穿迷彩服的男子远远望见众人向列车逼近,恨恨骂了一句。

  就在他转头下令驾驶座的男子把车子开近之时,只见站在前面的指挥宫身体一瘫。

  「咦?」

  还没眨眼,那辆车的驾驶座也爆出一滩血花,迷彩服男子这才听见两声枪响。

  「不会吧」

  列车开始绽放小火花。

  寂静的草原就此响起中凌乱的枪声。压低姿势步向列车的众人兀然倒地,看起来有些滑稽。

  「停车!马上停车!」

  听到男子的叫声,驾驶马上踩下刹车,彼此的距离大约两百公尺。小型吉普车猛然前仆,几乎快要翻车。男子从右侧跳车,就在同时,子弹有如狂风暴雨袭向吉普车。

  只听得一阵射穿金属的声音,伴随强烈的撞击声。

  「呃啊!」

  驾驶者叫了一声,头胸中弹的他就此气绝身亡。

  跳车的男子在着地前被射穿左臂,脚下一时失足,整个人倒在泥地上。

  「可恶」

  满身泥泞的男子骂了一声。曳光弹在他的头顶划出一道光芒。

  头等卧车的客房里。

  奥塞特解决了迟来的吉普车,才将视线看向前方,手里忙着更换弹匣。弹匣里的最后三发子弹是曳光弹,代表子弹即将用罄。

  客房的窗子全部向上打开,奥塞特将枪身伸出旅行箱,瞄准位于四十公尺处,拚命逃跑的男子身影。

  扣了一下扳机。

  弹开的空弹壳打到客房的墙壁,滚落在地。

  被击中的心脏顿时失去功能,向前一仆,一动也不动。

  枪口寻找下一个牺牲者。

  眼看列车就在眼前,泥地上的众人却一一沦为枪下亡魂。

  指挥者已死了。没人指示这二十三个人,荒地上也没有任何掩蔽,只能一一被射杀。

  「反击!看那个光!对着开枪的光点射击!」

  有个没被击中的幸运中年男子对着身旁手持短机关枪的年轻人大喊。两个人趴在地上,满脸都是泥巴。

  「该死!」

  年轻人依言举起枪口,继续维持匍匐姿势。他在逆光中看见头等卧车的黑色窗框,以及闪着白色光点的窗口。

  一阵射击。

  九mm手枪子弹乖乖服从年轻人的瞄准,全数飞进窗子里。

  「干得好。应该打中了。」

  开枪的年轻人笑了。

  视野之中,挨了不少发九mm子弹的窗子闪烁光点。这个光点就是他最后看见的影像。

  鲜血喷到短机关枪上,年轻人死了。

  「真是好险。」

  乌诺边说边压低姿态快速更换弹匣。弹匣里还剩五发子弹,他换上一个三十发子弹的弹匣。

  面前的大型旅行箱替他挡下那一阵射击。盖子的皮革表面已经干疮百孔,却没有一发子弹真正穿透盖子。

  「有备」

  乌诺用左手敲敲盖子内侧的钢板。

  厚重的钢板发出沉钝的声响。

  「这是在打火鸡吗」

  车厢连接处的伊兹玛一脸不耐烦。随着两发规律的射击,又有两个目标倒下。

  伊兹玛俐落转身,从走廊窗口瞥向对面的运河,快速扫视一遍没人。

  「真是没劲。」

  他再度蹲回车厢连接处,趴在旅行箱后面。才刚趴下,旅行箱便猛烈摇晃。

  「哇!」

  旅行箱代替身体挡下来福枪子弹,可是上盖的边缘打中伊兹玛的额头。这一下真不轻,之后可能会瘀青。

  「痛死我大意轻敌就是这样不行,我要振作。」

  伊兹玛重新打起精神,将枪口瞄准刚才朝自己开枪的人。

  正准备开枪,左方传来一阵枪声特拉伐斯少校的精准射击不只将远方的来福枪变成废铁,也让那名开枪的男子化为尸体。

  特拉伐斯少校站在特等卧车最前面的房间,也就是特雷兹前晚使用的房间。同样的旅行箱摆在窗子左侧墙边,身体倚着箱子。

  『继续射击。』

  特拉伐斯少校一面从敞开的窗户观察战况,一面用无线电下达指示放开喉间的通话钮,用左手更换弹匣因为没子弹了。拿出新弹匣、往右一插装上弹匣、拉动装填杆、放开。

  听着金属的摩擦声,特拉伐斯少校忍不住喃喃自语:

  我等在此宣誓.

  「我等在此宣誓,将正确使用枪枝,为国杀敌、帮助同胞,保护祖国。」

  十九年前

  维尔赫姆休尔兹将右手举到眼前,与同学一起朗读誓辞。

  地点是拉普脱亚共和国的内特地区,洛史涅昂纪念高等学校庭院,面对残雪景象的长廊

  排成一列的高等学校学生面前有一张长桌,桌上摆着改造过的军用手动枪机来福枪。膛室缩小、准星上有镜子,可让教官检查是否瞄准,枪托上还特地写着大大的「新兵教育专用了

  桌子对面站着一名年过五十的洛克榭陆军中士中士穿着军服,右膝以下用木棍充当义肢,

  外表虽然很严厉,脸上却微微带着笑意。他朗声说道:

  「很好!你们都听见自己的宣誓了。从现在起,我要教你们如何用枪!这一堂课不只是有学分的课程,同时也是拯救祖国必须的技能!不要忘了你们刚才的誓言!我今天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培育保护弱者而战的人,不是为了培育杀戮者!」

  「将正确使用枪枝。」

  口中念念有词的特拉伐斯少校将短机关枪高举及肩,随即在准星里看见一名男子爬到二十公尺近处,正勇敢地从背包里取出汽油瓶,用打火机点火。

  一见男子爬起来准备投掷,特拉伐斯少校立刻采取全自动射击,对准他就是一阵枪林弹雨。

  男子的手臂和瓶子应声碎裂,火舌旋即吞噬了他。

  只见他不停惨叫,火势越来越烈。特拉伐斯少校瞄准他的头部,只用一枪就送那名男子归天,留下尸体静静燃烧。

  『射吉普车。』

  听到特拉伐斯少校的声音,位于末节列车的艾德便将视线栘向远方。

  原本是指挥宫搭乘,现在已经翻覆的吉普车旁边,有个从火网下逃过一劫的男子正在移动。

  只见那个人爬向后方的吉普车,坐进驾驶席,发动引擎。

  『我来。』

  艾德一边回覆一边将冒出白烟的短机关枪搁在脚边,拿起备用的枪。

  他拆下弯曲的三十发弹匣,从旅行箱里取出一个鼓状弹匣。喀嚏一声,装满七十五发子弹的沉重弹匣应声拙在枪上。

  「开什么玩笑!什么手枪程度的简陋护卫!什么轻松应付!妈的!这帮人根本就是军队!」

  破口大骂的男子一发动车子就立刻加速,一百八十度回转往南驶去,打算丢下伙伴逃生.

  吉普车快速回转,车轮毫不留情压过两位国铁职员的尸体.

  艾德看见吉普车回转,决定换个射击位置。他离开车厢连接处,向右跳出车外,一落到铁轨便转身躲在列车后面,双手举起短机关枪。

  深吸一口气,把准星对准往南遁逃的吉普车,开始全自动射击。

  用臂力抵抗激烈的反作用力,藉由每五发出现一次的曳光弹修正自己的弹道,艾德朝着吉普车发射了将近五十发子弹。空弹壳高高飞起之后落下。

  吉普车在着弹的火花中奔驰突然被一个火球包围。

  子弹引爆了车子后方的油箱,吉普车往前翻滚,坐在上面的人也化为火球,飞上天空。

  『完毕。』

  艾德简短报告。

  『好全体注意,剩下的敌人不多了,转为扫荡射击。』

  又传来特拉伐斯少校的命令

  艾德小心翼翼从车厢后面探出身子,寻找敌踪。

  在他的正前方大约五十公尺处,有个年纪非常轻、看起来大约二十岁的年轻人,这会儿正吓得一动也不动,只能抱头趴在地上流泪。

  艾德以全自动射击朝他发射,反作用力让连发的子弹从目标的左下方往上偏。

  几发子弹穿透那名年轻人的身体,他再也不必恐惧害怕了。

  沉闷的枪声不停响着。

  有时是单发,有时是规律的连发,简直就像是打击乐器合奏。

  在特等卧车的客厅里,希尔妲仍旧趴在地上,安则靠在旅行箱的旁边,从窗帘缝隙眺望战

  况。枪战才开始没多久,感觉起来却十分漫长。

  每当枪声响起,或是难得有子弹击中列车,希尔妲的身体都会不由自主地为之一震。

  「!」

  安看到希尔姐的模样,出声说道:

  「没问题。还没有人能接近列车。我们不会让他们越过雷池一步的。」

  「我不怕。」

  希尔姐回答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有精神:

  「我不会死在这种地方,各位和特拉伐斯少校也不会死。」

  「是的。正是如此。」

  安以坚定有力的态度回答,却被自己听到的话吓到。

  「特拉伐斯少校宁可抛下自己的女儿也要选择我,我跟他都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说到最后,希尔妲的声音带着一点笑息。

  「什女儿?您说什么?殿下,您在说什么?」

  听到安如此惊讶的反问,希尔姐顶着沉重的头盔,拾起头来望向安,反倒被她脸上的惊讶表情吓了一跳。

  「就是那位莉莉安小姐。莉莉亚的母亲应该就是特拉伐斯少校的妻子。」

  「殿下您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吗?我一看见莉莉亚小姐的眼睛就知道了。莉莉亚小姐是特拉伐斯少校的女儿。」

  「这、这怎么可能少校当时应该在斯福列史拓斯」

  「这我就不清楚了」

  希尔姐说到这里,同伴的枪声停了下来。安的耳边传来特拉伐斯少校的声音。

  『停止射击。受伤的人现在回报。』

  特拉伐斯少校说完之后等了三秒。没有任何人回报。

  『很好艾德、奥塞特,跟我去检查尸体。伊兹玛和安交换岗位。乌诺和安带着狙击枪到车

  顶警戒。』

  众人各自回报收到。

  『收到。我到车顶负责警戒。』

  安对着无线电回答,再对希尔姐说道:

  「请您先别取下防具,暂时趴着别动。刚才的事情请当我没问。麻烦您了,殿下。」

  「」

  正当希尔姐默默点头时

  「久等了。换班。」

  听到伊兹玛以开朗的语气打招呼,走进房里。

  寸草不生的荒原,如今已是一片血红。

  有的人失去半个头部,有的人胸口开了一个大洞,或是断臂缺腿。方才企图接近列车的人们,几乎都成了尸体。

  艾德、奥塞特和特拉伐斯少校逐一检视尸体。

  奥塞特拿着手枪走在前面,艾德则从斜后方拿着来福枪瞄准,援护前方。特拉伐斯少校走在最后,同样手持来福枪,高度警戒。

  遇到脸朝下趴着的人,奥塞特便慢慢将他翻身,若是确认死亡,便将死者的手放在眼睛上,当作记号.

  若是遇到有人装死,或是有人发出呻吟、四肢还有动静,艾德就会往他胸口补上一枪。

  安和乌诺来到头等卧车的车顶。

  车顶中央有宽约一公尺的平坦部分,也是检修时的走道。

  安坐在走道上,双手手肘放在膝盖上,稳稳架住细长的狙击枪。

  吹过荒原的乎稳北风带着寒意,也拂动她的黑发。

  「」

  她的右眼盯着狙击镜,左眼在镜头外搜寻其它动静。特拉伐斯少校几度出现在狙击镜里。

  手持短机关枪的乌诺站在她的左侧,不停张望前后左右。

  运河方向没有异状,水面依旧乎静。草原远处有吉普车爆炸之后冒出的黑烟。除了伙伴以外,没看见任何会动的人影。

  『扫荡完毕。解除警戒。』

  听见这个报告,安才放松下来。呼了一口气,右眼离开狙击镜。伸直双腿之后又收回原位。

  可以看到特拉伐斯少校等人还在草原上检查尸体,寻找可做为证据的东西

  「可以跟你谈一下吗?我有些问题想要请教」

  手上握着狙击枪的安开口问道。

  「什么事?」

  随口回应的乌诺无意识地抓抓小平头。

  「是关于特拉伐斯少校的事。少校跟那个名叫休尔兹的洛克榭军官」

  「喔,你是说她啊。一看就知道了。」

  乌诺的回答也很干脆。安加以订正:

  「不是他们生过一个女儿,就是那个叫莉莉安的女孩子,这是真的吗?」

  安的眼神变得很锐利。

  「我就不清楚了。」

  乌诺还是一派泰然。既不惊讶,也不否定。

  「应该是吧。不会错吧?」

  安几乎完全相信自己的说法。又接着说道: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我就不懂了当时的少校应该还在全体住宿的皇家士官学校念书,怎么可能娶妻生子怎么想都不可能啊?」

  「天晓得。详细情形谁也不知道,反正也不重要。」

  听到乌诺的回答很随便,安继续追问:

  「不。我们的长官有这种无法理解的背景,属下怎么能够安心作战』

  「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

  乌诺突然打断她的话。两人的视线依然望着草原,看着话中的特拉伐斯少校和另外两人继续搜索尸体。

  「这是就像我刚才说的,一向执行重要任务的长官」

  「因为他是你的杀父仇人?」

  安手中的狙击枪抖了一下。

  「你为什么?」

  安慢慢转头,将视线投向乌诺。

  这个三十出头的平头男子仍旧望着草原,表情一如平时:

  「是啊,你刚到队上来时浑身杀气。实在是太夸张了,所以我也有点好奇,就去询问少校。没想到少校就跟我说了。」

  「说、说什么?」

  「他说他年轻的时候枪杀了葛拉兹上尉,也就是你的父亲。事情就发生在发现壁画的那一年。

  推算回去,当时的少校也太年轻了唉,细节我就不知道了。」

  「少校本人真的这么说?」

  「不只他本人这么说,后来埃卡西亚校长也说过类似的话。少校还对我说:『葛拉兹爱克善

  庭有正当的复仇理由。』还要我发现你有类似举动时」

  「『阻止她』?」

  「是『别阻止她。』他告诉我,就算你杀的第一个人是少校,也是合理的复仇。他甚至还说

  『这样就可以结束复仇的恶性循环。」

  「」

  「唉,每个人的人生际遇都不同,怎么选择就看当事人了。反正后果也是那个人承担。」

  「威尔钦上尉。」

  「什么事?」

  安的口气一转,带了点开玩笑的感觉。

  「上尉,你知道得挺多的嘛。」

  听见这句话,人称威尔钦上尉的小平头露出牙齿笑了:

  「我怕这是唯一的机会,所以才告诉你。」

  「『唯一』?」

  「葛拉兹爱克善庭中尉,我只说一次,所以你听清楚。我本来是派来监视少校的。就是间谍身旁的眼线。负责向祖国逐一报告少校的行动,一发现他有叛国迹象立刻通报,必要时还可以杀了他不过就像你所知道的,少校是个彻头彻尾的爱国志士。他不只爱祖国斯贝伊尔,也爱洛克榭,换句话说,他爱这个世界。」

  「」

  「你也许会觉得我的说法很卑鄙,但我认为,他当年杀害葛拉兹上尉,绝对不会毫无理由。」

  「」

  「顺便告诉你,少校在这件任务结束之后就要休长假,上级也已经批准了。他跟休尔兹女士之间的事,八成也会在之后做些安排吧。」

  「难道他要辞职?」

  「还不知道。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所以到了那个时候,我也就不在了。」

  「」

  「也许好一阵子见不到面,别让自己留下遗憾啊。」

  乌诺说完又加了一句:

  「还有刚才的话,你就当没听过。」

  安看着狙击镜的眼睛望向乌诺,笑着问道:

  「什么话?」

  「这就对了。」

  两个人才刚说完,特拉伐斯的声音就从耳机里传出来像是算准了一样。

  『乌诺,你来一下。安继续警戒。』

  两人回覆收到,乌诺就沿着车顶的扶手爬下车厢。

  安独自留在车顶,站起身来什么也不想,手里拿着狙击枪,双眼往南方望去。

  「」

  列车一路走来的笔直铁轨,朝着地平线尽头延伸。

  穿越满地血污的荒原,乌诺与三人会合。

  特拉伐斯少校等人聚集在指挥宫陈尸的吉普车旁边,从沾满鲜血和脑浆的袋子里翻出文件,放在引擎盖上,用手枪和弹匣压住。

  「奇怪,这真是太奇怪了。」

  特拉伐斯少校一开口就这么说。

  「的确不对劲。从文件上写的『情报来源』看来,他们确实被同一个幕后黑手骗了」

  「可是他们的装备也未免太过贫乏,这些人得到的情报根本就不对.」

  奥塞特和艾德陆续说道。乌诺也点头称是。

  特拉伐斯少校表示同意,接着说道:

  「假使『幕后黑手』的真正目的是杀害大小姐,也知道我们的事,那他应该知道我们拥有战争装备。就算要骗这些人来夺取金块,也应该把这一点告诉他们,让他们有所准备。」

  奥塞特接着说下去:

  「这么一来,他们应该多带些狙击枪之类的武器。既然给他们钱,又安排他们取得军方流出的物资,怎么还让他们用这样简陋的方式进攻呢?在这种毫无遮蔽的平地,就算匍匐前进也跟活靶没什么两样。」

  「要是我就在铁轨上放置炸药,只要等到火车翻覆之后再抢走金子就好。反正车上乘客的死活又不干我事。」

  艾德也发表意见。

  「对,既然目的不在抢车,这的确是个好方法。抢完再烧车就行了,可是那个幕后黑手却连这么简单的方法也没告诉他们,为什么?」

  特拉伐斯少校自己问自己。

  「为什么?如此精明的主谋,为什么任由这群人做这种事,简直像是叫他们『袭击列车之后全体阵亡』一样?」

  特拉伐斯少校眯起眼睛,低头之后又望向天空。在他思考的时间里,没有任何人开口。

  过了五秒。

  「我懂了他不是「任由他们阵亡」」

  特拉伐斯少校正视众人:

  「我知道了!我知道他的目的了。」

  正当三名部下一起看向特拉伐斯少校时,不远处也有一个人盯着少校的脸。

  「王八蛋」

  就是改变轨道方向、身穿迷彩服的男子。

  在手臂中弹、同伴被杀之后,他便躲在车后泥地里,用绷带紧紧绑住上臂,替自己止血。

  听着毫不留情的枪声,还有同伴们临死的哀嚎,他咬紧牙根,直到那些声音渐渐平息。

  看到吉普车开来,他也想跳上车子逃走,但就在那一瞬间,车身中枪爆炸,飞出来的伙伴在惨叫声中活活烧死。

  在偶尔响起的扫荡枪声里,他小心翼翼将手伸向吉普车货架,抓住上面的狙击枪

  拖出狙击枪,将枪托架在满是血迹的左臂,用右手操作枪机。尽管远处的人们应该听不到声音,但他还是慢慢操作。

  子弹上膛之后,他忍痛喘了几口气,然后慢慢、慢慢匍匐前进,趴在吉普车旁。

  杀戮者在两百公尺外围着一辆同型的吉普车。

  他举起狙击枪,透过狙击镜看到那些人的脸。

  里面只有一个人戴眼镜,其他人都围着他。因此他判断,那个人一定是指挥官。

  「就是你、只有你」

  狙击镜里的十字标线正对准那个人的眼镜。他透过镜头盯着那副眼镜,看见眼镜男子抬起头来,不知道说了什么。

  「是啊,那就是你最后的遗言。」

  他当然听不见对方说了什么,但他仍用沾血的手指扣下扳机。

  车顶的狙击手脸上带着微笑,也将指头扣上扳机,并且在手指上注入力气。

  如同以往的无数次练习,细长的狙击枪身纹风不动。

  开枪。

  速度比声音还快的子弹,精准无误命中目标,将男子的头颅打飞大半。

  高高弹起的空弹壳反射阳光,落在铁轨上。

  第一次杀人的葛拉兹爱克善庭慢慢将左手伸向喉咙:

  『企图对少校不利的狙击手已经消灭扫讨完毕。』

  如此报告。

  说出「最后的遗言」的男子,成为一群人当中最后阵亡的人。

  ***

  『干很好,葛拉兹中尉谢谢。」

  正当特拉伐斯少校对安道谢之时,数十公里外的列车里,有人看着手表。

  「差不多」

  人称「四十二号犯人」的男子以高兴的表情自言自语:

  「全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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