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使你变为荒凉之城,
如无人居住的城邑;又使深水上涨漫过你,使大水淹没你。
(以西结书第二十六章第十九节)
“在休息时打扰您实在抱歉。阁下,您还在休息吗?”
“不,我刚起床。男爵夫人。”
在没有窗子里的房间里,低矮的天花板上面仅仅亮着一盏冷光灯。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一边借着这白色的灯光看着报纸,一边回应刚才的提问。本来应该回答得更详尽一点,但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报纸,关于最近在首都频频发生的连环杀人案的报道深深地吸引着他的注意力。接着他用低沉的声音向背后说道:“快到目的地了吧,索克鲁切尼大尉?”
“是的,本舰一六零零号已于三十秒钟前的速度驶入阿尔比恩海。”
与穿着丧服般的黑色西服的男人相对的,在立体影像中,有一位采取了直立不动的姿势穿着军服的年轻女人。在修剪得很短的红头发下,眯着带有明显伤疤的右眼,如同军人般一丝不苟地继续报告道:
“现在,正以每小时三十海里的速度在战斗深度位置向前潜行中,预计到达目的地还需要八分钟。不过,到现在为止阿尔比恩海军的监视网仍然没有发现自己的领海受到入侵的迹象。当然,等到他们发现了本舰的时候也已经不能把我们怎么样了。”
“‘勇敢的最高境界是判断力’——《亨利四世》第五幕第四场。所以不可以掉以轻心啊,男爵夫人。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这是那个男人第一次将目光从报纸上离开,凝视着立体影像。深邃的瞳孔里没有一点光泽。他用这双死鱼般的眼睛看着男爵夫人线条分明的脸,然后像责备她似的摇了摇头。
“的确,在这个世界上可能不存在能够战胜您的‘红色男爵’的战舰。但是这艘战舰绝对不是天下无敌的。万一它遭到攻击,舰体受损了该怎么办啊?现在,那位也在这艘舰艇上啊。”
“啊……对,对不起,阁下。我对刚才毫无根据的言论向您道歉。”
立体影像中的那个女人似乎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将军帽深的压了一下,大概是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面部表情吧。她干咳了一声,用稍稍发硬的声音回复道:
“如果您能忘掉刚才的发言我将十分高兴……另外差不多就要到达大桥了,再过五分钟就会上浮到潜望镜可以 探测到的高度。请问可以做好出发的准备了吗?”
“好的,就按你说的做。马上行动……哦,对了。出发之前还是同‘牙之眷属’打声招呼吧。好久没来过伦迪尼姆了。我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土地和军队,接下来就只好指望它那狂野的本能了。”
他微微苦笑着将报纸叠好,然后终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对于背后那以日耳曼式的敬礼作为结束就消失掉的立体影像,头也没回就在房间里的一个角落里——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蜷着身子跪了下去。
“要起来了吗?主人?”
从这位已经将脸伏下去的男人口中,说出仿佛是窃窃私语的话语。在他的面前大约一公尺的地板上有一个空着的洞穴。它的黑暗会使人认为它是一口枯井,但是在这个洞穴的周围到处都是黑色的液体。这液体可能是焦油或是其他什么东西。黏糊状闪着光的水面上,漂浮着无数气泡。这一个一个的气泡反射着那个偷偷窥视着它们的男人毫无表情的脸。
当黑暗的水面上折射出对主人执事般忠诚的脸时,他再次恭敬的说道:
“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已经到达了伦敦。我将从这里登陆去执行您的命令。资料一定会找回来的,还请您宽恕我给您带来的不便。”
在他毕恭毕敬的说完后,水面依旧很平静。像似已经物质化的黑暗般,黑色液体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水泡映照出他那谦恭的表情。再次深深地鞠躬之后,那个男人抖了抖下摆站了起来。但是忽然又止住了脚步。
“啊……刚才您在说什么呢?”
在如同棺材般的静寂中,男人回过头来。目光正好落在那水面上,仿佛有个不为肉眼所见的人站在那里似的,接着平静的说:
“伦敦的事情就由我去办,没有必要为了这点小事而劳烦主人。”
嘈杂的水声将这个男人的讲话打断了。突然,在阴暗的水面上开始冒起了气泡。难道是水沸腾了吗?不对。如果是那样的话却又连丝毫的蒸汽也没升上来。与此相反的,室内的空气正在逐渐的变为刺骨般的冷气。在这诡异的冷气当中,一个白色的珠子随同气泡一起漂浮上来。不管是从形状上还是从色泽上,乍一看就像个高尔夫球。但是,又不可能是个球。因为在它的中央有一个会令人想起冬天的湖水般的深蓝的瞳孔。
“明白了。这如果是主人的意思的话,我们就没有什么异议了。我现在马上去准备。”
另一方面,对于这突然出现的眼球,那个男人却表现得一点都不惊慌。并且以训练有素的执事的口吻对着那沸沸扬扬水面说:
“我已经安排好了今晚与当地的联络人见面。对于遗迹的封印也已经以‘木偶戏子’为样品安装了解除程序。所以,即使最晚也能在这一两天当中了解到其他地区的情况。这样的安排您觉得可以吗,主人?”
话音刚落的一瞬间,水面止住了沸腾。
不知何时,从水面出来的那个眼球已经消失了。下面只留那黑色的液体依然闪着光泽——不,不对!
水面在轻微地颤动。
这与刚才眼球上浮的情形很相似,但这次更加猛烈,而且水已经漫过了洞穴的边缘。在距离跪着的那个男人的脚下不远的地方伸出了一只手。然后还有一只手。从漆黑的液体中伸出的两只长着长长的手指的人类的手。并且,那些像似十分苦闷一样的微微地颤动的手指,开始慢吞吞地向前前进起来。伴随着这仿佛生物般奇怪的前进的同时,湿透的手腕、手臂和肩膀也从水面下开始显现出来——虽然很慢,但却是真实。
在这完全寂静的环境中,终于,它整个爬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