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父,
没有人知道子。
除了子和子所愿意指示的,
没有人知道父。
(圣经马太福音书第十一章27节)
“喂喂,小姐,那边的衬衫,还有那个带着蕾丝边的裙子,都拿过来。对,就是那个有蕾丝边的,尺码……要S的……恩。小姐你也蛮可爱的嘛,以后请你吃饭,怎么样?”
“哎,……这个……。”
这突如其来的搭讪,把那个被各种各样装饰着蕾丝和袖边的洋服包围着的年轻店员,弄得无言以对,陷入窘迫之中。
这个没礼貌的男人是从哪里闯进来的?
就在大约两米处,一个人回头看了看这浅黑色皮肤的男人,目光带着几分呆滞。可是,那个穿者修道士服装却一身桀骜不驯之气的男士显得若无其事。他有一副十足男人味的面孔,胸毛清晰可见,少女服装店平静的气氛被彻底打破之余,还仍对着惊尤未定的女店员轻声地喃喃耳语。
“其实万神殿旁边有个能吃到美味料理的店子,我正打算去预约。”
“里昂啊,你在干什么呢?连自己的行李也让别人拿着。”
他正欲用那与其面容极不相称的献媚般的台词来挑逗女孩子,却被这愤世嫉俗的声音打消了兴致。这声音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只见一位双手抱着大型行李的神父,在圆眼镜的衬托下,显现出蒙胧的眼神。这控诉般的声音正是出自他口。
“亏你还说给你女儿买礼物,我还在这寒风凛冽的地方一直等你,要是买完的话快点回司祭房啦!”
“蠢货,闭嘴,你这没有女人缘的生物,别来打扰大爷的兴致!”
这个巨汉——里昂-迦西亚神父,悠然自得的回国头来然后对着那边同受训斥一般,一脸委屈的同事大喝了一声。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自己一直提着的大纸袋挂在他头上。
“而且,往后,我还要去米兰,去跟世界最漂亮温柔的女孩相遇呢,时刻注意那些美妙如贡品的事物,不正是男人应有的兴趣吗?!”
“世界上好像有些人被称为傻瓜父亲呢,就是那种糊涂地溺爱自己儿女的父亲,小法娜,现在四岁吧,是件好好的货品呢,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这个正抱怨地低头看着从头掉下来的纸袋,满头银发的神父——亚伯-奈特罗德正可怜兮兮地抽着鼻涕。
那个化妆品店的袋子里装满了化妆品和各样小孩子的玩具,圣诞已经过去了两个星期了,即使是圣诞老人的袋子,此时也不会装这么多的东西。
祭夜残如说的事可以啊,但麻烦请也放在这张贴子里。
还有,大家,我并没有半途而废呀,由于我是寄宿生每星期才回家一趟,所以没法每天都更新,真是对不起大家啊哈,但我会尽力的M(_ _)M。
“比起这个,还是快点回去吧!去米兰的特急列车就是今晚吧?不快点完成这边的工作尽早启程的话,是会遭到卡特琳娜的训斥的哦!”
“切,这就没办法了。”
一听到那个能让爱哭鬼马上安静的“鬼上司”的名字,巨汉很不情愿,但又无可奈何地放开了店员小姐的手。
枢机主教“铁之女”卡特琳娜·丝佛札为了整理杂务,正在其所属教皇厅的归途上。从这里前往米兰的话,肯定会被迫和她碰面,里昂看了看这边堆积如山的礼物,勉强地点了点头。
“真是没办法呢,礼物这么少,希望法娜不会介意就好!”
“哪里,这些已经足够多了,比起这个,让她看看爸爸健康的样子,那孩子会更高兴的,对吧,里昂!”
终于从苦差里解放出来的银发神父,喜不自禁地向右回转,想不到,突然向前一摔,他那纤细的身体向着地板倒去,要不是里昂身手敏捷,那些神父抱着的搭建礼物肯定摔满一地了。
“喂喂,没事吧?”
巨汉并不是在问候那个被抓住后衣领,拼命挣扎着的同事。他置那个快要窒息而死的亚伯于不顾,伸出没有拿东西的手去扶身后那个屁股着地的人。
“小妹妹,在这种地方溜达可是很危险的呢,没有受伤吧?”
“啊啊 ……痛死了哦!”
一个头发乌黑,戴着蓓蕾帽的少女,一边轻声呻吟着,一边摸了摸腰。看来真的摔的很厉害。带点东欧人气息的脸上,镶嵌着一对翡翠般的大眼睛,那绿色的眼睛里,晶莹泪珠正打着滚。但是,她用力摔开巨汉的手,皱了皱眉头,狠狠地盯着他。
“你这下贱的东西,不长眼睛吗?这么的块头碍事得很呢,给我注意点!”
“喂喂~小妹妹 ,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明明是你撞过来的!”
呼,我又来更新啦,刚考完期中考试,所以这次更新多一点,请大家看在打字很辛苦的份上祝愿我这次的考试总分能排班级第一吧。(嘻嘻,应该不算很贪心的愿望吧)
里昂继续置那个快要前往极乐世界,脸色苍白,满口胡言乱语的同事于不顾,耸了耸那健壮宽大的肩膀,低头看了看那个满脸稚气的少女。恐怕她是由外国来罗马游览观光的千金小姐吧。
“比起这个,你为什么这么慌慌张张的呢?别在这里溜达了,受伤的话,可不是开玩笑的呢!”
“哼~多管闲事,这是本小姐给你这种低贱的东西的忠告!”
这个充满恨意满口毒舌的少女蹲下来,按了按脚踝,脸稍微扭曲了一下。
“啊……”
“看,你就别逞强了!”
里昂把那个正在“体验死亡滋味”的同事粗鲁地撞开,这个悲鸣着跌倒的神父跪在了大小姐的旁边,他用带着手套的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脚踝。
“看来没有骨折呢~只是扭伤了而已,稍微忍耐一下,我带你到医院吧!”
“啊?医……医院?”
听了亚伯的建议,少女一直眉头紧锁的脸稍微舒展了一下增添了几分胆怯的神色。
“告诉你别多管闲事了,医院什么的我才不去呢,你看,我不是能好好站着吗?啊……痛……!”
“喂喂,不要紧吧?”
里昂装作极不情愿地抠了抠耳朵,一边喃喃说着,敏捷支撑起那呻吟着再次尝试站起来的少女。
“你看,如果还继续逞强的话可要出大问题的,还是好好给医院诊治下吧!”
“啊!小姐~你在这边吗?”
这次打断里昂粗鲁的台词是个从附近传来的女声,声音高雅而不失硬朗。
视线稍微转移一下就会看见——几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还有领头的一位穿着高雅女佣服,披着披肩的年轻女性,他们已经走进了店门。领头的女人冷冷地凝视着少女,缺乏血色的嘴唇一开一闭动了起来。
“刚才您走得太快,没看清楚,我们一直在找你,终于找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对不起,特里扎……刚才看到一件相当不错的衣服……所以,一时情急就……”
少女乱七八糟地解释一堆,那胆怯的神色,跟先前对待里昂的态度成了鲜明对比,她的骄傲狂妄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她靠里昂的身体支撑着,努力地想要站起来。
“这个……其实不要紧了,本,本小姐不是就在这里吗?”
“我可是小姐你的女仆长,有责任与小姐随行。”
女仆长冷淡地答了一句,站在距少女约五米外,殷勤地撑起太阳伞。
“比起这个,老爷很担心您呢,洋服的话交给我来买就行了,小姐您快点回去吧。”
如被操纵的娃娃般机械地点着头,少女急忙动身,但刚要起来,就摇摇晃晃地靠在里昂的手臂上——接着就是高频率地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我被下劫持了,他要绑架我!”
“……什么?”
这个刺耳的声音是里昂无比诧异,但一时却没反应过来,少女紧紧地抓住他手,面部表情扭曲,放声大喊。
“特里扎,救我~这干等人,都是想诱拐本小姐,而且还准备伤害我的!”
“喂喂……等等,大小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本来已经感到厌烦的里昂摇着头,无精打采地指责起来。
“确实,我是很喜欢女人,但是对幼女一点兴趣也没有,虽说我对女生搭讪都有7、8年经验
了,要跟女人交往的话,要多少都有!但是……”
“对不起,让小姐受惊了!”
以那个女仆长为首的黑衣男子们立刻站在死角的位置,不敢轻举妄动。少女轻轻地动了动手
,从袖口拿出一块金属块按住里昂,轻声说道——
“这是命令,从这里把我拐走,敢说不的话,马上杀了你!”
“喂喂……大小姐……”
里昂看了看这个刚好能收在手掌上的金属块,上面有个短小的发射筒……他不禁苦笑起来。
这是一种叫帕姆毕斯托尔的护身用手枪。二十二口径能连发六颗子弹。即使是小孩子也会使
用,但是射程很短,而且威力极低。
“用这种竹枪般的东西就打算威胁我的话,就应该对准我的嘴巴或眼睛!”
“……这个子弹可是加入了剧毒的……”
面对里昂的忠告,少女显得十分不悦,她摇了摇头,掂了掂圆盘边缘的开关,她幼小的声音
如短刀般锋利。
“听好了,着可是能让大熊立即死亡的分量,不想死的话,按我说的话去做!”
“……”
面对突如其来的胁迫,里昂默然,无奈地回头看了看少女。
他瞳孔里映出来的——少女紧张得苍白的脸和那握紧凶器,颤抖的小手。里昂稍微环视了一
下,就大声到叫嚷起来。
“——喂,你们这些家伙,听好了,这位大小姐说的全是真话。”
即使大地震动般的咆哮,店里空气瞬间凝结并开始颤动起来。刚才一直站在罗莉塔洋服对面
的黑衣男人们一下作出战斗架势,里昂双目圆瞪,把少女抱在胸前当盾般掩护。
“这个小女孩就暂时由我来看管了,交赎金的地方迟点再通知你们,在这之前你们就给我老
实点!敢通知警察的话,这个小女孩就会从世上永远消失!”
“里……里昂,你在说什么呢?”
终于从地上爬起来慌张地发话的亚伯跟张牙舞爪到胁迫黑衣男人们的里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还没回过神来——里昂是发疯了还是神经错乱了。
“啊啊……我们是一起共事的啊……你真的这么需要钱吗?早知道的话,我们一起找能贷款
的人就好了……但是呢,里昂啊,人有钱也不代表就是幸福了啊,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爱
啊!”
“烦死了,好吧,你也给我过来!”
里昂叫嚷着,一拳打在亚伯脸上,一下子,可怜的亚伯就鼻血飞溅向后翻去。他庞大的身躯
却有食品店前的盗贼猫般的敏捷,一下子翻身就逃走了。
“不要逃!我们追!”
里昂跃过那华丽的一排排洋服向店内突进,银发神父也怪叫着尾随其后。女仆长见状,立即
下令追赶,命令一下,黑衣男子们便一起追了过去。
“……既然我答应过委托人……就应该把事情做得彻底。”
女仆长一边看着逃走了神父还有逐渐从视野中消失的黑衣男子们,一边有回头看了看留在身
边的一个黑衣男人,无视背后吓得脸色铁青,呆若木鸡的店员,冷冷地下达命令。
“你们要确保小姐的安全,如果无法确保的话,就把有关人等全部处理掉吧!”
I
“这可是非常严重的事态!这是我们波希米亚公爵家有史以来最大的丑闻!”
这里是贝尔维德雷宫中的一间房间,这座宫殿一般是用来供来访罗马的国宾下榻的,而这间房间则一直被用来当作茶室。房间里摆满了豪华而又高雅的装饰品,它们之中每一件都足以证明教廷的财富。
布拉迪撕拉发伯爵波列斯拉夫悠然地坐在高级皮革面的沙发上,紧紧盯着刚刚接到紧急召唤从国务院迅速赶来的两名客人:
“我的侄女——公爵家的小姐居然在街上被人劫持走了,这简直是荒唐。罗马这个城市里面到底有没有治安!?”
“市内的治安状况是十分良好的,大人。”
面对着波列斯拉夫的指责,两名客人中较年长的那个人用十分沉稳有礼的语言作出了回答。可以听出,这名中年绅士说话是略带有阿尔比恩口音,据说在国务院长官回到自己的领地米兰的期间内,所有事务都暂由他代理。他现在正若有所思地抚摸着下巴,嘴里叼着一个没有点着火的烟斗。
“当然,罗马的治安也并不是完美无缺的。但是,我们的犯罪率之低也是令人骄傲的事实。像杀人或者绑架之类的严重犯罪是不怎么发生的。”
“哦,那么这次的事情有该怎么解释呢,神甫大人?”
这名波列斯拉夫大概是波西米亚公国爵位的第二继承者,他在称呼对方的时候总是用非常尊敬的口吻,但这并非是因为他是个笃信的教徒,仅仅是因为他忘记了对方的名字而已。他点着了一根雪茄,随后,谴责的话语同青烟一起从嘴里喷了出来:
“没想到在大街上、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让VIP被人掠走……虽然我们波西米亚公国是一个穷乡僻壤,但是像今天的这种丑闻我们那里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我听说小姐是私自微服出行,去街上玩耍的。”
面对着波列斯拉夫伯爵的挑衅,两名客人中较年轻的那位——将长长的铁棒靠在身旁的美貌青年——如是回敬道。美男子的碧绿色眼瞳中闪烁着寂静的光芒,这光芒笔直地射向苦着脸的波列斯拉夫那边。
“从今天发生的各种情况来判断,小姐并不是被卷入了一场偶然的犯罪。我想绑架者在事前已经做好了十分周密的准备。阁下,如果可以的话,我是否能同您手下的那些人谈一谈呢?我想问他们有没有遇见过什么可疑的人物。”
“我虽然不介意你去问些什么,但这应该不会起什么作用。”
波列斯拉夫用更加冷淡的语调回应道。随后,他扭头瞥了一眼坐在旁边沙发上,从刚才起便一言不发的那个人,再次以事务性的语气说明道:
“这也是因为之前发生了一些不太光彩的事,所以,在大约一个月以前,我侄女身边的人全部被替换走了。新来的这些人恐怕还没能够喜欢这个工作……他们当时没有精力去注意什么可疑的人物。”
“哦?不太光彩的事?”
中年绅士的眼中闪烁着光辉,似乎对这个话题抱有浓厚的兴趣。他非常郑重其事地拧了拧烟斗,似乎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尽管波列斯拉夫刚才仅仅是打算将其一带而过。
“身边的人全部都被替换掉了?看来处置得相当彻底啊!我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问题呢?”
“啊,只是一点点小事故而已。”
波列斯拉夫有点烦躁地摇了摇头,将刚刚吸了一半的雪茄按在了烟灰缸里。然后又抽出了一根新的,一边说道:
“原来的侍女长有一天喝得烂醉如泥,结果掉进河里淹死了。这虽然并不算是件大事,但是作为一名公爵小姐的侍女长,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应该发生的。所以,为了严肃纪律,我们将她统领的手下全部都替换掉了。”
“原来是这样啊。也许正是因为这种事情,才会有人对公爵家怀恨在心呢。如果可以的话,您能不能给我们一张被免职人员的名单呢?我们也想对此进行调查。”
“这倒没什么……但是,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们能够尽全力处理这件事情。我想您也知道,明天早上,公爵阁下要同小姐一起去晋见教皇陛下。”
“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的。不过,我们还是奉劝您将明天早上的晋见延期到以后进行为好。”
中年绅士再次将烟斗衔在嘴里,深深地点了点头。但是,对象却并不是波列斯拉夫。现在,他的视线正望向在波列斯拉夫身边一直保持沉默的第四个人。中年绅士用略带殷勤的语气继续向对方说明道:
“要解决这种事件的话,一般都会相当耗费时间的,公爵阁下,我看晋见仪式要不要延期到将小姐殿下救出来之后进行?”
“……不,那样的话会很麻烦的。”
听到中年绅士的忠告,那名三十多岁的男子——波西米亚公爵奥特卡尔安静地摇了摇头。他用双手托住那张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成许多的脸,用充满了禁欲色彩的目光望着两名来客。
“这次的晋见,目的主要是对教皇陛下在去年的内乱中对我们的帮助表示深深的谢意,可以说是一件十分重要的公务。所以我决不允许由于私人的事情而改变整个计划……我感谢你们国务院对我们的关怀,但是,我仍然希望你们能够按期举行晋见仪式。”
“可是,阁下,这是不是——”
听到了波西米亚公爵的话,比较年轻的神父不禁皱了皱眉头。现在,他的女儿正面临生死考验,作父亲的却毫不犹豫地优先选择了公务。想到这里,神父不禁露出了愤愤不平的眼神。但是,他刚要将自己的话继续下去,却被中年绅士的平静声音抢先打断了。
“不,我们已经明白了,波西米亚公爵。”
绅士拿起手杖,优雅地向对方点了点头,看来是准备离开了。他悠然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然后低头望着公爵和公爵的弟弟,再度补充说:
“既然阁下已经决定如此,那么明天的晋见就按照预定计划进行。至于事件的解决——救出小姐这件事情——将同时进行。您看这样可以吗?”
“拜托您一定要帮我们这个忙。”
奥特卡尔也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仍然用沉着坚毅的表情向对方点了点头。不愧是一国之君,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能够保持如此冷静。从他身上丝毫看不出一贯女儿被绑架了的父亲应有的焦急感情。不,也许它根本就没有感到过焦急。——他那冷漠的神情甚至让人产生这样的疑问。
奥特卡尔接着对客人说道:
“我作为一国之主,决不能将公务等闲置之。我女儿——莉布谢的事,希望国务院能为我们设法解决,拜托了。”
“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将小姐救出来的。”
也不知中年绅士的这种自信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在他向对方保证的时候,话语中充满了必胜的信心,随后优雅地转过身去。年轻神父跟着他一同向门外走去。奥特卡尔也跟上去将客人们送出房间: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在明天晋见之前,我想要递交一份贡品的目录,不知应该交付给哪边比较好呢?”
“这应该是官邸管理室得管辖范围。不过,如果现在您就能拿出一份目录的话,我们也可以帮您提交上去……”
三个人一边进行着事务性的谈话,一边走出门外,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另一方面,独自被留在房间里面的那个人望着门的那边,轻轻地咂了咂舌头。
“……哥哥这个人还是那么无情啊!”
波列斯拉夫吐了口烟,轻笑了一声,这笑声既不像是嘲笑,也不像是苦笑。
他的哥哥投身于政务,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去年,他的妻子生病倒下,但即使这样,他也整天忙于公务,根本无暇去照看她。结果,妻子死的时候,甚至都不在身边。波列斯拉夫本以为,如果哥哥的女儿被人掠走的话,作为父亲的他一定会感到惊慌失措,事实上他却仍然是毫不在乎的样子。当然,对于波列斯拉夫来说,哥哥毫不关心自己女儿的安危,这件事情反而对自己有利。所以他也没什么理由发牢骚了。
“……在吗,特里扎?”(我这个版本倒译成特雷莎的说,我的天,不同版本最麻烦的就是人名不统一的问题,这里出现的某某公爵某某公爵他弟弟之类的人名出入肯定也很大~~,——罗嗦的打字机)
“就在您身边。”
正在这位公爵的弟弟一个人如同自言自语的时候,一丝寂静的气息在他背后微微晃动起来。
不知她是从什么时候起出现在那里的——暖炉边安静地站着一名身着侍女服的年轻女子。她将手中的太阳伞夹在腋下,恭恭敬敬地向对方鞠了一躬。
“特里扎在这里,您有什么吩咐吗,阁下?”
“没错,我是有事才叫你来的——那些将莉布谢抓走的家伙的身份查清楚了吗?”
“非常遗憾,还没有查清。”
侍女长——特里扎——用非常细微、但却能够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回答道,眼中闪烁着对于一个普通侍女长来说未免有点太过锋利的冰冷光芒。
特里扎继续用清晰的话语进行着报告。
“但是现在,我们的人已经渗透到了市内的各个角落。我想抓住他们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快点把他们抓住。如果对那个小女孩放手不管,可是十分危险的。”
波列斯拉夫叼着雪茄,出神地望着前方。
“上个月被我们干掉的那个侍女长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索非亚什么的。那个女人当时已经开始注意到‘圣堂’的秘密了。如果在她死之前,对那个小女孩说过什么的话,可能会留下麻烦的火种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次绑架事件对于阁下来说岂不是一次求之不得的好机会吗?”
与不快地低语着的公爵弟弟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特里扎那丝毫没有表情的脸庞。她只是十分平静地分析着当前的事态:
“这次绑架有可能仅仅是一次意外事故,或者也可能是什么人抱着某种企图进行的行动。但是不管怎么样,绑架就是绑架。这次的事件中,就算小姐被人杀掉了,那也不会——”
“不会有什么麻烦的。责任在绑架者那一边……嗯,这样啊,的确是这样的。”
还没等侍女长把话说完,波列斯拉夫便接下去说道,表情一下子明亮了起来,现在的他仿佛一名刚刚做出重大发现的科学家一般。随后,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向着房间的一角走了过去。
“不管怎样,在教皇接见哥哥之前,我们必须守住秘密。虽然现在还不清楚那个小女孩到底知道多少东西,但我们必须将一切不安因素排除掉!”
公爵的弟弟用阴沉的口气这样说道,随后将手伸向了设在墙上的保险箱,他通过复杂的程序转动着转盘,将沉重的铁门打开。
波列斯拉夫用小心翼翼的动作将一个东西从保险箱中取了出来,低头望着它,不禁露出了薄薄的笑容。室内的照明光线已经调到十分昏暗,波列斯拉夫两手捧着的哪个东西散发出明媚的光辉,照在他那张微笑的脸上,使这张脸看上去十分恐怖不祥。
在公爵弟弟的手中放出光辉的东西,原来是一个小小的模型——人类社会最崇高的圣地——圣彼得大教堂——精密而完美地被复制了出来。但是,这并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模型,它如同冰块般晶莹透澈,是波西米亚公国首屈一指的玻璃雕刻家们花了三年岁月精心制作出的波西米亚玻璃工艺品的杰作。
“机会终于来了。我们绝对不能在这重要关头遇到麻烦!”
模型仍在发出仿佛源自其深处的耀眼光芒。波列斯拉夫望着手中模型的那满是爱怜的目光随后变得锋利起来,向身后转过脸,用充满了野心和杀气的声音对部下下达了命令:
“特里扎,将那个小丫头干掉——包括跟她在一块的那些神父们。”
II
虽然还是一月份,但是罗马的天气已经如同春天一样明媚了。如此和煦的天气诱惑着人们带着自己的家人或恋人出来游玩,而比萨小贩们也瞄准这个商机纷纷摆出了摊子,这样一来,整个广场变得格外热闹。
“混蛋,每个家伙的脸上都一副幸福的表情,真是可恶……”
坐在楼梯顶上的大个子男子用充满了悲愤之情的眼神望着下面,简直如同一个望着自己葬礼的灵魂一般。他喝了一口易拉罐中的啤酒,阴沉地低声说道:
“喂,笨蛋神父……你说,我们在这里到底是在干嘛?”
“这个……咱们不是在吃比萨饼吗?”
面对着大汉的满心疑惑,坐在他右边的银发神父用认真的眼神望了他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一边将如同报纸般大的比萨饼狼吞虎咽地吞进肚子里,一边用很实在的口气说:
“而且,我现在已经在吃第六张饼了。看来我应该去挑战世界记录了……你不来一点吗?要什么口味的?”
“不,我想问的不是这个问题。”
从这里把你这家伙一拳打下去该是件多么爽的事情啊!——正低头望着长长的台阶的大汉用沉默向对方传达了这个信息。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神一直没有向左边移动过。
里昂再次开了口,那声音听上去就像一名没能诱惑到圣子的恶魔般低沉而充满失落。
“本来,我今天晚上必须赶到米兰去。那里有很多工作等着,我必须一件一件把它们处理掉。你知道,我可是一个大忙人……可是,为什么现在我却不得不留在这里和你们吃这顿温馨的比萨饼呢?!”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吧。因为,你看,咱们不是罪大恶极的绑匪吗?”
“嗯,奈特罗德说得没错。”
坐在里昂左侧的那名少女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对亚伯的发言表示赞同。刚才她一直在用优雅的姿势撕下一小片比萨饼,慢慢放进嘴里小口咀嚼,现在,她似乎已经吃饱了,从身上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唇,随后又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你们这些人都是穷凶极恶的绑匪。这一点你们千万不能够忘记哦!嗯,明白了吧?”
“……请你还是让我们忘掉它吧,拜托你了。”
里昂转过头去,不愿再多看这个如同在趾高气扬宣告神喻的巫婆般的小女孩一眼,他闷闷不乐地将罐中的啤酒一饮而尽,粗俗地打了个嗝,再次诉苦道:
“我这个人最讨厌的东西有两种,一个是生蔬菜,一个就是小鬼。我宁可死也不愿意忍受它们的折磨。你看,即使这样在近距离坐着也足以叫我身上生出鸡皮疙瘩来了。但是,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居然遇上了这样的事情……”
“喂,叫迦西亚的家伙。”
正陷入苦恼的大汉感到一个纤细的手指正在捅他的腰,原来是少女正用她闪闪发光的碧绿色瞳仁抬头望着他,并且傲然地向他命令道:
“本小姐的喉咙有点干,你快拿一些喝的东西来。”
听到人质的要求,穷凶极恶的绑架犯面容愁苦地长叹了一口气,随后,他向另一边抬了抬下巴,打算将这件麻烦事推给自己的同僚。
“我早已将照顾这个小鬼的任务全权托付隔你了。我已经不能再忍受她了。不管怎么样,今天晚上我一定要到米兰——”
去处理堆积如山的事务——里昂的后半段台词突然吞回了肚子里。
银发的神父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了。定睛一望,一个高个子的身影正沿着长长的台阶向下飞奔而去。
“这个混蛋……”
里昂眼中发出了杀人的光线,死死地锁定住那个向比萨店飞奔过去的修长身影。但是不久之后,他便如同放弃一般打开纸袋,取出了一罐果汁。
“给你这个……但是我提前跟你说好了,这可不是白给你喝的。以后你可要照价给钱。”
“放心吧,不管怎么说,本小姐家也算是波希米亚首屈一指的大富豪了。你可以将这个的钱算在赎金里面一起找我家要。”
听说,这名小女孩的父亲是某个总部设在布拉格的大企业的老总。但是,她身上却让人看不到一点可爱之处——在她向里昂作出这番保证的时候,脸上反而充满了大人般的严肃神情。随后,她将果汁从里昂的手中拿了过来,但是,她似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并没有直接打开它喝下去。她将拿在手里的易拉罐上下左右地观察了一遍,然后慢慢地摇了摇头。
“这个……迦西亚,这个东西的盖子还没有打开呢,你先把它打开之后再给我。”
“……你这家伙,摆架子也该有个限度了啊!”
里昂的声音里面蕴藏了冷淡的音符。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少女,同时用略带嘶哑的声音斥责着对方。
“我现在已经非常烦了,所以你就别再给我找麻烦了……哼,真想见见你父母的模样。自己的事情,你难道自己不会做吗!”
“……”
看到里昂充满憎恶地歪起了嘴,少女将易拉罐拿在手里,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随后,她的脸开始变得有些红了起来,小声地向对方说道:
“不知道……”
“嗯?”
就算听觉敏锐过人,也没能听清小女孩的话语。他弯下了巨大的身躯,低头将耳朵伸向对方。
“我听不见你说什么,莫非你想发什么牢骚?”
“——我说我不知道怎么样打开这个东西!”
这次倒是很容易听清楚——少女涨红了脸如同赌气般冲对方大声叫着,随即低下了头。
“本小姐从来没有喝过这样的东西。以前,我曾经看到过别人家的孩子喝这个东西,但是,今天却是第一次直接将它拿在手里……所以,我不知道怎么样将它打开。”
“……那样的话你应该早点说嘛!”
少女似乎有点害羞地垂着头,向里昂说出了真相,但里昂却并没有嘲笑她。他半强行地将易拉罐从少女的手中抢了过来,麻利地拉开了拉环,然后又递给了小女孩。
“看,就是这样开的……喝的时候不要洒出来啊!”
“嗯,嗯……辛苦你了。”
少女摆出一副高傲的模样,慰劳着大汉的辛苦,随后将易拉罐送到了嘴边。她就如同得到了从小一直期盼着的玩具一般,眼睛里放出喜悦的光芒,接着一口气喝光整罐饮料,剧烈地咳嗽起来。
“啊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下子就全都出来了!”
“傻瓜!怎么能喝得那么猛呢?真没见过你这样的笨蛋!”
小女孩似乎将易拉罐倾得太厉害了。果汁大量地溢了出来,令她不断地咳嗽。里昂掏出手帕用粗鲁的动作擦着她的脸,然后,他拿过易拉罐,向满眼含泪的小女孩演示正确的饮用方法。
“明白了吗?并不是只有将罐子倾斜过来就可以了。关键是看你怎么样让空气顺利地流入罐子里去——你要让罐子中的水面与地面保持平行,懂了吗?”
“……嗯……这……这样吗?”
看了里昂认认真真地表演完了喝易拉罐饮料的技巧之后,小女孩像一个听话的学生般也模仿他的动作,笨拙地将易拉罐倾斜过来。
“哦!这次我可以喝了,迦西亚!”
“还说得过去吧,比起刚才来已经变得好多了。”
里昂伸出大拇指,称赞着满脸喜悦的少女。然后,他也将易拉罐里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突然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那么,今天的课程也学完了,咱们还是会到严肃的话题上面来吧……好吗,大小姐?我说你到底想要我们做些什么呢?你也该将实情告诉我们了吧?”
“嗯,好吧。接下来,我想让你们帮我写一封信,然后将它寄给我父亲。”
小女孩喝了一口果汁,非常诚恳地回答道。她的表情上仍然充满了天真烂漫。然后她意犹未尽地摇了摇已经喝光了的易拉罐,继续补充道:
“也就是说,你们要写一封恐吓信。告诉他‘我们已经将你女儿绑作人质,如果你希望她平安回来的话,就要满足我们的要求’——没错,我希望你们威胁我的父亲。”
“也就是说,你要我们协助你捏造出一起虚假的绑架案?小姐,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正在说些什么?这可是非常严重的犯罪啊!”
“你难道在小看不能小姐吗?我当然知道这种事情的严重性了……如果是报酬问题,你不必担心。本小姐家里刻有万贯家财。我可以搞到很多赎金给你们作为报偿。正当的劳动应该得到正当的报酬,这是理所应当的事……嗯!”
“原来是这样啊……但是,在我答应你之前,能不能先问一件事情?”
面对着以蛮横的态度提出了无理要求的小女孩,里昂的眼睛里放出了光芒。他那张充满男子气概的脸庞上面满是冷静和沉着,但是他低沉的声音中却明显令人感到某种危险音符的存在。
“你为什么要故意做这麻烦事情呢?难道你憎恨自己的父亲吗?”
“……算是吧。”
听到对方严厉的诘问,少女似乎有些畏惧。她缓缓地低下了头,但不久之后她又壮起了胆子,这样回答道:
“本小姐的父亲总是在忙他的工作。一直在工作工作,对于家里的事情,他根本就是不闻不问……不管怎么说,去年在我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居然还在工作,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也许是因为说到这里时突然想起了去世的母亲,少女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阴影。她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同时还略带了一丝哭音。
“所以,我想要制造一些乱子,让我父亲也得到一点教训。不管怎么说,我父亲也是一个有身份的人,他要对社会负责,假如他的女儿被人绑架了的话,他一定会遇到很多麻烦事的……啊,难道你是在担心善后的事情吗?你大可不必这样。等到将恐吓信送出去之后,你的工作就结束了。剩下是事情就由我来妥善处理。你并不需要为此担心……”
“真是不好意思,我拒绝按照你说的去做。”
还没等到小女孩说完要求,对方便冰冷地回绝了她——大汉低头望着少女,他的表情和刚才教授易拉罐饮料的饮用方法时比起来没什么变化,但是,他那双黑漆漆的瞳孔中闪耀着食肉猛兽般的光芒,如同利剑一样射穿了面前这张稚嫩的脸庞。
“你别再开玩笑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哪有孩子撒谎威胁自己父亲的呢?如果你有时间对自己的父亲指手画脚的话,还不如回过头找个镜子来反省一下自己呢,真是个臭小鬼!”
“臭……臭小鬼?!你说的臭小鬼难道是我吗?”
“除了你以外,难道还有别人吗?”
里昂这样说罢,拍了拍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把身旁的一大堆纸袋抱了起来,冷冷地对对方说道:
“真是烦人,没想到我居然会同你这种白痴丫头待在一起,简直是浪费我的时间!……再见了,我想咱们再也不会见第二面了,你还是赶快会到家里,乖乖地待在你爸爸身边吧!”
“喂!迦西亚!你这混蛋,真是无礼!”
看到大个子男子对自己的计划完全失去了兴趣,小女孩慌慌张张地用稚嫩的声音大叫着,想再次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她一边挥舞着纤细的手脚,一边威胁道:
“要是你不听本小姐的话的话,我就要喊人了啊!我要喊救命了啊!你就不怕被人抓住吗?”
“随你怎么办吧!我今天晚上要去米兰见我的女儿去了。像你这种被宠坏了的白痴小鬼,我是再也不会忍受一分一秒了。”
即使受到威胁,大汉的脚步也没有停下来。他仍然背冲着小女孩,头也不回得向她摆了摆手。
“像你这种无聊的小丫头,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情,都与我完全没有关系。但是,我要替把你当成宝贝的父亲说句话——别再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了,赶紧回自己家去吧!然后,上完厕所就乖乖上床睡觉吧!”
“你……你这……”
对小女孩来说,这么粗鲁的话,恐怕今生还是第一次亲耳听到,一瞬间,血色就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如同被什么东西漂白了一般。
“迦西亚!你……你这家伙太让人讨厌了!你才应该被你的胸毛勒住脖子憋死呢!”
少女说罢,便如同离弦之箭般飞快地跑了出去。
“啊,索非亚小姐,你现在要去做什么啊?”
正在这时,银发的年轻人抱着小山一样的比萨饼和红茶的杯子,慢慢走上台阶。看到少女跑了过来,他似乎有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但他还是非常轻松地向对方打了个招呼,然而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少女突然绊了他一下,神父发出了一声惨叫,摔倒下去。
“……哼!超级大笨蛋!”
烫手的红茶全部浇在了神父的头上,他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尖叫,从台阶上面骨碌碌地滚了下去。里昂丝毫没有在意他那可怜的同僚,它的视线一直紧盯着正向广场远方跑去的少女,同时轻轻咂了咂舌头。
头上的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如果今天要赶到米兰去的话,现在就必须动身去车站。大汉带着闷闷不乐的神情耸了耸肩膀,然后转过身去。他刚要迈开脚步,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停下了动作。
“…………哼!”
一个充满了厌恶的感叹词从他那厚厚的双唇间漏了出来。
他伸出手指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小挂坠,再一次将他那巨大的身体转了回来。
“哼,真烦人。所以我才讨厌小鬼!”
里昂小声嘀咕了一句,开始快步走下台阶。
这里是贝佳斯公园的中央,被称为“湖之庭园”的地方。在池子的周围种有很多花草,还修筑了一些围墙,这些景观用几何学的美感装饰着湖泊周围。太阳开始渐渐地躲进了云层之中,那些叶子已经落光了的大叔在地上留下了长长的影子。也许这种寒冷阴森的气氛能够让人联想起墓地之类的地方,所以即使今天是礼拜天,公园里也没有什么人。只有无人的长椅在四处孤零零地站立着。
“哼!那个男人到底算什么东西?!装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来,连自己什么身份都不清楚……”
在这些长椅的其中一个上,自称“索非亚”的小女孩恨恨地咒骂着。她望了望夕阳,再一次轻轻地咂了一下舌头。
“混蛋,已经没有时间了……真是麻烦啊!”
虽然她拼命地从“敌人”的手中逃了出来,但是,如今半天的时间已经付诸东流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施加简直比钻石还要贵重。
她一边咒骂着自己的愚蠢,一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后,“索非亚”从怀中拿出一张便笺。虽然这便笺皱皱巴巴,还有点起毛了,但她仍然小心地将它展平,用略带悲伤的目光望着上面的文字。
“‘圣堂’是个陷阱,请小心您的叔父。”
也许写这些字的人当时十分焦急,在这张散发着浓郁香气的高级纸张上,也许本应该十分清秀的女性字体却变得如同乱爬的蚂蚁留下的痕迹般,几乎难以辨认。但是,“索非亚”却如同审视意见珍宝般用爱怜的眼神望着这些文字,接着又一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索非亚。虽然你拼尽全力,以生命为代价才探察到这个消息,本小姐却什么也做不了……”
现在,究竟该如何是好呢?
少女望着被夕阳染红了的万物,不禁自问道。
不管怎样,这是她第一次来罗马。她在这里当然没有什么知己。虽然来的时候身边带了很多随从,但是,他们之中谁能够值得信赖,谁和“敌人”有关系,她根本无从得知。所以如果随便找一个人寻求帮助的话,反而会使自己陷入危机。
到了这种时候,她便更加痛恨自己的年幼了。“索非亚”的聪明才智在布拉格是有名的,但在这异国他乡之地,根本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就算她去找警察,也肯定会被认为是一个胡说八道的孩子——没错,就像那个无礼的神父一样。
“他好象是叫做里昂.迦西亚吧……”
“我今天晚上要去米兰见我的女儿去了”——“索非亚”回想起在说这句话是大汉的表情,不仅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有妻子或者离过婚的人似乎是不能够担任圣职的,所以他的妻子应该是由于某中原因过世了吧。也就是说,他所说的那个米兰的女儿和自己一样,承受着父女相依为命的不幸命运。
但是,对于“索非亚”来说,这名尚未谋面的少女却令她感到十分的嫉妒。虽然她们的境遇相仿,但她们的父亲对女儿的感情却似乎是完全不同的。如果自己的父亲能够再多照顾一点自己的话——哪怕有那个大汉的一半也行——那么她现在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也许不把他卷进来,反而是件好事。”
“索非亚”眺望着远方的夕阳,小声地自言自语道。
虽然自己根本没有必要为一个如此无礼的家伙担心些什么,但是那个一直期盼着父亲来访的女儿却是可怜的。虽然她的父亲是个混蛋,但是总比没有好。
“——我们一直都在找您,小姐。”
在开始徐徐降下的黑暗之中,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来,刚才一直沉浸于各种各样的思绪之中的少女的意识一下子被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您没什么事吧?没是就好了……但是,我还是想问一句,您在这种地方到底在做些什么呢?”
“特……特里扎……!?”
“索非亚”惊讶地抬起了头,眼前的情景不禁令她惊地叫出了声。以为她刚刚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长椅的周围已经被穿着黑衣的男子们团团包围住了。一名穿着侍女服的女子正站在这些人的中间,用她那如同爬行动物般的眼睛紧紧盯着这边。“索非亚”不仅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地问道:
“你……你们到底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因为我是您的侍女长啊——波西米亚公国第一公爵小姐莉布谢.玛利亚.普热梅希尔阁下。”
侍女长面无表情地回答道,镇定自若地拿起了手中的遮阳伞。她用彬彬有礼的话语警告着对方。
“现在请您马上会到教皇宫去。您的父亲大人和叔父大人都十分担心您的情况。”
“……不……不要再靠近了!你这条叔父的走狗!”
少女——不,莉布谢将贝蕾帽连同乌黑的假发一同摘了下来,向后面抛去,那满头的翡翠色绿发在风中飘扬着。正式因为这头绿色的头发,她被人们称为“布拉格的绿珠”。
然而现在,少女却在愤怒地大声叫喊着:
“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你们这些人全部都是我叔父雇来的间谍,对吧?是的,索非亚也是死在你们的手上!”
“间谍?死在我们手上?您的这句话说得可不太中听啊,阁下。”
特里扎面无表情地反驳着对方的斥责,同时慢慢举起了手里的遮阳伞。她用一名正在质问犯人的看守一般的语气对少女说道:
“就算您是公爵小姐,有些事情做错了也是不能轻易被原谅的……而且请您不要被一些假象冲昏了头脑,我听说前任的侍女长是因为事故而死去的。据说她有一天喝得烂醉,结果掉进了河里。”
“烂醉?你不知道索非亚连一滴酒也不喝的吗?”
莉布谢拼命地喊着,和阴沉冷静的侍女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神情激动地将手里的便笺在对方面前用力晃了晃,同时也警觉地与对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以防有人从上来把它抢走。
“这是索非亚在临死之前给我写的信!是我命令她去刺探波列斯拉夫叔父的动向的。因为我知道,从很久以前,叔父大人就想将公爵的宝座收入囊中,所以想出了很多阴谋。他不但大量固体用了你们这样的可以任务,而且和日尔曼方面的人进行频繁的接触……这些活动都被一一记载在这封信上了!”
“……我看,您还是有一些误会吧,小姐。”
莉布谢手中拿着的并不只有那张便笺。在她的另一只手中拿着的,是一个如同手掌般大小的小火器——帕姆式手枪。但是,面对着朝向自己的武器,特里扎脸上看不出一丝恐惧的神色,她仍然冰冷地摇了摇头。
“我们这些人对阁下和波希米亚都是绝对忠诚的,这一点我们可以发誓。另外,波列斯拉夫大人也是一样的忠诚。但是,每想到您居然说我们在阴谋篡权……阁下,您是不是被索非亚蒙骗了呢?”
“——不……不要走过来!”
莉布谢用尖利的声音发出了警告。但是,对象却并不是特里扎——她身边包围着的黑衣男子正慢慢地缩小着包围圈。莉布谢魂东着手里的帕姆式手枪,试图恐吓这些人。
“要是你们再靠近的话我就开枪了!……我是认真的!”
“那支枪是不管用的,阁下……”
特里扎的声音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感情波动——一丝细微的轻蔑以及无限的恨意。
“你还是个小孩子,就算你怎么耍弄这种玩具手枪,也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威胁的。”
“……?!”
这时,一个声音从侍女长的手中传了出来,就好象是什么人急速地喘了一口气一般。紧接着,莉布谢那只拿着枪的手上感到了一股隐隐的痛楚,不知什么东西飞了过来,打到了她的手——但在她意识到这一点前,刚才还拿着的那把帕姆式手枪已经飞了出去。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落在地上的手枪居然如同一件纸玩具般变得四分五裂。
“把她抓住,她手里的那张纸一定要完好无损地拿回来。”
看着因为疼痛和惊讶而暂时失语的公爵小姐,特里扎向她的部下冰冷地发出了指令。莉布谢忍痛抬起了头,那些无言的黑衣人正开始慢慢逼近,一个个都将手向她伸过来——
“不……不要!……”
少女的四肢被伸过来的无数只手按住,动弹不得,但她仍然拼命抵抗着,挣扎着。可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逃脱出是来个大男人的包围。她只有乖乖地被那些人绑住手脚,并将嘴掰开,塞进了一块破布。
难道我就要这样被人绑架,然后杀掉吗?难道我以后再也见不到父亲了吗?难道我会被人随便埋到某个荒郊野外吗?
少女的心中闪过无数复杂的念头,但是她仍然紧紧地握住了手里的便笺,仿佛这就是她的救命稻草一般。没过多久,陷入了恐怖和绝望的她的意识变开始渐渐地模糊了起来,就在这一瞬间——
“……你们这些家伙,放开那个小鬼!”
一个浑厚的男声如同野兽的咆哮一般凶猛地响了起来。
少女不由得睁开眼睛,向着那个方向望去,一个巨大的人影正雄壮地矗立在不远的地方。他那如同狮子的鬃毛一般的黑发在风中潇洒地飞舞着。莉布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开始怀疑起这是不是一种幻觉。
“你到底是谁?”
“我吗?我啊,只不过是个穷凶极恶的绑匪罢了。”
另一方面,就在少女瞠目结舌的时候,大个子男子却神情自若地回答了特里扎那充满了敌意的询问,并且撅了撅他厚厚的嘴唇。铁一边将手伸向手腕上套着的看上去很潇洒的手镯,一边用挑衅般的语言向对方说道:
“那个小鬼对我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人质。你们将别人的猎物抢走,岂不是太没有礼貌了吗?”
“干掉他。”
侍女长一声令下,黑衣人们便迅速行动了起来。他们拔出手枪,将枪口齐齐地瞄准了大个子的男子,但是——
“喝!”
大汉仅仅露出了一丝冷笑,在对方开枪前的一瞬间,他的手镯从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了出去。有着及极其锋利边缘的手镯十分精确地击中了即将喷出火花的枪口,并在瞬间破裂开来,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糟糕……难道是毒气?”
如果是普通的爆炸产生的烟雾的话,是不会这样迅速弥漫开的——从滚滚升起的白烟之中,传来了拼命咳嗽的声音。看来,刚才的战轮里面被安装上了催泪瓦斯。特里扎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很快捂住了嘴巴,但眼睛里还是充满了泪水。
“糟了……全体人员带上公爵小姐,暂时撤退!马上退到上风地区。”
“……哎呀,很遗憾,我表示不会让你们这样做的。”
正当那些黑衣人接到命令将绑着的莉布谢扛起来的时候,一个悠然自得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
数发精确无比的子弹,击穿了他们的肩膀和手臂。黑衣人们发出一声声惨叫,向后退去。这时,一个高个子的
身影站在了他们和公爵小姐中间,将他们隔了开来。原来是一名神父——虽然这样说,但却是一名如同电影里
的银行抢匪般用手帕蒙住了脸的家伙——他麻利地将不断咳嗽的少女扛在肩上,向不远处的大汉叫道:
“我已经将她救出来了,里昂!”
“好,干得不错,笨蛋神父!”
大汉用雄壮的声音回答了对方。这时,他有拿出了好几枚战轮,提在手中。在那些准备撤退的黑衣人中央,侍
女长正站在那里发布着指示。大汉用极快的速度将战轮向她投了出去——
“绝对不能让你这家伙逃掉!”
——正当战轮即将击中目标的那一瞬间,女子却突然转过头来,打开了她的遮阳伞。遮阳伞——高分子环聚酰
胺纤维和尼龙交织纤维布材质——展开后的尺寸比想象中要大一些,将飞来的战轮全部弹了回去。同时,遮阳
伞的尖端也极为精准地瞄准了里昂的额头。
“唔啊!”
要不是里昂迅速地将头缩了回去的话,从遮阳伞中射出来的短针弹——数万根玻璃针——肯定早就将他的脑袋
变成一个仙人掌了。取而代之,他背后的大树被打出了个大洞,轰鸣着倒了下去。里昂向旁边跳了过去,躲开
倒下的大树,将下一发战轮夹在手指间,然而——
“哼!被他们逃掉了吗?”
白烟已经渐渐被风吹散,大汉望着眼前空荡荡的景色,不禁苦笑了一声。
女子连同她手下的那些黑衣人们已经不在那里了。只是从远处传来了无数嘈杂的喊叫声,似乎有人已经发现了
这里的异常情况。也许是刚才的那个爆炸声将他们吸引到智力来的。在叫声中还掺杂着巡逻车那尖利刺耳的警
笛声。
“喂,你没事吧,小姐?”
里昂在确认了敌人没有在附近之后,便走到了少女的跟前,望着满眼是泪的少女。他将塞在少女嘴里的破布取
了出来,然后用有力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的耳朵没有事吧?真是不好意思,刚才情况实在是十分危急,所以我也没有时间向你提前警告一下……你
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还……还行,能够听到一点点,迦西亚。”
由于刚才巨大的爆炸声的缘故,少女的鼓膜受到了剧烈的震动,现在连听她自己的声音都有点困难了——莉布
谢有点呆然地点了点头。然而有个想法突然回到她的脑中,对了,这个大汉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呢?
“迦西亚,你不是说你要去米兰吗?”
“……那个嘛,我实在是犯下了一个愚蠢的错误啊!”
对方问的问题正是里昂最不想回答的问题——他的表情已经充分地说明了这一点,所以里昂将脸转向了别处。
他一边用手搔着他那头似乎从来没有梳过的头发,一边耸了耸肩。
“本来我以为已经拿到了今天晚上最后一班车的车票,但却弄了日期,结果车票整整了一天。都因为这样,今
天晚上我才能有点空闲——唉……看来亚伯那个大笨蛋居然传染上了我,真是不可思议啊!”
“啊,你这样说太过分了,里昂。”
手里拿着把老式左轮手枪,继续警戒地望着四周的神父挺到了对方的这句话,不禁发出了严正的抗议,但是大
汉却装出一幅根本没有听见的样子,仍然把脸朝向另一边。莫非他也会感到不好意思吗?
“迦西亚……”
在这种时候到底应该说些什么好呢?……莉布谢生下来就是一名公爵家的千金小姐,正因为这样,从出生起到
现在,她几乎没有什么机会向别人表示感谢,因为所有对她做的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她从来没有像现
在这样强烈地感觉到向别人表示感谢的欲望。
所以莉布谢用十分不自然的语气,仅仅向里昂说了这样一句话:
“那个……谢……谢谢。”
“哎呀,你是在感谢我吗?不要太心急哟,现在还没完,我们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工作得做呢!”
面对着少女的感谢之辞,里昂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就好像谁突然搔了他一下痒似的。他又撅起了嘴唇,形成了
一个“穷凶极恶”的形状。但是看他的面容,就如同一名即将踏上战场的士兵一样无所畏惧。
“如果这件事情能够成功搞定的话,你可得向我道一万次谢才行——但是,在此之前,绝对不能泄气!”
“工作?你说的工作到底是怎么回事?”
“喂喂,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不管怎么说,我们这些人还是一群穷凶极恶的绑匪呢!”
大汉神情愉快地摇了摇肩膀,不知什么事情让他如此高兴。随后,他将一幅太阳镜从怀里取了出来,戴在了丈
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莉布谢脸上,用凶恶的语气大声宣布道:
“既然绑匪劫持了人质,根据行里的规矩,接下来必须要送恐吓信了。”
III
暗黑充满了这个巨大的圆形空间。
如果仔细凝视的话,也许能够看到那些在太古时代被判处极刑的殉教者们的亡灵。这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壮观的废墟——圆形斗技场。它巨大的阴影常常使人联想起巨大野兽的尸体,正蜷缩在无人的黑夜的底部……
“哼……真是磨蹭,让人等这么长时间。”
在林立的石柱间,波列斯拉夫正在整理自己的衣襟。这片遗迹现在虽然已经无人涉足,但是,在它还是一个大型斗技场的时代,它的地板曾经被十分豪华地铺装过。然而在后来的岁月里,这些地板石都被人们破坏掉了,变得班驳交错。现在他站着的位置,正是过去作为牢笼,在下面关押猛兽的场所。那些在太古时代支撑着顶棚的巨大石柱如今只不过是空虚地直指着天空,不知为什么,这里看上去总令人想到恐怖的墓群。
“现在几点了,特里扎?”
“二十四点——是恐吓信上指定的时间。”
在公爵弟弟的身旁回答他问题的,正是那名穿着侍女服装的女子。虽然现在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她的腋下却仍夹着遮阳伞,一边用锐利的目光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或者他们已经在这附近了……请您多多加以注意。”
“不用担心,我也不是外行。”
公爵弟弟冷冷地笑了笑,同时举起了手中的手杖,给对方看了看。两年前,他参加了军队的射击大赛,这个手杖就是那次取得优胜的奖品。这并非普通的手杖,里面藏有一支可发射的枪。他相信,只要在五十米以内,无论是什么样的对手他都能准确地命中对方:
“但是,这寒冷的天气倒有点让人受不了……那些家伙莫非想叫我们冻死在这里吗?”
“——非常遗憾,我也不太能忍受寒冷的天气。”
这是,一个低沉的男声响了起来,同时,在二人面前亮起了刺眼的光芒。
距离他们十迷左右的废墟中的一角,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漆黑的身影。他手里拿着的一盏军用手电筒正照向这里。波列斯拉夫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名把一件满是皱折的法衣胡乱地套在身上的彪形大汉。他戴着副大大的太阳镜,用十分粗鲁的语气说道:
“你难道就是公爵的弟弟?没想到你居然遵守了约定,只带了一个人来见我们,真实钦佩钦佩!”
“……你这个混蛋就是那名绑匪吗?”
波列斯拉夫一边用手遮住手电筒射来的光芒,一边将手中的皮箱高高举起来给对方看。随后,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直截了当地说:
“根据你们的要求,我已经将‘圣堂’带来了。快点让我见见我的侄女吧——莉布谢到底在哪里?”
“你要找我吗?我就在这里,叔父大人。”
大汉向身后做了个手势,另外两个人影出现在了那里。他们和大汉一样,也戴着大大的墨镜。原来是一名少女的身影,在她的身边还跟随着一名个子很高的神父。
“哎呀,莉布谢……我已经读过了你的信了。”
由于脸上戴着大墨镜,所以看不清楚现在的少女的表情。但是,波列斯拉夫却仍然用威吓的目光盯着她的眼睛,脸上浮现出食人鲨般可怕的微笑:
“‘我知道叔父大人所策划的阴谋的内容。我想要用索非亚的信和‘圣堂’作交换,今天晚上十二点,我在斗技场等你——莉布谢’……看来我也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居然会被你这样一个小孩子所威胁。”
“……在索非亚寄给我的信上,详细地记录着叔父大人策划的所有阴谋。”
少女并没有因为叔父的挑衅而上当。虽然她平时有些急性子,但是今天却罕见地用十分沉着冷静的动作从口袋里面拿出信件,向她的叔父晃了晃。
“如果我将这个交给父亲大人的话,也许叔父大人您的人生也就全盘皆空了……但是,我是不会将您逼上绝路的。如果叔父大人能够将‘圣堂’交给我,并且发誓以后不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的话,这次的事情,我可以永远装在心里,不会告诉别人。而且这封信也会交给叔父大人您。”
“这可真是令人感动的话语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波列斯拉夫一边借着手电的光芒观察着小女孩因为紧张而变得僵硬的脸颊,一边故意朝对方冷笑了一下。他此时十分想冲上去将对方手中的便笺抢下来,撕个粉碎,但他极力抑制住了这种冲动,只是向站在少女身边的神父们抬了抬下巴。
“但是,在咱们交易前,我有一点事情想要问你……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我想应该不是你的朋友吧,这年龄的差距也太大了一点。”
“他们是我今天刚刚认识的人。”
莉布谢抬起头望了望身边站立着的大个子男子,脸上的紧张神情有了些缓解。随后,她用略带自豪的语气介绍身旁的两名神父。
“虽然是我将他们卷入了这场风波之中,但是他们却义无返顾地帮助了我。所以我想对他们表示感谢。”
“也就是说,他们只不过是普通的过路人,并没有任何背后的组织和计划性,是吗?……哦,这正是我刚才想知道的事情。”
波列斯拉夫的声音中略微掺杂进了一些胜利的喜悦。同时,在他们身边亮起了令人目眩的光芒——大汉手中的手电筒的光芒与这比起来,简直如同萤火虫发出的光一般微不足道。原来,光线是从斗技场边坐席上设置的探照灯发出来的,一个又一个人影从探照灯的周围慢慢地站了起来,他们身上都穿着黑色的服装,手里拿着来复枪。
“叔……叔父大人……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你以为我会和你这种孩子认真地进行交易吗,我的侄女啊?”
波列斯拉夫这样说着,同时冷冷地看着对方。另一方面,绑架犯们都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而他们的人质则显得更加慌张。看到了这一切,波列斯拉夫的嘴唇不禁弯成了新月的形状。
“也许你是受到了兄长的指使,才会前来对我进行挑衅的。也许那些神父们是兄长派来的手下——正因为我当初有这种顾虑,所以才会按照你们的吩咐行事。但是,如果他们只不过是普通的神父的话,那么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那……那么,你从一开始就打算欺骗本小姐了?……你这个卑鄙的家伙!”
少女抬起头望着一支支对准了自己的来复枪,不禁发出了痛苦而绝望的呻吟。同时,在她的身旁,银发的神父也露出了害怕的表情,呜咽着说道:
“现在一切都完蛋啦!小……小姐,咱们还是投降吧。如果现在向他们道歉的话,也许他们只是处罚以下就能原来咱们了……”
“叔……叔父大人,在我们死之前,请允许我最后再说几句话。”
与神经已经发生了错乱的神父形成了鲜明对比,公爵小姐的表情却十分冷静,似乎她已经接受了这不可改变的现实。她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只是略显遗憾地耸了耸肩,随后面带失落地举起了双手。
“我想问一下,那个‘圣堂’的秘密到底在哪里呢?你所设下的阴谋究竟是什么你?”
波列斯拉夫飞快地望了望握在侄女手中的便笺,用鼻子充满鄙夷地哼了一声。因为他现在处于绝对的优势,所以语气也变得轻松自如起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我只不过在‘圣堂’的台座里面设计了一个小小的机关而已……是一个小型的高性能窃听器。”
“窃听器?”
莉布谢明显对此感到十分惊讶,她忍不住歪了歪头。在法王宫中应该有十分严密的防窃听措施,即使他采取了这样的手段,又能够起到什么效果呢?不,就算他能够窃听到什么,对于叔父来说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没错,就算我在那里安装上窃听器之类的东西,的确也不会收到什么效果的。但是,非常不幸的是,那个窃听器在兄长晋见后不久,就会发生故障,然后发出某种特殊的电波……这种电波马上会被教廷的那些人发现的。”
“……也就是说,你打算故意让他们发现这种电波,是吗?”
事情终于有了眉目——站在莉布谢身旁的大汉似乎恍然大悟,扬起了一条眉毛。随后,他表情凝重地低声自语道:
“在觐见时,要是在贡品中发现了窃听器的话,这可是一个国际性的丑闻啊……这样一来,波希米亚公爵也难辞其咎。”
“没错,也许兄长就会退位,而公爵之位将会由他的女儿继承……但是,由于公爵小姐阁下过于年轻,所以必须有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来充当摄政者的角色。这个人也就是我了。”
波列斯拉夫没等大汉分析完,便迫不及待地用认真的口气解释了起来。但是,当他望向了自己的侄女那充满了悔恨的面容时,不禁又笑了起来,同时充满了自豪地撅了撅嘴唇。
“然而,莉布谢,由于他们这些人帮助我将你‘绑架’了,所以反而省掉了我不少的麻烦。如果你死掉了的话,第一爵位继承者可就变成我了。虽然摄政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到底还是被直接称为‘公爵阁下’最令人感到快乐了,不是吗?”
波列斯拉夫满心欢喜地抽出了一根雪茄,放在嘴里,在他边上,特里扎已经举起了手,将遮阳伞的尖端对准了公爵小姐,示意周围的黑衣人进入射击姿势。
“人质已经被杀害了,我们也绑匪进行了激战,结果将其击毙。——只要这样向兄长那边报告就可以了。那么,我的侄女,咱们只有说再见了。”
“射击!”
随着侍女长一声令下,巨大的爆炸声接连不断地响了起来。
但这并不是来复枪的射击声。在那些黑衣人扣动扳机之前,他们所在的观众席毫无预兆地发生了巨大的爆炸。
“什……?”
波列斯拉夫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巨大的火焰柱映射入了他的眼帘。一股刺激性的气味伴随着风吹了过来。这是在塑料炸弹中使用的氨气的味道。观众席由于这次爆炸的冲击而开始崩落,刚才那些雄壮地列着长队举着来复枪的黑衣人们一下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们似乎一个不剩地都掉进了下面的大洞里去了。
“可……可恶!”
“喂!你站在那里不要动!”
侍女长刚要将遮阳伞指向公爵小姐,亚伯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同时,一把老式左轮手枪如同魔法一般出现在他的手中,一道火舌从枪口飞了出来,十分精确地击中了对方的凶器,将它弹飞了。
“掉入陷阱的是你们这些人,叔父大人。”
与神色惊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叔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侄女那冷静的声音。她的声音此时已经显得更加沉稳,简直令人感到一丝抑郁。她一边从身旁的大个子男子手中接过一个如同八音盒大小的录音机,一边用充满了遗憾的声音向对方说道:
“的确,索非亚的信是我在虚张声势。但是,我一旦行动,你们肯定会按耐不住,为了杀掉我,多半会不惜一切代价。只要抓住这一点,就可以作为叛逆罪的证据,与这个相比,窃听器之类根本就微不足道。”
“你……你好奸诈啊,莉布谢。难道你从最开始就拿自己当诱饵引诱我吗?”
狠狠地望着侄女的叔父脸上写满了憎恶和厌恶之情。
本来,最坏的情况不过是窃听器的事情被兄长发现而已,波列斯拉夫有信心将这件事情搪塞过去。不管怎么说,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个东西是他安装的。——但是,要是大家都知道他企图杀掉公爵小姐的话,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为此辩解。
“哼!既然事已至此,至少也要杀死你才行!”
“还是算了吧,大叔。要是你乱动的话,可是会受伤的哟!”
正当波列斯拉夫准备举起暗藏枪支的手杖时,里昂用低沉的声音制止了他的行动。他一边向对方亮了亮手中拿着的遥控器,一边用充满了嘲讽的声音向咬牙切齿的公爵弟弟奉劝道:
“你的脚下也装了炸弹,所以如果你再动的话,就会砰地一声巨响。”
公爵弟弟望了眼脚下,没有错,那里的土壤颜色和周围明显有些区别。他苦笑了一声,随后咬紧了牙关,将武器慢慢地放了下去。
“已经完蛋了吗?”
另一方面,莉布谢望着垂头丧气的叔父以及在他身边捂着手低吟着的侍女长,脸上并没有显现出任何胜利的神色。终于将令人讨厌的作业全部完成了——她的表情恰恰如此,同时还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
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是至少父亲可以就此安心了。接下来只要叔父关押起来,将窃听器从‘圣堂’中取出来就可以了。
但是,莉布谢在感到安心的同时,她的心中也闪过了一丝的失落——结果,从开始到现在,父亲根本就没有来寻找过自己。
“嘿,辛苦了。”
虽然少女赢得了这场较量,但是却仍然不断地叹着气。这是,一只大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她转过头去,看到了穿着法衣的大汉正低头望向这边,豪爽地大笑着。
“事情已经圆满结束了,小姐……那么,现在你可以回到爸爸的身边去了吧?”
“……谢谢你,迦西亚。”
莉布谢一边从大汉那里拿过装有“圣堂”的大箱子,一边慌忙做出一副快乐的表情,向他表示着感谢。她拼命强装出了一副笑容,掩饰自己心里的失落。
“我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非常感谢你们。不过现在,我的父亲已经安全了。接下来就是对这次风波的善后处理问题了——”
“唔……唔哈哈哈哈哈——!”
满怀恶意和侮蔑之情的笑声突然从他们的旁边传了过来,莉布谢的话被打断了,她用锐利的目光望着打断自己的声音传来的方向。
“难道有什么可笑的事情吗,叔父大人?”
“不,并没有什么可笑的……但是,莉布谢,你也太令人感到可怜了。”
波列斯拉夫停止了狂笑,表情认真地摇了摇头。但是,在他那紧闭着的双唇上,仍然可以看到一丝恶毒的嘲笑。
“你为了自己的父亲,不惜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不是吗?哎呀,实在是个了不起的孝顺女儿啊!我真是羡慕兄长……但是,兄长他会这么想吗?”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女儿如此关心父亲,可是父亲有没有担心过自己女儿的事情呢?……兄长根本就是讨厌你的!”
叔父用平静而自然的,同时又是明显包含恶意的话语向着自己的侄女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他斜眼望去,看到少女的面颊不由自主地僵硬了起来,于是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更加恶毒的冷笑。
“本来,那个人想要一个男孩子的,这样的话就可以由他继承公爵爵位了。但是,你的母亲由于身子太虚弱,所以医生说它只能生一个孩子,所以,在你的母亲怀孕的时候,兄长为了能够得到一个男孩,甚至特地举行了弥撒,向上帝祈祷……可惜,生出来的却是一个女儿。”
“……”
莉布谢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情,她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同时,她也没有注意到叔父手中的手杖已经开始慢慢地抬了起来,只是在那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公爵弟弟继续向正经的公爵小姐灌输着恶毒的话语。
“兄长的确十分讨厌你——虽然他已经听说了自己的女儿被别人绑架了,但是他却将搜索你的任务完全交给了教廷和我,难道还有比这更加明显的证据吗?”
“说……说谎!!”
少女的嘴里终于发出了尖利的声音——虽然她平时表现得那么成熟,像个大人一般,但是对于一个只有十岁的女孩来说,这样凶猛的毒剂是无法令人忍受的。遭到叔父的挑衅,她已经失去了理智,向前跨出了一大步,拼命地反驳着:
“撒谎,你撒谎!叔父,你在撒谎!”
“笨蛋,不要接近他!”
大汉迅速伸出了手,将少女细瘦的肩膀一把挽住。少女似乎还想反驳对方,为了将她唤醒,大汉慌张地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在这一瞬间,他手中握着的遥控器却滑了下去,这一切并没有逃过敌人那锐利的眼睛。
“就是现在——去死吧,莉布谢!”
公爵弟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起了手中的手杖,并且将准星对准了少女的额头。接下来的一刹那,弹丸从手杖尖端飞了出来,即将准确地击中少女的眉心,就在这时——
“唔——!”
“迦……迦西亚?!”
在这一瞬间,里昂飞快地将少女推到了一边,同时,含混不清的声音从他的喉咙之中发了出来。他的肩膀被飞来的子弹打穿,正在他踉跄着向旁边闪去的时候,遥控器已经滑下了他的手指缝,落到了地上。
“不好了……里昂……莉布谢小姐!”
刚刚要将蜷缩在地上的特里扎压住的亚伯看到了现在发生的一幕,连忙举起了手中的枪。但是,已经晚了,波列斯拉夫迅速地转动枪口,将准星再一次对准了正站在倒地的大汉身旁的少女的心脏——但是,最后他却没能再次扣动扳机。
“唔啊——!”
波列斯拉夫扔掉了手杖的同时发出一声惨叫。他以便按住自己那只正在喷出鲜血的右手,一边蹒跚着向后方退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按着肩膀低声呻吟着的里昂身旁,莉布谢呆呆地抬起了头,向上望去。随着弥漫在她头上的硝烟渐渐散去,一个手中拿着枪的人影映入了她的眼帘,少女不由得轻声惊叫道:
“你……你到底是……?”
“你没事吧,莉布谢?”
手中拿着枪,身上穿着朴素西服的男子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询问着少女的情况。他那瘦削的、看上去充满禁欲色彩的表情让人不仅联想起一名一流企业中的要员。但是,终于看清了对方面孔的莉布谢声音却激烈地颤抖起来:
“父……父亲大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呢?!”
“——嗨,您没有事吧,小姐?”
但是回答少女问话的人,却并不是她的父亲。在默默将手枪拿在手中的奥特卡尔背后,二十多个人影从黑暗之中闪现出来——他们都是全副武装着的神父。一名中年绅士站在他们前面,用略带阿尔比恩口音的罗马语彬彬有礼地询问着公爵小姐的情况。
“真是对不起,由于我们安排不周,让阁下您遇到了这种令人不快的事情,首先向您表示深深的歉意……啊,对了,还没有介绍我自己。我是来自国务院的华兹华斯神父。”
“‘教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呢?”
惊出了一身冷汗的亚伯这样问道,他将手枪放回了怀中,同时无力地坐在了地上,刚才他虽然意识到了危险,但是开枪拯救小姐的机会却被人抢走了。他一边将特里扎交给那些走过来的国务院的同僚们,一边撅起了嘴唇。
“而且,你还迟到了,恰恰赶在最关键的时刻到达了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呢?”
“哎呀,这可就说来话长了……实际上,我们也在密切注视着公爵的弟弟种种不正常的行为,这是公爵阁下委托我们的。”
“教授”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将公爵弟弟那枝落在地上的手杖捡了起来。他一边小心翼翼地确保当事人的指纹不被他抹掉,一边将它递给了身旁的神父。
“大概已经是一周前的事情了吧?我们接受了公爵阁下的秘密委托,‘我弟弟似乎有一些不太正常的迹象,在停留在罗马的期间,希望你们能对他实行监视’。所以,我们一直在对他进行严密的监视……啊,当然了,你们的那些事情也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但是,我想如果事前和你们联络的话,有可能被波列斯拉夫察觉,因此便没有让你们知道整件事情。”
“你说什么?一周之前就?”
仍然跪在里昂身旁的莉布谢听到了这番话,忍不住惊讶地扬起了眉毛。她用充满了疑惑的目光望着中年绅士的脸。
“难道你们从那么久之前便开始调查我叔父了吗?而且还是我父亲委托你们进行的活动?”
“索非亚死之前,她并不是只给你写了信。”
低沉的声音来自刚才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波希米亚公爵。他表情阴郁地望着自己的女儿,安静地解答了她心中的疑惑。
“她写的信也送到了我这里……但是,非常遗憾的是,我无法得到确凿的证据……”
“正是这样的。但是,事实上,我们本来应该更早采取行动解决这件事的。”
正当公爵似乎有所顾忌地中断了话语时,“教授”接过了他的话,继续说了下去。不过,吸着烟斗的他露出了略显不满的表情,虽然这不满并不容易被常人察觉出来:
“比如说,波列斯拉夫阁下曾经有过数次贪污和受贿的经历,他和很多犯罪行为都有关系。如果我们根据这些调查的结果对他进行强制关押的话,事情早就可以团满结束了。但是,我们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正是因为您的父亲大人一直在担心小姐您的人身安全,所以才有所顾虑的,小姐殿下。”
“我……我的人身安全?”
中年绅士的这番话令莉布谢感到无比意外,她不禁眨了好几下眼睛。他为什么说父亲在担心着自己的人身安全呢?难道自己不是被父亲厌恶的存在吗?
“教授”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满心疑惑的少女表情上的变化,他依然保持略显不耐烦的神情,继续用十分事物性的口吻补充说明道:
“也就是说,事情是这样的:在一周之前,我们尚未掌握潜伏在波希米亚宫廷中的波列斯拉夫派的具体情报。假如那个时候,我们仓促地将他抓捕入狱的话,也许他们为了报复会对公爵小姐您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来——公爵阁下所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父……父亲大人……”
莉布谢抬起了头,望了望仍然面无表情地保持着沉默的父亲的脸,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她现在已经不知道是应该感到高兴还是应该感到失落,结果只能呆呆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时,一个略显粗犷但却十分温暖的大手从她的背后伸了过来。
“快去吧,小姐。”
里昂用手按着已经被鲜血染成一片红色的肩膀,向少女眨了眨眼睛。面对着这名满脸不安的少女,大汉那张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是标致的脸上充满了真挚的笑容,同时还有一丝鼓励。
“放心吧——这个世界上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亲。”
“……”
公爵小姐望着笨拙地微笑着的大汉,还想说些什么——但她似乎到最后也没能找到一句合适的话语。不过,现在也没有这个必要了。
少女大大地点了点头,向父亲身边跑了过去。
IV
“哎呀?早安,迦西亚神父。”
今天早上的米兰仍然阳光明媚,是一个令人心旷神怡的好天气。
一名看上去还十分年轻的护士长结束了夜班,从护士办公室中走了出来,准备回家去休息。当她看到门口堆积如山的那些纸袋的时候,不禁露出了可爱的笑容:
“今天您来得真早啊,是不是坐第一趟列车来的啊?”
“不,我是坐飞艇来的。因为我有同僚要来这里出差,所以顺便搭了个便车。”
抱着大包小包的大个子男子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这名豪放磊落的伟岸男子居然少见地压低了他那大嗓门,轻声地向护士询问道:
“对了,护士长小姐,我想问一问,我女儿的情况怎么样了?”
“法娜小姐?啊啊,今天早上她比平时看起来都要好呢。”
护士长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充满了温柔的微笑。她看着这名如同刚被领回家的猫一般好奇地望着走廊深处的大汉,似乎觉得十分有趣,同时又令人感动。
随后,她用视线示意对方向前继续走——这间圣安普罗修斯医院中接收的那些患上疑难病症的孩子们,就住在这条走廊最深处的那间特别看护病房里面。
“快点去看看她吧。她肯定一直在等着您呢。”
“好的……”
虽然护士长用催促的口吻对大汉这样说道,但是大汉的脸上却显露出一丝踌躇的神情。他的眼睛透过那些被漂亮的丝带绑着的纸袋子,有点畏畏缩缩地望着走廊的深处。护士长开始用不可思议的眼光抬头望着大汉的神情。
“您到底是怎么了,迦西亚神父?难道您不想见到自己的女儿吗?”
“不,并不是这样的。只是今天我有点不太好意思见她……其实,我应该昨天就来的。但是,因为一些其他的事,我耽误了时间……我觉得法娜可能已经生气了吧……”
“……哎呀,您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担心吗?”
大汉那怯生生的模样令护士长感到格外有趣,她忍不住捂住了嘴,吃吃地笑起来。随后,她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后背,用如同在鼓励自己不争气的儿子的母亲一般的口吻说道:
“如果你有时间担心这些无聊的事情的话,还不如快点去见见她呢!因为法娜小姐一直都在很焦急地等着她的爸爸呢。”
“好的……”
虽然大汉听到了这番话,脸上还是残留了不安的神色,不过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虽然内心充满着担心和矛盾,他的脚步却缓慢而坚实地向着目标方向走去。然而,走到门前的时候,他举起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迟迟没有去敲门。
“放心吧,迦西亚神父。”
站在踌躇的大汉身后的护士长用明快是声音催促道:
“难道这世界上会有讨厌自己父亲的孩子吗?”
“……”
听到了这句话,大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随后,他微微向护士长点了点头,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在门上轻轻地敲了敲,立时——
“爸爸?”
一个纯真柔和的童声从门对面传了过来,同时,一个轻盈的脚步声在向门的方向快速接近着……
ROMAN HOLIDAY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