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M VI 荆棘之冠 死者的女王

  第二章死者的女王

  ——你底下的阴间因你震动,要迎接你来临;

  又因你惊动一切在地上曾为首领的阴谋,

  并使一切曾为列国君王的,都离住站起。

  (以赛亚书第十四章第九节)

  I

  在首都伦敦城耸立着许多塔,当地的人们谈论这些塔的时候,也就像谈论在东边的尽头,靠近伦敦河沿区的入口的伦敦塔一样。在很久以前,也就是大灾难降临的时候,这些塔是从大陆入侵而来的支配着阿尔比恩的异国国王命令天才般的建筑大师罗切斯塔主教建成的。自从它们建成以来,一直是作为皇家的要塞,或者作为珍宝库、博物馆、圣堂、行宫等等各种不同的用途而使用着。

  但是,其中最为广泛的用途,是作为监狱而使用着。许多的塔都是由两层城墙筑成,而且没有射击死角,防备外部侵略的同时也有预防内部人员逃走的目的。不论是公开的还是非公开的场合,很多时候,这些监狱也用来做刑场。在这些幽暗的迷宫里面,不知道关押着多少亡命的政治犯和王公贵族。

  有一种传说是这样讲的,特别是在这个被叫做“绿塔”的塔中,时常有一个美丽动人的王妃的亡灵出没。

  大概是想吓唬一下客人们吧,专门守卫这个塔的卫队头目说了这个无聊的鬼故事。这个被叫做尤玛恩•沃塔,穿着黑底绯红边的显得有点不吉利的制服的警卫队队长,一边单手向前谦恭的做着向导,一边屏住声息默默的走着。

  “那个故去的王妃,原本是国王的一个妃子的侍女。但是她用美人计欺骗了国王,使国王和那个妃子离了婚,然后这个侍女登上了王妃的宝座。不过她这种行径被认为是不道德的,被押到地牢里面斩首了……从那以后,人们时常看见一个穿着灰色衣服的无头的贵妇人在此地徘徊。”

  “嗯,如果是那种死了都没有觉悟的亡灵的话,到不如让她在我面前出现才好呢。”

  冲着这个努力搞活现场气氛的卫队长笑着的人是从他后方陆续走着人的六个客人中的一位。

  一个穿着灰色军服的少年,一边走在穿着同样军服的特务警官前头,一边昂然地大声说着。

  “圣典上也写着,虽然很卑劣但是信仰坚定的人,死后就应当是一种等待着最后审判的睡眠。她在这里游移不定的徘徊,只是没人去用言语感化她而已。万一她在我的面前出现的话……我一定会狠狠的批评她一顿,然后说服她,让她心悦诚服的。”

  “啊哈哈,真不愧是异端审问官啊,太勇敢了……啊啊,陛下。如此说来陛下原来已经访问过这座塔了吧。”

  卫士长手里提着的灯,正对着一个从他背后过来的客人。当照出那个穿着便服,露出绷着脸的少年容貌的时候,一行人中的一位脸上露出了追忆往事的表情。

  “对的,那是在六年前,前一任教皇古雷奥利奥陆下造访伦敦城的时候,说想视察这个塔,那时是我给他做的向导。当时还是枢机卿的小陆下和前一任陛下一起来巡视这里了。”

  卫士长担心的是,少年用就像要消失似的声音回答着,好像他已经被刚才反复说着的鬼怪故事吓住了似的。牙根生硬的震动着……脸像纸一样惨白惨白。即使现在亡灵呀恶灵呀等等出现的话,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是亡灵吧。

  “嗯嗯,陛下,因此,我只想说,在这个地牢里面,我也来不想惊动您的贵体。请您稍安勿躁的等一下可以吗?”

  “对,对,对不起,安德烈修士……但,但是我也想和他们斗争。对于那些吸血鬼们的询问。为,为什么,我,我会嬴……我想好好听你的意见。”

  “啊哈哈,这种心境虽然不怎么明白……如困对方是吸血鬼他们的话,倘若陛下出现万一的话,向局长回复这种意思的时候该如何报告啊。”

  “行了行了,用不着那么担心啊,安德烈修士。”

  异端审判官正对比自己年长三岁的少年教皇郑重其事地说着,而在一旁的卫士长则用调停的语气搭着腔。

  “监禁着的吸血鬼们……嗯嗯,个体名叫巴基鲁和安瑟丽卡,后者是还未苏醒的幼体,而前者被灌了大量硝酸银并用三重银锁结实地锁着的话,对陛下的危害基本是不可能的了。”

  “但是,卫士长大人。如果是神在地上代理人的话,即使是本人多么希望实现的事,在这种地方徘徊的话也是触及神的权威的吧……陛下,再三确认的话真是过意不去,关于此次出行,真的是应验了葆拉的一番话啊,我己经对此事有个基本的眉目了。”

  “呃……呃呃……我,我想请您再详细说一下好吗?”

  “嗯嗯……那个处事慎重的副局长允许这种起作用的奸细出现的话,我总觉得有什么像我这种人揣度不到的高深的谋划,这件事真是罕见新奇啊。”

  安德烈的举动弄得教皇很不愉快,对于他的发言,安德烈歪着脑袋听着,这些话却是没有对教皇不敬,也就是说没有对教皇的话心存疑异。于是,他一边连续提出几个对上司的疑问,一边摆弄着佩戴在腰间的银铸小剑。

  “……那么,大家就到那里去吧。”

  站在走廊尽头的卫士长回头看了看,从他那儿没有任何东西。于是他在铁门前面取出一串钥匙,像要迫客人们改变注意似的,说出了最后一番威吓的话。

  “吸血鬼他们可是关在对面哦,这个监狱原本是那个女王——薇薇安统治期间,关押袭击都城的吸血鬼们首领的地方。”

  “别在那里自我吹嘘了,赶快开门吧,老大爷。”

  用充满敬老精神的语气,安德烈对着卫士长断喝一声。这也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想节省一点从插入钥匙到铁门打开的时间。原本,打开这扇门的并非这钥匙就够了,像指纹啊,掌纹啊等东西,设置了不少复杂的办别处理电子装置。伴随着沉重的开门声,一直到完全打开上有三把锁的铁门,足足要花费一分钟以上的时间。

  “……呵呵,那就是吸血鬼吗?”

  为了提防万一敌人突然飞出来,用手按着佩剑的安德烈小声地嘟哝着。他顺着亮光小心地观望着蜷在黑暗角落的两个人影,稍稍皱了一下眉头。

  人影中一个是成年的男子,另一个还是小孩——这个幼小的女孩看不出有吸血鬼化的征兆,仅仅是穿着一件女孩的衣服,像狗一样拴在墙壁的钩子上。那个金发的青年人不但手被手铐铐着,而且身体也被绑在地板上的床上。而且,在那里,还有几重银锁考究,牢靠地锁着,由于给他灌了许多硝酸银,吸血鬼要想恢复自由的话,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的了。

  “嗯,这样就可以放心了……那么,陛下,开始发问吧。首先,请陛下您尽管问,在下我在一旁拷问这个家伙,让他把真相吐出来。”

  “啊啊,请等一下,安德烈修士。”

  教皇喝住了毫无恐惧神色将要踏进室内的异端审判官,亚历山大虽说有点迟疑畏缩——但是他还是装出一副十分一本正经的样子,淡然地摇着脑袋,把异端审判官叫到一边,然后自己步入监狱内。

  “我,我直接来审问他吧……你,你们,在这里等着就行了。”

  “什么?不,不,那样太危险了。”

  “行了,没关系的……我,我怎么说也是教皇,主的代理人,难道害怕这个怪物不成,他能拿我怎样,哼,哼,这个讨、讨厌的吸血鬼。”

  另外,亚历山大向地板上吐了口唾沫,脸上泛起了红潮。如果以安德烈为首的特务警官们仔细观察教皇的话,就不难发现,和教皇那傲慢与自信不相称的是他的腿在微微颤抖。不过,他们都对这个奇迹般的极富教皇气质的少年的举动给惊呆了,好像没有注意到这个细微举动的功夫。他们茫然的合上了张大了的嘴巴,一起像木偶一样点了点头——就在他们内心涌起一阵想哭出来的感情的时候,亚历山大理了理大衣的下摆,独自走入房内。他一边将手伸进大衣的口袋,一边确保自己不摔倒,谨慎地靠近床铺。

  “不,不要紧吧?曼切斯特伯爵。”

  “……陛下?”

  一张虚弱的脸缓缓地抬了起来,和吸血鬼的原形己经相去甚远了。昨天晚上,因为阿尔比恩的突入部队被捕获,所以被押送到这里来了。好像受到了相当粗鲁的对待。另一方面,由于吸血鬼陷入了休眠状态,外伤也没有康复。看来卫士长所说的都是事实。

  尽管如此,那个长生种不自然地动了动薄薄的嘴唇,跪在一旁的少年断断续续地说到。

  “您到底怎么进来的啊,没有受到怀疑盘查吗?”

  “我对他们说我想亲自审问你,然后就堂而皇之地进来了啊……”

  亚历山大一边用颤抖的声音说着,一边向下看着露出感动的要哭出来的表情的巴基鲁和旁边昏厥着的安瑟丽卡。

  知道少年教皇有对人恐怖症的人听到这些的话,一定会相当吃惊的,这是毫不夸张的事实。

  黄昏时分,和艾丝缇商谈被拒绝后,能和亚历山大商谈的人一个也没有了。

  于是亚历山大决定围绕那一件事,用自己的智慧绞尽脑汁思考出来一个计策,然后以自己的力量去完成——原本他也认为并不会那么容易完成的,但事情却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造成这种结局一个原因就是,大概谁也没有想到被众人轻视的少年教皇会做出如此大誊的事情出来吧。另一个原因就是女王现在已经生命垂危了——不管怎样,一切现像都表明卧病在床的女王病情在不断恶化。和皇宫有关系的人都像闯入蜂巢的无头蜂一样纷纷乱乱。偶然的趁机会溜走,得到来此地的许可也是可能的。无论异端审问官说得有多成功,教皇他们秘密来到此地访问应该是不可能的吧。

  听了这个简短的说明,巴基鲁微微地皱了皱眉头。

  “啊呀,如果是那样的话……劳烦您屈尊来到此地,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啊。”

  “你千万别这么说……你现在这个样子,真是很抱歉啊,曼切斯特伯爵,我对你做了这么些不愉快的事情。”

  “这些都不是陛下您的过错啊。”

  看着仍然是那么儒弱一副睡眼惺忪样子的亚历山大露出好像要哭的样子,巴基鲁慌忙摇了一下头。

  “这些全是玛丽•史宾塞他们一伙的阴谋造成的,我一点也不怪陛下。啊,我们在此地这样说话,对陛下来说是相当危险的,这点我十分清楚。所以,请陛下您快点离开吧。”

  “嗯,嗯,在那之前,这,这个给你……”

  在背后,因为这么久了教皇还没有出来,特务警官们都显出一副焦虑的样子。大概教皇也想到这一点,亚历山大连忙从口袋里面取出一个金属片和一张记录用纸。他握着长生种那布满血迹的手,低声的说道。

  “这根铁丝用来打开你的手拷,虽然不知道打不打得开……这张纸上面画的东西,是我照样子摹下来的图……可能对你的逃走有点帮助。”

  “照样子画下来的图!?那应该是军事机秘啦……陛下,这种东西,到底是怎么样到手的啊?”

  “这是我,我自己画的。”

  看着巴基鲁那惊异的面孔,亚历山大羞涩地笑了笑。

  “六、六年前,这张地图我曾经见过一次……就是这,这幢建筑物的地图。”

  亚历山大仍然是腼腆地一笑。

  “前,前任教皇驾临此地之时,做向导的人,曾拿着这张地图给我看过一次,然,然后,根据那时的回忆,我,我自己画了这张图。”

  “陛下自己画的一张图!?啊,不,但是,那个……”

  巴基鲁用对事难以置信的目光,对羞涩的少年教皇手头那张临摹的地图,看了又看。他强忍着没有说出“骗人吧!”这句本来很想说出来的话。

  这幅临摹的地图相当精确。不,应该说精确得完美无缺。不用说走廊和监狱的配置,就是连一根一根的柱子,通气孔的支道都一一描述得清清楚楚。

  虽说是一幅临摹的地图,但没有比这更精致的了。何况,在六年前,偶然一瞥的东西能如此精准的再现简直就是人所不能为的技术。并且,在这张皱巴巴的记录用纸上面的数学性的直线和曲线的构成——就是出色的建筑设计专家也不可能做得如此完美。这是一幅天使或恶魔制作的地图,有着不可思议的精致。

  (对了,难不成这是萨柏恩症候群……左脑缺损补偿症。)

  巴基鲁私下里想到的是一群虽有自闭症和智力发育障碍,但是却拥有十分罕见相当等殊能力的人。他们幼年时候由于左脑的一部分缺损相应那部份机能也就消失了的脑细胞,随着年龄的增长,为了填补缺损相应的那部分机能也就消失了的脑细胞,随着年龄的增长,为了填补缺损的脑细胞的那些空间,周围的细胞就变得异常的发达。因此,他们就拥有了常人无法具备的超强的记忆力和表现能力。例如:有些人无论是怎样的乐曲,他只要听一遍,他就能完整的再现这首曲子。有的人具有惊人的数学能力,一万年前的日期和星期他都能准确的记忆……就像智力低下而且因为有对人恐惧症而被教皇厅的人蔑视的少年教皇来说,他同样是特殊的天才。在他的大脑中神赐予了他万里挑一的惊人能力。

  “对,对不起,曼切斯特伯爵……”

  对着由于这幅手嬒地图惊异不已的巴基鲁,亚历山大再次悄悄的说道,在这个时候,他的面孔像往常一样失去了自信,露出想要哭出来的样子。一个劲的道歉之声,也变得结结巴巴难以听清。

  “我,我,我虽然很,很努力了,但是还只能对你和安瑟丽卡做这一点点事情……我,我真是个没用的男人……很,很抱歉啊……”

  “……不,不,陛下。”

  巴基鲁那中性的面孔上浮出一丝笑容,他摇摇头。如果他两只手自由的话,一定会拥抱这个少年的。他为了让对方放心,微微点了一下头。

  “您这样已经干得很出色了——将这件东西弄到手,陛下您是何等的辛苦啊,我是相当清楚的。您放心,有了这个东西,接下来我就靠自己来逃脱这个牢笼了,至少,安瑟丽卡是能够逃出去的,请陛下您不要担心了。”

  “陛下,还在审问吗?这种地方待久了,容易引起感冒的哦。”

  安德烈那急躁不堪的从监牢的入口处传来,他一边警句着,一边打了个十分可笑的喷嚏,他自己好像也十分寒冷的样子。

  “嗯,陛下,今天好像特别冷啊……听说今晚还会下雨啊,在下雨之前我们赶快回去吧!”

  “我,我现在不走……”

  趁着这个机会,亚历山大站了起来。原本,葆拉修女的许可就是假的,因此,不仅在此地的自己,就连曼切斯特伯爵他们也是十分危险的。

  最后,他像要将吸血鬼看穿似的俯视着吸血鬼,然后向后走去。也就是向塔的门口走去,回到等候在门口安德烈他们身边的时候。

  “嘿嘿嘿……哎呀哎呀,为什么在这种地方还有小鬼?教皇陛下,您和吸血鬼在说什么呢?”

  “——谁?”

  从空中响起一阵为猥琐的笑声,对此发出盘问之声的是安德烈,不一会儿,老弱的卫士长站在为了保护亚历山大而由特务警官们组成的圆形阵前面怒喝道——

  但是,在那里,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其它人影。仍然是在昏暗的走廊里面煤气灯发着模糊的光线。那种莫可名状的武器将正要拨剑的卫士长那颗白发苍苍的脑袋从正面斩了下来,尔后,想要掏枪的特务警官的头也被砍飞掉了,并且其它警官的胸口都被刺了一个大洞。

  “啊,啊,啊……”

  从最初安德烈被撞飞出去,到亚历山大屁股着地再也起不来,在一边大口地喘着粗气,大概用了十秒不到的时间。但是,在这个时候,在走廊里,一个站立着的人影都没有了。啊,不——

  “怎么样,教皇大人。”

  那个人回头看了看教皇,一边在黑暗中诡秘的笑着。在那里确实站立着一个人。由于他浑身溅满了鲜血,只能隐约看到一个透明轮廓——接下来,亚历山大又结识了一个与他同样厉害的角色。

  “这,这是不可视化迷彩吧!”

  “呃呃,你知道的不少嘛,不愧是教皇陛下啊。

  这是一声佩服和惊异之音。但是,其中隐藏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孕育着浓浓的杀气。兴此同时,像蜃气楼似的空中翻转着血滴构成的漩涡。不可视化迷彩——被认为连教皇厅都不允许使用的在制式化学光学电磁干涉场领域导入的杂音,不一会儿,出现了一个肥胖的男子的身影。

  “嘿嘿,但是不好意思啊,本大爷在杀人之前,都会送给死人们一些祝福的,教皇大人,和你的伙伴们一起平安顺利地去天国吧?”

  “啊,啊,你你……!?”

  向上翻着厚嘴唇的男子,慢慢地舔着手里的宰牛刀。但是,使亚历山大因为惊恐而扭曲面庞的并不仅仅是他那凶暴的表情。而是他那无情的深陷的眼窝,秃顶的脑袋,还有那凶云密布的脸,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这不是和昨日,卖鱼和薯条的小食摊的老板一个模样吗?

  他拿着能将牛头削掉的尖刀,像欣赏刀的锋利似的擦了擦面颊,一边朝坐在地上不断向后退缩的少年逼过去。

  “叫我刽子手托德。叫我托德的人也有,无论叫我什么都没有关系,……反正,这样叫我的人都马上命丧黄泉了,我也不在意。”

  一血滩,迅速弥漫到整个走廊了——亚历山大一面拼命的向后退着,一面像一个将死之人一样大声的反问着。确实,托德•斯卫尼。托德是伦敦当时有名的杀人者的名字。在一个理发店里,他将客人杀害,然后抢夺他们的金钱和物品,最后把他们加工成肉制品卖出去,来消灭证据。最后,听说他自己也被别人杀掉了,被当作肉制品卖出去了。

  “你,你,要,要杀我?但,但是,这是为什么?我,我我……”

  “啊,这是碰巧撞上了你这个毛头小子……只怪你运气太差了,如果你不在这个时候来到此地的话,相信你会活得很长久的。嘿嘿,你也不必感到害怕了,反正,你死了的话能坐上天堂的头等席呢,因此,早点动身吧,你说是吗?”

  袭击者——刽子手托德在因为恐布而将要不省人事的教皇头上将尖刀高高举起,他不断诡秘阴险地笑着,不过他那深陷下去的眼窝里面可是一丝笑容也没有。尖锐的刀刃瞄准身体发颤的少年的头顶。

  将在他屏住呼吸想用利刃将这少年像劈竹子一样劈开的时候,一个人从侧面向他踼来。经受这意想不到的打击的袭击者被踼得踉踉跄跄的,然后,从侧头部来的一击将他撞飞了出去,沉重地碰到墙壁上。

  “曼、曼切斯特伯爵。”

  这个年轻人一面仔细的注视着倒在地上的袭击者,一面询问着教皇是否安康。手铐,金属片都已经扔在了地板上。他从卫士长的遗体上拾起一柄长剑,简明的指示道。

  “陛下,快点到我身后来……小子,许多人都知道,你两次袭击教皇陛下,怎么能这样呢!”

  “曼切斯特伯爵,嘿嘿,巴基鲁•威尔士,怪物们的首领。”

  从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似的站了起来的男子口中,发出一丝嘶哑的声音。他的身体重重的撞到墙上,露出一副可怕的神色。他一面旋转着这柄尖刀,一面对象守护神一样站在走廊里的青年怒目而视。

  “嘿嘿,你这样做太过分了,你要是保持沉默去睡觉的话,说不定可以逃脱呢。”

  “我,巴基鲁虽然不讨人喜欢,但是,也是女王陛下在黑暗街任命的,虽然你这种横行的短生种可以漠然地视而不见,而去苟且偷生,但作为阿尔比恩的骑士,面对眼前的教皇陛下有生命危险的时候,我能保持沉默吗?”

  “嘿嘿,骑士,以妖怪的身份也可以如此吹嘘……真是有意思。”

  男子一边微着,一边像变魔术似的从手中变出又一根武器,这个杀人者挥舞着两根凶器来回撞击着,然后托德的身体,以难看的猛冲姿势在空中翻着筋斗。就这样,他再一次沉重地撞到墙壁上,伴随着一声沉闷,轰隆作响的声音,石头被撞开了一个大洞。

  “啊啊……怎么可能…你、这个吸血鬼!怎么会这样?!”

  从破碎的瓦砾中爬出来,托德声嘶力竭地喊叫着。这个连凶猛的公牛都能料理的斗牛士,对着谨慎地监视着他的巴基鲁大声地责问着。

  “回答我,你这怪物,你不是被灌饱了银水从而失去了吸血鬼的力量了吗?”

  “啊啊,的确如此,吸血鬼的力量完全消失了……不管怎么说你也很顽强啊。”

  沉着的指出爬起来的对方的优点,弄得敌人木然了。巴基鲁边用右手在身前挥舞着长剑,一边将左手按在腰上,俨然一副深谙剑术的样子。

  “因此,这不是长生种的力量啊。这数百年来,你认为我纯粹习得的技术——剑术这种武术是短生种的专利,其实那是大错特错的。杀人者大人。”

  “以妖怪的身份练的剑术,切……真是个恶心的家伙。”

  托德像受伤的野兽一样呻吟着,一边咂着嘴。另外他遗憾地望着已经损坏的宰牛刀,忿忿地嘟哝着。

  “好了,这样,我在这里也说老实话!你的剑术在哪里都通用吗?实地试过吗?”

  “哼,不要再说些白费气力的话了。”

  从正面突击过来的托德,被巴鲁基用高举着的长剑迎击着。不断撕裂着空气的两柄尖刀和剑锋交错撞击着,他转入了反攻。

  “嘿,嘿……”

  巴基鲁只是稍稍转动握剑的手腕,营造的剑势就让托德狼狈地叫了出来。巴基鲁深谙剑术之韵律,舞出的剑势就像国际象棋名手下棋一样完美无缺。对于这种情况,托德只能用两把尖刀胡乱迎战,双方陷入了混战之中,不久,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声响,托德的背部又重重地撞到了墙上。

  “啊,完了。”

  “亮出你的看家本领吧,杀人者。”

  巴基鲁边舞动着剑一边满脸毫无得意神色告诫着对手。他将对方将右手的刀撞到左边,然后舞动着的刀锋轻触了一下对方左手的刀,尔后将剑放平,像游泳似的朝其右肩扎过去。这是一种叫做“死罗丝”的古老剑术。真是完美的一招啊。但是——

  “什么?”

  “嘿嘿……刺到了。”

  本应该是胜利者的巴基鲁惊声叫起来,本来右肩被扎到的托德却不可思议地奸笑起来。长剑的剑尖像被什么钢铁猛撞得粉碎了。巴基鲁想马上后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手腕被一双浑圆的手给抓住了,托德那讨厌的笑容浮现在那张丑恶的脸上。

  “你还想逃……去死吧,妖怪。”

  “曼、曼切斯特伯爵。”

  在亚历山大发出一种洞穿坚石的悲鸣声之时,巴基鲁的额头之上,涌起一道令人吃惊的高高的血柱。他翻着白眼,由于额头遭到重击好像脑震汤似的,背部着地重重地摔到了地板之上。

  “很遗憾哪,妖怪……本大爷的身体无使刀剑还是枪炮都是没有作用的。”

  因为胜利而放肆大笑的托德的肩部发出一丝灰色的光芒,因为生物体改造而硬化的皮肤以及分泌的黏液,具有可以撞坏宝剑,使其铁屑飞溅的强度。更为厉害的是,被强化的骨骼强度和钛一样,连机关枪都打不进。这种装置,是隔离地区提供的。托德用这种技术,将此技术原来的主人给击倒了,然后他一脚踏在在地上翻滚的巴基鲁身上,得意地说:

  “这些都是托你们的福,因为这些技术原本就是从你们那里学来的……有何感想啊,妖怪?被自己技术打败的滋味如何。”

  “蠢货……也就是说,你就是古路玛尼库斯。”

  巴基鲁用发音变得有点奇怪的语气说着,接着呻吟起来。虽然说他是长生种,但是现在他没有吸血鬼的机能,所以其体力和人类并没无二致。什么时气绝身亡都不会觉得奇怪,他之所以还在硬撑,完全是凭借精神意志在支持着。就像是缺氧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拼命地说着一些断断续续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作为,作为阿尔比恩的强化步兵,还要攻击教皇陛下呢?”

  “啊啊,正如你所说,我以前的确是个阿尔比恩的步兵……但是,现在,我仅仅是个死人。”

  此时,在因获胜而得意忘形的托德的眼里,闪过一丝落寞的光辉。像回忆起什么事情似的目光垂了下来,然后空洞的笑了起来。

  “对的,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阿尔比恩的军人了,仅仅是一个无名的死人……当我们进入坟墓之后,死亡女王将我们复活了。我们就这样像虫豸一般的被舍弃,所以我们一定要杀掉自由自在生活的家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黑暗的走廊上,响起一阵惨烈的悲呜声。那是托德在拼命地踩踏着巴基鲁的腹部。被折断的肋骨刺入肺部,从破裂的内脏处流出一滩鲜血。

  “嘿嘿,这时候我就不是吹牛皮了吧,妖怪。”

  他一边蔑视着因为缺氧连悲鸣的声音都发不出来的将要死亡的长生种,这个男人满足地笑了。他抓住脆在地上,连痛苦之声都发不出来的巴基鲁的头发,恶狠狠的说道:

  “到此为止吧,请放心,曼切斯特伯爵。你就在这里去死吧——但是,不是在此地将你做掉的。”

  “什么?”

  对此相当矛盾的话语,巴基鲁稍稍活动了一下沾满向污的嘴唇。靠肺部生存的必要的机能性已经完全消失了,不过为了给后面的亚历山大好歹留出一点逃跑的时间,他挣扎着说道。

  “那,那是什么……意思……那……”

  “嘿嘿,简单说来,你把来视察访问的教皇还有卫士长他们全部杀掉了然后逃走了,接着杀戮向市内移动了,然后是白金汉宫……伊什特万的圣女和欺骗自己的女王也在场。因此,你将那两个人杀掉了。

  “啊,你以为人家都是笨蛋吗……我会做那种事情吗?”

  “啊啊,你这个笨蛋。现在这个时候,不是你想不想做的问题了,别人看到这里教皇和卫士的尸体,以及空空如也的监牢,会怎么想呢?——没有人怀疑这不是你干的了……不管怎么样,你终究是一个凶恶的吸血鬼啊。”

  “也就是说,在这里将我杀掉,然后给我载上杀害艾丝缇和加害女王的罪名的帽子……还有,你还给我安上杀害教皇的罪名……你这家伙,真是卑鄙啊…

  …绝对不允许,短生种。”

  “哼,不允许也得允许,从这后的事情就和你这要死的人完全没有联系了。”

  托德将濒死的长生种的脸按在地上,再次狂笑起来。他踩住痛苦愤怒的呻吟着的巴基鲁的后脑勺,想一口气将他的头盖骨弄碎,让他的脑袋破裂。

  “再见了妖怪。”

  “迟了四点九秒。”

  回应他的是一声嗤笑,相对于使长生种脑袋破裂的声音,显得有点干涩。接下来一瞬间,随着一阵凶猛的枪声,一连串子弹射到托德的身上。

  “啊啊。”

  中弹的地方并不是托德的身体装甲最厚的地方,五一二马丁子弹在人工脏器最集中的地方穿过,造成了不能修复的损坏。

  “啊啊。”

  但是,虽然是好歹勉强避免了子弹击穿,但是穿过装甲到内部之前子弹已将平衡装置弄出了故障,强化步兵矮矮的身躯像9字一样向前弓着,而且,对着托德的身体无情地将子弹倾泻在他身上。

  每一次托德中弹的时候,子弹就从他背部向四处飞溅,像碰到什么硬物似的——而开枪人在脑海中认识到应对其穷追不舍的一瞬间,为了确保胜利,又向托德补射了五发子弹。

  对于连自己由什么东西制造出来都肯定是不太了解的,因为被装甲的身体重量以及子弹的冲击等原因,在如此坚硬的石墙崩坏的一瞬间,托德的身体向墙壁的大洞里跌落下去了,根据不太响的溅水声和水柱来看,好像是落到下水道里去的样子。这个塔一侧是和泰晤士河相通的,有几根从街道那里过来的下水道与之相连着。

  从大洞里看去,可以见到一道暗渠。

  “战果已经确保了——确定敌人已经逃走了。战术思想完全可以从这次强袭战中体验出来,他书写了一段出色的战斗佳话。”

  缺乏音调的声音的主人,是好不容易才摆脱死亡威胁的长生种。他回头看了看,叉着腰无表情的少年教皇。

  “我请求损害评估报告的数据。教皇亚历山大十八世陛下。”

  代替拼命靠意识来维持说话力气的巴基鲁的声音的人是亚历山大。比起此次救助让转危为安的放心来说,眼前人物的,出现更让他感到惊奇。他瞪着眼睛,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神枪手。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七百二十八分钟前,我接到了‘吸血鬼猎人’的损耗报告。”

  虽然是淡然平板的声音,但也一点也不缺少温和。

  “因此,根据那个报告,还有确认陛下以及艾丝缇修女的状况,而判断是否有护卫的必要性。还有,之所以来到此地,也是为了让陛下以后能够查阅我这次整理的此次数据资料……艾丝缇现在在哪里呢?我是想从她那里得到吸血鬼猎人的死亡状况数据。还有如果可能的话,陛下被困在此地的理由提示,在日程上面,现在应该在宿舍吧。”

  “啊,艾丝缇修女现在确实去了皇宫,我认为……如果女王陛下的病情恶化的话,我也将去,这个人也会去的……”

  本来想为长生种和自己辩解的亚历山大突然在脑海中想到关于别人是否安泰的问题。

  “对的,你将这两个人杀害了……”恐怖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艾丝缇修女现在很危险,刚才那个人已经赶去杀女王去了……如果不赶快制止,艾丝缇也会被加害的。”

  “已经完成改写行动,优先处理这项任务了。”

  简单的嘟哝着的机械化步兵的手垂了下来。他已经将刚才使用的M13的扳机的定位装置卸下来,装好二重安全装置后将它收好。

  “亚伯•奈特罗德的遗体确认之前,先去确保艾丝缇修女的安全吧。我恳请您给我更加详细的情况和她现在的位置,陛下,艾丝缇修女现在在王宫的什么地方呢?”

  荆棘之冠二死者的女王II

  II

  “啊,好像快下雨了。”

  听着后院榆树林开始欢快地哗啦哗啦作响,马克•雷明顿军曹皱了皱眉头。

  从太阳落山前后开始就隐隐觉得天空的样子有些奇怪。总觉得会有一场暴风雨要来似的。甚至还能隐隐听见从远处传来低沉的雷声。

  “联系不上啊……偏偏在他们值班巡视快视快回来时才开始下。而且昨天才刚刚发了制服。”

  “没有办法呢,军曹。这也是任务……比起这个,巴克斯特的军曹们还没回来吗?是不是有点太迟了?”

  回答分队长抱怨的是三天前刚从陆军转到近卫连队的黑人二等兵。身边近卫步兵鲜红制服的纯真年轻人抬头看了看监控室的墙上的挂钟,脸上微微露出担心的神色。

  “九点了……已经超过预定时间一刻钟了呢。即使是可疑的人也没发现吗?”

  “或许连媒体的那些蠢家伙们都被轰走了吧。不用担心。”

  队中最年长的库因兵长安慰着身旁苦思冥想的小伙子。然后一边小口喝着温热的可可,一边继续摇晃着脑袋沉浸在环球杂志里。

  “媒体的那些家伙像是闻出了女王陛下的病情有变似的。从傍晚开始就在后门附近徘徊不走呢。”

  监控室静静地坐落在宏大王宫里后院的一角,担任警戒的范围包括了从后门到海德堡后面周围的广大庭院,以及容纳王室成员使用的马车和专用汽车的车库,这之间广阔的区域都算是职责所在。监察装置当然完备的有些近乎偏执,尽管想要入侵这里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的,可偶尔还是会有无知记者翻过围墙触动警报的事情发生。特别是在像今天这样王宫发生大事件的夜晚,那样的蠢家伙恐怕就要更多了。

  “女王陛下真的是病危了吗……”

  在值班室浑浊的空气弥漫着阴沉的气氛有些让人难以忍受。合上手里的环球杂志,库因开始抱怨。

  “还没决定由哪位继承王位吗?一定会引发争端的。再加上那吸血鬼的捣乱,这个国家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啊?”

  “喂,能不能别总说些有的没有的啊!”

  为了打断唉声叹气的兵长,雷明顿不假思索地吼道。当然他也为明天以后的这个国家而担心。不,是比任何人都更担忧。不过雷明顿心里也十分清楚,单凭在这儿唉声叹气的十多名近卫兵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什么用的。

  “总之,我们只需要安心完成任务。王住的继承和镇压吸血鬼之类的就任凭里面那些尊贵的人来处理吧……好了。库因,叫醒那些睡着的混蛋。如果巴克斯特小队回来了,交接之后就外出巡视。街上似乎各种骚乱不断。今天要特别的注意——嗯?”

  “那,那个……光消失了吗?”

  不知是谁发出像孩子似的胆怯的声音。完全就像是要阻挠雷明顿的指示一般,突然,天花板的电灯熄减了。

  “不用慌,黑鬼。只是停电罢了。大概是附近打雷的关系。马上紧急电源就会开始运作。稍稍等一下——”

  “然而,雷明顿的命令仿佛消散在了空气中。尽管遵从上司指示的近卫兵们老老实实地在原地待命,可仍旧无任何迹象能看出照明会恢复。

  “奇怪……没法子了。库因,我去后面看看电源。这儿就拜托你了。”

  雷明顿边咂着嘴边拿起步枪,向着监控室的后门走去。

  尽管害怕黑暗的近卫兵们应该无法胜任,可在如此漆黑一片里即使巴克斯特小队回来也没有办法交接。推开后门正要向外走,飘泼的大雨从手中的灯火猛然向外面的配电器跑了过去。

  “……怪了,电还没有来吗?”

  检查着配电器,雷明顿皱起了眉头。王宫相对伦迪尼姆市内有着独立的供电设施,正因如此,电力应该不受影响才是。

  然而,监控室依旧是完全漆黑一片。不仅仅是监控室,后院里各处的照明设备以及监控摄像头如今都变得失明了。

  “等等……这是什么?”

  雷明顿正要继续检查配电器,忽然露出了困惑的神情。配电器的后面似乎有几根电线露出外面,还有一把十分眼熟的小刀插在上面。不,不仅仅是插在上面。电线被割的四分五裂,不停的四溅着小火花。怪不得没有办法无电呢。

  “究竟是哪里的混蛋!会做出这种事情的家伙……”

  一边拔出小刀,雷明顿一边咒骂着。他打量着刀,一下子陷入了困感。

  这的的确确是近卫为下士官配备的东西。

  雷明顿摆弄着小刀,看着刻在刀柄上自己认识的番号。不知不觉将视线全集中在那儿的雷明顿忽然发现了队友的名字,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不是巴克斯特小队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由于疑惑与不敢相信这一切而不禁自言自语的下士官的声音在那一刹霎时间停了下来——不知道怎么的,脖子上袭来一种异样的感觉。开始,那种感觉的原由还不十分清楚。之后感到一股奇怪的温热的液体夹杂着雨水顺着脖子慢慢地流了下来,雷明顿的视线几乎就像是被人命令着猛地向头上方望去。

  “……啊、啊?!”

  一瞬间,雷明顿背朝下一屁股坐了下去,溅起了高高的水花。不,正确表说法应该是瘫软在了地上才对。但是,能因为他的丑态而嘲笑他的人并不会太多。静静的低头望着他脸色苍白,畏缩慌乱的家伙们不是别人。那是——

  “巴、巴克斯特……!!”

  就像是被瞪大着混浊空洞双眼的同伴尸体附了身似的,雷明顿失控地歇斯底里地叫着。

  榆树林上,就好像是肉店前的猪肉一般吊挂着十多尸体——无论哪一个身上都裹着近卫兵的制服,每一张脸孔雷明顿都是那么的熟悉。

  “究、究、究、究竟,怎么会……”

  所有的遗体脖子上都有两个让人恶心的偒口,仿佛在诉说着什么。作为军人的本能,雷明顿边观察着边想——(这偒口莫非是——)

  虽然想起了在伦敦尼姆巿区引发的骚乱,但那是一定不可能的。

  那的确是伦敦东区那边的。这里是王宫——是尊贵的女王陛下的宫殿。肮脏的家伙们是绝对不允许进来的!

  边强迫自己这样想,边尝试着站起来。

  “不,不管怎么说,要赶快先联系……嗯?”

  回过身的雷明顿注意到自己的前方有人站着。不过,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在倾盆的大雨中,阴森的外套轮廓人影一动不动地冷冷地就这样凝视着。在那深陷的眼眶,闪烁着有如鬼火似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红光——

  “为、为什么,你——”

  接下来的瞬间亡灵男子的手好像忽然消失了一般,然后雷明顿的眼前一黑。感觉世界顺时针地倾斜,犹如猛地画上一个圆弧一般在旋转。这时候,雷明顿终于注意到了注意到了自己的周围并不只有亡灵男一个,而是数十个男子。每一个都裹着雨衣,像死人似的阴森森地默不做声——可是,他的意识只维持到这里。被割断了仅剩一张皮的颈部已经无法再支撑头头的重量。连着神经的一端,近卫兵的头拖在地上滚动,喷溅着鲜血的躯体缓慢地跪了下来,倒在了一片泥泞里。

  亡灵男手中握着沾满血的匕首,默然的注视着眼前这惨不忍睹的情景。

  “出发。各位,开始行动。代码A、状况8‘对敌司令部中枢的夜间突袭’——关于清除对象记清楚了没有?”

  简短的训话,远处闪着亮光,面向着今晚将失去主人的王宫颐指气使。

  雷鸣之下,“死者”们的影子开始无声地动了起来。

  艾丝缇第一次见到祖母——也是出生至今第二次见到亲人的相貌,有如木乃伊一样干瘦苍白。

  羽绒被包裹下横躺着的身体娇小得让人难过,奢侈的华盖做的睡床更让她显得有些可怜。

  “现在,去派人把教皇陛下请来吧。”

  在一旁吩咐着的是一直照料至今的玛丽。尽管女王最初发病以来始终都没有从昏睡中醒来,可好像是担心会妨碍到病人的睡眠似的,声音小得妹妹好不容易才听清。

  “侍医说,陛下的生命可能连明早都撑不过了……既然只有两个人,最后再问候一下祖母大人吧,艾丝缇。我要去出迎陛下大人,所以在那之前请你陪伴在陛下的身边。”

  “哎?大佐不待在这里吗?”艾丝缇眼神里露出几分惊慌。

  所谓的两个人,就是让周围的侍医呀女官们都退下吗?虽然说对方没有意识,可完全不明白对着初次见面的祖母应该怎么做才好。依赖的眼睛诉说着。

  “请照看着就可以了……而且,只要那样就够了。”

  深埋在枕头里女王的相貌实在是看不出六十五岁的样子。深深的皱纹,魔女一般尖尖的鼻子,引人注意的容貌假如不仔细看的话感觉像是快八十了的老女人。轻声地呼吸着的嘴微微张开,仅仅露出白色的牙齿,显得很漂亮。低头看着被岁月侵袭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的祖母,玛丽叹了口气。

  “已经不会再醒过来,会就这样离开的吧。所以艾丝缇,你只能静静地在这儿照料……十八年前,你的出生曾带给过这里多大的欢乐啊。然后听到你夭折的消息,又是多么的让人悲伤哪。如困知道你平安的回到了王宫,想必她一定也会十分高兴吧。”

  宽大的床头周围放置了许多机械,从那里延伸交错出一条条像意大利面似的软管,将老妇人的手脚联系着。仅仅依靠机械的力量勉强维持生命。小心地整理着祖母的白发的玛丽,眼神无限温柔,同时又充满了哀伤。

  “你是这个人的孙女……艾丝缇,你有看护她的义务。”

  “……姐姐呢?”

  虽然还不太习惯那样的称呼,艾丝缇说出了“姐姐”。

  “你也是这个人的孙女不是吗。不如我们一起——”

  “不行,我担心……因为这个人非常讨厌我。应该是非常。”

  片刻,将出了油的白发整理干净后,玛丽小声嘟哝着。不由得看着向着昏睡中的祖母静静地诉说。

  “我的母亲——卡路斯列子爵夫人阿莉埃特是身份低微的女子。如果是陛下的话,一定会觉得重要的独生子被卑贱的女人偷走了吧。那个女儿就是我,我想陛下从没有想过孙辈的事吧。这二十五年里,大致都没有能够用语言形容的记忆呢。”

  “……”

  觉得似乎听了不能听的事情,艾丝缇咬了咬嘴唇。感觉自己是非常讨厌的小女儿一样。另一方面,像是看透了妹妹的心,玛丽转过头,露出淡淡的微笑。

  “傻瓜。你还是不要做出这样的表情比较好哦,艾丝缇。并不是特别因为你的关系。再说,一年里不知能见到几次,能听她说句话哦……作战时建立战功呀,被授予勋章什么的。每次到了那个时候,即使是像我这样的女子也能够见到陛下。”

  “建立战功的时候……仅仅只有那样吗?”

  远远看着回想起重要记忆的姐姐的笑脸,艾丝缇反而觉得有一丝凄凉。

  假如是至亲的话,为什么关系会如此冰冷。这个祖母和孙女比较起来,还是觉得自己更幸运。伊什特万时代有着没有血缘联系的家人们,从搬入罗马开始,米兰公爵、奈特罗德神父、凯特修女以及伊库斯神父他们,有好多人在自己的身边——不知怎么地,竟有种觉得自己太过幸福而感到抱歉的心情。

  “姐姐……还是陪在这里吧。”

  握着姐姐女性柔软的手,艾丝缇想要挽留。

  “一起,待在祖母大人的身边吧。我们难道不是家人吗?所以……”

  “真善良呢,艾丝缇。”

  妹妹的话让玛丽心里觉得有些好笑。然而,从修女紧握着的指间传来的力量却格外有力。

  “可是,这是不可以的。如果你也是圣职者的话,应该知道只有亲人才可以出席圣礼的吧。像我这样的平民是不被算在亲属的行列里的……而且事实上,还有必须要做的工作呢。因此现在不得不稍稍出去一下。”

  “工作?现在这种时候?”

  “抱歉。但正是因为在这样的时候,才有不得不完成的工作。”

  说完,玛丽像是担心打扰病人休息一样向后退了一步。对着眼睛里流露出依赖神色的妹妹,轻声的说。

  “有资格待在这里的,如今在这个世上只有你了……所以拜托了,艾丝缇。请连我那份一起陪在这儿吧。”

  “……我明白了。”

  好不容易死了心,艾丝缇有些垂头丧气。

  究竟,在这个世上有几个妹妹可以拒绝姐姐如此请求呢?正是因为没有真正的至亲,自己实在无法抗拒姐姐的请求。多半今后的一生中都会是那样吧……这个事实让心里感觉到一丝快慰,艾丝缇微微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姐姐。我会待在这里……所以,安心去工作吧。”

  “谢谢了。那么如果陛下来了的话请通知一声,祖母大人就拜托了啊。对了对了,侍医们都在隔壁守着,万一有什么状况就马上敲那个钟哦。还有,如果照明太亮了的话,那里有开关——”

  玛丽好像放下了心似的松了口气,又嘱咐了几句。在艾丝缇一一点头确认之后离开了病房——正确的说是和祖母两个人被留了下来。

  “……姐姐真是不简单哪。”

  艾丝缇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自言自语道。

  实际上,尽管在祖母病成这样的时候还说有工作不得不做之类的话有些过分,但在临近女王驾崩的今夜,只有靠她才能处理的事务多半会堆积如山的吧。比如说,应对听闻女王病危而赶来的贵族们和通知教皇什么的。加上还要处理如今在王宫外蜂拥而至的人民和媒体……艾丝缇站在她的立场来想,一定也会说出这样的话吧。

  (果然,姐姐真了不起……)

  至今为止,虽说艾丝缇见识过许多相当卓越的人物,甚至各国首脑级别的人也接触过。但在他们之中像这样有才能贤明的存在也并不多。可能是能与米兰公爵和长生种们的皇帝相匹敌的人才吧。在这样的时候,或许有欠考虑,但能把如此的女性称呼为“姐姐”不禁感到有些幸运。

  (只有那样的人才配继承这个国家的王位呀!)

  不知为何,外面涌来的人潮狂热地将自己当作下任女王一样追随,这在艾丝缇看来不是一个玩笑。只不过是让人一笑了之的痴话。

  带上王冠之类的事,只有如玛丽一般贤明坚强的女性才颢得相称。当然,也并不是没有听过关于她不好的评价,可那多半是因为很多事情造成的误解吧。不管怎么说,就和她“庶子”的身份一样,只是叫玛丽•史宾塞的宝珠上的细小瑕疵罢了。

  再回过头来看看自己,不过是充当教皇厅的广告牌的小女孩。假如那样的自己坐上王座的话,能够保护好这个国家和人民吗?说起来最初连神父一个人都救不了,眼睁睁地看着他在面前被杀害,这些才不过是昨天的事情。之后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要是没有玛丽帮助的话恐怕到现在还没出来吧。让这般愚蠢弱小的自己继承王位什么的,简直就是在说笑——

  “……谁在那里?”

  沉浸在将姐姐与自己作比较中的少女耳边,响起了微弱沙哑的声音。

  但是,应该没有人在其它房间呀?

  艾丝缇的视线有些慌张地搜寻着四周,这才发现了正在床上注视着自己的眼睛,不由得吃了一惊。埋在被褥里本该沉沉睡着的老妇人的眼睛正微微地张开。

  “啊、女王陛下?意、意识恢复了吗?”

  或者说,是蜡烛熄灭前最后闪耀呢。

  被医师告知生命到今天午夜的老女王——布里基特的的确确清醒了过来。双眼疲惫地仰视着艾丝缇,却确实地能感觉到其中闪现着意志的光芒。眼睛半静,视力衰退了的眼睛想要拼命地集中焦点。那眼神里充满了温暖与柔和,让人觉得“北海之女怪”的绰号实在有些莫名其妙。抬起干瘦的手努向艾丝缇的方向伸去,嘴里呼唤着。

  “……玛丽?你是玛丽吧?”

  “玛、玛丽?”

  老妇人不断重复地呼唤着,艾丝缇这才发觉自己被认错了。

  “啊、不,我不是史宾塞大佐。我叫艾丝缇……不、请、请您稍稍等一下。现在立刻就去把大佐叫来——”

  “啊、不要走……留在这儿,玛丽……”

  艾丝缇慌忙伸手去按墙上挂着的铃,老妇人无力地拉着她的裙摆。女王从床上伸出的犹如缠绕一般抓着不放。被泪水湿润的双眼痴痴地望着回过头来的艾丝缇,老妇人竭力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对不起、玛丽……真是太辛苦你了……真的很对不起……”

  “祖、祖母大人?”

  用指尖按了几下按钮,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艾丝缇低身望着老妇人。

  大概不止是视力、好像就连意识也有点混乱而搞不清周围的状况了。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姐姐。

  再仔细看,被褥下的脸上看不到这半个世纪以来守护着阿尔比恩的那个老练智者的影子,躺在床上的仅仅只是一个挂念孙女的祖母。

  失神了几秒后,艾丝缇又坐到了椅子上。轻轻地握住抓着自己裙摆的手,温柔地说。

  “没关系。哪儿也不会去了……玛丽会待在这儿哦,祖母大人。”

  “谢、谢谢、玛丽……”

  学着姐姐说话妹妹的声音,瞬间让老女王开心得脸上的肌肉一阵抽动。

  笑了?还是哭了?

  虽然在深深皱纹埋藏下的神情难以分辨,可不难感受到她对对方所怀有的那份强烈的情感。

  即使只是很少,但不是“只有授予勋章的时候才能见面”时的那张脸。

  “玛丽……你、会恨我吗?我对你是那么的冷淡。对一直拼命工作的你是那么的无情……甚至连士兵,不、比那待遇更不如……你却为了国家那样努力地尽职……”

  “不、不会,那个……我只是为了祖母大人的原因工作罢了。其它像晋升什么的,从来都没有想过……”

  或许,老妇人已经无法听见艾丝缇的声音了。浑浊白色的双眼慢慢失去了焦点。然而,布里基特此时的确正用尽自己仅有残存的力气诉说着,向一直遭受自己冷遇的孙女诚心忏悔着。

  “而且,之前公爵们想好好利用你的时候我也是视而不见……那时候尽管知道他们要把你当作弃子,我却轻率地忽视了……惩罚他们的事是不可以的。如果做了那种事的话,族人们一定会发起叛乱的。即使不能那样做,但之后将你暗杀之类的是能够做到的……所以,我只能在一旁眼睁睁看着那些家伙玷污你的名誉……”

  (这个人——)

  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艾丝缇觉得着这个人是那么努力地——祖母是那么认真地爱着她的孙女,以她自己的方式。

  这可能没法顺利地传达给她,或是让周围的人来证实。可是,这一点都没有玛丽所说的那种憎恶与不关心。有的仅仅是深深的悔恨以及自己死后放不下孙女的担心之情。

  (还没有通知到吗……快呀、姐姐!)

  艾丝缇焦虑地想着,同时近乎疯狂地一边又一边按着铃。

  两个人,如果就这样带着对彼此深深的误会永远的分别绝不是什么好事。就是这种分离的感觉,艾丝缇自己昨天刚刚体验过。发狂了似的反复又反复地按着墙上的按钮——但是,丝毫看不出任何隔壁的医师和女官会来的迹象。

  “啊、玛丽……”

  在艾丝缇注视着紧闭的房门时,终于迎来了女王最后的告白。仿佛嗓子里空荡荡的一般,尽管呼哧呼哧的沙哑声很难让人听得清,但艾丝缇依旧费力清楚地听见。

  “你就是下一任的女王……像你一样,为了国事而操劳着想的人这里已经一个也没有了。虽然那或许是件十分辛苦的事,可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因此,我引以为豪的孙女啊……就这样去干吧,玛丽。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最珍贵的孙女……”

  “好的……祖母大人……”

  有资格聆听这话的不该是我!

  艾丝缇有些后悔。有资格听这些充满温情的话的应该是,在这漫长二十五年里一直忍受着孤独与不得志的,仅凭独自一个人在战场上和宫廷里艰难生存着,甚至为了听到祖母的声音而屡立战功的姐姐才是。这根本就不是我能配得上的话语。

  “十八年前……你的母亲引发那件事情之后,我对你一直很冷淡……”

  在艾丝缇失声的悲鸣中,女王的生命正一点一滴地慢慢流逝。双眸己经垂下,似乎就连再次睁开眼的力气也已经衰竭了。尽管这样舌头依旧在动着,依旧在坚持着。那还是对孙女的爱吧。

  “每次看到你的脸不知怎么地就让我想起你母亲的事……阿莉埃特、那个女人……虽然母亲的罪行与你无关。我并没有恨你。只是,每次看到你,都会忍不住想起被你母亲杀害的维多利亚,还有直到现在仍然下落不明的另一个孙女……”

  “——等、等一下、请等等!?”

  艾丝缇猛地抬头——女王在说什么?传入耳畔的名字用没什么关系的语句联系着,完全只能依靠想象才能把内容组织起来。

  玛丽的母亲杀了艾丝缇的妈妈?而且,女王竟然还知道这件事情?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祖母大人……那个、说卡路斯到子爵夫人杀害维多利亚王妃的事是真的吗?”

  “啊、你一直不知道呢……不用勉强……因为那件事的调查记录已经全部,全部被我封印了……爱德华•维特被阿莉埃特的刺客杀害,而我命令阿莉埃特自行了断……除你之外知道这件事真相的人如今已经……没有了……啊……”

  “祖母大人!”

  艾丝缇提高了声音。她抓住女王的肩膀前后摇晃着,虽说动作有些粗鲁,但要把正逐渐远去的意识唤回来,不得不用更高的语调。

  “请您振作起来、祖母大人!卡路斯列子爵夫人谋杀王妃的事情是真的吗?!爱德华•维特大人为什么会离开呢?!”

  “儿子……王太子死了之后,阿莉埃特为了让你能继承王位,一直在追杀维多利亚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女王呼哧呼哧大口喘着气显得十分辛苦,衰竭了的气管正慢慢地停止活动。尽管如此,布里基特仿佛生怕有什么没说完似的竭力地嘶声叫着。

  “察觉到危险的维多利亚她……她去拜托朋友夫妇……用朋友难产的儿子和自己的亲生女儿调换……之后把女儿托付给了朋友的丈夫自己逃到国外……可是,阿莉埃特雇用的刺客尾随其后袭击了维多利亚,她和朋友一起被杀害了……这个事实我不能公开……公开的话,也不能去找寻另一个下落不明的孙女……如果那样做了……如果公开的话、玛丽、你——”

  “‘你’什么?”

  艾丝缇不禁催着突然把话咽了下去的老夫人。不、就算抬起头催促,依旧是没有任何回音。

  布里基特的嘴里虽然半张着,可不再能发出任何声音,就连喘气都不可能了——应该,是已经永远都不能了。这一点,看着放在房间墙角里的心电图上,显示出的笔直横线就能明白。

  “……全能的主啊、不论怎样、希望您的女儿此刻都能陪伴在您的身边……”

  艾丝缇将不知何时落在床沿干瘦的手重新放回胸前合成十字,一边默默地祈祷着。

  至此,事情的脉络、死去的人们都不计其数——或许死亡并非是不幸的。

  这也只是其中之一而已。在这个世上自己仅剩的两个亲人死了,还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是因为只过去了一天的关系吗?竟然没有觉得有特别的悲伤和悼念,莫非自己真的是这么冷血的人吗?还是说,昨天的事情所造成的打击太大了呢?不用说,悲伤的确是悲伤,只是比起那个,最后在耳边听到的告白带来的震撼实在是太惊人了。

  杀害艾丝缇妈妈的竟然是玛丽的母亲——这件事情应该告诉姐姐吗?

  (不行,还是就这样吧……)

  艾丝缇在胸前划着十字心底里暗暗想。虽然祖母去世的时候姐姐没能陪在左右感觉是很遗憾,但没听到最后时刻那样的事情恐怕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这件事还是一直把它深埋在心里的好——

  艾丝缇深深地叹了口气,离开死者的身边。然后,探着头向窗口张望——隔壁的侍医和女官们到底在干什么哪?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竟然叫了也没有来!

  “等等、大家……这、怎么回事?!”

  修女正想愤然地质问那里的侍医和女官,忽然惊慌失色地捂住了鼻子。一般呛人刺鼻的恶臭一下子侵袭而来。

  话虽如此,在惊退的同时,恶臭的源头也呈现在了眼前。

  变成一片血海的昂贵地毯——在那之中犹如漂浮一般躺着的不正是之前才退到隔壁的侍医和女官们吗?

  “这、这是……”

  被惊愕与恐惧冲击着,艾丝缇头脑中依旧有一部分能冷战地保持运转。艾丝缇忍住了尖叫仔细地观察着周围,而此刻还能做到这一切恐怕要拜托至今为止那多次地狱一般的遭遇所赐吧。躺在床上的尸体,每一张的脸都因为药物或者毒物的关系而无法迅速辨认清楚。桌上放着高级白兰地的酒瓶和几个盛酒的杯子,像是用来调配毒药所用的样子。

  可是,不论面对的是怎么样的非战斗人员,假如要把十多人在瞬间,别说是反击就连声音都不发出而全歼,这样的事情可能做到吗?——不,能做到这种事的生物在这世上也只有一种而已了。而且,尸体的脖子上都留下了两个恶心的偒口。

  “难、难道、袭击这些人的是……嗯?!”

  细微的衣服摩擦声打断了艾丝缇的分析。

  就好像察觉到食肉动物的兔子似的,修女猛然回过头来,可惜已经晚了。她想要拔出裙子里的霰弹枪,可手腕被从侧面突然伸出来的手指给牢牢地抓住了。

  “……晚上好、尊敬的王孙女殿下。”

  冷冷笑着的是一个男人。

  黑色披风将长长的身躯包裹,长着贵族一般容貌的年轻男子。这难道不是听闻女王病危的消息而赶来的贵族中的一员吗?但是,在那唇边却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到底怎么了啊、看上去如此吃惊的样子……啊、说不定在这儿躺着的家伙们是您的朋友?”

  青年捋了捋湿透了的头发,懒洋洋地笑着。露出牙齿的脸对于周围充满血腥味的尸体没有任何的压恶和惊愕。只是像发现了新猎物的狼一样,凝视着修女的脖子又笑了起来。

  “不过,好像多少有些可惜了呢……如果前面就有看上去这般美味的猎物的话,估计我也不会用这些难吃的血来填饱肚子了啊。”

  年轻人的话像给了提示似的,房间里到处都有痕迹。在艾丝缇进来的对面,走廊边的门被打开了。从那里大约有十个左右一身黑衣的男子,先后走了进来。每一个衣服上都沾满了红色,而在他们背后,本该守护著的卫兵们都横七竖八地惨不忍睹的断了气。

  “那里都弄完了啊,各位?”

  在确认最后一个进来的人影将门关上以後,披风男说著。接著,他把视线移回了艾丝缇,慢慢地伸出了手。

  “接下来,这里也快结束了……艾丝缇•布兰雪。在伊什特万杀害了我们同胞的——你的鲜血来湿润喉咙是多么让人快慰的事啊——”

  “呵、同胞是吗?那不过是骗人的鬼话——”

  简短回击的同时,艾丝缇把一直以来所谓的“胆怯的小女孩”的假面具猛然地甩掉了。敏锐的视线将所有人一扫而过,迅速地对著“吸血鬼”们斩钉截铁地说。

  “你们并不是吸血鬼——长生种。伪装成吸血鬼的样子,不过只是人类罢了!”

  “——什么?”

  穿风衣的年轻人惊讶的愣在原地,是因为艾丝缇一针见血地看穿了吗。还是说,是因为修女瞬间从裙间拔出了霰弹枪并顶著他下颚的关系呢?

  “您、您要干什么?!”

  “所有人、谁都不许乱动!如果不想他的头被打飞的话!你们才不是长生种……只是冒牌货而已。连子弹也躲不开吗?”

  艾丝缇面对著正步步逼近的男人们厉声呵斥道。她故意夸张地伸了伸手里的铁家伙,而视线落在了床上的尸体上,脸色不禁阴沉了下来。

  “搞得很激烈的样子呢……不过,假如是长生种的话,床上的血好像也未免太多了一些吧!”

  艾丝缇看著被霰弹枪顶著脑袋而一动不动的“吸血鬼”,扬著头冷冷地说。异常冷静地观察著残留在床上的血迹一边指出。

  “虽说所有人的身上都留下了吸血的痕迹,不过床上洒落了这么多血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如果真的被吸血的话,不应该把出血量控制得更好些吗?然而,血竟然溅得这么夸张……没错,不过只是伪装的吸血痕迹罢了。杀戮之後,你再特地加上去的吧。故意让这切看起来像是吸血鬼们干的勾当?再说了,那湿透了的衣服应该是隔离地区人们穿的——没错吧?”

  “——就是那样。真是精彩的推理啊,王孙女殿下。”

  赞赏艾丝缇推理的并不是抓住修女的“吸血鬼”——不、是伪装成那样的年轻人,正令人厌恶地歪著脑袋骂骂咧咧。给予冷静赞赏言词的主人正缓缓地从黑衣人群中走上来,是一个身著防雨外套的人影。

  “实在是可惜了。假如你能成为女王的话,或许会是一个流芳百世的名君呢。”

  “那、那是?!”

  目睹男子容貌的艾丝缇不禁失声叫道。就好像是在骷髅上粘上一层皮一般的独特脸孔的确似曾相识。在大门袭击自己、紧追该隐不放的暗杀二人组——不就是他们的同伙吗!

  “果、果然,你们不是吸血鬼呢……可是、为什么?究竟为什么,古鲁马尼库丝的暗杀者要装成吸血鬼的样子来袭击我?!”

  “古鲁马尼库丝的暗杀者?呵呵、您弄错了哦、王孙女殿下。下官们是死者的军队。”

  “死者的军队?”

  亡灵男并没有理睬诧异的艾丝缇,只是默默地把手伸进了口袋里。再次出现的时候,手上握著犹如霜一般耀眼光芒的小刀。

  “……这、这样好吗,阿伊安萨德军曹?”

  看着眼前的情景而有些惊慌地询问的是被艾丝缇枪口指着的年轻人。他好像并没有特别在意正指着自己的枪口,只是感觉有些不安。

  “陛下那儿还没有下达处决这家伙的命令啊。只是要求活捉罢了——”

  “那太仁慈了。”

  玩弄著手中小刀的男子——“杀人狂魔杰克”回答得简短有力。就好像是事务员改写劝务预定表似的不经意地补充道。

  “你太仁慈了、都到了这个份上,还想继续妇人之仁吗……不过,没关系了。责任由我担著。事后会给陛下一个交代的,要把艾丝缇•布兰雪在这里解决掉——不然的话,实在是太危险了。”

  “……陛下?”

  在自己的生命危在旦夕的时刻,艾丝缇竟然还不由得关心起那样的事来。现在这个国家里能够被称为“陛下”的只有在门对面已经断了气的布里基特啊。究竟,这个男人在称呼谁陛下呢?

  “所谓的陛下,就是我们死者的女王……统率著我们黄泉之国的女王啊。”

  似乎是察觉出了艾丝缇的疑惑。凹陷的眼眶中幽暗的眼睛闪烁著。亡灵男——“杀人狂魔杰克”低声地说道。手中的小刀举起到视线的高度,指向正将手中人质的年轻人当作肉盾的艾丝缇,冷冷地说著。

  “很快,就可以完成任务了。不过,请您安心、殿下。以下官的名誉发誓,决不会让您感到任何多余的痛苦的……”

  “?!”

  听到不祥宣言的刹那间,艾丝缇感到自己的眼前视线一阵晕眩——这是,当感觉到自己被本该完全制住关节的年轻人甩了出去的时候,背骨重重地撞击在床上压迫到了肺,好像把里面的氧气都挤了出来。

  “呜……啊!”

  脊髓受到猛烈的冲击,呼吸器都麻痹了似的。缺氧的艾丝缇大大地张著嘴,像鱼一样呼哧呼哧地喘息。勉强维持著氧气的供应。

  另一边.以人类无法做到的姿势将艾丝缇扔出去的士兵慢慢地站了起来。奇特的是他的手臂竟然有四个关节——两个手腕和手臂的地方都多出了一个。

  “……下官的手可是假肢呢,王孙女殿下。”

  年轻的士兵轻轻地说。并非十分骄傲,只是淡淡地诉说。

  “两年前在‘维特之乱’中战死的时候,真正的手臂早就被撕碎了。”

  “有些喋喋不休了呢、哈特兵长……那个时候死了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这儿的所有人都是。”

  打断了年轻人感慨的“杀人狂魔杰克”慢慢地走了过来。用刀口抵住了咳嗽不止的艾丝缇的心脏,眼睛里充满了怜悯的神情。

  “你的存在实在是可惜了,艾丝缇•布兰雪。假如、这个国家处于正常状况的话,你一定会十分幸福的……而现在,至少没有痛苦的安息吧。”

  “?!”

  说话的同时,刀一口气刺了下去。面对

  同吼声一块儿落下的刀走,艾丝缇不禁反射性的闭紧了双眼。预想著伴随钢铁冰冷触感刺入心脏的样子,咬紧了牙齿。

  “……?”

  可是,与预想相反,疼痛却并没有袭来。

  或者,就像他说的一样,自己没有痛苦地死去了吗?还是说,将要死的瞬间感觉被激活了所以觉得时间流逝得特别慢呢——然而,艾丝缇两种想法都不对。

  “什、什么,这家伙?!”

  自己鲜血飞溅的声音被水声所代替,敲打著艾丝缇耳畔的是“杀人狂魔”惊愕的叫喊。艾丝缇睁开眼,眼前闪耀著粉红色的光芒。

  “……这、这是?!”

  感觉那像是动物内脏一类的东西。可以说是发出动物胶质光泽的鞭子吧——换做是平时一定让人觉得恶心的丑陋物体,正从修女的裙摆间冲了出来。

  但是,这样的东西到底是从那儿来的?

  没、没事吧,阿伊安萨德军曹……呜哇!”

  瞬间响起了想要拔枪的伪吸血鬼的悲鸣声。“鞭子”的一部分有些突起的地方,散发著恶臭的粘液正从那儿不断喷溅而出。捂著脸向后退的年轻人的指间,带著焦肉臭味的白烟慢慢地升起。

  “全体注意!这是酸!”

  敏锐断言的“杀人狂魔”自己的手上也有白烟飘起。而同时,他想要追近远离控制的艾丝缇,确又被一阵接一阵的酸雨淋到。但是,不可思议的是为什么艾丝缇竟然一滴都没有被淋到呢……简直是,肉块有意志似的在保护著她。

  “尽、尽管不明白原因……就趁现在!”

  艾丝缇猛然地站起来。虽然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但现在、自己应该要做的事是毫无疑问的——不惜代价见到姐姐,把这一切告诉她!

  “别、别让殿下跑了!不许逃!”

  接著,在背后有些狼狈的喊声中,艾丝缇转眼消失了踪影。

  荆棘之冠二死者的女王III

  III

  “……讨厌的雨啊。”

  停下正在写日记的手,“瘟神简”懒洋洋地看向窗外。在伦敦城郊外的这条道路,今天基本上没什么人。就行驶在单车道的道路上的车辆来说,也就只有简乘坐的这辆大型轿车。剩下的,只可以看见几个在远处泰晤士河防护提上似乎是土木局工作人员的人影。

  “现在几点啊?已经九点了?唉呀呀,迟到了不少时间呢……果然,途中回一次公馆很是失败吧?这样,可能赶不上伯母大人临终那刻了呢。”

  原本,应该很早就到达王宫了。紧急间接到玛丽的电话,说是希望在葬礼的时候借一些宝石,结果落到了中途回一次公馆节境地。这样下去,可能无法看到伯母去世的那一刻了。

  但是,她并没有变得焦虑或怎么样——温文尔雅地咂了咂嘴,简将视线收回未写完的日记本上。

  说到奔放豪奢的伊林公爵会喜欢日记这样的朴素的作业大多数人都会感到十分地意外,但实际上伊林公爵家族本就是讲究文雅的世家。简资助的文人就不下百人,而在她都柏林的府邸中更有著超过十万册的藏书。还不止如此,她自身发表的随笔呀文艺评论等,对格式至上的文坛来说虽然难以被接受,但受到了一部分先锐文学家的极高的评价。

  将羽毛笔浸入墨水瓶,简再次用美妙流畅的文字开始记录起今夜的情况。不管怎样,今夜将发生女王驾崩这样的大事件。就算是为了后世,也应该留下详细的记录——

  “……啊呀,这下可麻烦了。”

  怎么说呢,似乎是因为湿气的关系笔尖带上了潮气。简为难地俯视著被滴落的墨水弄脏了的日记本。急忙用白纸去擦拭,但墨水渗透的速度好像比想像中来得更快。甚至连下面一页也弄脏了。吐着舌头想要将其拭去的简,忽然,皱起了眉头。

  “……啊呀?这可真是有趣哟。”

  看着数日前的日期捻起了下巴的简又往前翻了几页。接著,从正在浏览的那几页干净的纸上收回了目光,回头向坐在旁边的侍女长看去。

  “哎,雪儿?有上周到这周的宫廷公报吗?有的话拿出给我好吗?”

  数秒后,伊林公爵快速地翻起了被恭敬地递来的册子。

  最先打开的一页是女王即位纪念日的前夜——即是说,是典礼中她倒下的前一日的那一页。从那开始,详细地记录了这一周来宫殿的来访者的名字以及来访问时间,然后,一边读著报告女王病情变化的记录,“瘟神简”捏起了自己的下颚。

  “奇怪……这可真是奇怪啊。”

  “您怎么了,夫人?”

  面对好像被鬼神附体一般嘟囔着的主人,侍女长出声问道。

  “请问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嗯,伯母大人——即是说和女王陛下的病情有关呢。这一周中,时好时坏,但日期和时间有一定的规律哦……”

  “有规律?”

  还只是可以被称为少女的年龄的侍女长的表情变得惊讶起来。伸头向主人开了的册子仔细地逐字看去,很快感到困惑般地摇了摇头。

  “确实陛下的病情反覆变化,时间日子也是七零八落……但我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规律呀。”

  “呵呵,雪儿,你好好看看来访者的名字——可有注意到在伯母大人病情变坏之前,必定有一人,有某位客人前来?”

  “客人……啊!”

  跟据女主人的指点再一次检查册子的侍女长轻轻地叫了出来。将视线从记录时间的来客栏中收起之时,她的脸色微微发白。

  “夫人,这是——”

  “对,玛丽史宾塞大佐——为何每次玛丽进官参见之后伯母大人的病情就会变坏?并且,即位纪念日的前夜玛丽也有去见伯母大人……这样,如果说是偶然的话不是太巧了吗?”

  伊林公爵捏著下颚考虑了起来,但沉默并未持续很长时间。她用举起的扇子戳了戳驾驶席的座位,高声吩咐道。

  “已经来到这里了真不好意思,但请将车开回公馆好吗?今晚的进宫参见就不去了。我总有些不祥的预感——”

  “那里的车辆,请停车!”

  就在司机遵从主人的命令想要将大型轿车掉头的那一刻,不知从哪里响起了威胁的喊声。

  前方,并排树立著的路障将道路阻塞了。通过扬声器传出的声音似乎属于从停在路障边的轻型装甲车中伸出身子的壮年士官。是要进行检查询问吗?沐浴在大雨之中带起四散飞溅的水花的士兵们的野战服是海军的东西。

  “——失礼了,请问是伊林公爵吗?”

  从装甲车下来的士官,在雨中跑了过来。和身后的士兵们一样都从头起彻头彻尾地被淋湿了,但他好像根本没注意到这点一般敬礼完毕,越过车窗向车内的贵人说道。

  “下官为海军第二十八连队的麦克万松中尉是也。鉴于史宾塞大佐在进宫参见之前欲与阁下紧急会面故前来迎接……可以的话,能否请您与下官同行?”

  “……啊呀啊呀,玛丽吗?”

  让侍女降下车窗玻璃,简极其温文尔雅地回答道。用完全和享乐主义者、快乐主义者的风评相反的态度,抬起头说道。

  “这种时候要与我紧急会面,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另外,中尉,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这样的森严警备到底是为了什么?简直好像哪里的军队要攻打而来的骚动一般,不是吗?”

  “是的,吸血鬼的袭击。”

  中尉郑重其事地回答道。好像为了让说话声不输给倾盆大雨的声音一般,将音量提高了若干。

  “不知道怎么传闻在伦敦塔被逮捕的吸血鬼们的首领逃走了,现在,正向这边而来想要袭击宫殿。而且与此配合,听说伦敦河沿区的吸血鬼们大举起义,企图袭击王宫。

  “……你说少数种族聚居区要起义?”

  听了中尉的话语,简的眼中闪过一丝紧张的神色。即便这样懒洋洋的表情也未崩溃,正是她作为阿尔比恩贵族的证明。但是,她紧握扇子的手指因为用力已致发白,而询问的声音也微微加重了一些。

  “那么王宫怎样了?女王陛下是否安全无事?”

  “是的,安全无事。现在,我海军二十八连队将出动击退吸血鬼……关于那件事史宾塞大佐有欲与阁下紧急商谈的事项存在。突然间向您要求还请见谅,可否请您和我同道而行?”

  “商谈啊……”

  就口气而言,完全是一副感到麻烦的样子,简重覆著士官的话语。但即使在那刻,伊林公爵的头脑也仍然持续地高速回转着。给予将手有意无意地搭在腰间枪套上的对方的回答,控制在不使其感到不自然的程度中。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中尉,但现在我还要谢绝你的邀请。现在最为重要的无疑是要关注女王陛下的病情。我稍后会与你们的大佐联络。联络方式可以告诉我吗?”

  “……不行,那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请您前去的重要事情。”

  之前一直是一副殷勤的面孔的士官,急速浮现出了恫吓的表情。

  在后方的士兵们有如威胁一般地松开步枪枪栓时,中尉也将解除了安全装置的军用手枪从枪套中拔了出来。

  “对于十分失礼的言语我恐惶万分,但请一定与我等同行,阁下。如果您无论如何都要拒绝的话,我将不得不稍稍采取一些粗暴的手段。”

  “啊呀啊呀,这下又要造成骚乱了呢。”

  用扇子遮住了嘴,简向待女们示意不要行动。看著指向自己的手枪枪口,露出了一个美艳绝伦的微笑。

  “但是,你,用错了方法呢……没从玛丽那儿听说吗?我,可是最讨厌被别人胁迫哦。”

  “……!!”

  随著美女温文尔雅的话语,连续传来一阵凄惨的悲鸣声。

  从扇子先端飞射出的暗针,刺入了中尉的眼中。在其他兵士慌慌张张地扣动步枪板机时,可承受强化子弹直击的防弹玻璃早已被摇上。

  “快,赶紧冲出去。”

  只有口气仍旧悠闲,在向司机下达命令的同时,“瘟神简”用锐利的眯缝起的双眼向窗外扫去。恐怕似乎有一个中队的兵力埋伏着。从街道间的暗处,不断地有士兵们现身。只是步枪子弹的程度的话并不能对这辆特制的大型轿车造成损伤,但安置在装甲车顶部的重型机关已向这边转了过来。被那击中的话可就麻烦了。也许这并非是个应该放松悠闲的场合吧。

  “快点从这个地方离开……我可对成为俘虏没有兴趣哦。更讨厌在今晚这样有趣的夜里被人从观赏席中带走。万一没有成功逃脱的话,我将会诅咒一生。”

  大概是平稳的声音对不安稳的胁迫起不了作用吧,司机驾驶着大型轿车好像要弹起般地飞速前进着。将抬起了枪的士兵们从车头溅出的同时在街道的正中央掉了个头,高速向刚刚前来的道路开了回去。

  但是,大概是在开了二百米左右的时候吧。士兵们的喧哗声、不时落在车身弹回的子弹的跳弹声都变得稀疏起来,就在车内的气氛稍稍变得轻松些的瞬间,从那之前的路段中伴随著轰鸣声跳出了一个巨大的影子。

  “夫,夫人,是战车!”

  “啊呀……还真是麻烦的东西。”

  眺望着直径大约有五米左右的铁块,简腻烦地叹起了气。

  装有正方形装甲的车体上有一门回转炮塔。炮塔周围是一圈被称为修尔赞的附加装甲——“马奇罗达IV”。这一从四月起就处于海军公开测试中的下一代主力巡航战车。设想是可以陆上作战使用的水陆两用型轻型战车,陆地上的最高时速可达七十公里每小时。其搭载的五十七厘米的六磅炮弹可将这辆大型轿车射穿,火力十分猛烈。

  另一边,当伊林公爵还犹豫在困惑与疑惑的缝隙之间时,巡航战车带著高亢的履带声响开始前进。大概是打算要将大型轿车压扁吧,猛然地直线前进而来。然而,以这样的道路宽度,想从战车的巨大身体旁边鉆过继续前进是不可能的。而掉头后退的话,又会与步兵们碰个正着。

  “哎呀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呢……哎?”

  让陷入前有狼后有虎的境地,正有如落网之鱼一般的简抬起视线线的,是混在激烈的雨声与战车的机械声中清晰可闻的尖锐金属声。在大雨与闪电之中,割破云层有如流星般的光辉在夜空中飞驰。

  是闪电在云层中的反射吗?好像不是。随着光辉急速地膨胀变大,金属声不也逐渐变成刺耳的轰鸣声了吗……

  “——大家,快低下头!”

  当注意到光辉的正身是在做超高速飞行的“人工物”之时,伊林公爵以少有的强硬口气向周围的侍女们发出了命令。从“人工物”的车体底部,伸出了一条薄圆片的莲藕般的金属块。下一个瞬间,随著爆炸声金属块弹射了出来,从其中射出了无数的飞弹。

  “!?”

  飞弹的弹幕向著此时仍想要将大型轿车压扁的“马奇罗达”正下方的立足点,被雨淋湿了的石板路直袭而去。立刻绽放出的闪光以及爆炸声的漩涡形成巨大的喷火口从街道上穿过,与此同时轻战车也凄惨地横向倒了下去。正想要开始对空射击的战斗机器难看地横倒了下去,扭断的履带无意义地空转着,很快就滚入了一旁的排水沟。

  “啊呀呀,最近王都还真是变得吵闹啊……”

  在战车空洞地陷入了战斗不能状态之时,头上盘旋著的“人工物”在扫除了障碍的街道上选择跑道进入了着陆姿态。抬头向那个“人工物”看去——这儿那儿到处都有涂漆剥落的黑色轿车,伊林公爵惊讶地叹息道。

  “已经进入了汽车可在空中飞行的时代了啊,我还真是不知道呢。”

  “——啊,晚上好,女士。这雨来得真不凑巧啊。”

  在所有人的震惊凝视的视线中,带起了大片水花著陆的轿车,滑行了将近百米左右,在大型轿车的鼻尖前,恰好一米的位置停了下来。从中忽然露出脸庞的,是一个嘴中叼著烟斗的中年男子。裹着法衣的那位绅士简直似乎是在高级饭店之前一般从车上走下,好像是要排出毒气似的在大家的面前打开了后车座的车门。一边照顾从中冲出的穿著皮夹克,跪在路旁排水沟边脸色铁青开始呕吐的女孩,一边好像喝茶闲聊一般地开始了自我介绍。

  “因为事出紧急,礼仪不周真是失礼了,伊林公爵——我是威廉沃特华兹华斯。担任教皇厅的神父一职。”

  “啊呀,那么你就是华兹华斯博士喽?唔,我声说过你的名字。这样说来,前几天,你就站在那个红头发的可爱女孩的身边吧。”

  与一边伴随着对到处都有烧焦痕迹的黑色轿车的诅咒声、一边吐着胃液的女孩相比,简优雅地挥动扇子打起了招呼。阿尔比恩贵族,即使明日最后的审判就要开始也不会惊惶失措。更何况她是“瘟神简”从容不迫地品评着绅士的表情,她略感麻烦地询问道。

  “那么,教皇厅的大学者找我有何贵干?如果是幽会的邀请的话我十分荣幸,但是如你所见现在正处于混乱之中。”

  “那真是太可惜了。那么,我只向你传达无聊的事务联络吧……伊林公爵,突然间紧急向你提出请求十分地抱歉,但是希望请您将驻留在伦敦城的士兵借我使用。”

  恐怕已将能吐出的东西全吐光了吧。脸色总算平静下来,嘴中开始嘟哝起诅咒的话语的金发女孩支撑着站了起来,绅士则如同在进行慈善晚会上的商谈一般轻松愉快地向贵妇人提出了请求。

  “啊,确实,驻守在牛津的第五诺扎巴朗德福力极亚连队原本就是听命与您的部队是对吧?能否请您尽可能快地将其招来王都。如果是从牛津前来,快的话一小时就能到达了吧。”

  “招来我的兵士们?可以是可以……但为什么呢?”

  “详细的说明,一路上再向您做出。只是,有件事让我先告诉您吧。这场骚乱并非是一部分人所进行的恐怖活动。这是明显的反叛行为——”

  在雨中,抖落烟斗中的积灰,绅士极为平静地追加说道。

  “即是说这正是一次武装政变。”

  (现在,艾丝缇布兰雪修女——艾丝缇布兰雪特王孙女殿下,离开了疗养中的病院,前来这里,将在白金汉宫殿被召见。)

  收音机中传出的报导声中,蒙上了一层吵嚷声。大概是聚集在王宫门前的数千群众发出的吧。不时从各处传出“王孙女殿下万岁!”的大叫声以及爆竹声,将激烈的雨声完全盖了下去。大概是被群众们这样的过热情绪给感染了吧,播音员自身,口气也有兴奋的倾向神志不清无法保持冷静。

  (另一方面,根据从值得信赖的途径得来的情报,女王陛下的病情从下午起开始恶化,教皇陛下已开始准备终傅的圣礼。也有王孙女殿下这次进宫参见,是否会是与其祖母即女王陛下的最后的见面这样的看法,敬请等待之后王宫传来的发表。另一方面,今天伦敦城的股票市场,受到女王陛下病情的影响,仍然持续着高卖进的倾向——)

  “……呼呼,愚民们正在喧闹着。没有想到,好像比我们的预期更为狂热啊。”

  一边用满是皱纹的手调低收音机的音量,巴克鲁公爵向同席者转过头去。

  他看上去完全就像一位温和的老人,但用一种好似窥探般的视线,窥视着数位身穿公爵礼服的男女的表情。

  “草民真是单纯啊。好像已经没有人对‘伊什特万的圣女’的王位继承抱有怀疑了吧。

  “至今,还未决定下一位王位继承者,作为那些家伙们的立场也感到很担心吧。好不容易有血统纯正的王孙女登场自然会变得安心吧。”

  发出轻蔑的鼻音的,是站在窗边,凝目注视远处城门方向的笛万谢女公爵。作为数家银行的拥有者、伦敦城的股票市场的支配者的老妇人,向门对面聚集著的群众露出蔑视的表情评论道。

  “那些家伙只是家畜。和羊群是一样的啊。尽管平时很了不起地满嘴不平和不满,但不经常窥探牧羊犬的脸色的话就无法安心——就是这样的生物罢了。”

  “但是,那只牧羊犬也一样,对牧羊人来说也只是家畜而已。”

  对于年轻公爵的批评一个男子的苦笑般的声音做出了反应。这之前一直默不做声地吸着加蜂蜜雪茄的阿加伊尔公爵哈维坎贝尔,好像难以忍耐大笑的冲动一般开了口。环视著大家——聚集在他受赐所得的王宫内西边庭园的居室的公爵家的各位当代家主们,身为新闻王、作为众人的智囊的中年公爵用舒畅的语气开始说了起来。

  “刚刚,蒙特洛斯公爵说中了十分重要的事情。确实,对于牧羊人而言好的牧羊犬是必不可少的——对我们牧羊人来说,牧羊犬的质量是左右到生活的重要问题。”

  “唔……这么说来,哈维,你是打算要支持艾丝缇王孙女喽?”

  占据了门边席位的波菲特公爵向带有如经年的鳄鱼般的笑容的阿加伊尔公爵叮问道。这两位公爵从母方来说是从兄弟,而从父方来说则是叔父与外甥的关系,有著及其浓厚的血缘关系。不,还不止这二人。在这里的八个人,甚至是二十六公爵家族的全员大多都可以说是姻亲。通过那慎重而且复杂地计算过血统的婚姻,以求不为外部所混杂,甚至连王族要从二十六公爵家族迎娶妻子或者丈夫之时也必须通过公爵会议的许可。就从夸耀血统这一点来看,也许他们才正是阿尔比恩真正的支配者。

  “与伊林公爵和日尔曼国王不同,艾丝缇王孙女并没有特别的后台。”

  边用好色的眼光观赏著挂在墻上的裸女像,波菲特公爵边在品评会上提出有关狗的话题一般评价起了“王孙女”。

  “并且在另一方面,正是让民众接受的极好时机。因为怎么说她毕竟是‘圣女’啊。而且年轻,又恰如其分的美丽……不正是极为合适的让我们驾驶的人材吗?”

  “不行不行,不要忘了啊,波菲特公爵。那个女孩是‘伊什特万的圣女’——背后有着教皇厅的控制。‘圣女’坐上王座的话,罗马大有可能会趁机将这个国家变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巴克鲁老所言极为有理。”

  对老策士的担忧阿加伊尔公爵重重地点头表示赞同。只是,绯闻王似乎还有着别的想法。吐著雪茄烟,装模作样地追加说道。

  “确实,只要王孙女还是‘圣女’,就一定会有罗马那边的干涉吧……但是,那也只限于她本人。影响力并不能波及到她的丈夫,各位觉得怎样?”

  “您是说丈夫?”

  站立在窗边的蒙特洛斯公爵迅速转过头看向伴随著紫烟吐出别有意味的单词的中年男子。他作为最年轻的公爵,同时也是最美貌的贵族而闻名。带有和王宫女官以及女演员们无数绯闻的花花公子,向中年的新闻王投去了带着试探的目光。

  “也就是说,阿加伊尔公爵,您准备建议王孙女殿下结婚是吗?那么是在即位之前吗?”

  “那样做的话,只怕十分困难。毕竟,她现在还是修女。在即位之前大概难以俗吧,而且是在女王陛下的葬礼之类的百忙之中。暂时只以婚约的形式就行了吧。然后未婚夫就可以以摄政的形式总搅国政。当然,我们将给予那位未婚夫强有力的支持——我想,这样对这个国家而言是最好的方式,不知各位的看法如何?”

  “女王的丈夫摄政……这个提议很不错呢。那么,那位幸运男子是谁?如果要在我们的内部选择的话,就年龄而言我应该是最接近的吧?”

  “哎呀哎呀。抢先可稍稍有些下作啊,蒙特洛斯公爵。”

  巴克鲁公爵向洋洋得意的蒙特洛斯公爵提出了告诫。脸色变得简直好像自己的土地所有权受到了侵犯一般插嘴说道。

  “而且,你们家族与王族已通婚多次血统己经混合。这一点上,我家族这百年以来并无与王家通婚的人物出现。对了对了,在下的儿子今年刚到五十,而且前些日子妻子刚刚去世正处于独身……”

  “如果说妻子去世处于独身的话,我也是如此。而且我身为波菲特公爵家族的当代家主。比起下一代家主,当然是当代家主更为合适。”

  “但是,波菲特公爵今年不是己年过六十了吗!作为女王的丈夫有着生养孩子的重要义务。如果年纪过大的话,那里的功能可……”

  暗地裏的窃窃私语,其中已经混杂著含毒的剃刀般的话语。试探的视线以及敌意,还有打算咳嗽了一声制止这些的,是独自一人、吸著雪茄未加入争吵的阿加伊尔公爵。

  “啊啊,各位,请冷静一下。王孙女的结婚确实是个重要的问题,但不用如此地着急。稍后我们再讨论吧——在那之前,有一个,不得不紧急处理的问题。先将其解决掉可好?”

  “咦,您是说有紧急的问题,阿加伊尔公爵?”

  蒙特洛斯公爵向严肃地开口的新闻王转头看去。这对正被波菲特公爵谴责与现在处于丑闻之中的某位伯爵夫人间的不伦问题的他来说似乎正是及时雨。他轿揉造作地热心接过了话题。

  “是女王陛下的葬礼日期吗?关于这一点,我认为尽可能提早进行较好。”

  “葬礼的事也不能耽搁,但比起那来,不要忘了更为靠近我们身边的事哦——隔离地区的怪物们。怎样处理那些家伙,我们还未做出决定。”

  “唔,确实如此……”

  被指出了将女王的病危这样的大事搁置的另一件重大事件,波菲特公爵咂了咂嘴。满是厌恶地向裸女画边上被揭开的伦敦城的地图看去,指间发出了声响。

  “那些怪物们依然,据守在地下啊。那面隔离壁仍然未能打开吗?只要打开了那个的话,军队就可突入将其一网打尽了!”

  “很不凑巧,隔离壁似乎仍然未能处理完毕。”

  摇了摇满是皱纹的头,巴克鲁公爵回答道。他从一开始起,就通过安置在这间屋里的电诂向外部联络了好几次。扫视著备忘录,用老人那种舒缓的语气继续说道。

  “但是,那边交给第欧根尼·克莱布……鲍斯卫尔他们就行了。更成问题的是,女王陛下窝藏那些怪物的事实已为世间所知了,不是吗?不管怎样,被教皇厅——不,是被全人类社会知道了我阿尔比恩背信的行为。这可稍微有些麻烦啊。”

  “……不,老人家。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略微有了些想法。”

  将还剩下一半的雪茄摁入烟灰缸,阿加伊尔公爵摇了摇头。慢慢站起走近窗边,背对着众人说道。

  “不管怎么说,我们将奉迎上女王王位的是‘伊什特万的圣女’——是捕杀吸血鬼的英雄。总之,我们要确保在这数日中将那些怪物消灭,尽可能不伤到吸血鬼的英雄为女王的我国不可能窝藏吸血鬼,那些家伙藏在这个城市中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这样主张可好。”

  “阿加伊尔公爵言之有理……但是,稍稍让人感到有些缺乏说服力啊。”

  对于可以说是相当乐观的新闻王的话语蒙特洛斯公爵稍稍表示了反对。再怎样奉迎“圣女”为女王,仅仅靠那样的说明会为世间所接受吗?

  “原本,对有那样数目的吸血鬼存在,女王陛下与我们却毫不知情有些过于不自然了。即使通过交涉可以让教皇厅保持沉默,但大众传播仍会引起喧哗不是吗?”

  “确实。如果怪物们仅仅是在这个城市隐藏著,而我们却未注意到或许是有些不自然……但是,如果我们内部有接应那些家伙的人存在呢?在阿尔比恩的上层,有着背叛人类将他们引入这个城市的犹大存在的话又会怎样呢?”

  “背叛者?”

  阿加伊尔公爵的话语使除他外的贵族们面面相觑。在互相试探的目光中代表众人发出询问的,使最为年长的巴克鲁公爵。

  “刚才,阿加伊尔公爵您是说犹大吗?那么那个人物到底是谁呢?”

  “是各位都十分清楚的人物哦。在军队以及官殿两方都担任重职,并且在昨夜的作战中凄惨地失败而危及这个国家的立场的指挥官——”

  “‘血腥玛丽’——让卡尔斯勒子爵成为背叛者!?”

  让虽说是庶子,但拥有王家血统的女子作替罪羊——众人在一时间,骚然了起来。但很快就沉静下来,用带有深意的眼神互相凝视。

  确实,这或许是个极好的建议。

  “首先,她在民众中并无人气。而且,与生俱来有着并不为教会所欢迎的庶子的身份——是能对‘背叛者’的身份起推波助澜的作用的最为合适的人物。”

  等待着众人间达成默契,阿加伊尔公爵再次拿起了雪茄烟。用小刀削去一角,舒缓地点起了火。

  “不管怎样,她至今为止所采取的那冷酷流血的军事行动让国民感到恐惶。被认为是不知会干出什么的女人。并且,她作为已故王太子的庶子拥有潜在的王位继承权,这一点国民以及教皇厅都十分地清楚。”

  “唔?即使说她有最大的阻止艾丝缇王孙女继承王位的动机喽?”

  “正是如此……人们,总是希望自己喜爱的对象充满幸运。而这种想法,有时会变成对那位竟争对手的憎恶。”

  对于巴克鲁公爵的疑问,身为新闻王,擅长情报操作以及收搅人心的大贵族并未作直接的回答。只是,开始陈述起关于人类全体的尖刻的一般论调。

  “被血污染了双手的同父异母的姐姐,私下嫉妒妹妹,想要妨碍她继承王位。为此想要借助秘密结盟的吸血鬼们的力量,狙击妹妹的性命——听了这样的话语愚民们将会采取怎样的行动,是可想而知的吧。”

  “‘杀了犹大’——那些家伙大概会这样高叫吧。”

  从咧成月牙形的嘴唇中露出一口白牙,波菲特公爵笑了起来。接过了含有深意闭口不言的友人的台词。

  “然后,我们所分配到的工作就是从与吸血鬼结为同盟的邪恶的姐姐的手中,担当起保护纯结无垢的王孙女的守护骑士一职是吧……嗯,太完美了,哈维。就这样做吧。这样一来,对罗马也好对国民也好,都是个圆满的结局吧?那个令人讨厌的女人的支持着那样的不正常人物,在这个国家中哪儿也不会存在……”

  “——请恕我失礼。”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心满意足的波菲特公爵的讲话。从被谨慎打开的橡木门的另一面探出的脸庞的,是阿加伊尔公爵的随从侍女。

  “那位大人说希望与主人您会面,请问是否接见?”

  “找我?”

  在这样的深夜里会是谁呢?惊讶的中年男子皱起了眉头。叼着雪茄询问道。

  “我记得并没有来客的预定吧,到底是谁呢?”

  “是玛丽·史宾塞大佐。”

  “你说是‘血腥玛丽’!?”

  就在刚刚,在所谈论的话题中出现的女子的名字,在众人间引起了一阵嘈杂声。转头向房子的主人看去,波菲特公爵粗声问道。

  “在这个时候那个女人想干什么?”

  “不知道……但是,现在与她见面不太合适吧。”

  点了点头的波菲特公爵表示赞同,阿加伊尔公爵转身面向侍女。将雪茄夹在指间,傲然地昂首说道。

  “你,去向大佐传话说我现无意与她见面。就说现在处于忙乱之中。”

  “——啊呀,这样是不是稍稍无情了些,阿加伊尔公爵?”

  含笑的沙哑而富有魅力的嗓音并非属于侍女。不理稍带着困惑表情的她,在窗口出现了一个纤细的身影。那个人物,伴随着恭敬的一礼以及微量的恶意发出了声响。

  “对于在这样的雨中特地前来拜访的客人却闭门不见。虽然如此我暂且还是打算保持淑女哦……各位,晚上好。大家都到齐了呢。”

  “史、史宾塞大佐!?”

  看着蓝青色礼服之上不断滴下水滴的女子,公爵们的口中传出了惊讶困惑的声音。马上,就变为了谴责的责难声。

  “你是否稍稍有些无礼啊,大佐?”

  代表众人责问对方的无礼行为的,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带着阿尔比恩的贵族所特有的面无表情的责难的脸色,阿加伊尔公爵瞥了深夜的来访者一眼。

  “不等传达就不请自来……很不凑巧,我们正处于忙乱中。有什么事的话,请日后再来吧。”

  “不,很抱歉。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呢……对于您的繁忙,我十分地理解,但能否请您至少听我说完吗?是的,只需要五分钟就可以了。”

  “咦,你是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

  在主楼中的女王应该已坠入了死亡的深渊了吧。甚至将这个置于一边更急于谈论的事情到底会是什么呢——似乎稍稍被引起了好奇心一般,阿加伊尔公爵询问道。

  “那么,这样紧急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

  “是的……实际上我想请求与各位联手哦。祖母大人,不,是女王陛下去世后的王位继承战中,希望各位能够协助我。”

  “联手?你是说和你联手?”

  在以好奇的视线投向女士官的公爵们之间、升起了一层想要失笑的气氛。

  只要想一想不久前的对话就不会觉得奇怪了。但是,即便那样他们仍是阿尔比恩的贵族。代表礼貌地调整好表情的众人,阿加伊尔公爵不感兴趣地——并且是无所适从地摇了摇头。

  “这话,不仅是过于着急,还稍稍有些无礼啊。陛下现在仍然在世。而从现在起就谈论她去世后的事情。不会被认为是稍稍过于性急……更贴切地说是过于缺乏亲情的行为吗?”

  “我也这样认为。但是现在不开始商谈的话只怕会来不及吧。”

  并不在意中年男子声音中混杂的微微揶揄,女士官仍然不变地用谨慎正直的表情点了点头。

  “不管怎样说,女王陛下应该无法看到明天的朝日了。然后到那时,各种各样的家伙会开始不安稳也活动起来吧。在那之前,我想让我方的态势稳定下来……那么,您的回答是?是否有助我一臂之力的打算?”

  “我们会好好地讨一下的,但是要现在立即做出答覆稍稍有些困难。”

  “原来如此啊……这样说,是否打算在这段时间内策划如何让我背黑锅?”

  “……什么?”

  (——让卡尔斯勒子爵成为背叛者!?)

  传入表情僵硬的公爵们耳中的,是伴随著微弱杂音的机械声。当他们注意到这是自己所说过的话语时,恶作剧般的——并且带有一丝魔女气息微笑着的女士官,将手中的录音机高举到公爵们的面前。

  (首先,她在民众中并无人气。而且,与生俱来有着并不为教会所欢迎的庶子的身份——是能对‘背叛者’的身份起推波助澜的作用的最为合适的人物。)

  “让各位感到震惊的话我十分地抱歉,对我而言还是有一俩位合作者的呢。”

  听着被录入磁带的自己的声音,公爵们一动不动地呆立在一边。而另一方面,面对这样的众人缩了缩肩的“血腥玛丽”抬起了尖尖的下颚得意地向恭谨地默默守候在身旁的侍女看去。

  “您的话我已全部听到了……原来如此,真是漂亮的手段。二年前将下官与下官的士兵们牺牲掉的时候也是,就这样我们的命运被决定了是吧?”

  “——卫兵!”

  回应阿加伊尔公爵的叫喊声,门打开了。从那里飞速地冲入了十余名武装士兵。每一个都是阿加伊尔公爵的私兵,而不是近卫兵。即便在王宫之中这间屋子也与公爵们的宅邸同样处理,警备也由各公爵家的私兵来担当——向武装了微型机关枪与军刀的士兵们,公爵尖声命令道。

  “卫兵,立刻逮捕大佐!罪名是叛国罪——以及,涉嫌向吸血鬼通敌!”

  “替罪羊吗……这样说来,和二年前一模一样呢。”

  看着接到主人的命令,抬起了微型机关枪枪口的士兵们的女士官连眉毛也没有抖动一下。仅仅,从怀中取出的银雪茄烟盒中取出了一支长长的纸烟,衔在了嘴中。

  “那个时候也是,你们为保证自己的利益而将我和我的部下作为贡品送到反叛军的面前。在那里,如果没有部下们以自己的身体作为盾牌让我脱身的话,现今我也和他们一起在冰冷的土地下吟唱著仇恨之歌吧。”

  “——没有变成那样真为你感到惋惜呢,大佐。”

  是因为兴奋吧,用微微颤抖着的手将雪茄在烟灰缸中摁灭,阿加伊尔公爵喃喃地说著。接着,用不输于窗外大粒的雨滴叩击窗玻璃的响声的音量说道。

  “那时,如果你在贝尔法斯托死去的话,就不用如此当众出丑了。会作为悲剧的王孙女,在大众的一片惋惜声中下葬吧……你在做什么,队长。快将这个女人抓住!”

  “‘悲剧的王孙女’……确实是这样呢。”

  一边观察着手握手铐谨慎靠近的,似乎是队长的巨汉,玛丽一边微微咧开了嘴。在她的美丽脸庞上没有一丝愤怒。只是,在洋溢着微微痛苦的嘴唇一转,形成月牙状的那一刹那。

  “但是,请好好记住,蛀虫们……现在的我是‘死者的女王’!”

  不祥的话语被吐出,几乎同一时间空气被一分为二。

  紧接着,在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无数次后那一个瞬间,会话室的外壁不堪一击地破裂开来。在沸腾一般的轰鸣声的间隙,反应过来这是由会话室对面的花园射来的机枪子弹造成的又会有几个人呢。不到区区十秒内被射出的数百发子弹将室内横扫,士兵们变成了一团血雾。仍紧握着微型机关枪的手,戴著华丽的军帽的首级,在发出悲鸣蹲坐在地上的公爵们之间,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掉落下来。

  “怎、怎、怎么回事……”

  凝聚了阿尔比恩贵族文化精华的室内,此刻沦落为了魔女的大锅一般。保持着从沙发滚落的姿势,茫然地看着这一切的是波菲特公爵。就连他引以为傲的大胡子沾上了血污也没注意到似的瞪大了眼睛,穿过通风情况变得良好的墙壁凝视著中心庭院——正确地说,是凝视着花园中暗暗地挺直站立着的三个巨影。

  “机、机动甲胄!为什么,那样的东西会——”

  阿尔比恩的大贵族的惊愕的话语并未能说完。粗暴的将门踢开的响声将他的声音所掩盖。在那一扇抵得上平民一年收入的橡树材质的大门重重地倒在地上的时候,从那对面来了不下数十名的全副武装的士兵们,蜂拥而入。既不是私兵队,也不是近卫兵,兰青色的野战服将阿加伊尔公爵的目光给定住了。

  “海军!?是哪、哪里的部队!?”

  “啊啊,各位还是第一次直接看到他们吧?好吧,我来为各位介绍一下——”

  在流血的场所中,唯一还坐在沙发上的玛丽不急不忙地说道。在她身边的武装士兵,恭敬地为她衔着的纸烟点上了火。将吸入的烟雾吹向贵族们,女士官露出与复仇女神相似的笑容说道。

  “他们是海军第四十四连队——是我的可爱的孩子们呦。”

  “四十四……怎、怎么可能!那个连队应该已在贝尔法斯托全灭了啊!?”

  “对。因为你们的肮脏的出卖全灭了。除了作为指挥官的我,不剩一人全都被叛乱军所杀害了……也就是说,他们全是死人。这是死者的军队。而我就是——”

  女人

  将微微闭着眼睛睁开。不祥地从咧开的嘴唇之中得意洋洋地吐出了不吉的名字。

  “而我就是死者的女王!”

  “大、大佐……你、你可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吗?”

  面对闪着黄泉的鬼火般的玛丽的眼瞳以及她的士兵们瞄过来的枪口,公爵们脸色已变得有如死者一般僵硬。但也许是上了年龄的功劳吧,在他们之中唯一想要抗议一般开口说话的是巴克鲁公爵。

  “这是完完全全的叛乱行为——是武装政变啊!”

  “武装政变?岂有此理!”

  责怪毫无夸张的成份完全正确,但玛丽仿佛十分意外似的缩了缩肩。坐在沙发之上,向因为恐怖以及愤怒而绷紧了脸庞的贵族们咬牙切齿般地解释道。

  “下官只是听闻有一伙吸血鬼潜入王宫,想要率领部队前来将其消灭而已。但是十分遗憾,晚到一步,没有能够拯救‘被其袭击’的公爵阁下们……明天的报纸上会如此登载吧。”

  “这样即使说……你打算将我们杀、杀死,然后嫁祸给吸血鬼吧!”

  波菲特公爵的双肩剧烈地颤抖着。厚厚的嘴唇颤栗着呻吟道。

  “对、对了!昨晚,你从少数种族聚居区退兵,从一开始,就在窥伺着这一刻是吧!做出吸血鬼们叛乱的样子,让世人看到它们的勾当以求谋杀我们——”

  “这,这样做是不会有用的,大佐!”

  取代平时那盛气凌人的态度不知哪儿去了,紧缩着巨大的身躯开始窥视逃跑的缝隙的菲特公爵叫喊起来的是阿加伊尔公爵。瞪视对着自己的枪口,傲然地大喝道。

  “即使杀了我等,在我等的领地还有大量的子弟存在。他们会继承我们的家业。然后,探明了我等死亡的真相,一定会找你复仇!是的,一定会的!”

  “各位大人的家?啊啊,那种东西是不会残存下来的哦!”

  无视想要展示作为王室屏障的风采的中年男子的努力,“血腥玛丽”和她的士兵们脸色毫无变化——仍是老样子抽着纸烟的女士官交替了一下搭起的长腿,不耐烦地说道。

  “各位大人的家族,所有成员,将以叛国罪处刑。男子不论年龄将处以死刑,女子将被流放……不留一人全部处死,并且没收财产。不会留下一根苗哦。”

  “叛国罪!?”

  在王都“被吸血鬼”杀死和反叛有什么关系吗?况且自己是二十六公爵家族——阿尔比恩最强大的贵族们。甚至连历代诸王都须忌惮的权力与威望的持有者,怎样会和反叛行为扯上关系!?重覆著玛丽的话语,阿加伊尔公爵吼道。

  “说、说清楚,大佐!为、为何我等会是反叛者!?”

  “啊啊,很简单哦……只要说这数百年来,窝藏吸血鬼的并不是历代的君王,而是诸位家族的代代公爵就行了。”

  远处雷声响了起来。外面仍是老样子,倾盆大雨落在地上溅起无数飞沫。看著矗立在那里的三台机动甲胄,玛丽褪去了故意装出的表情。

  “实际上,至今天为止少数种族聚居区中开发出来的技术以及所制造的制品,大多数都被各位大人所经营的企业和军事产业所独占。各位大人代代从中获取了丰厚的利益。用来证明与吸血鬼们通敌,没有比这更具说服力的证据了吧?”

  “玛丽·史宾塞,你这混蛋……”

  伴随着淡淡的,但是无法完全隐藏的欢喜做着说明的复仇女神,被愤怒到极点的声音所掩盖。捂着在刚刚的弹雨中负伤的肩膀的蒙特洛斯公爵,似乎激动地无法忍耐下去一般怒吼了起来。

  “你把我等当作什么……你把我等‘二十六公爵家族’当作什么了!我、我等二十六公爵家族,阿尔比恩的——”

  “肮脏的寄生虫。”

  干巴巴的枪声,混入了响雷声。伴随着好像是湿湿的肉片砸到墙上一般的沉闷声响,脑髓四溅的年轻贵族脸色呆然若失地向地上颓然倒下了。

  “蒙、蒙特洛斯公爵!”

  对于年轻公爵的死亡,从贵族们之间传出了好似悲鸣的声响。虽然身为阿尔比恩的贵族,似乎己经忘记了对于突然降临于自身的灾难所应保持的矜持。想要远离复仇女神一丝也好一般后退着。

  另一边,只是用视线追着他们的玛丽单手握着冒着硝烟的左轮手枪慢慢地站了起来。

  “缠绕着奢侈的服装与宝石的蛀虫们,阿尔比恩雄狮身中的虫子们……你们这些混蛋无论何时,都是如此。自身常常坐在安全的场所,吸食我等所流出的鲜血。哈,你们这些混蛋没有蔑视少数种族聚居区的怪物们的质格!你们这些混蛋才不正是吸血鬼吗,你们这些怪物!”

  雷响了起来——与雷鸣几乎同时中心庭园划过了一道闪光。可以看到之时,庭园中的巨大榆树已经承受不了闪电的直击燃烧了起来。

  升起的火柱的光亮染红了半面的脸庞,复仇女神举起了手枪的枪身。吹入的风和雨袭打着她的全身,她的枪口,指向曾经将她的士兵们至于死地,给予她自身耻辱的人们。

  “但是,你们这些混蛋可以靠吸食活生生的人血而长存的日子就到今天为止了……今夜,我将断绝祸根!将这个国家……告诉你们,在我们姐妹将继承的这个国家之中,没有你们这些混蛋生存的空间!”

  “——请住手,姐姐!”

  让想要扣动扳机的手指停下的声音,从复仇者的背后,蜂巢一般的中心庭园中响起。

  能让训练至非人类状态的士兵们也一齐转头回顾的,是那儿的带着深深的悲哀的声音吧。

  “求求你,请住手……求求你了……”

  “你……为何会在这种地方……?”

  从三台机动甲胄的背后,现在仍然燃烧着的榆树的火光照射出一个纤细的人影。人影映入浅蓝色的眼瞳之中,“血腥玛丽”用控制住惊讶的情绪叫出了她的名字。

  “艾丝缇……”

  荆棘之冠二死者的女王IV

  IV

  “艾丝缇,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你不应该是待在祖母的身旁吗——”

  “女王陆下……不,不,祖母大人已经过世了。”

  好像很不知所措似的,艾丝缇把刚刚经历的亲人的死讯告诉了姐姐。

  到底,这个人在干什么啊?

  远远望着呆若木鸡的那些人,以及用枪口指着那些盛装的男人们的玛丽和包围着他们的那些士兵。小声嘟嚷着的声音,听起来宛如是其他人在闲扯一样。

  “所以,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姐姐你啊。那样就,被奇怪的家伙们袭击了……”

  “‘被袭击’,是这样吗?废物……尽做些添乱的事情、军曹!”

  “军曹?”

  这样说起来,那时袭击自己的士兵确实也是这样称呼那个看起来像是头领一样的人的——艾丝缇的表情隐约可见的变得僵硬起来。难道,那些士兵们也和在这儿的士兵们一样,都是姐姐的部下吗?

  “呐,姐姐,这些人是什么人啊?你、你在做什么啊?”

  “……真是遗憾,现在没时间解释啦、艾丝缇。因为现在,我非要把这人数众多的敌人打倒不可。”

  望着妹妹的玛丽的瞳孔,也就是刚才用那样温和的语言说话的那个女人的眼睛,让人一敢相信的如寒冰一样冰冷。好像决心想要把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消灭掉如冻结了一样的表情、就是呈现在这张和艾丝缇面容相近的脸上。

  “总之,详细的事情稍后再听你说……与这比起来更重要的是,艾丝缇,这儿太危险了,请稍微离开一点马上就会解决的。”

  “请、请住手啊,姐姐!你想干什么啊?!”

  在因为情绪激动声音都变调了一般怒鸣的同时,艾丝缇的手好像不由控制的、抬起了一直握着的霰弹枪的枪口。

  “要、要把那些人怎么样啊!?你、你到底——”

  “毫无疑问——杀死!”

  从雨幕的对面传来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平静。

  仍然把左轮手枪指着心惊胆战的贵族们,仅仅是把头转向妹妹,“血腥玛丽”轻启朱唇说出了下面的话。

  “以及,把那些有罪的吸血鬼们也作为犯人杀掉、然后也要把在领地上傲慢摆架子的家伙们的一族处刑。这些都办完后……艾丝缇、就给你加冕了。把非常漂亮的王冠、既没有被这些家伙的手所玷污,也没有被吸血鬼们弄脏的王冠、非常漂亮的王冠掌控在你我的手里。虽然实际上本来我自己自身很想坐这个王位,但现在放弃了。与此代替,我作为我妹妹的忠诚的武器,保护着王座和这个国家……让我们两人共同支撑起这个美丽的国家吧?”

  “喂、姐姐……”

  大雨在以让人感到痛苦的气势倾盆如注。在倾盆大雨中,从头到脚浑身湿透的艾丝缇宛如一个溺死者一般。但是修女也没有感觉到雨的冰冷。大脑深处如被麻醉了一般,什么也没有考虑。

  这个巡礼的旅程在开始以来,就目睹了众多的人的死亡。

  因妻子被教会而杀害疯狂复仇的丈夫。背叛朋友、在屈辱中崩溃的年轻人。担忧国家、举起反抗母亲的大旗的男子。告知自己的命运、逝去的朋友。再进一步——

  确实是目睹了太多的死亡。就仅仅因为这是作为“圣女”而活着的人的义务。

  数不清的临死的样子。看不见头尾的死者们的列队。而且难道在这儿也必须要看见送殡的行列吗?在这儿见证有罪的以及无罪的众多人的死。

  “啊,先听我说一句话啊,史宾塞中佐!”

  滑进凝然沉默着的妹妹和一直凝视着妹妹的姐姐中间的是声音沙哑的——阿盖鲁公爵。虽然直到现在一直沉默着寻找逃脱的机会,但好像觉悟到事到如今已经完全被包围,已经没有可以逃脱的场所了。举起双手哀求道。

  “如、如果帮助我的话,我就把王座许诺给你!我们中间好像有很大的误解啊……首先把误解消除吧!”

  “请看看,艾丝缇……看看这些人的嘴脸。这些家伙总是这样的啊!”

  向想要拼死抓住交涉这根绳子的报纸大王摇着尾巴,玛丽脸上浮现出宛如发光一般的冷笑。手掌中玩弄着好像闪烁着死亡的光一样的手枪补充道。

  “这些家伙……这些蝼蚁小辈,把肮脏的东西全部都推到我身上,逍遥自在的贪食着甜美的果实的寄生虫们!仅仅是把别的人当作道具。把这些腐败枯巧的家伙全部击溃,带给阿尔比恩真正的繁荣是我的使命!”

  “使、使命,就因为这个原因,即使很多人丧失生命也可以毫不在乎吗?!”

  为什么啊、这个人可以这样简单的谈论着别人的生命啊——一边回忆着在医院中温柔地把自己抱起来的那双手的感觉、艾丝缇这样叫喊到。像完全坠入恶梦的深渊一样缺乏现实感,即使如此也用要插入对方身体一样的目光凝视着对方。

  “把这些人全部杀死掉、做毫无根据的猜疑把犹太人全杀死掉、然后以莫须有的罪名把这些人的家族成员杀死……姐、姐姐,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啊?”

  看了一眼结结巴巴地发着牢骚的妹妹,玛丽好像很失望似的稍微垂了垂肩。即是如此枪口也没有动一下,只是好像要说服倔强的妹妹似的改变了说话的口吻。

  “那边的并不是‘人’,这儿的这些家伙也不是……它们全部、都只是吸血鬼而已。是怪物啊。不需要同情!”

  “唉,都是一样的啊!这些家伙、这些家伙的家族、那边的那些家族……以及我们都是一样的啊!确实,这些人有可能做了对姐姐有很大伤害的事情。我也明白姐姐想要杀死的人中间有十恶不赦的坏蛋。但是好的人不也是有很多吗?!难道要把这样的人一起杀掉吗!?”

  “……做任何事情都会有牺牲品的,艾丝缇。就连我、为了这个国家也变成了严重的牺牲品了啊。”

  好像是自我嘲笑一般玛丽歪了歪嘴唇。但是,嘴唇好像背叛了主人一样并没有发出嘲笑的声音。宁可可以说是用一种痛切的口吻,叙说起已逝的过去。

  “‘血腥玛丽’,魔女、恶魔、……被别人一直狠狠的这样说。我自己也一日一夜也没有忘记过自己流出的血的冰冷,以及被我的剑所夺取生命的人。不、不能忘记!到底有多少次因被恶梦魇住从床上跳起来啊!确实对别人说‘做任何事情都会有牺牲品’可能过于傲慢……但是、对我来说,仅仅是我有说这种话的权力!”

  在这种淡淡的说话的语气中响起了枪声——艾丝缇想阻止也来不及了。看到枪身棱角分明的军用左轮手枪的枪口喷出火焰的同时,身材健壮的四十岁左右的公爵——波弗特公爵心脏处被打出一个洞,身体倾倒了下去。紧接著,像有生命的物体一样运动着的左轮手枪向如跌倒一般背对着自己的老人——巴克鲁公爵的后脑勺发出了攻击。感觉比那飞溅而出的鲜血还要快,寻找着新的牺牲品的枪口又被指向了已经跌倒在地的阿盖鲁——毫不犹疑的扣动扳机的同时,玛丽的嘴唇画出了一个如刀削般的圆弧、嘴角被吊起。

  “——去死、吸血鬼!”

  “住手啊、啊、啊!”

  艾丝缇的手上响起了含糊不清的枪声。与此同时,枪口正要喷出火焰的军用左轮手枪从玛丽的手中弹起,向错误的方向飞了出去。

  “……艾丝缇?”

  已经空无一物,但是稍微痉挛着的左手就那样直直地向前伸着,玛丽只是把视线移向妹妹所在的方向。

  “到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竟然袒护这些没用的家伙……你是不是神经错乱了啊?”

  “姐姐,自己有完成复仇行动的资格、这,这种想法、是不正确的……”

  仍然用颤抖的手握着霰弹枪的枪身,艾丝缇从喉咙中挤出了像喘息一样的声音。从头巾上顺著前额的头发留下来的雨滴湿润了眼睛。不、说不定这是眼泪呢?”

  “不论是被别人怎样恶劣的对待,决不可以向别人做同样的事情……姐姐你做的不对啊!”

  真的做的不对吗?

  突然这种疑念惊过了艾丝缇的脑海。也许姐姐所说的是真理也不一定。“牺牲”和“资格”——艾丝缇自身、要是说自己到目前为止从没有考虑过自己付出的“牺牲”和应该得到的“资格”这类的事情也是胡说了。事实上,自己不也是脚踩著众人的屍体才好不容易走上今天的地位的吗?这样的一个“圣女”有资格向“血腥•玛丽”说这种话吗?

  但是,目前艾丝缇是站在一个不能让步的立场之上。

  自己在这儿让步、退却的话,就会变成玷污那个有着冬天的湖泊一样的瞳孔,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神父的生活方式的事情。就会变成不能给出那个死在故乡,非为人种的贵族临终的问题一个圆满的答案的事情。就会变成辜负了在黄昏的街头遇见的人的好意的事情。就会变成背叛了死於冬日的街头的朋友的事情。

  而且最重要的事情是,如果这样做的话自己一定不会原谅自己的吧——即使把唯一的亲人交给敌人,自己目前站在一个丝毫不能退让的立场之上。

  “唉,我也明白姐姐到目前为止经历了很多的苦难。想要把这些人杀死的心情、以及通过杀死这些人来完成某个宿愿的心情,大概我也能够理解……因为我也曾经多次考虑过这样的问题。”

  在飞溅的大雨中,仍然那样举着枪、艾丝缇用轻轻的,但是很清晰声音的说着以上的话。虽说左轮手枪已经被震飞了,但是在尚未靠近阿盖鲁公的玛丽的腰间还吊着一把又长又大的军刀。比此更甚的是,周围还有超过三十名的武装兵和机械装甲兵。因为恐惧动辄的舌头就要僵硬掉,所以艾丝缇拼命地吼叫道:

  “……但是,即使说重要的谁或者是重要的自己被伤害了,我绝对不认为自己就能够拥有伤害对方的资格。牺牲了对自己很重要的东西,自己就拥有杀死别人的权力……这种傲慢的想法,我不能够认同。”

  听着妹妹的话,姐姐好像是在考虑着什么事情似地垂着眼睑。

  但是,当那天蓝色的瞳孔再次露出时,中间像火焰一样闪烁着兵刃的寒光。

  “那么,你为什么会那样呢、艾丝缇?自己不能够离开已经死去的朋友、很丢脸地逃避着痛苦。”

  “是、是的,因此,我已经不逃避了……”

  心中悲痛万分。因为痛苦心脏好像都要破裂掉了——但是,艾丝缇咬紧牙关死死支撑着。抵挡着从正面而来的姐姐的视线的攻击。

  “我终于明白了……我如果从这儿逃离的话,那个人的死就会成为白白送死。那个人承担着众多人的死也……因此,我不会逃离。不管是被认为徒有其表,还是被认为无知,不论是大虫还是小虫都要相同的去保护!一定要保护!这是我的做法——我的战斗!”

  “……”

  玛丽在沉默中好像目不转睛的似地凝视着雨幕中再次走上战场的妹妹。同艾丝缇极其相似的面庞上,天蓝色的瞳孔好像要把对方刺穿一样盯着艾丝缇。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

  “呐……真坚强啊,艾丝缇。”

  从雨幕的对面传来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然而总让人觉得荒凉寂寞。

  “你所拥有的名声、威望、血统……这些东西我一点也不觉得羡慕,但是很羡慕这种坚强。如果我要是拥有这种坚强的话,有可能就可以稍微改变一下自己的人生啊。”

  “姐姐……”

  听到姐姐的话,艾丝缇的声音变得宭迫起来。也许她明白了自己想要说的东西了吧。理解了吧——怀着这样的期待想要往前踏出一步。

  “确实我没有你那样的坚强……但是,与此代替,我拥有憎恨的力量!”

  “!?”

  感觉到那割断了雨幕的闪耀著的剑光,艾丝缇瞬间把霰弹枪竖在了面前。完全是反射性的动作,这真是一种幸运——如能劈裂天空一般的玛丽的旋转的军刀把霰弹枪的枪身砍下了一半。如果刚才迟半刻作出反应,现在,艾丝缇的头颅一定不知道飞到了何处。

  “住、住手,姐姐!”

  “为什么?为什么需要住手啊……这难道不是,不是你想要的战斗吗?”

  一边利用身高的优势一步一步的把军刀压向拼死支撑着枪筒的妹妹,玛丽吊起了嘴角。

  “要指责我的话、在此之前,最好先否定一下这种力量上的差别,伊什特万的‘圣女’!”

  这时艾丝缇的膝盖一弯倒了下去,那仅仅是因为地面泥泞两腿不听使唤了而已。但是,这却招来了恶果——对于甚至连艾丝缇本人也没预料到的这个动作,把身体的重量压在军刀上的玛丽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那一瞬间,仅仅是那一瞬间,强加在艾丝缇身上的力量消失了——在调查部的训练所学来的徒手攻防术让修女的身体旋转的也正是在那一刹那。

  “!?”

  被艾丝缇伸出的右脚踢在下腹部而飞起的玛丽的身体,以此为支点转了一个圈。被“仰卧倒蹬腹摔”式的动作所攻击的身体一瞬间连“不受伤倒地法”也没有采取,后背朝下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姐姐,请你不要轻举妄动!那边的你们也不要轻举妄动!”

  在利用把姐姐甩出去的反作用力像弹簧装置一般站起来的同时,艾丝缇的霰弹枪指向了摔倒在泥地上的玛丽。一边用严厉的声音呵斥着周围的士兵,艾丝缇再一次向姐姐恳求道:

  “求你了、姐姐!快停止做这样的事情吧……你的事情我会帮助你的!所以求求你了——”

  “哈哈……那真是令人高兴啊,‘圣女’大人!”

  动作难看的跪在地上的玛丽的手腕画了一个圆弧。双手捧起的泥土来势凶猛的直接向艾丝缇的双眼袭去。

  如果此时艾丝缇把枪对准玛丽的头部或者身体寻找一个射击点的话,还来得及进行射击。但是实际上的情况是被对方用泥土迷住眼睛的修女用手盖着脸脚下踉踉跄跄。就在此时,速度如肉食动物一般一跃而上的玛丽的膝盖已经完全顶在了艾丝缇的腹部。

  “啊……”

  “仔细想一下……我们真是一对不幸的姐妹啊!”

  俯视双手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的艾丝缇,玛丽静静地小声说道。一边把手中的军刀挥向艾丝缇的脖颈,姐姐一边与妹妹进行临终的告别。

  “真是遗憾啊……如果不是这种多余的姐妹关系的话,一定会成为关系很好的朋友的!”

  “!?”

  雷声轰鸣中夹杂着短短的悲鸣。

  “要被斩首了吗!?”

  一边望着仰面而视的视野中,天空中低垂笼罩的黑云,艾丝缇这样想着。感觉不到疼痛。但是,失去平衡的身体朝着已经变成泥泞的草坪,如朽木倒下一般,舒适的——

  接下来的一瞬间、双脚深陷泥中。身体不听使而倒下的修女的身体静止在了半空中。因为从她身后方伸出的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支起了她的身体。虽然被军刀的刀锋擦过的脖颈上有稍微的鲜血渗出、一滴滴的滴下,设法移动视线的艾丝缇注意到支撑着自己的那条手臂上穿着黑色的法衣。

  “——啊、奈特罗德神父?”

  “奈特罗德神父?不是的,艾丝缇·布兰雪修女。”

  一点也不抑扬顿挫的声音,确实不是那个银发的神父的声音。

  但是,也不是第一次听到的声音。用玻璃的瞳孔凝视着慌慌张张的回头望过来的艾丝缇的,是身材短小、容貌端庄的一个神父。

  “已经收到了奈特罗德死亡的报告——除此之外,还要求您的损害评价报告的数据。”

  “哟、神父托雷士!?‘神枪手’是吧!”

  “——神父托雷士?是教皇厅的吧!”

  让艾丝缇没有预料到的,在口中反覆重覆着对手的名字的是一个充满狠毒的女性的声音。好像被那激动的憎恨声所吸引,艾丝缇转过身看去,看到是抱着自己从手腕处被以奇妙的角度折断的左臂的姐姐,以及她脚下落在地上的军刀。

  十三毫米的短枪子弹,不仅把玛丽手中的武器给震飞了,而且强劲的冲击力还让那个握着武器的手腕粉碎性骨折。要是普通人的话,因为钻心的疼痛可能已经休克过去。但是,“血腥玛丽”仍然和刚才一样挺直站立着,用恶毒的眼光怒目而视着小个子的神父——以及他背上背着的巨大的登山包。

  “难道教皇厅也想找我的麻烦啊……没关系、把它排除!”

  “常驻战术思维以歼灭战的形式启动——开始战斗!”

  听到玛丽的命令,士兵们一起抬起了来福枪的枪口、但几乎与此同时托雷士剥开了背上背着的登山包。接下来的一瞬间,从士兵们的来福枪枪口中迸发出的火线,一起射向了机械化步兵和修女。

  “艾丝缇·布兰雪修女,您不要动!”

  在多达数十发的弹雨中,像不知死亡为何物一般,挺直站立的托雷士向被保护在自己背后的艾丝缇命令道。与此同时被他从登山包中取出来、然后靠在腰上就进行射击的是一个黝黑发亮的巨大的铁块——航空机上搭载的巴尔干加农炮。

  “迟了零点五九秒。”

  刹那间,像雨一样的火焰向侧面飞驰而去。

  被挺直站立的机械化士兵扣着扳机的巴尔干加农炮,本来是空中战舰为了向地面扫射而装备的舰载武器。它的威力,可以轻而易举的打穿装甲车的车体。

  被那地狱般的火焰攻击后,手持机关枪正要开火的三个机动装甲兵让人感到很不过瘾的被炸飞了。紧接着,露出恐怖的表情、反覆开火的士兵们的身体也如玩笑一般四扬八散了。

  “——请不要轻举妄动!玛丽·史宾塞大佐。”

  警告被发出的同时,巴尔干加农炮的炮口像一个有生命的东西一般向旁边滑去。把射击点对准了此刻由数个士兵保护着正在往后退走的负伤的“血腥玛丽”。

  “你作为想要杀害教皇厅国务圣省的职员但杀人未遂的疑犯被拘禁了。所以赶紧解除武装进行投降——如果抵抗的话会被就地射杀!”

  “啊……怪物吗、这家伙?”

  不足十秒的时间——在此其间被发射出的数百发炮弹,把士兵变成凄惨无比的尸体的残骸。在那被鲜血染红的泥泞中,玛丽的形象宛如修罗一般,呻吟道:

  “没办法了……暂且、把这儿放弃!现在其他的部队应该已经控制了王宫了。去与他们会合——”

  “……对你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会合的残留部队啦,玛丽。”

  回应这个叛将的命令的,是一个即大方稳重,但又庸懒、无精打彩的声音。但当“血腥玛丽”回过头去看时,她的脸宛如看见死神一般变得异常苍白。

  “简、简……”

  “王宫里的你所有的部队——第四十四连队的所有残存力量已经全部被我控制了。”

  望着声音稍微有些微颤抖的玛丽,伊林公爵的声音如机械一般毫无感情。也不擦拭一下从完全湿透的卷发上低垂下来的雨滴,用极其事务性的口吻叙说着事情的发现实况。

  “除此之外,你以镇压吸血鬼为理由从地方调向王宫的四个连队的军事力量,也被命令移动终止,连队长们也已经被拘禁了——已经、不要说宫殿,整个都城的任何地方都没有你的势力了。”

  “太不像话了……”

  玛丽呆若木鸡般小声的嘟嚷到。在那双空洞发呆的眼里,不要说作为随从紧跟在简的身旁的抱着枪的士兵们,就连在那些士兵的后面面无表情、衔着烟斗的一个神父的身影好像也没有看见。

  望着如今如虚脱一般亲友的表情,伊林公爵脸上首次浮现出类似表情一样的东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宛如疲劳过度的人一般垂下了双肩。

  “真实遗憾啊,玛丽。在成为一代明君的玛丽一世的身旁辅佐你是我过去一直的梦想。如果不是这样拘泥于进行复仇,你应该会成为比任何人都要伟大的女王的……玛丽·史宾塞,要以反叛罪,以及残害长辈的罪名对你进行逮捕。”

  “……残害长辈?”

  听到从伊林公爵口中说出的罪状,艾丝缇禁不住的发出了声音。在被托雷士扶着站来的同时,非常纳闷地询问道:

  “那是怎么一回事啊?公爵阁下……怎么说姐姐杀人什么的……”

  “刚才,通过调查女王的尸体得出结论。”

  代替闭口沉默的公爵开口说话的是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无表情的玩弄著烟斗的绅士。好像完全在心里决定要做一个旁观者,用像科学家一样的正确的措辞,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血液检查中查出血液里含有极其微量的铊。这个东西不仅极其难于被发现,而且是毒性非常高的猛毒。同时,与此相同成分的药物,在史宾塞大佐自家府邸的隐蔽的金库中也被发现了。”

  “……难道!?”

  脸色变得苍白的修女回头向姐姐望去。

  “呜,是胡说吧、姐姐……难道,女王陛下她……不、就连祖母你也……”

  “……不、不是胡说,艾丝缇。”

  把视线从妹妹的脸上转移开,小声的说话的玛丽的声音听上去冷淡而又平静。

  “确实像华兹华斯教授所说的那样……我、我确实给女皇陛下下毒了。为了不让御医们觉察到,设法每次都是很少一点点。”

  “竟然、竟然做这样的事……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也许并不是阴云密布的关系,艾丝缇的眼前突然完全暗了下来。抓着静静的微笑着的姐姐的前衣襟,艾丝缇逼问道。

  “因为憎恨!”

  面对简直要吐血一般的艾丝缇的逼问,玛丽的回答简洁明了。

  “她一直是憎恨我的。那是因为我的母亲杀了她另外一个儿媳以及儿媳的儿子……艾丝缇,杀害你的母亲维多利亚王太子妃的是我的母亲。而且,这件事被祖母知道了……不过虽然知道了,但是为了避免国内的出现混乱,她一直把它当作秘密保守着。所以,也就决定把憎恨着的仇人的女儿也就是我给养育大然后杀掉。”

  像自我嘲笑一般的声音的深处,蕴藏着深深的愤怒。这就像在高山之巅煮沸的开水一般,是一种低温的愤怒。

  “那个人一次也没有把我当作自己的孙女来对待。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我的母亲虽说是她自己儿子的妻子,因为孙子的仇……所以,那个人深深的憎恨着我。”

  “……事情不是那样的,你错了,姐姐。”

  从好像嘲笑着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东西一样歪着嘴唇的姐姐那边,艾丝缇转过自己的脸。太疲倦了。真是特别的疲倦啊。但是,必须要说——在归纳的回忆中艾丝缇开了口。

  “祖母大人是一直深深的爱着你的……直到临终之前、还喋喋不休地说着你的事情。‘真对不起啊’、‘像你一样适合做女皇的人没有第二个’,以及……‘深爱着你’这些话。”

  “……哎?”

  这次,轮到玛丽呆若木鸡、瞠目结舌了。面对眼睛一直盯着地面的妹妹,好像听到了什么让自己不敢相信的话一样反复地质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艾丝缇?为什么,祖母大人真的这样说了吗?为什么!?”

  “……请给我把史宾塞大佐拘捕起来。”

  大概是不忍心再看这种场面了吧,用总让人觉得有点疲倦的声音,伊林公爵向士兵们下达了命令。被下个不停的大雨淋着,还是那样面无任何表情的阿尔比恩贵族牵起艾丝缇的手想要把她从玛丽的身边拉开。

  “——去死吧,艾丝缇·布兰雪!”

  卑鄙下流的骂声在大雨中从天而降也正是在这个时候。

  “那、那家伙,昨天?!”

  艾丝缇如弹射般抬起头往上看去,只见庭园中间的巨大的榆树上有一个仿佛见过的短小身影。与此同时,留着非常有特征的发型的那个中年男人,把手中的手榴弹向眼皮地下表情庄严肃穆的伊林公爵扔去。

  “快采取保护姿态,艾丝缇·布兰雪!”

  一个呆板的声音急促地命令到。与此同时,像个有生命的东西一样旋转移动的巴尔干加农炮喷出了火焰。喷射出的壮观的火线捕捉着正在落下的手榴弹,紧接着打穿了巨大的榆树。轻而易被打断的榆树发着声响倒下的同时,手榴弹放出很强烈的光芒爆炸了。

  “!?”

  面对好像把整个世界都漂白了一样的惨白的光线,艾丝缇捂上了自己的眼睛。这不是一般的爆炸,被投下来的并不是一般很普通的手榴弹,是特殊部队以及其他组织为了对付恐怖分子才会用的闪光弹。

  “正是现在,杰克,快趁现在!”

  艾丝缇仿佛远远的听到强光中身材短小的中年男子——“刽子手”托德这样呼喊道。

  就在这时候,一个宛如从强光中涌出一般的一个极其瘦弱的、不祥的身影向目前为止还捂着眼睛的玛丽的身体扑过去。

  “等著、我来了,史宾塞大佐。”

  在闪光弹中,身上装着光学传感器的托雷士把巴尔干加农炮的炮口移向了玛丽、以及想要把这个修长的身体扛起来一般抱着玛丽的瘦弱的男人。但是,由于那个形同骸骨的男人极其敏捷的一跳,使他站到了在自己和加农炮的射线轴中间,还夹着艾丝缇和简的一个非常有利的位置上。

  “——剩下的就拜托给你了,托德。”

  “好的!你赶紧走,杰克!”

  这样叫喊着的“刽子手”托德的手中又出现了第二枚手榴弹。从大榆树上跌落下来的中年男子仅仅用手腕的力量就把这枚手榴弹去势凶猛地投了出去。像拳头一样大小的铁块飞行的目的地,有遮蔽著自己双眼的简站在那个地方。

  “伊林公爵!”

  设法扑了过去的艾丝缇和简的身体一起倒向地面的同时,沐浴着巴尔干的火线的手榴弹发出雷鸣般的声音爆炸了。这次,好像是真正的手榴弹了。赤红色的光熊熊的扩展开去,给被大雨敲打着的庭院染上了火焰一般的色彩。

  “敌人的踪迹,已经探察不到——”

  呆板的声音冲击着被轰鸣声、闪光、以及火药的气味已经搞的不知飞向何处的艾丝缇的意识。设法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已经没有人气的庭园,看到“神枪手”正在急促的说着话。

  “确认被捕捉对象‘玛丽·史宾塞’已经逃走……想得到有关接下来的行动的意见,华兹华斯博士。”

  荆棘之冠二死者的女王V

  V

  承载着三人的蒸汽小艇离开栈桥的时候,泰晤士河被浓浓的迷雾深深笼罩着。

  刚刚,雨停下来的同时,从河面升起的水雾就向着冰冷的大气升腾而起。从滑铁卢桥附近开始,一直到伦敦塔附近的伦敦桥的那段河道以及河的两岸,呈现出的样子宛如在牛奶粥里一般。在剥开粘粘糊糊的浓雾前进的小气艇的窗户上,早就粘满了如同露水一样的水珠。

  “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啊,大佐阁下?”

  面对着以半卧的姿势躺在小汽艇舱中的玛丽,用很客气的声音询问的是兵士长托德加林嘉姆。粉碎性骨折的她的左手腕,此刻像苹果一样呈黑红色肿胀着。一边往玛丽的手腕上注射着镇痛药剂,托德的脸上浮现着即使说句恭维话也不能称其为可爱、充满凶相的担心和忧虑。

  “暂时是用固定骨折的夹板给固定住了……但是不尽快进行手术的话,左腕就会变成再也不能使用的东西了。尽快,从哪儿找一个医生来才行。”

  “很遗憾,没有做那种事情的时间,兵士长。”

  玛丽冷淡的驳回了担心着长官的身体的部下的陈述。那张脸已经变成了青紫色,宛如活生生的把手腕给扭掉一般那种刺痛,也没有让她发出一点痛苦的呻吟。

  “已经处于这种局势,必须要尽快的脱离伦敦城……其他的人都怎么样了啊,阿伊安萨德军曹?”

  “除了下官和托德以外的所有和四十四连队有关系的人,全部消息不明,大佐阁下。我认为可能在王宫中全部战死了,或者被逮捕了。”

  给出阴沉但是很正确的答案的,是正在掌舵的杰克阿伊安萨德军曹。这个外号叫“杀人狂魔”的鼎鼎有名的白刃战的能手,在无论怎样过于残酷的战场上都能够保持着沉着冷静的态度。在王都这个敌阵中的现在,虽然仅仅三人而且又被孤立,他还是保持着冷静的态度。

  “在伦敦城外按兵不动的友军的情况尚未确认……不管怎样,应该一刻也不耽误的尽快脱离王都。然后应该前往贝尔法斯托或者约克去与友军会合。”

  “但是,能够那样顺利的脱离这儿吗?”

  动了动因淤血而变成紫色的嘴唇,玛丽对部下乐观的结论抱有疑念。

  不论怎么说,现在指挥着翻乱镇压的可是“简朱迪丝约瑟琳”海军中将——恐怕,除了玛丽以外她是这个国家最有才能的军人了。只要没有特别情况,“瘟神简”是不可能作出让敌人逃脱的这种愚蠢的举动的。事实上,从王宫逃脱出来的半小时内,在市区内移动时屡次都差一点被捕获。每次,都是在两个部下的奋勇战斗下才得以狼狈逃脱的。轻而易举就让你给逃脱是想都不要想的。

  “……可是,为什么,就这样轻易而举的就把我们的战斗力给消灭了呢?”

  一边往呈红黑色肿胀起来的玛丽的拳头上覆冰袋,托德一边暗自思量。丑陋的面貌上显出莫名其妙的神情。

  “计划应该是完璧无暇的啊。但是就这样轻易的被摧毁了,到底,是什么地方出问题了呢?”

  “能找到很多理由。首先,轻视了华兹华斯博士对这件事的介入。其次简的行动比想像的要迅速的多。但是,失败的最大原因是……”

  小声的说到这儿,玛丽缄口不语了。回忆起那双在红色的头发下,好像责问自己一样对自己怒目而视的青金石色的瞳孔,玛丽再次吊起了自己的嘴角。

  “失败的最大原因是我自身——被亲情所迷惑的我自身的幼稚和不成熟啊!”

  一边嘴唇咬的眼看就要出血,“血腥玛丽”嘲笑著自己的幼稚。

  “用阿修罗和恶魔一起跳舞这句话来比喻再合适不过了……考虑要酌情处理圣女什么的,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啊。”

  是的,拖拖拉拉地让妹妹——那个女人一直活在这个世上,是不祥之兆的开始。她的出身门第被明朗化以后,只要当时迅速的把她给处置了的话,作战计划就应该像所期望的那样被进行着了。现如今,那双手中说不定已经紧握着王冠了。

  可是,这个狼狈相是怎么来的呢?

  让她活着总会对什么有点帮助——对玛丽来说。当时是这样打算的。经过冷静的权衡之后,才决定让她活下来的。但是,现在考虑一下,给人的感觉是这只不过仅仅是自己的辨解而已。仅仅是不想杀害她,不、不仅这样,打乱自己冷静而透彻的计划的,正是开始疼爱她的自己的辩解。而且,事态已经发展成这样,自己的心中仍然残存对“妹妹”的爱。说着想杀害她的话,但心中仍有想和她谈谈的念头……

  “……这是一件具有讽刺意味的事情啊!”

  止痛药剂好像开始发挥作用了。在像睡意一样的那种闭塞感中,玛丽的声

  音显得很干涩。

  “有人缘的人即使不渴求也常常可以飞黄腾达、享尽富贵;没有人缘的人即使非常渴求常常会被剥夺权力,真好像在泥土中被玷污了一般。神啊,真是喜欢偏袒啊!”

  “那艘小汽艇,赶紧给我停下来!”

  俺盖了“血腥玛丽”的自我嘲笑的,是从前方浓雾中传来的像出现了裂纹一般的怒吼声。

  在接下来的一瞬间,映入三人的眼帘的是宛如从浓雾里面涌出来的三条船影。河川巡逻舰——海军在泰晤士河上使用的轻级装备炮舰。

  “这边是阿尔比恩海军第八警备队!立刻把船给停下来!如果不那样做我们将对你进行炮击!——这不是威吓!”

  “托德,把大佐阁下好好的保护好!我要突破他们!”

  一边对同伴发出指使,杰克把上小汽艇飞动机的马力开到了最大。

  虽说是轻装炮舰,但是甲板上搭载的武器却是威力强大的六磅炮。如果被甚至被用作战车的主力炮的这样的重炮直接击中的话,这样的小船仅仅一发炮弹就可以让它完全沉没。话虽这样说,在这么近的距离想要调头逃走的话也已经不可能了。除了从正面稍微的空隙中间突破过去,也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了。

  因此——

  “让开、去死、你们这些家伙,难道还想阻挡住我们啊!”

  斜眼怒视着前方近在咫尺的巡航舰,托德咒骂道。看到互相重叠在一起想要筑起屏障的炮舰的炮口瞄向了这边,托德扛起了旁边放着的机关炮。

  “等一下,托德,‘先生’!你想要做什么啊!?”

  “到那些家伙的船上去和他们决一死战!”

  一边把机关炮的子弹袋往自己身上缠,小个子男子叫唤着。把仿佛要滴血的目光移向杰克,咧嘴微笑着吊起了嘴角。

  “我挑起骚乱的中间,杰克,你一定要想方设法逃出去!一定要想方法设法协助大佐阁下逃出伦敦城!拜托了!”

  “快住手,加林嘉姆兵士长!”

  玛丽用低沉但很锐利的声音呵斥着正想要跳出船舱的托德。

  “行了,别抵抗了……阿伊安萨德军曹,阁下和加林嘉姆兵士长一起投降吧。”

  “大、大佐阁下!?”

  托德呆若木鸡的仰望着摇摇晃晃站起来的玛丽。不,不仅仅是托德,甚至连正在掌舵的杰克也呆然的回过头来看着上司。

  “请、请等一下,大佐阁下,我们……”

  “长时间以来,真是有劳你们了,但是,已经足够了,已经没有必要再跟随着我了。”

  一边微微笑着望着想要说什么的部下们,玛丽把手放在了腰上。很优雅的,但是又包涵着让人说不清楚的威严,给出了命令。

  “从二三零八年的今天开始,解除你们的军务……投降以后我向简请求一下,作为她的话,应该不会太为难你们的吧。”

  “这、大佐!请等一下!竟然说在这儿投降这样的话,我们还没什么,但大佐你的话——”

  “我明白。但是,我不想就这样耻辱地被乱炮轰死。”

  玛丽静静的抬起了头。举起了没有受伤的右手,在那只手中握着作为预备武器防身用的连发手枪。一边把从大小来说可以放入掌中的手枪抵着自己的太阳穴,“血腥玛丽”瞪着眼睛向部下们告别。

  “所以,决定在这儿进行自我解决了。感谢你们对我这样一个不中用的上司的忠诚——再见了!”

  “大、大佐——!”

  看见白色的手指开始用力扣向扳机,两个强化步兵发出悲鸣的那一瞬间。

  “通往名誉的道路充满艰难困苦……”

  沉寂的声音如黑暗本身一般平稳、而且平静。

  但就是这样的声音,夺走了此刻正要给自己的生命画上休止符的玛丽手中的力量,那声音里面游荡着让她不由自主要回头看的东西。

  “‘没有足够的空间给两人并排同时通过’——‘特洛伦斯和克雷塔’的第三幕第三场。晚上好啊,史宾塞大佐。”

  “啊,谁啊,你是!?”

  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儿的啊——托德向玛丽背后靠着墙壁的男人大声喝道。穿着像丧服一样朴素的花呢套装,吸著雪茄的脸上,浮现著好像这个世界开始那一刻他就已经呆在那儿了一般的沉着的表情。

  “从哪儿进来的啊……‘瘟神简’的部下吗!?”

  与此同时,感觉身材短小的强化步兵的“是谁”还没落音,杰克那消瘦的身影已经离开了船舵。“杀人狂魔”默不作声的逼近了黑暗中的绅士,接下来的一瞬间,冷不防被拔出来的水兵刀刀光一闪。

  “!?”

  确实凶刃是砍到了绅士的脖颈上了——但是,因为惊愕而面部抽搐的并不是应该被割破喉咙的绅士。从用僵硬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凶器在空中毫无意义的旋转的“杀人狂魔”的背后传来的殷勤的鼓掌声。

  “太精彩了……真不愧是在海军第四十四连队的勇士中间也以无声战术而尽人皆知的杰克·阿伊安萨德军曹啊。死后那种技术也不会衰退啊!”

  “……见鬼!”

  听到那揶揄般的声音,托德的脸都气歪了。外面炮舰的列队一点点的靠近着,但好像把那忘记了一样架起了机关枪。

  “去死吧!”

  “住手,加林嘉姆兵长,你不是他的对手!”

  玛丽好像张开双臂一般跳到机关枪的前面,其实是出于保护部下的目的条件反射性的动作。对黑衣男人的本能性的畏惧,使她做出了这个举动。用自己的气魄压力制住了正要用机关枪进行扫射的部下,转身面向了那个男人。

  “部下失礼了。但是你是哪位啊?是……追击我们的人吗?”

  “这边才是失礼了,在你们百忙之中进行打扰,实在是非常抱歉。我是大人手下的管家,伊萨克·费南度·冯·坎柏菲。务必,以后把我当作自己人来对待啊。”

  表露出殷勤的样子点头致意着,男人必恭必敬地介绍着自己。垂下毫无光泽、像死鱼一样的眼睛,传达了自己的来意。

  “实际上,今天是为了向阁下传达我主人的意向而前来拜见阁下的……我家主人说,想要赐予阁下力量、助阁下一臂之力。”

  “……助我一臂之力?”

  听到男人的说词,玛丽竖起了自己的眉毛。忘记了前方迫在眉睫的灾难呆然若失的追问道。

  “请问你的主人是何方神圣啊,坎柏菲?知道我现在处于怎样的窘境吗?说这样的话,我现在是反叛者……作为叛国贼正在被到处追捕着的事情他知道吗?”

  “不用说当然十分了解。不、不如说、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来这儿拜访你的,史宾塞大佐……不,王孙女殿下。”

  用动听的地方口音这样说着,叫做坎柏菲的男人举起了手臂。这个世界是个舞台,在指挥著那个舞台上的一切那样快速的旋转着手腕。

  “我家主人以及其所主宰着的‘骑士团’,是一个这样的团体。他想对像阁下这样对这个世界充满不满,想要变革这个世界的志士们提供哪怕稍微一点点的帮助。总之,我们可以向阁下提供哪怕是稍微一点点的帮助吗?”

  “……说的真是有意思。”

  十分谨慎地盯着那个男人,尽管如此还是微微的张开嘴唇。抱着被折断的左手腕,摇着下巴指着前方的船队。

  “作为在这个世界上听到的最后一个笑话真是很有趣。但是,不凑巧的是好像稍微迟了一点吧。像看到的那样,我即将悲惨的死去。真是不好意思,说不定要让你欣赏一下反叛者的白白送死了。与此交换,你可能也会被当作反叛者的一员被当局逮捕。”

  “被逮捕?啊啊,你说的是那边那是不通人情的家伙们的事情……不、我不会在这种地方被他们逮捕。而且,阁下你也不会。”

  或许,在伊甸园中向夏娃劝食苹果的蛇就是露出这样的笑脸吧?男子优雅的翘起薄薄的嘴唇仍然把手放在额前,仅仅是打了个响指——在此之后世界就成了光的海洋。

  “!?”

  那、那就像只有整个世界都燃烧起来才能呈现出来的光景。被浓雾笼罩的世界,宛如太阳落下来了一般充满了耀眼的光芒。

  同这个光辉起来,闪光弹的光就只相当于蜡烛的火焰一样。

  “什、什么……到底,到底做了什么啊,你!?”

  “请放心,这条船绝对没事的。”

  听到托德的叫唤,仍然优雅的微笑着,坎柏菲这样回答道。就在那时,光像被擦拭掉了一样消失了。周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恢复了平静,充满浓雾的夜晚又回来了——不,不对。

  玛丽马上就注意到周围太过于寂静了。无论是雾再怎么浓的夜晚,伦敦城街区的喧闹的声音都应该能传到这儿来。那些完全消失了。不,不光是这些,阻断前方去路的战舰——本应该能听到的从那边传来的发动机的声音不也是听不到了吗?除此之外,照向这边的探照灯的灯光,以及以此为背景在甲板上来回走动的士兵的身影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宛如幽灵船一般守着令人毛骨悚然地沉默漂流着。

  “实际上,从很久以前我就想要拜会阁下你了,史宾塞大佐。维特之乱、海峡战役、德比事件……实在是豪华的军功伟绩,以及与此不相配的坏名声。对于要把国家的利益优先于自己的名誉的军人来说,你难道不是一个很少见的模范嘛。”

  面向目不转睛,出神的望着炮舰的轮廓的三个人,黑色的男子像喝荼聊天一样开口说着。

  “你,你为了这个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甚至玷污了自己的名声。那个本应该是属于你的王冠,现在却落到了否定了你的那群人的手里……你难道就真的打算容忍这样没道理的事情发生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玛丽很愕然的发出的声音,并不是对坎柏菲的质问的回答。

  好不容易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紧紧的抓住了浓雾的对面漂浮着的炮舰以及它上面甲板上的那些滚动的“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啊……那难道是人类吗?”

  宛如幽灵船一般被烧得焦黑的炮舰的甲板上,有好多让人联想到烧焦的木桩的炭块在翻滚著——而且那些炭块确实是人的形状。不,不仅仅是炮舰上,在河边村庄的道路上,不也有很多这样的“东西”重重叠叠倒在一起吗?以及奇妙的弯曲著的房屋的轮廓、仅仅涂料被烧掉,颜色变得黝黑的战车、仍然矗立着但已经被碳化的街道两边的树木……好像,这附近被毁灭世界大大火袭击了一般。但是,那儿也没有着火的迹象。到底这是什么原因啊?!

  “这是这个‘雾’……被我们称作‘湖之剑’的旧时代的攻击都市用的兵器的威力造成的。”

  说着那个在远古时候的神话传说中登场的阿尔比恩王所拥有的宝剑的名字,黑色的男人很爱怜似的轻抚着手中的小公文包。总觉得像随兴吟诵一般讲解着。

  “消灭来侵略这个国家的侵略者的破邪剑。除了王以外别人甚至连拔出它也不可能做到的力之剑。以及是‘魔术师’赐予传说中的王的王权的象征……是的,这把剑是应该由阿尔比恩的王所持有,应该是阿尔比恩的王所支配的力量。例如玛丽·史宾塞大佐。像你一样的人啊。”

  (第二章死者的女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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