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M V 鸟笼 第二章

  ——智慧者爬上勇士的城墙,

  倾覆他所依靠的坚垒。

  (箴言 第二十一章二十二节)

  被绷带压迫着的肩膀感到了剧烈的疼痛,看来这伤口竟然出人意料得深。承受着深深痛苦的丽人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对……对不起,卡特琳娜小姐!一……一定很疼吧?真是对不起!”

  “我没事,亚伯……别担心,接着包扎吧。”

  面对着神色惊慌的神父,卡特琳娜送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然而,她那美丽的脸庞却违背了主人的话语,早已苍白得没了血色。

  也许是因为这间茶室里面的气温太低了,所以才导致了目前的处境。这里是丝佛扎城——历代米兰公爵作为居城的地方。虽然每个房间里都安装上了壁炉,但是,茶室所在的东楼今天晚上由于没有被用来召开宴会,所以里面并没有生火。在如此寒冷的地方,假如只穿一件虽然华丽却十分薄的晚礼服的话,就算是卡特琳娜,也肯定会在这一月的刺骨寒夜中瑟瑟发抖的。虽说如此,在现在的情况下,要为了取暖而将壁炉点着的话,那么就等于是自杀一般愚蠢了。

  “啊……请您先披上这个吧。……我想披上这个以后会变得暖和一点的。”

  看到上司在自己面前不停地颤抖着,神父似乎再也不忍心看下去了,他将自己身上穿着的披肩(十字褡?——录入者)脱了下来,递给了对方。虽说这薄薄的披肩只能让人在心里上感到一丝温暖,不过披上也许总比没有的好。卡特琳娜从神父手中接过披肩,道了一声谢,随后便将这块薄薄的布披在了自己那缠着绷带的肩膀上。

  尽管亚伯看上去很瘦,但是他的披肩对于卡特琳娜来说还是要大很多。卡特琳娜一边用银制的别针将披肩固定住,一边用苦涩的表情轻声细语道:

  “话说回来,那些卫兵到底在做什么呢?不但让敌人轻而易举地侵入了这里,而且听到了枪声连一点反应也没有……难道他们到现在还没有觉察到这次袭击吗?”

  “不,我想不是这样的。其实,在咱们去大厅的途中,我曾经顺便去了那些卫兵们通常聚集的房间看了看,不过……”

  亚伯的表情似乎更加严肃了。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苍白起来,轻轻地摇了摇头:

  “看来那里早就已经遭到了敌人的攻击。里面的情景让人有点惨不忍睹……”

  “难道说卫兵全部被消灭了吗?”

  卡特琳娜一边查看着刚才从卡车中逃走时被窗玻璃刮破的衣服上的裂口,一边敏锐地转动着她那剃刀色的眼眸。她用十分冰冷的声音询问着对方,似乎事情的元凶已经全部被押到了自己面前,正准备接受她的审问一般。

  “那么,难道我们已经不能期待援军到来了吗?”

  “不……不是的。我想还有一些希望的。其实,刚才我已经帮助罗蕾塔成功逃出去了。”

  似乎觉得上司仿佛蒙上一层冰霜般的声音是在谴责自己的办事不力,亚伯慌慌张张地为自己辩解着。虽然他现在说话已经开始语无伦次起来,但是仍然在努力地挥舞着双手,向上司说明着情况:

  “她既然已经逃了出去,应该会给我们调来一些援兵的。看来要对付这些敌人,警察之类的常规力量是无济于事的,不过,幸运的是,里昂还在外面呢……而且,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凯特预定今晚带着托雷士到达空港。要是他们来援助的话,胜算还是有的。”

  “你把罗蕾塔修女送到了外面?究竟用了什么方法?”

  卡特琳娜听了亚伯的这番话,似乎感到有点难以置信,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座丝佛扎城,是她户籍上的父亲乔万尼?丝佛扎——前代米兰公爵生前所购置的失落科技严密保护着的电子要塞。照理说,一旦进入封锁模式,所有的出口就会被电磁装置锁定,不仅敌人无法从外部入侵,甚至连内部的人员也不可能逃出去。

  “不,这件事情我也是刚才才知道的。原来这座城堡里面有一条秘密通道。您看,中庭的喷水池……只要沿着给那里供水的下水道走的话,好象就可以逃出这座城堡去了……也就是说,这是我们在警备上的一个重大死角。”

  亚伯仿佛开玩笑一般宣告了这个事实,然后向上司伸出了手。他如同在触碰一件易碎物品般小心翼翼地将卡特琳娜从地上扶了起来,继续用若无其事的轻松语气报告说:

  “那么,我现在就带您去那条秘密通道。要是您能平安出去的话,请马上去警察局方面寻求保护。我会在这里为您争取一些逃走的时间。”

  刚刚从地上站起来的卡特琳娜听到了部下的这番发言,似乎感到有点吃惊,不禁皱了皱眉头,随后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眼下,这座城堡已经完全被敌人占领了。现在不是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够扭转局势的。”

  “嗯,这我很清楚,但是……”

  亚伯一边将老式左轮手枪从怀里掏出来,一边用严肃的表情向卡特琳娜点了点头。他打开弹匣,确认子弹已经填满,随后用更为平静的语气说道:

  “假如敌人知道卡特琳娜小姐已经逃到了城外的话,那么他们一定会将人质杀掉的,不是吗?但是,如果我留在这里大闹一通的话,那些家伙肯定会因为卡特琳娜小姐您仍然留在城堡里面……所以请您在这段时间里面一定要逃出城堡去,将援军带到城里来。”

  “……那可不行,亚伯。”

  亚伯所说的事情恐怕是正确的,要是他们就这样逃出城堡的话,敌人肯定会感到十分震惊和恐慌,说不准会将一百多名人质全部杀掉也有可能。想到那些被敌人掌握在手中的人,卡特琳娜感到自己肩上责任的重大,绝对不能让敌人发现自己已经逃出了城堡——但是,她仍然冰冷地摇了摇头。

  “要是那样的话,你肩膀上的负担就太过沉重了。所以你也和我一起走吧。不管怎样,咱们要先逃出这里。至于拯救人质的事情,在那之后再仔细考虑吧。”

  “不,卡特琳娜小姐。如果我不在这里争取时间的话,那些人质们肯定会被……”

  “那些人质虽然很有价值,但是并不值得为了拯救他们的生命而牺牲你。”

  面对部下那略显困惑的表情,“铁之女”板起了美貌的脸庞,严肃认真地说道。随后,她用发布事物命令的强硬语气补充着自己的指示:

  “没错,今天晚上的那些来宾都是我强有力的后援力量。但是,仅此而已——即使我失去了他们,还有很多人可以代替。可是,你却不一样,亚伯。”

  “……”

  高个子神父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脸上现出了更加困惑的表情。

  望着整整比自己高一个头的那张面孔——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那张面孔比现在更加高不可及——卡特琳娜继续下达着命令,她的声音中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感情的因素存在了。

  “现在,我命令你不要去考虑那些人质的安危问题。我们不能为了那些人而冒失去你的风险。”

  “……可是,卡特琳娜小姐,我个人却负有这个义务。”

  亚伯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用恳切的眼神低头望着卡特琳娜的脸。在那如同王冠一般的银发下面,一双总会令人联想起冬日湖水的蓝色瞳仁在微微闪动着光芒——与十年前的那个时候丝毫没有变化。唯一变化了的,是十年前映照在这双眼睛中的那个年幼的少女经过岁月的磨练,已经成长为眼前这名魅力非凡的成熟美女。亚伯眨着那双蓝色的眼睛,有点笨拙地对卡特琳娜继续说道:

  “我必须去帮助人类……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质被对方杀掉。”

  “我并没有叫你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杀。我的意思之不过是说,我们必须选择一个风险比较小的方法。”

  对方的回答完全在卡特琳娜的意料之中,所以丽人反驳的话语也十分平静有力。虽然她知道这句话只是一个安慰——或许仅仅是个自我欺骗的手段,根本没有任何的说服力,但是,为了让对方信服自己,她却硬要做出一副驾御全局的超然表情。

  “正像你说的那样,迦西亚神父现在正在城堡外面。而且,再过几个小时,‘神枪手’和‘铁娘子’就会到达米兰空港。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可以和他们会合,将那些家伙——新教廷的余党们——一网打尽。”

  “‘新教廷的余党’……不,似乎不是这样的,卡特琳娜小姐。”

  亚伯似乎突然想起了一些不得不相告的事情,表情立即变得严肃了起来。他压低了声音向自己的上司说道:

  “那些家伙可不是新教廷的余党。我似乎在哪里见到过那些人的首领的那张脸——前些日子我在爱莎尼亚看到过他。他应该是‘骑士团’的成员。没错,好象是一个叫做‘毒龙之王’的长生种。”

  “你说什么?他是骑士团?而且还是个吸血鬼?”

  卡特琳娜的脸突然变得僵硬了起来。

  “骑士团”——难道是那些令人憎恨的恐怖分子们?可是,他们究竟出于什么目的要入侵这座城堡呢?而且,居然选择城堡中正在召开晚宴的时候发动袭击,这似乎并不符合那些狡猾的恶灵们的一贯作风。

  “这是真的吗,亚伯?如果是‘剑之馆’的话,那倒可以理解。可是,这座丝佛扎城里没有对他们有利的东西,他们为什么要攻击这里呢……会不会是你搞错了?”

  “不,我想并没有搞错。那个男子的确是……嗯?”

  “……怎么了?”

  卡特琳娜的脸上充满了疑惑的神色。但是,她没有继续催促自己的部下解释所发生的一切,因为现在亚伯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他迅速地抬起头,然后悄没声息地转过身去,将身体贴近了门口。

  “到底怎么了,亚伯?”

  “嘘!刚才我感到了人的气息……”

  神父一边压低了音量回答着上司的问题,一边将脸贴在门上,透过细细的门缝观察外面的情况。这时,卡特琳娜也听到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正在向他们所在的这个房间逼近。

  “……难道,那些家伙发现了我们?”

  “不,看来不是那些家伙。”

  亚伯看到一群人从走廊的拐角处闪现了出来,当他看清楚对方后,脸上的紧张似乎得到了很大的缓解。那时一群身上穿着破烂不堪的燕尾服的人,他们一个个都目光胆怯,不停地观察着左右的情况,径直向这边走了过来——看来正是今天晚上被邀请参加丝佛扎城晚宴的客人们。

  “太好了!看来大家都没事了!”

  “——稍微等一下,亚伯!”

  似乎哪里有一些不对劲——卡特琳娜观察了一下那些男人的模样,马上感觉到了一些异常。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男人的脖子上都挂着一个粗大的项圈。那决不是领带,而是猎犬脖子上面戴着的那种皮革项圈,而且上面还有一根细细的天线,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亚伯,等一下,他们是——”

  卡特琳娜刚想要制止亚伯,可惜却晚了一步。神父已经猛然打开了茶室的大门,向外面冲了出去,然后一溜烟地奔向那些男人们的身前——

  “各位快来这里!来这里!太好了,看起来大家都平安无事呀……”

  另一方面,面对突然出现的神父,那些男人们似乎都大吃了一惊。虽然他们一瞬间都惊讶得扬起了脸,但是,转瞬之后,卡特琳娜从他们那怯生生的眼光中分明看到了凶暴的光芒。随后,那些男子们齐刷刷地举起了手,昏暗的光辉在他们的手中亮起,那是——

  “不,亚伯!千万不要靠近那些家伙们!”

  “……哎?!”

  在卡特琳娜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亚伯的脚步也戛然而止。

  面对着扑面而来的杀气,神父的脸上也写满了惊讶,然而,就在这一刹那,男子们手中的枪同时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

  ……这一切要追述到大约三个小时以前。

  I

  “不管怎么说,审判已经圆满地结束了,我们没有遭受到任何的损失,米兰公爵。要是您真的因为梅帝奇大人的陷害而遭受不白之冤的话,那么我们这些人也会同您一起陷入很深的困境……现如今一切真相都已大白,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这全都是靠神的恩宠,以及在座各位的大力协调啊,洛伦佐大人。”

  肥胖的脸、瘦削的脸、苍老的脸——大约有十名不同年龄、不同相貌的男子占据了茶室的沙发。虽然每个人都在为女主人的平安无事表示祝贺,但他们的表情中都隐含着某种居功自傲的意味,口中不时地吞云吐雾,令整间屋子弥漫着高级香烟散发出来的烟雾。

  卡特琳娜?丝佛札身上穿着美丽而时髦的晚礼服,坐在主人的座位上望着在座的各位绅士们。她那拥有着无与伦比美貌的脸上显露出了迷人的微笑。虽然空气中有强烈的尼古丁味道,令丽人感到十分难受,但是她仍然强忍着咳嗽的欲望,在嘴角边做出了一丝微笑,向众人说道:

  “正因为各位在背后替我向那边施加了压力,我哥哥才会在异端审问之前颇费了不少的周折。我对此表示衷心的感谢。”

  “哪里哪里,丝佛札阁下平日里对我们这些人如此关照,我们只是聊表寸心而已,您千万不必客气。我们丝毫没有施恩图报之意,您今天向我们道谢,反而让我们感到有些诚惶诚恐了。”

  一名看上去大约有六十岁左右的男子一边这样说道,一边摇晃着他那肥胖得如同大鼓一般的肚子。他的名字叫做洛伦佐?维斯康提,是维斯康提家族的一家之长。维斯康提家族的手中掌握这全米兰规模最大的企业。而作为一名企业家,洛伦佐向教会缴纳了各种各样的物资,从《圣经》到坦克,简直是无所不有。同时,在丝佛札枢机主教的赞助名单上面,洛伦佐总是占据着头一位。

  听到了洛伦佐——米兰首屈一指的大富豪的发言,坐在他身旁座位上的老人——伦巴第州医师协会会长科斯莫?亚维拉尔德大大地点了点头,接下去说道:

  “维斯康提阁下说的没错,事情正是这样的。丝佛札阁下平日里对我们这些人的正当权益倍加维护,对我们的关照数不胜数。所以,要是没有枢机主教隔写的话,现在我们这些人肯定会受到梅帝奇主教的压迫,也许还会蒙受巨大的损失呢!”

  这名经常因为受贿和逃税而备受各大媒体青睐的医学界大腕话音刚落,就有人对他表示了赞同——

  “是呀是呀,的确如此。说到梅帝奇这个家伙啊,他从来就不顾及传统的惯例和地位的高低,总是自以为是地行事!各位,你们听说了吗?上个月那个家伙抛出了一份金融制度改革方案,这简直又是一个让人无法忍受的方案!”

  原来,说这番话的是一名中年男子——米兰最大银行斯特洛奇银行的董事长乔万尼?斯特洛奇。他刚才一直都在用好色的眼神望着女主人那双修长的美褪。这名一手负责将卡特琳娜的政治资金洗涤干净的银行家表情中既含有一丝卑微,有带有一丝傲慢,令人感到很不舒服。他现在正在偷眼望着女主人的美貌,同时瓮声瓮气地说道:

  “没想到对于我们的融资,他们居然要设立一个监视委员会进行监督!……虽然他本人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改革者似的,可是这简直是胡闹!如果那种无法无天的法案被通过的话,那么我的银行肯定会破产的!所以,希望丝佛札枢机主教大人一定要努力阻止这个该死的法律生效,拜托您了!”

  “请您放心吧,斯特洛奇先生。我已经在枢机主教会议中安排好了。是呀,我想下周这个法案就会被废除了。”

  面对因为非法融资以及向中小企业放高利贷而恶名远扬的银行家,卡特琳娜表面上信誓旦旦地安慰着他,心里面却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有一种快要呕吐出来的恶心感。

  她转过头去望着窗外的景色——暮色迟迟不肯降临的冬日的天空中,丝佛札城的侍女们已经开始将中庭的煤气灯点燃,忙碌地四处走动着——看到这些,卡特琳娜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轻轻地叹了口气:

  (“无聊的家伙们,真是令人讨厌。”)

  这些坐在茶室里的男人们,就是今天晚上被卡特琳娜邀请来参加宴会的客人。

  他们都是在各界拥有一方权势的企业家、官僚,或是高级圣职者。他们这些人遭到了以弗兰契斯柯为首的改革派年轻枢机主教们的敌视,被视为是阻止进行改革的“抵抗势力”。但正是他们从政治上和经济上给予了卡特琳娜巨大的支持,帮助她巩固了在圣职界的发言权,可以说是强有力的后援。

  一名女子,同时还是庶民出身——对于一名希望在圣职界中登上权利顶峰的人来说,这也许是最为不利的条件。但是,背负着如此不利条件的卡特琳娜,却年纪轻轻就掌握了教会的大权,其中当然有她非凡的智慧以及不懈努力的成果,但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在卡特琳娜背后不断推动着她前进的那些阴暗的、沾染着污秽的黑手。巨额的捐款、丰富的情报、广阔的人脉……假如这些因素中缺少了任何一个,恐怕她就无法达到今天的成就。不论她的学识如何丰富,才智多么出众,这些个人因素都不足以帮助她确保在政坛上的地位。假如要让她保证一个稳定的立足点的话,只有依靠强大的力量——不管这力量是不是肮脏的、阴暗的。

  (如此说来,也许最令人讨厌的人是我自己吧。)

  中庭已经陷入了深蓝色的黑暗中,今天晚上,这里被当作了临时停车场。刚才已经有两辆大型卡车停了进来。为了今晚的宴会,卡特琳娜特意从米兰市内邀请了两个大型的铜管乐队,这两辆大卡车应该是运送这些乐队成员以及器材的吧。身穿着燕尾服的男女开始从车上陆续地走下来,同时将巨大的乐器从车上抬了起来。丽人装作在眺望着那些人们,其实却是在看自己映照在玻璃上面洁白的美丽容貌,眼神中充满了疲惫。

  要是那些为自己牺牲了生命的部下看到自己这么丑陋的一面,他们会说些什么呢?不,那些仍然活在世上的人们又会怎样看自己呢?

  “嗨,卡特琳娜小姐!”

  正当卡特琳娜沉浸于灰暗的思绪中时,一个平然的、丝毫没有紧张感的声音将她的思想拉回到现实之中。

  卡特琳娜连忙转过头去,她看到一个身材修长的身影正用两手提着旅行包站在那里。在他前面站着一名身材娇小的修女,看来是她将高个子男子带到这儿来的。当然,当高个子男子向卡特琳娜打过招呼之后,他似乎也注意到了其他客人的存在,连忙将手中的行李放了下去,有点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

  “哎呀,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还有其他客人在。”

  “没关系的,奈特罗德神父。我们现在已经商谈完了……那么,各位,非常感谢你们今晚光临寒舍。”

  来得正是时候。卡特琳娜望了望在那边局促不安地缩着脖子的亚伯,以及将他从车站罗蕾塔修女,向他们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她再次将视线转向了来宾:

  “这次,为了对各位给予我的支持与帮助表示感谢,今晚我特意举办了这场微不足道的酒宴。如果各位能够玩得尽兴的话,那将是本人无尚的荣幸……我想,现在宴会的准备也应该进行得差不多了,所以青大家先去会客大厅稍待片刻,我随后就会赶到那里,与各位共饮美酒的。”

  “是吗,那么,回头见吧。”

  客人们听到主人的这番话,都点了点头,从沙发上面站了起来。穿着寒碜的神父正站在房门边嘻嘻地傻笑着,这些客人们都用怀疑或轻蔑的眼光望着亚伯,随后一个接一个走出了房间。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中,罗蕾塔修女轻轻关上房门之后,卡特琳娜终于可以长长叹一口气,将两人招呼到了她的身旁。

  “到这边来坐吧,你们两位……亚伯神父,我听说你应该在明天到达米兰呀,不是吗?为什么这么早就到了呢?真是令人感到意外啊……那些烦人的资料难道都交给‘教授’去处理了吗?”

  桌子上面摆放着已经开始变冷的茶杯,以及那些来客们没有吃完的茶点心。亚伯很快发现了这些,他一边麻利地挑选着喜欢的茶点,一边露出了宽厚的微笑。

  “对了,里昂今天早上应该也到了米兰,您应该已经和他见过面了吧?”

  “嗯,他已经将事件的报告书提交给我了……现在,恐怕他还在医院里面陪女儿吧。”

  事实上,大汉早上一来到卡特琳娜的办公室,就将事件报告书胡乱地扔往桌子上一扔,随后便匆匆忙忙地赶去医院看女儿去了。卡特琳娜一想到这情景,便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他最近工作得很卖力,没少为我们做事啊!在回监狱之前,就让他暂时放松两天吧……亚伯,你待在米兰的这段时间也要好好地休息一下。等到回罗马之后,我肯定会让你加紧工作哦。”

  “唔……我怎么觉得这样好像更加可怕呢……?虽然您这么说,但要是我过分放松了的话,恐怕您绝对不会饶过我的吧,到时候,我的职位可就危险了……啊啊!主啊!我的人生中怎么充满了如此沉重的劳动!这样下去我会过劳死的!”

  “哎呀,你说这话可真是该遭报应。”

  当神父开始嘟嘟囔囔地发着牢骚的时候,站在他身旁的罗蕾塔修女似乎再也忍受不住了,不禁低声对主人说道:

  “卡特琳娜大人,奈特罗德神父似乎并不太领情,既然他不想在米兰好好地休息几天,那么还是请您马上将他赶回罗马,立刻去处理那些事务吧!”

  “说的也是……我想亚伯神父一天到晚都忙着工作,实在是太辛苦了,所以想让他休息一下身心。不过既然本人不愿意的话,那我也不能勉强他……”

  “请……请您等一下,卡特琳娜小姐!我可没说我不想休息!哇——!休假万岁!我太高兴了——!”

  亚伯慌慌张张地摇着头否定对方的说法,随后从地板上跳了起来,可怜兮兮地举起双手做出了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旁边的罗蕾塔修女用险恶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神父。面对着亚伯孩子气的模样,卡特琳娜不禁眯了眯眼睛。

  回想起来,自己以前也经常这么戏弄过他。

  在自己刚刚遇到亚伯的时候,他还根本不具有控制自己感情的能力,当然也无法将自己的感情很好地表达出来。虽然从头开始教他这种事情是一件非常难的工作,不过现在想起来,那些日子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难熬的。

  对,那个时候就像现在这样,他们之间总是在进行着一些无穷无尽的、快乐的争吵和对话……

  “——对不起,枢机主教阁下。”

  正在枢机主教因为这小小的团圆而陷入了往昔的回忆之时,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再一次拉回到现实之中。

  一名身穿军服的年轻人率领着几名部下进入了房间,他用十分利落的脚步和挺拔的姿势走到了枢机主教的身旁,然后立正站定,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对不起,打扰您谈话了。宴席已经全部准备好了,请您早点移驾到大厅去……噢噢!”

  这名身穿米兰公爵私家卫队制服的年轻人一见到身着华丽晚礼服的枢机主教,不禁大大地吸了口气。他心中似乎充满感慨,长叹一声之后,又如同忠实的骑士一般跪在了美女的面前:

  “您今天晚上比平时显得更加美丽!我加利亚佐已经感动得无法用语言表达了!您的美丽超越了古代的任何一位女王,甚至连纯洁的圣女也无法与您媲美!”

  “……谢谢你,加利亚佐上尉。”

  年轻人严格地遵循这贵族的礼节,彬彬有礼地吻了卡特琳娜的纤纤玉手。随后,卡特琳娜将手从这名米兰公爵家私人卫队的上尉——丝佛札城警备队长加利亚佐?维斯康提的嘴边慢慢地抽了回来,宛然地向对方笑了笑。当然,这次的微笑,比起刚才她向亚伯等人露出的笑容来,似乎缺乏了一些生气,令人联想起巧夺天工的人造鲜花。卡特琳娜保持着刻意做出的笑容,向眼前的这名年轻人问道:

  “客人们都已经到大厅去了吗?那么,等我补完妆之后,马上就去大厅。啊,对了,亚伯,你也一起来参加宴会吧。”

  卡特琳娜转过头去,避开了年轻人那剧烈燃烧着的双瞳,冲着对面无聊地挖着鼻孔的神父继续说道:

  “你还没有吃晚饭吧?今天晚上我们要举行一个庆祝宴会,所以要是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在边上挑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吃。”

  “——请……请您稍等一下,阁下!难道您要这个人也参加宴会吗?!”

  听到枢机主教的话语,一直在旁边依依不舍地握着她的手的年轻人不禁拉高了嗓门大声叫到。这个出身名门的贵族子弟狠狠地瞪了一眼仍然在用小指抠着自己鼻孔的神父,激动地说道:

  “阁下,恕我冒昧。今晚的宴会,可是云集了米兰首屈一指的显赫贵族与名门淑女,如此高贵的聚会,要是让这种下贱的家伙也混进来的话,恐怕会有损于阁下的威信呀。”

  “奈特罗德神父可是我的护卫官。”

  卡特琳娜用不置可否的语气这样说道,其实这么做也是为了掩饰她心中涌起的不快感。随后,她干脆显出了一副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对警备队长说道:

  “让他作为我个人的护卫列席这次的宴会。我想这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在警卫方面,我一定会尽心竭力的!”

  加利亚佐的声音很是激烈。这名年轻人是维斯康提康采恩会长——洛伦佐的外甥,在担任丝佛札城的警备队长前,曾经在圣都防卫师团中担任过职务。当然,圣都防卫师团是一支集中了名门子弟的部队,里面的士兵都没有什么实战的经验,是个名副其实的“傀儡军团”。但是,对于他本人来说,这段从军经历似乎是一个相当值得自豪的回忆。所以,听到了卡特琳娜的这番话,加利亚佐似乎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他不禁有些愤慨了。

  “就算您身边没有这种可疑的家伙,我也有足够的信心能够保证阁下的安全!莫非,卡特琳娜大人,您对于我的工作有什么不满吗?”

  “……啊,我还是找个地方老老实实地等着您吧,卡特……那个……丝佛札阁下。”

  对于这名充满了无知勇气的公子哥儿,又能够责怪他些什么呢——正在丽人因为无法回答对方而感到迷惑的时候,亚伯的一番话给了她一个台阶。他一边挠着脑袋,一边傻笑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刚才年轻人那些侮辱的话一般,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我刚刚从罗马到这里,稍微有点累了。警备问题就全部交给队长先生好了。另外,我可以去厨房吃一些剩菜剩饭什么的,这就行了。”

  “可是,亚伯……”

  “没关系的。”

  亚伯一边宽厚地笑了笑,一边走到加利亚佐的面前,友好地伸出了自己的手。尽管对方不禁皱了皱眉,露出了一丝疑惑的神色,但是亚伯仍然毫不在意用力和对方握了握手。

  “那么,维斯康提队长,阁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请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全……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刚才我注意到正门的检查似乎有点太过放松了,你不觉得吗?在邀请客人的名单上并没有贴照片,照现在这样,万一有什么外人混进来的话,我们也没办法觉察,对吧?”

  “哼,我们可都是职业的警备员。难道你还要对我们这些专业人员指手画脚吗?”

  你只不过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神父罢了,竟然敢对我们如此不敬——加利亚佐的雄辩般的眼神向对方传达了这样的不满,他一直都在紧紧地盯着神父的脸。

  “谢谢您的忠告,但是我们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专业人员。我们绝对不会将恐怖分子与普通客人混为一谈的……阁下,警备的工作是万无一失的,请您尽管放一万个心吧。”

  “我是十分相信你们的,维斯康提队长。”

  面对着胸中充满了自信的年轻人,卡特琳娜只是落落大方地点了点头——实际上,公平地来看,加利亚佐的话也并不能说是吹牛。这座丝佛札城的警备系统是前代米兰公爵安装的。他爱好搜罗古物,结果偶然发掘出了一种失落科技,于是他便利用这种技术制造了这一整套的警备系统,使得整个城堡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下。而且,因为今天晚上要举行盛大的宴会,所以,在中央警卫室里安装的人工智能早已发出了指令,将所有出入口全部封锁了起来。这样一来,就可以将俩紫外部的入侵从物理上隔绝开来——也就是说,这座丝佛札城就如同浑然一体的电子要塞一般,已经成为了一个巨大的人工智能体。若非如此,即使这座城并不经常为卡特琳娜所使用,她也不会将这座城堡的看守任务交给加利亚佐这种纨绔子弟。反过来说,丝佛札城的警备系统已经完善到了像加利亚佐这种无能之辈也能够胜任的地步。卡特琳娜之所以让加利亚佐这个公子哥儿担任现在这个职务,只不过是为了讨以洛伦佐为首的那些米兰名流们的欢心而已。

  “那么,维斯康提队长,请您也赶快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去吧。我待会儿就去大厅……啊,对了,罗蕾塔修女,请你将亚伯神父带到厨房那边去吧。”

  卡特琳娜非常仔细地整理了一下那件低胸晚礼服的胸口部分,同时向罗蕾塔修女这样命令道。罗蕾塔点了点头,然后走了出去。神父也小跳着步跟随着修女走了出去。卡特琳娜目送着两个人走出房间,再一次将视线转向了窗边。

  尽管刚到六点钟,但冬日的太阳早就已经落山了。从城堡中那些灯火通明的窗户里面,可以微微听到那些高贵人士们的虚伪对话,以及随风传来的小提琴的悠扬乐曲声。

  虽说这是一场宴会,不过,那些来宾都是些希望得到枢机主教的权势提携的商人和政客。和他们交谈,卡特琳娜除了痛苦再也不能感到别的东西,然而,这正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

  “无聊……真是令人讨厌……”

  卡特琳娜发出了最后一次叹息,随后提起了晚礼服的裙角,从坐席上站了起来。

  II

  “啊,现在我的心情应当用怎样的语言来表达呢?!……实在是太奢华了……简直让我死而无憾了……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在作为临时停车场而对外开放的中庭里,停了长列来宾们乘坐的马车、汽车等交通工具。亚伯神父穿过这长列的中间,仿佛陶醉般地眯了眯眼睛:

  “啊,刚才那碗施特罗加诺夫牛肉片炖蘑菇的残羹实在是太好吃了!还有馅饼炖杂烩的锅底剩下的那些锅巴……味道那么香,实在是太可口了!那些稍许变质的块菰片,虽然味道有点古怪,不过也算是不错了。”

  “……那个,有一件事情我从很久以前久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奈特罗德神父,您能不能告诉我,您为什么总是如此的饥饿呢?”

  虽然厨房里有很多看上去十分体面的食物,但奇怪的是,亚伯却总是挑一些残羹剩饭食用,也许是因为长期的贫穷生活零他形成了条件反射,让他本能地去追求那些东西吧。罗蕾塔修女仰头望着眼含泪珠、仿佛在梦境中般满心欢喜的神父,不禁好奇地略微歪了一下脑袋。于是,她终于将这个一直存留在心中的疑问向对方说了出来:

  “难道您真的没有钱去买东西吃吗?可是,您每个月都能领到一笔相当数额的圣职薪水呀?”

  “哎,你说工资吗?是的,我每个月都能领到一笔工资。”

  亚伯从美妙的幻想中被拉回了现实世界,慌忙擦了擦嘴角垂下来的口水。顺便提一句,所谓的圣职薪水,是指教会给那些圣职者发放的工资。虽然数额不大,但是只要不乱花的话,这笔钱应该已经足够一个人吃饱饭了。

  “可是,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每到临近发薪水的日子,我总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花掉大笔大笔的钱。像什么母子家庭援助协会啊,失业者共济会之类的,很多地方都会给我写信要我为其捐款……啊,对了对了,这个月我还要给‘拯救在台伯河中迷路的海豹市民协会’募捐,因为他们已经给我发来了信件……”

  “等……等一下!亚伯神父,难道说,你将所有的金钱都用在这方面上了吗?”

  “嗯?是呀。只要有人拜托我帮助,我向来是有求必应的。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罗蕾塔听了对方这句毫无虚假与掩饰的回答,只感到眼前一阵发黑。

  诚然,施舍别人是圣职者的义务,同时也是一项重要的圣务。但是,一般这种活动的对象仅限于一两个组织或个人就可以了。而那些希望得到援助的人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们会将请求援助的信件广泛发送,期望尽可能得到更多的赞助。如果像亚伯这样如同一个傻瓜一般对所有的募捐信都认真对待的话,那么,个人的生活费当然会被花得精光了。

  “该怎么说好呢,您居然能够平安地活到今天,也是一件挺了不起的事情啊!”

  “呵呵呵,你这个问题问得好!当然了,我也并不是一个笨蛋啊!在生活这方面,我一点也不会马虎的……我可以告诉你原因,但是希望你能够为我保守秘密啊!罗蕾塔小姐?”

  亚伯突然压低了音量这样说道。他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个似乎充满了莫名自信的神秘微笑。当他确认中庭里没有什么别的人之后,便低声继续说道:

  “实际上,我背着别人开了一个家庭菜园。你知道司祭宿舍后面有一片空地吧?我在那里种了一些马铃薯和芦笋。虽然买菜苗花费了我不少的钱财,但是只要能够有所收获的话,那可就是酒池肉林般的丰盛大餐了!到时候,我就可以享受如同恶魔般的奢侈生活了……呵呵呵!”

  “哎?司祭宿舍后面的空地?那里不是已经决定要建造一个资料保管库了吗?我记得工程好象从明天就要开始了吧……”

  “你说什么——?!”

  歇斯底里的神父发出了疯狂的嚎叫。如果不是戴着眼镜的话,他的眼球肯定早已经滚落到地上去了。他的脸上充满了惊愕与恐怖,用颤抖的声音向眼前的修女质问道:

  “这……这件事情是真的吗,罗蕾塔小姐?请您不要开这种淘气的玩笑……莫非你心里有什么远大的阴谋……想要夺走我那些可爱的蔬菜吗?!”

  “因为总务部已经给我们发来了文件,所以这件事情是可以肯定的。好像从明天早上就要开始平整土地了……啊,请您等一下,奈特罗德神父!您到底要去哪里呢?”

  “你这还看不出来吗?我现在必须马上赶回罗马去!”

  修长而高大的身躯轻盈地向右一转,正准备快步跑出正门。这时,罗蕾塔连忙拽住了他的衣角,让他停下了脚步。神父焦急的表情丝毫没有改变,他喷着唾沫星子对修女说道:

  “要是我现在赶往车站的话,还能赶上最后一班列车!不过,明天还得一大早赶回米兰来……对了,这件事情请你一定要对卡特琳娜小姐保密,罗蕾塔小姐。假如你告诉她的话,我一定会狠狠地诅咒你的!”

  “猊下是不可能不发觉这件事情的,不是吗?而且,今天晚上这座城堡已经被完全封锁了。如果没有守备队长加利亚佐的话,任何人都无法离开这里!”

  “呜呜……为什么会这样……实在太可怕了!……我的土豆、芦笋、酒池肉林……还有恶魔般奢侈的生活呀……”

  亚伯就如同刚刚听闻耶稣之死的门徒一般,无力地坐在了地上,开始抹起眼泪来。看到这副又可气又可怜的样子,罗蕾塔不由得感到惊讶,没过多久,她终于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好了,请不要哭得这么伤心了。这不好像是我把您弄哭了一样嘛……真是那您没办法啊!请别哭了,要是您不哭的话,我就告诉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秘密。”

  “你说什么?秘密?难道你知道什么地方有野生的芦笋吗?”

  “不是的。我知道一个方法可以从这里偷偷地出去……事实上,在这座城堡中,只有一个地方是不受警备系统监视的,那里有一条通往外面的通道。”

  罗蕾塔有一点迟疑,她不知道应不应该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亚伯。但是,她很快就似乎下定了决心般叹了口气。因为她觉得这个男人除了能够偷吃点东西外,根本不会做出什么其他的坏事来。

  “我也是前两天偶然发现这件事情的。你看,那里不是有一个喷水池吗?那是将河流里的水从地下水道抽上来的。不过,只要你沿着水道边上走的话,就可以到达河滩边上了。要是从那里出去的话,恐怕任何人都不会发现的吧?”

  “哈哈,也就是说,这里有一条秘密通道是吗……咦?可是,维斯康提队长不是说过吗?这座城堡一旦被封锁起来,任何人都不可能自由进出呀。”

  “嗯,所以,我也向那个人报告了这件事情。可是,他却训斥了我一顿,说我这个门外汉不应该多管闲事。”

  罗蕾塔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那位警备队长傲慢的语气,不禁皱了皱鼻子。她眼前的这名神父的确看上去呆头呆脑,而且总是被不幸与贫穷所困扰。但是,和那个令人讨厌的男人比起来,不知要强上多少倍。所以,她大胆地拉起了还在犹豫的亚伯的手,鼓励他道:

  “好了,请您还是赶快去罗马吧!卡特琳娜大人那里我会替您编一个妥当的理由搪塞过去的……不过,请您答应我,明天早上一定要赶回这里啊!”

  “啊,非常感谢你告诉了我这个秘密,罗蕾塔小姐。你实在是太亲切了,简直如同伊甸园里面的那条蛇一般亲切。”

  “……您胡说什么,那我不成了大坏蛋了吗?”

  罗蕾塔有点不高兴地嘀咕道。这时亚伯的表情突然有了精神,他迅速转过身,准备向喷水池跑过去——然而,他刚要迈出的脚步却骤然停了下来。

  “……咦?”

  “您怎么了,奈特罗德神父?”

  对方似乎放弃了拯救土豆和芦笋的计划,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罗蕾塔望着歪起脑袋呆呆站在那里的神父,不禁有点好奇地问道:

  “难道还有什么问题吗?啊……难道说,您没有钱去买车票吗?那可不行!我不能借给您买车票的钱!”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罗蕾塔小姐……那边的那辆卡车,你不觉得有点不对劲吗?”

  “卡车?”

  罗蕾塔顺着神父所指的方向望去。

  两辆大型卡车正停在前面。在卡车的顶棚上面刺有一个相当醒目的徽章,那是一个总部位于都灵的著名室内管弦乐团的标志。也许卡车上除了乐团的成员外,还运载了一些乐器及器材等等。那巨大的车身虽然非常引人注目,但是却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那么,到底有什么可疑呢?我觉得上面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呀。”

  “你还没有看出来吗?那两辆车是同一型号的吧。但是,请你仔细看一看,车辆的高度差却如此之大——左边的那辆比右边的低了差不多二十公分。如果现在乐队正在演奏的话,那么两辆车上应该都是空的,可为什么高度差还是有这么大呢?”

  “听您这么一说,的确是这样啊!可是……啊!你到底要做什么,神父大人?!”

  罗蕾塔发出了惊慌的叫声,但是神父已经向卡车那边跑了过去。他掀开左侧的车篷,毫无顾忌地向里面张望着。不仅如此,他似乎又想到了些什么似的,突然向空荡荡的车棚爬了进去。

  “请您不要这样做,神父大人!要是您擅自做出这种事的话,猊下一定会生气的!”

  “别说话!”

  亚伯用非常罕见的严厉的声音向修女命令道,随后他开始用指节到处敲打着车棚的地面,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声音。当敲打到某个地方的时候,他的脸立刻变得紧张了起来。

  “这到底是——”

  “啊!奈特罗德神父,您究竟要做些什么?!”

  罗蕾塔终于发出了一声惊叫。不知要做什么,跪在那里的亚伯居然开始粗鲁地去掀车棚的地板,厚厚的橡木板竟然轻而易举地被他拆了下来,然而,罗蕾塔刚想要阻止神父继续下去,她的声音却突然顿住了。

  “……啊?!”

  “见鬼!我的天哪……”

  罗蕾塔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这番景象。神父的眼睛也同样注视着那里,他咬紧了嘴唇,脸上已经失去了刚才的血色。

  在被拆下的木板下面,藏着一些东西——那是超过二十具身穿燕尾服的人的尸体。

  III

  穿着燕尾服的指挥家优雅地行了一个礼,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这种演奏的技巧,应当可以称得上是出神入化了。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年轻指挥家安静地站在那里,接受着雷鸣般的掌声。其他的乐队成员也看上去都很年轻,但是他们的演奏却是无可挑剔的。在一片要求返场的呼唤声中,年轻的指挥家从台上走了下来。这时,宴会的主人——美貌的丽人毫不吝啬地对他加以赞美之词:

  “你的名字叫做巴尔特萨吧?刚才的演奏实在是精彩绝伦。看来我们特意将你们从都灵请来,真是没有白费工夫。虽然你们还很年轻,但演奏技巧的确是无与伦比的。”

  “真是受宠若惊,猊下。”

  那名满头褐色卷发的年轻人露出了非常理性的微笑,他的表情虽然看上去很严肃,但是面对着教廷中权势首屈一指的重臣——枢机主教卡特琳娜?丝佛札,他那态度却是十分平静。现在他正将拿着指挥棒的手放在背后,安静地站立着,令人感到是一个少年老成的人。

  “本来预定今天晚上晋见猊下的指挥突然患病,因此,他的学生——我被紧急调到此地,为各位大人执棒演奏。假如能够不辜负枢机主教猊下的期待,我感到非常的荣幸。”

  “不,其实你发挥的水平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期待。”

  卡特琳娜微微点了点头。这句话是她发自内心的赞美之词。如果硬要挑毛病的话,那就是指挥与演奏所表现出的技巧,似乎远远超过了乐曲蕴含的感情。尽管如此,他们的演出也足以令人赞叹不已了。

  “看来各位来宾也非常高兴,这也让我脸面增光呀……看来一定要给你们一些特别的赏赐才行。你们有没有什么特别希望得到的东西呢?”

  “既然如此,那我就斗胆向您提出一个请求,不知道是否合适……事实上,我们非常希望谒见教皇陛下,不知您能否开恩特许我们得到这样一次机会呢?”

  “你们想要见教皇陛下?”

  这个要求似乎有点过分了,卡特琳娜露出了有点出乎意料的表情。但是她很快便点了点头。对于这些庶民来说,能够直接晋见神的代理人——教皇,简直就是他们一生也无法实现的梦想。而且,他们的演奏居然是如此的完美,让弟弟也聆听一下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既然这是你们的愿望,那我就答应你们吧。……是呀,我想,教皇陛下要是听到了你们的演奏,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对于这位青年毫不贪婪的要求,卡特琳娜似乎感到非常满意。她爽快地答应了对方的要求,随后转过身去。

  接着,大群的绅士淑女们也涌了上来,向指挥者和演奏者们赠以赞美之言。卡特琳娜似乎有意要与他们保持距离一般,举步离开了那里。

  作为这里的主人,她有责任同更多的客人寒暄,这虽然是一个令她感到有些厌烦的工作,然而,卡特琳娜却不得不这样做。假如再发生前些日子那样棘手的事件,她还要利用这些人。所以,哪怕仅仅是表面上的朋友,她也不得不扩大友好的范围。

  “啊啊,猊下,原来您在这里!”

  卡特琳娜听到了一个充满活力,但却欠缺一丝优雅的声音,她停住了脚步。还没有回头,便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丽人脸上无意识地掠过了一丝阴影,但是又立刻反射性地贴上了一张微笑的面膜,遮盖住了本来的表情,随后缓缓地转过头去。

  “到底怎么了,维斯康提上尉?难道在警备上出现了什么问题?”

  “哈哈,警备方面是万无一失的。我这个人是绝对不会在工作方面疏忽大意的!”

  充满了自信的年轻人用力地捶了捶自己强壮的胸脯,然后将手中的花束递给了眼前的丽人。那是一束可以将卡特琳娜头完全遮住的冬蔷薇。恐怕有两百多枝吧,其价值差不多相当于一般庶民一整年的收入。年轻的贵族以优雅的动作将这束花递给了对方,然后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灿烂地微笑着。

  “这是下官个人送给猊下的礼物。卡特琳娜大人日理万机,想必工作十分辛苦。所以,为了慰藉您疲惫的心灵,我特意准备了这份薄礼,希望您能够笑纳。”

  “……啊啊,谢谢你了。”

  面对着满嘴无懈可击的华丽辞藻,滔滔不绝地献着殷勤的加利亚佐,卡特琳娜露出了宛然的微笑。

  这名出身名门的贵公子利用自己的家境和权势,总是在外面寻花问柳,在整个米兰已经是臭名昭著的了。而且他每次在勾引女性的时候总会拿着一束蔷薇。难道他以为自己精明的上司不知道这些事情吗?假如真是那样的话,他恐怕是太小瞧自己了——卡特琳娜的视线化作了一道冰霜,但她仍然眯缝起了秀目,极力地掩藏着这种危险的感情,用甜美的声音谢道:

  “好美丽的鲜花呀……我可以接受这么昂贵的东西吗?”

  “比起卡特琳娜大人的美丽来,这些花朵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年轻的贵族激动地叫着,如同强调般露出了他那似乎经过了漂白的牙齿:

  “对了,事实上,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卡特琳娜大人您。我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想去罗马,而不是在米兰工作。我的意思是说,我想要在罗马的卡特琳娜大人身边工作,所以,请您一定要帮我这个忙,帮助我调动一下工作的岗位……”

  “……哎呀,这可不好办呀!”

  卡特琳娜怀里面抱着美丽的花朵,这样低声说道。不过,她并不是因为部下那不知好歹的要求而感到惊讶。她的视线穿过了部下那张充满谄媚的面具,直接射到了那些忙碌地工作着的侍女以及正在休息着的乐队成员那里。原来,一名搬运红酒的侍女不小心撞上了一名乐队成员,整个地毯上面都沾满了红酒。刚才那名担任第二小提琴手的年轻人慌忙向侍女道着歉,然后跪下身来,想要和对方一起将掉在地上的碎玻璃片捡起来。

  “维斯康提上尉,实在对不起,请您也去帮忙将那里收拾一下吧。万一有人被玻璃划伤的话,可就不好办了。”

  “啊……好的。”

  加利亚佐似乎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这也并不奇怪。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米兰首屈一指的大财阀的贵公子,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让自己去帮别人打扫卫生。更重要的是,自己刚才的“请求”并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现在他只能用暗含愤怒和无奈的眼光望了枢机主教一眼。当然,卡特琳娜根本没有注意这一点,她正准备利用这个机会摆脱眼前这个家伙。

  (……不过,好像有点奇怪!)

  她刚要离开时,突然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让她不禁停住了脚步。卡特琳娜歪着脖子,陷入了沉思,在脑海中搜索着那个疑问的答案——

  刚才,那个青年正在友好地帮助侍女收拾地上的碎玻璃。但是,对于小提琴师来说,手指是他挣钱吃饭的工具,甚至可以说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假如是普通的人的话,倒还可以理解,但是,像他这样一流的乐队成员难到会做出这种危险的行为来吗?

  也许这只是她自己的多心多疑。因为那些值得信赖的部下们现在并不在自己的身边,所以她的警戒心也在无意识中变得格外高昂了起来——然而,这一次却似乎并不只是那么简单。一股奇妙的不安感如同一片乌云一般在丽人的心中涌起,她感到自己再也无法抑制这种怀疑的情绪了。肯定有哪里不对。虽然她不能够具体说明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感觉到某种可怕的事情即将在这里发生……

  “啊,那个,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卡特琳娜叫住了一名正从她身边经过的浅黑色头发的女孩。虽然她身上穿着大人的衣服,打扮得十分华丽,但是从脸庞上看去,她似乎刚刚结束了自己的少女时代,还没有完全长成大人。这名少女在刚才的乐队里担当短笛的演奏者。看到女孩彬彬有礼地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卡特琳娜用和蔼可亲的语气对她说道:

  “刚才你们的演奏实在是非常精彩。曲调十分柔和,让人的耳朵感到非常舒服。”

  “谢……谢谢您的夸奖。”

  女孩高兴地露出了笑容,然后优雅地行了一个礼。尽管面前站着的是枢机主教这样尊贵的人士,但是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畏惧的神色,也许是因为她还年轻不谙世事吧。虽然她的演奏是无可挑剔的,可毕竟还是一个孩子——卡特琳娜在内心中嘲笑着自己的胆小和多疑,然后继续用微笑的表情对对方说道:

  “那么咱们聊聊刚才你们的曲子吧。听你刚才演奏乐曲的风格,让我想起了塞巴斯蒂安?卢夫特。你知道,以前他曾经在慕尼黑一带进行演奏……莫非你们是他的弟子吗?”

  “……哎?难道您认识我们的老师?”

  浅黑色头发女孩的眼睛中闪烁出了惊奇的光芒,仿佛在国外遇到了自己的亲戚一般微笑着向卡特琳娜点了点头。

  “没错,我的老师正是卢夫特先生。真是令人高兴啊!没想到猊下您还能听出这种细节来,实在是太让人激动了!”

  “这是因为我也十分喜欢音乐的缘故……我果然没有猜错呀。我的耳力看来还是可以的。”

  卡特琳娜微笑着点了点头,轻轻地摆摆手结束了这次谈话。少女非常高兴地鞠了一躬,向别处走去。卡特琳娜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当对方的身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时,一道阴云迅速在她的脸上扩散开来。

  “‘我的老师正是卢夫特先生’——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从两层意义上说,这是不可能的。

  首先,这位名为塞巴斯蒂安?卢夫特的短笛演奏者并非在慕尼黑,而是在科隆一带十分活跃的音乐家。而且,他在五十年前就已经去世了。何况,虽然一般人并不知道这位音乐家的名字,但是他在从事短笛演奏的行家中相当有名,假如针对是音乐家的话,是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字以及生卒年月的——也就是说,刚才的那名女孩并不是一名音乐家。恐怕其他的乐队成员也都是这样的……

  不过,这些人既然不是音乐家,他们有如何能够演奏出如此精巧无可挑剔的乐曲来的呢?只有这件事情让卡特琳娜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假如卡特琳娜内心的恐惧得到了证实的话,也许这件事情就可以得到说明了。不,她其实希望这种可怕的推测还是不要得到证实为好——

  “哎呀,您到底怎么了,猊下?您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正当卡特琳娜向着大厅的门口走去,准备离开这里的时候,一个身材细长的人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枢机主教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原来那名青年指挥者正露出迷人的微笑,站在了她的面前。这名长着茶色头发的优雅男子拥有着中性的美貌,他脸上的笑容看上去是如此温柔而美丽。他安静地向表情僵硬的枢机主教轻轻点了点头。

  “我想,我们接下来的演奏马上就要开始了。如果您有什么希望聆听的曲目的话,请务必告诉我。”

  “……请你让开路去。”

  枢机主教的声音中似乎增加了一丝强硬的成分,她的视线也同样如此,虽然她的行为还保持着礼节,并没有向对方指手画脚,但是口中的话语却已经掩藏不了气势汹汹的意味。

  “我要出去办一些事情。很快就会回到这里来,所以请你稍等一会儿再进行演奏。”

  “假如您要出去叫卫兵进来的话,我可以告诉您,那时白费力气,因为我的同伴们现在正在收拾他们呢。”

  青年一边将指挥棒放在手指尖上灵巧地玩弄着,一边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向对方这样说道。丽人拼命地掩饰着心中的不安之情。青年却用充满了怜悯的目光望着对方那张僵硬的面庞,若无其事地将令人震惊的话语继续了下去:

  “并不仅仅是各位卫兵们。您那引以为傲的人工智能,包括警备系统……都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现在,这座城堡已经完全处于我们新教廷的掌握之下了。”

  “新……新教廷?!”

  这时,发出了失控的惊叫声的并不是卡特琳娜本人。穿着晚礼服的枢机主教将锐利的目光射向了年轻的指挥者以及在他的手指尖上面转动着的那根指挥棒。不知什么时候,加利亚佐已经回到了卡特琳娜的身边,现在,他正发出令人感到有点夸张的吼叫,并且向前跨出了一大步。虽然枢机主教伸出手去想要制止部下鲁莽的行动,但是为时已晚,这名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恐惧的大少爷已经将手放在了腰间的手枪上面。

  “你这个混蛋,难道是那些异端者的余党吗?站在那里别动!老老实实地拔手举起来!”

  怒吼声被一阵如同尖利风声般的声音遮盖住了。指挥棒居然如同一根鞭子一般弯曲了起来,将对方腰间的自动手枪的枪身一下子劈成了两半。来宾们都听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大吼声,纷纷转过头去看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看到失去了武器的警备队长正赤手空拳地冲向指挥者,准备抓住他的脖领,然而,指挥棒再一次在年轻的指挥者的手中旋转了起来……

  “……”

  “加……加利亚佐!”

  一声尖厉的惨叫过后,在来宾之中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呼唤声。原来是前来参加宴会的老洛伦佐。这位伯父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的外甥将手按在太阳穴上,痛苦地在地上挣扎着。鲜血从他的手指间可怕地喷涌而出,看到这里,来宾们发出了恐怖的惊叫声。

  “啊啊,请各位安静一点好吗?希望大家能够保持安静。”

  年轻的指挥家悠悠然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挥了挥手中的指挥棒,如同在责备这些贵族们的失态一般。不知道这根棒子到底是用什么东西做成的,现在它的尖端正挂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就如同一件奇怪的首饰一般——那正是刚才被它切断了的警备队长的耳垂。那些警备士兵们看到了这可怕的一幕,纷纷将手伸向了腰间,准备掏出手枪,但是在他们发动攻击之前,他们的胸部和额头都被突如其来的冲击所刺穿,纷纷瘫倒在了地上。夺取了他们性命的狙击手,正是刚才还在台上接受热烈鼓掌的那些演奏家们。

  “各位辛苦了……啊啊,请你们大家保持现在的姿势站在原地,千万不要动——”

  这些来宾们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事件,似乎都慌了神,没有一个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仿佛在作一场可怕的恶梦一般,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连大气也不敢出。另一方面,年轻的指挥家从怀里掏出了一本用皮革装订的大型记事本,打开了夹有书签的一页,然后慢慢地开始朗读了起来:

  “声明——我们乃是虔诚的,不畏死亡的新教廷信徒。对于邪恶的伪教廷,我们提出严正的要求,责令你们释放真正的教皇艾方索陛下。假如这个要求不被接受的话,我们将对全体人质处以死刑。我们也会为教皇而殉教……阿门!”

  “……你们到底脑子正常不正常?难道你们以为做了这种事情,自己还可以安然无恙地走出去吗?”

  那些在外面担任警戒的士兵们到底在干什么?——虽然刚才已经响起了枪声,可是却没有一个一个人前来增援。尽管卡特琳娜内心中非常焦急,但是她依然表现出了一副镇定冷静的模样。虽说对方仅有二十人左右,可全都手持枪械全副武装。另一方面,虽说来宾大约有一百人,可全都是手无寸铁的民间人士,没有一个人有反抗能力。更何况,己方从一开始就没有预料到会发生恐怖分子闯入会场这种紧急状态,大多数的警卫队员都在警卫室中待命——不过,这里的情况应该是随时被监控室所监视着的,因此他们一定会发现这里的情况,迅速赶来的。所以她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尽量争取时间。

  “这座城堡部署了两百多个士兵。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将武器带到城里面来的,但是你们认为自己有胜利的可能性吗?”

  “非常感谢您的忠告,猊下。不过,我想奉劝您一句,不必为我们的事情担心。”

  年轻的指挥者用机器沉着冷静的动作挥了挥指挥棒。他将上面沾染着的血迹甩掉,然后用它指向了怯生生地站在大厅里的那些来宾们的面孔。

  “我们在实施这次行动之前,也经过了相当充分的筹划和估测……啊,对不起,刚才忘记自我介绍了。我的名字叫做巴尔萨特?冯?诺伊曼,是新教廷的一名司祭。”

  “新教廷的余党……”

  卡特琳娜咬了咬嘴唇,她不禁为自己的大意而感到悔恨不已。

  虽然在布尔诺林已经将新教廷的主要力量彻底歼灭了,她认为剩下的那些人已经微不足道,不要说救出他们的教主,恐怕连复仇的力量都不复存在了。但是,没想到他们居然以这种方式控制了自己的城堡,这对于她来说,恐怕是莫大的耻辱了。由于自己顺利地摆脱了异端审问,就放松了警惕,这是她犯下的一个大错误!

  “对了,猊下,刚才您作为赏赐答应了我们一个要求,现在可以请您履行刚才的承诺吗?”

  一个温柔的声音传入了正在忍受着莫大耻辱的卡特琳娜的耳中。她抬起头来,看到巴尔特萨正用平静的目光望着自己的脸。在他的背后,刚才负责弹奏低音提琴和竖琴的演奏者们正从提包的底部取出一些机械零件,然后用熟练的动作将它们组装了起来。

  “这座城堡的各位卫兵先生们实在是非常有礼貌啊!我告诉他们‘乐器是十分脆弱的物件,所以千万不要碰触它们’,于是他们根本没有检查,便放我们进来了……现在,我正让人准备无线电通信。希望您能使用这个东西替我们联络罗马的梅帝奇枢机主教大人。我们的要求就是释放艾方索陛下——期限就定在明天早上之前吧!”

  “别胡说八道了!”

  必须在卫兵到达前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这一点,卡特琳娜的心里面是再明白不过了,然而,听到对方的这番无理要求,卡特琳娜却不禁愤怒地拒绝了他们的妄想。

  她同父异母的兄长根本不可能答应和这些异端者们进行任何谈判。不,不仅仅是这样,当他得知事件之后,肯定会将这些异端者,连同她这个麻烦的政敌一同消灭掉的。这样的话,事情反而会变得更加危险。

  “非常遗憾,我不能答应你们的要求,诺伊曼司祭。我们教廷是绝对不会和你们这些异端者进行任何谈判的。就算最后我这个枢机主教失去性命,教廷也不会妥协的。”

  “绝对不会妥协吗?要是这样的话,我们也没有办法了。”

  指挥棒再次挥动了起来,发出令人厌恶的声音。丽人的脖子上感到了一股冷冰冰的触感,巴尔萨特略带遗憾的表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的确是认真的,为了证明我们的诚意,猊下,我们就先把您的首级送给罗马教皇看看吧……然后再进行谈判也不迟。”

  当冷静的宣告结束之后,拥有着纤细刀刃的兵器被无情地举了起来,随后以飞快的速度向丽人的颈部砍了下去——就在即将触到皮肤的一瞬间——

  一声凶猛的咆哮响了起来,如同数百头野兽同时发出了怒号一般,同时,墙上的玻璃也全部都碎裂了开来。

  墙上发出了巨大声响,似乎马上就要崩裂了一般。这是,一道耀眼的光芒从对面冲进这个宽广的大厅里。当所有的人意识到那是刚才停在中庭停车场中的大卡车正点着车灯冲进来的时候,这头引擎全马力开动着的钢铁猛兽在三秒钟内已经横穿过整个宴会会场,一头撞进了最前方站立着的乐团的中央。

  “哇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由于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整个会场陷入骚动中。有人在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有人试图趁乱攻克那些恐怖分子。但却被人打倒在地上;还有人躲到了桌子下面,战战兢兢地发着抖。

  “——卡特琳娜小姐!”

  然而,在这地狱般的鬼哭狼嚎声中,一个无比清晰而熟悉的声音传到了卡特琳娜的耳中。带着圆眼镜的神父挂上了倒档,胡乱地踩着油门,同时将身体从窗户里探了出来,冲着卡特琳娜大声叫道:

  “快点,快点来这里!”

  “我不会放您走的,猊下!”

  听到对方的呼唤,卡特琳娜早已低下头,向卡车那边疾奔了过去。但是,巴尔特萨似乎也终于从混乱之中回过了神采,向着逃跑的枢机主教举起了手中的指挥棒。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凶器高高举起,向前方的丽人的背部劈了下去。但就在这时,一枚子弹从汽车的驾驶席上飞了过来,准确地击中了细细的指挥棒,将它弹飞了起来,不知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糟糕!别让他们逃走了!”

  刚才在乐团中担任短笛演奏的那名浅黑色头发的女子用略带嘶哑的声音这样呼喊着。她甩了甩长长的头发,将霰弹枪顶在腰间,向拼命倒车的卡车毫不留情地发射出了子弹。

  “唔哇——!”

  卡车的前挡风玻璃布满了裂痕。在它的后面是神父那张扭曲的面庞。卡车的右前轮被子弹击穿,车身顿时失去了平衡,向一侧大副倾斜过去。但是,巨大的卡车仍然在顽强地向前行进着,闯出了宽阔的大厅,一直开到了中庭里面。不过,他们那如同恶魔一般不可思议的幸运大概也就到此为止了——第二发子弹击中了卡车的左后轮,轮胎砰地一声炸开了。

  这次,卡车彻底歪向了一侧,从车身的角度看来,恐怕再也无法恢复平衡了。在这个时代,普通车辆的减震性能是极其低下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因此,因中弹而爆胎的卡车根本承受不了这种冲击,眼下正如同一头被麻醉枪击中的大象一般摇摇晃晃地蹒跚前进着。

  “干掉了吗?”

  不过,卡车还是顽强地持续了几秒钟的时间。它的车身于旁边的石壁发生了剧烈的摩擦,勉强以此维持平衡,但是,很快这平衡也达到了极限——墙壁再也承受不了这巨大的重量,塌了下去,卡车也随之倒了下去,消失在了升腾而起的土灰之中。

  “快点抓住丝佛札!”

  浅黑色头发的女子下达了命令。那些手里拿着步枪和手枪的恐怖分子如同训练有素的猎犬般立时冲了出去。在距离他们几十米远的地方,一对男女正艰难地从卡车中钻出来,想要逃亡别处。为了追上那两人,那些人也都加快了脚步——但是,一个意外的声音令他们的脚步停了下来:

  “不要追了——没有必要去追他们。”

  这是刚才眼睁睁看着丝佛札从手中逃掉的那个男子的声音。巴尔特萨捡起落在地上的指挥棒,下令阻止他的人采取进一步行动。

  “不,不是没有必要,而是绝对不能。就算追上了,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也不是那个男人的对手。”

  “不是他的对手?”

  方才正准备假如追击者行列的那个浅黑色头发的女子听到了这番话,似乎感到十分意外,她盯着男子的脸,有些纳闷地问道:

  “那个家伙不过是个短生种罢了,可是,您却说我们不是他的对手,‘毒龙之王’?”

  “没错,我们不是他的对手,玛丽安。因为那家伙可是一个真正的怪物。就算我们一拥而上,恐怕到时候也会被他一网打尽,这可不是开玩笑……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好了对付他的办法。”

  这名装扮成新教廷司祭的男子如此说道,口中露出了锋利的犬齿——不,说它是犬齿也许不太确切,因为它实在是太长了。他的脸上浮现出了若有所思的笑容,随后回过头去,望了望身后已经将无线电通信机组装完毕的乐团成员们。

  “和警卫室的B组取得联系了吗?”

  “我们刚刚收到他们发来的信息。他们已经将那些卫兵处理完毕。出入口的封锁,以及电信、电话等通讯设备的屏蔽也都已经成功完成……另外,到目前为止,外部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敌人已经注意到了城中发生的异变。”

  “好的。那么,各位战友们,我们接下来要按照原计划去进行‘狩猎’。在那些外部的人察觉到这里的异变之前,我们要完成自己的任务,然后尽快撤退——你们都已经明白各自分配的任务了吗?”

  听到了指挥官的命令,所有的恐怖分子都默默地点了点头,齐刷刷地转过了身去。杂乱的脚步声在大厅里面逐渐消散开去,然而只有那个浅黑色头发的女子站在原地,看上去似乎还有些什么话想说,她踌躇了一下,随后慢吞吞地说道:

  “恕我冒昧,‘毒龙之王’,难道我们真的非得花费这么大工夫来演这场戏不可吗?要是我们拿出真本事的话,用不了三十分钟就可以把那些短生种全部杀光了!”

  面对着地位比自己高的上司,女子似乎欲言又止,但是,很快她便下定了决心一般,继续把话说了下去:

  “只要我们将这座城堡里面的小杂鱼全部杀掉的话,就不会给教廷留下任何证据,我们‘骑士团’也可以悠然自得地置身事外了。所以,我们根本没有必要花费这么大的工夫装成短生种的恐怖分子来蒙骗他们,难道不是这样吗?”

  “你说什么?全部杀掉?不,不,在今天这种情况下,这可算不上是个明智的举动啊,玛丽安。”

  ‘毒龙之王’在听了浅黑色头发女子的建议之后,脸上露出了充满理性的微笑。他一边用手指拨弄着略带卷曲的棕色头发,一边用如同一名小学教师般耐心的语气向对方说道:

  “要是我们做出了那种事情的话,就会激怒‘那个人’……如果那样的话,我们可能早就已经被他全部歼灭了。一旦‘吸血鬼猎人’拿出真正的力量,在他的面前我们根本就不堪一击。”

  “能将二十多名长生种轻松宰割的生物……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生物存在,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毒龙之王’,‘吸血鬼猎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怪物呢?”

  “这个吗?其实我也很想知道。”

  “毒龙之王”依旧在玩弄着他的刘海,同时眯上了眼睛。现在他的同伙们正在将人质集中到一个地方,但是他却似乎对此漠不关心,只是不时向那边瞥几眼。他的眼睛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如同一名发现了千古之谜的考古学家一般。

  “看样子,那家伙似乎拥有超越我们的力量,他既不是短生种,也不是长生种,而是第三种存在。不过,我也只知道这些而已……啊,对了,那位‘魔术师’先生似乎将他们称作‘神’。”

  “什么?‘神’吗?”

  听到了“魔术师”这个名字,玛丽安的眼眸闪烁了一下,神情中混杂着厌恶与恐惧。即使对于她这个长生种来说,那个神秘莫测的短生种依然是一种难以捉摸的存在。而且,居然连那个人都称乎这名神父为“神”,他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怪物呢——

  “总之,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是神还是恶魔,但不论如何,我们一定要尽量避免和这个家伙发生正面冲突。”

  巴尔特萨假装没有注意到同族眼中所闪耀着的光芒,只是略带无奈地耸了耸肩。他一边用手指玩弄着指挥棒,一边抬起下巴,向人质那边扬了扬。

  “正因为如此,为了打倒‘他’,我们必须得到这里的各位短生种们的协助才行……你们已经准备好‘猎犬’了吧?”

  “是的,我已经准备好了二十套‘项圈’。”

  玛丽安这样说道。这是,几名他们的同伴正好将一个大木箱搬进了大厅。她走上前去,打开了木箱,从里面拿出了几个尺寸很大的皮革制项圈。

  “这里面装上了无线遥控型的起爆装置。虽然里面装的火药量并不是很大,但是已经足够将短生种的头颅炸飞了。”

  “很好……那么,终于到‘狩猎’的时间了。从那里的各位来宾中选二十个人出来,该他们戴上项圈。然后,等到对他们说明完这个游戏的规则之后,就可以让他们去任意选择自己喜欢的武器了。”

  “知道了。”

  女子点了点头,快步走向被绑架的来宾那边。巴尔特萨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望着刚才将神父和实际助教的身影吞噬进去的那一片黑暗。

  长生种——包括巴尔特萨在内的这个号称世界上具有最强大战斗力的夜之种族,居然无法战胜那个“怪物”。假如这里的二十名同族全力以赴的话,大概连教廷军的一个连队都能够歼灭。但是,就算他们拼尽全力,恐怕也不可能将那个“怪物”打败。这件事情在过去的战斗中已经不止一次被证实过了。

  但是,假如‘他’的对手,是这些战战兢兢地蜷缩在那里的无能的猴子们呢?要是换作他们的话,情况又会如何呢?

  “好了,鸟笼已经关闭,狩猎开始……”

  巴尔特萨望着黑色的夜晚,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据伯爵夫人说,那个“神”有一个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弱点。虽然他的力量甚至可以将整个星球毁灭,但是他的身上却有一个无论如何也无法填补的巨大弱点——而“毒龙之王”与“冰之魔女”正是盯住了这个弱点,才设定了这次的“鸟笼”作战方案。

  “接下来就是‘狩猎’时间了……‘吸血鬼猎人’,你能不能逃过我为你准备的这些‘猎犬’呢?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IV

  回头望去,刚才自己同世界上最完美的女性度过欢乐时光的那座医院已经被那些建筑物遮挡住,再也看不见了。

  里昂回头望了望那高耸的楼群,转过身去,从大道上拐进了旁边一个狭窄的胡同里面。这弯弯曲曲的小胡同让人不由得联想起米兰这个大城市的内脏,如同羊肠一般的小道分成几个分支,通向黑暗中的不同方向。

  在一个小小的胡同里面,一个赤裸的电灯泡正在寒风中瑟瑟地发出昏暗的光芒。在里昂目力所及的范围内没有发现一个人影,他于是大声向着黑暗喊道:

  “喂,快点出来吧……这里没有别的人,你就不要再躲了!”

  “……”

  大汉的这番话在空气中震动着,黑暗中的沉默似乎就是对他的回答。

  前方的黑暗突然晃动了一下,一个比黑夜还要黑暗的影子落在了昏黄的街灯下面。

  里昂看到了这个人影,更加慢吞吞地将手伸进了口袋里面,拿出了一根雪茄。

  “原来是在前面跟踪我啊。你倒是挺聪明的呀,小家伙。你是从什么时候盯上我的?”

  “从你从圣安普罗修斯综合医院出来之后,我就跟在你面前了,里昂神父。”

  这声音略微有点尖细。它的主人正是那名矗立在昏暗街灯下的男子。

  这个人看上去似乎刚刚步入青年时代,他的头发略带蓝色,身材十分瘦削,现在正神经质般地用手推着鼻子上的那副小号眼镜。

  “还有,我先跟你声明一下,我并不是什么‘小家伙’,我有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字,我叫做梅尔基奥?冯?诺伊曼……你对于比自己年长的人一定要致以敬意,明白吗,迦西亚神父?”

  “原来你是吸血鬼啊……”

  青年的嘴角边露出了一颗尖利的牙齿,里昂看到这里,不禁眯上了眼睛。他开始在全身聚集力量,以防敌人随时可能发动攻击,但是他的语气仍然保持着刚才的轻松和漫不经心。

  “那么,一个吸血鬼找我有什么事呢?大半夜的居然跟踪我这个英俊青年……难道你对我一见钟情了吗?”

  “非常不巧,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我对活着的人类都没有兴趣。”

  面对大汉的揶揄,对方似乎感到厌烦。他打了一个响指,另一个人便从他背后的黑暗中闪现了出来。吸血鬼一边为这个人让开道路,一边用略带虚无感的口气对里昂说:

  “你的对手是这个女孩……我只是遵照兄长的吩咐,特意将这个女孩带来见你。”

  梅尔基奥说罢,便将那个人推到了前面。不知道这名少女是哪里的女仆,身上穿着浆得笔挺的侍女服。在她背上背着一把几乎与她身高一样长的大剑,吸血鬼的脸上仍然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他开始代替站在身前的少女本人向对方介绍道:

  “她的名字叫做西格琳黛,是你的死刑执行人。”

  这番可怕的介绍话音刚落,女孩纤细的双腿便猛地一蹬石板路,向里昂迅速冲了过来。

  然而,面对着高速逼近眼前的少女,里昂的目光却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以排山倒海之势劈下来的大剑。他看见少女踏过的石板路上留下了一串虽然很小,却非常深的足印,不禁咂了以下舌头。

  “哼!这家伙也不是人类呀!”

  当他觉察到这一点之后,便打算向后跳开,躲开对方的攻击。但是,少女那压倒性的速度却不允许他这么做。她的身影早已像魔法一般神奇地逼近对手,将巨大的兵器高高举在空中,大剑高速回旋,发出了可怕的声响。

  “!”

  剑带着呼啸声向里昂的头部砍来,在千钧一发之际,里昂迅速地躲开了攻击。未能命中目标的凶刃砍在里昂身后的石壁上,发出轰然的巨响。里昂反而向前迈进一步,将战轮握在手里,向水平方向猛然一挥。

  铿锵——

  尖利的金属音回响在空中,少女的头颅被活生生地切了下来。

  她的颈部被锋利的兵器切断,但却没有流出一滴血。她继续高速向前行进着,直到撞上了前面的墙壁。她的身体比外表看上去似乎要沉重得多,耳中只听到一阵巨大的轰鸣,少女的身体竟然深深地嵌进了石墙之中。(忍不住要说,其实觉得这个情节挺恶心的~ 第一次看到这里的时候 ——录入者)

  “……哼!干得还不错呀。没想到区区一个人偶,居然也能伤到我!”

  里昂按着他那宽厚的肩膀,皱了皱眉头。红色的液体从他的手指之间流了下来——虽然避开了攻击,但剑锋还是伤到了他的身体。他一边咬紧双唇忍耐着伤口的疼痛,一边向被半埋在墙里的少女那边望过去。

  她的脖子的切口如同一块玻璃般平整,从里面露出来的高分子材料合成的人工肌肉在灯光下发出红色的光泽。在其间还可以看到一些如同神经组织一般错综复杂地交错着的纤维电缆闪着微弱的光芒。

  “自动人偶吗?哼!虽说是个人偶,可是却害我杀死了一个小女孩,你们这帮家伙的兴趣也太卑鄙下流了,不是吗,梅尔基奥先生?”

  里昂再次抬起了头,望着眼前的青年。他的表情变得险恶起来,握在胸前的拳头发出了咯吱的响声,同时,大汉发出了充满杀气的怒喝:

  “今天晚上我的心情好不容易才变得好一点,可是你们却故意来捣乱……你已经做好受死的准备了吗?”

  “受死?”

  面对大汉身上发出的沉重斗气,吸血鬼本人的表情却十分冷静。他似乎对这一切毫不关心,只是平静地说道: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迦西亚神父,应该是你被‘她’杀掉才对。”

  “什么?”

  突然,里昂歪起了脖子,因为他感到背后有什么东西正在活动。他回过头去,望了望那可怕的东西——被切断了的少女的头颅,居然在圆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不,并不仅仅如此,她那头长长的秀发在轻轻地飘舞着,就好像一种独立的生物一般,开始将大汉的四肢缠绕起来。

  而且,今天晚上,大汉的不幸才刚刚开始。

  一个声音如同巨石崩裂般在前方响起——刚才被埋在墙里的那个无头身体现在正慢慢地从瓦砾中站了起来,手中仍拿着那把大剑。

  “喂喂……这个玩笑有点开过头了吧……”

  被柔软而坚韧的头发缠绕住了的四肢现在已经动弹不得,唯一可以活动自如的就只有嘴巴。当他这样自言自语的时候,一股令人感到恐惧的风声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中,同时大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了过来。

  V

  “哎呀呀,现在大学里正在放假,这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天花板看上去很低,而且既昏暗又潮湿。

  在微微闪烁着的弧光灯下,是通往特别牢房的那扇沉重的铁门。圣天使城地下监狱的卫兵正用复杂的程序解开这扇门上安装的无数把电子锁。而在旁边略显无聊地望着这副情景的,则是正用一本旧笔记本扇着风的教授。

  “幸亏现在我不用去讲授拉丁文诗歌的押韵法了,而且也不用天天去开教授会议……可是,我没想到我还得一个人来进行为期两周的审问……那个叫做‘智天使’的家伙的知识量真是惊人啊!”

  “根据岱斯提的供词,他是一种人工生命体——叫做‘人造矮人’什么的。”

  大门缓缓打开,发出了沉重的声音。门里面是长长的台阶。台阶下面就是他们访问的目的地——位于圣天使城最下层的特别牢房。现在,那里面只关押了一名犯人,他是曾对整个教廷有极大影响力的男子。为了防止他的信徒们将他夺走,这里设置了十分严密的警备系统。“教授”他们走在长长的、令人联想起阴曹地府的台阶上,他的同行者——那名手中拿着长长铁棒的年轻人眼中闪着翠绿色的光芒,继续向“教授”说道:

  “他与人工智能一样,都可以输入输出无限的情报。据说,他是与那个低周波武器一起从‘骑士团’出借给艾方索的。”

  “无限的情报吗?……虽然没有任何线索的确会让我感到头痛,但是,有时候无限的情报也一样会让人感到困扰的,不是吗,修格?”

  听到弟子的这番话,“教授”又开始想到了即将开始的漫长的审问,脸上的表情显得有点厌烦。随后,他将视线转向了手中的小册子——顺便提一句,在这两周里面,这种小册子已经使用了二十五本了。

  这里是圣天使城的底下监狱,是关押反叛者艾方索?岱斯提及其秘书‘智天使’的地方。他们被关押到这里已经两周了。虽然前几天还是新年,但这两名派遣执行官却连假期都没有休,每天都到这里来审问犯人。

  当然,审问的过程并不是那么困难。

  不,倒不如说是太过于简单了——虽然当初原大主教的嘴非常严实,但是自从教廷向他提出司法交易之后,他便将一切都供了出来。而根据他提供的密码,他们可以将所有的情报从“智天使”的嘴里挖出来。不过,问题还是有的,那就是从“智天使”嘴里挖出来的情报量。

  “智天使”的记忆是极端正确的。不,应该说是太过正确。新教廷的参加者名单以及武器的藏匿地点等等自不必说,有一次“教授”不小心问到“去年二月七日大主教的行动是什么?”,结果对方从起床的时刻一直到晚饭菜单,事物巨细、滔滔不绝地全都说了出来。看来,没有比这效率更加低下的工作了。也因此,珍贵的情报很可能就这样被淹没在数据的洪水之中,所以“教授”他们不管事情的大小,都必须细心地分析和倾听。其结果便是,现在“教授”的笔记本已经堆成了小山,眼下是第二十六本了。

  “我现在真是羡慕迦西亚神父和亚伯他们呀。他们现在应该在枢机主教阁下的身边悠然自得地度着假吧?唉唉,要是我也去米兰就好了!现在那边应该已经是春天了吧?”

  “……不,我觉得米兰应该还是冬天吧。”

  面对着一直在嘟嘟囔囔的中年绅士,修格这样回答道。对他而言,“教授”不仅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还是他的师傅。对于他的牢骚除了含混地打打圆场,修格还能怎么办呢?

  但是,修格的眼神突然间变得锐利起来。

  “嗯?发生了什么事,修格?”

  “请您安静一点,师傅。”

  修格在台阶最下端停住了脚步,迅速地观察这周围的环境。

  那里是看守们的房间。根据监狱的规定,与特别牢房犯人见面的人必须在这里接受看守们的检查之后才能进去。当然,在这间房子里总会有四名看守值班,他们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监视着以防有入侵者和脱狱者——可是,现在的看守室里居然空无一人!

  “哎呀,大家都去哪里了呢?没想到他们居然随随便便地就离开了自己的工作岗位,这可不太好啊,我觉得……”

  “……”

  虽然“教授”将自己的烦恼抛在脑后,感叹起如今的工作人员是多么地不称职,但修格却丝毫没有附和他的意思。他用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屋里,随后,走向了墙边的衣柜。

  “……这是……?!”

  修格刚将手放在衣柜上,柜门便咯吱一声打开了。不,应该说是勉强塞在里面的东西将门挤开了。四名体型巨大、身穿灰色制服的男子从里面掉了出来,摔倒在了地上,发出了低沉的声响。他们面无血色,如同纸张一般苍白,眼睛大大地睁开着,角膜已经开始脱落了。

  “单人牢房应该还是锁着的吧。”

  乍看上去,这些尸体没有任何外伤——死者的表情都非常恐怖,看来临死之前都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教授”瞥了这些尸体一眼,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同刚才比起来简直如同换了一个人。他飞快地走到操作台前,检查着记录了所有来访情况的记录器,随后他稍稍安心地喘了一口气。知道单人牢房密码的人,仅限于教廷内部的极少数人。就连这些看守也不知道这件事情。而且,这个密码每天都会更换,这样看来,入侵者并没能够进入这间单人牢房。

  那么,难道说他最终放弃了入侵,离开了这里吗?

  “不,既然他已经潜入了这里,就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目标……修格,你现在快去调查一下附近的情况。我去保护岱斯提。虽然不知道敌人到底是谁,但是他能够潜入这种地方,肯定不是简单的人物。他的目标一定是夺回岱斯提,或者是杀人灭口。”

  “我明白了,师傅。”

  剑士微微点了点头,随后敏捷地转过身,如同一阵疾风般走上了楼梯。“教授”一边听着背后回响着的急促脚步声,一边将视线转回到眼前的这道铁门上。

  不论是多么高明的电脑专家,也不可能突破这道电子锁。虽然入侵者能进入到这里,他的技术已经令人感到可怕了。但是,只要艾方索被囚禁在这个单人牢房里,入侵者就不可能对他怎么样。可是,接下来敌人又会想出什么计谋呢?

  “——你到底是谁呢?”

  “教授”的视线仍然固定在铁门上,但他的声音却是对身后发出的。他慢慢地举起了手杖,低声说道:

  “不要再躲藏了。你也是一把年纪的大人了,还玩这种小孩子的捉迷藏游戏。让我看看你的脸吧!?”

  “救……救救我!”

  对于“教授”语气和缓的威胁,回答的声音却剧烈地震颤着。一个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的男子的身影从刚才藏身的桌子底下站了出来,胆怯地浑身发抖。然而,转过头去看到了他的脸的“教授”却愕然地说道:

  “你居然……为什么你会在这个地方,岱斯提大主教?!”

  神父望着正站在自己眼前,牙齿在不断打架的白发老人,不禁瞪大了眼睛。艾方索?岱斯提——这名本应该锁在门对面的男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大主教,你是怎么从牢房里面出来的?”

  “黑……黑色的大个子家伙,突然闯进我的房间……”

  艾方索的脸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还要老二十岁,他将布满皱纹的脸庞扭作一团,向“教授”这样呻吟道。那双青筋暴起的手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肩膀,如同幼儿一般哭泣着:

  “实在太……太突然了……然后,那个家伙,将‘智天使’带走了……”

  “什么?将‘智天使’带走了?”

  “教授”不禁感到一股战栗,他呆呆地望着对方。

  以现在的状况,艾方索本人其实并不如‘智天使’的价值大。那个人头脑中巨大的知识宝库里面肯定有“骑士团”的一些资料。正因为“教授”这么认为,两周以来他才一直拼命对“智天使”进行审问。而且,现在看来他的这种努力是正确的——没想到敌人居然来到这里夺回“智天使”,这一点正是对此最好的证明。

  “教授”再一次走到控制台前,确认了一下记录器。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在这二十四小时内友人打开过这扇电子锁的门。难道说敌人从门缝里钻了过去,潜进了房间里?并不是没有拥有这种特异功能的人,在派遣执行官中就有一个人有这种能力。

  “……”

  艾方索还在嘀咕着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但是,“教授”却全然不顾这一切,他再一次将视线转到了控制台上。他迅速地输入了密码,打开了电子锁。

  不管敌人是谁,假如“智天使”被夺走的话,事情可就严重了。如果被异端审问局那边知道这件事情的话,他们肯定会借题发挥,追究Ax以及卡特琳娜的责任。在这之前一定要想办法将犯人找出来,要是可能的话,还要将整个事件掩盖起来才好。

  “教授”苦着脸咬着嘴里的烟斗,开始一个人走向单人牢房,想要寻找一些线索……

  “哎呀,今天你好像来得有点晚啊,华兹华斯神父?”

  神父的脚刚刚踏进单人牢房,一个略微有些不快的男人声音就响了起来。

  脸上布满皱纹的老人将视线从圣经中抬起来,用不愉快的声音向“教授”打着招呼。在他的背后,一名看上去和他年纪差不多的老人正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那里。

  刚才在看圣经的老人——原大主教艾方索?岱斯提——合上了圣经,望着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教授”,感到有点纳闷。

  “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奇怪?嗯?你今天带来的人和平时那个年轻人不太一样啊,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艾方索的话音刚落,他便如同突然被人从嘴里塞进了根擀面杖一般顿住了。他的脸色眼看着变得苍白了起来——他终于意识到“教授”后面的那个人居然和自己长着一模一样的面孔!

  “那……那个家伙……到底是谁?!这到底是开什么玩笑!?华兹华斯神父?!”

  “教授”根本没有听到艾方索的叫喊声。当他进入房间,看到两位老人安然无恙地待在房间里的场景时,他便明白了一切。在他的大脑中,现在已经充满了悔恨。

  “——混蛋,没想到我居然会……”

  “教授”狠狠地咂了一下舌头,同时他朝后方转过身去,向着背后的艾方索——不,是装扮成艾方索,欺骗“教授”将电子锁打开的敌人——举起了手中的手杖。内部安装了火焰发射器的手杖指向了那张正在奸笑着的脸,同时,“教授”的手指按动了开关,但是——

  “华兹华斯博士,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居然将这种东西冲着我……难道你疯了吗?”

  美丽的声音在这一瞬间传到了“教授”的耳朵里,他即将扣动扳机的手指不禁泄掉了力气。

  火焰发射器所瞄准的人并不是“艾方索”。在华丽的金发下面,那张他无比熟悉的美丽面容正皱着眉头。

  “……米兰公爵?”

  “教授”看到了世界上最美丽的枢机主教的那张脸,不禁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虽然以他的智商和清晰的头脑,在一瞬间就看穿这个陷阱——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一刹那的时间就已经足以决定事情的胜负了——

  “……!”

  随着一声低沉的声音,“教授”的身体折成了九十度角,倒了下去。“卡特琳娜”的手中伸出了利爪,将绅士的腹腔一下子贯穿了。这如同短剑一般锋利的兵器到达了他的脾脏,黑色的污血瞬间从“教授”那大张着的嘴里喷了出来。

  “哎呀呀,看来我把你弄疼了吧,老人家?”

  “卡特琳娜”低头望着踉跄了几步后倒在地上的“教授”,发出了一声讽刺的笑声。他的声音已经不再是丽人的柔和圆润,而是变得粗犷野蛮起来。枢机主教伸出手来,在自己的下巴上摸了一下,接下来,她的美貌突然从头上消失掉了。瞬间,美丽的女子变成了一名相貌凶恶的男子。

  “但是,正因为你不知好歹地躲闪开了我的攻击,所以才会这么疼的。本来我打算让你死得痛快一点的。”

  “‘二重影’……没想到吸血鬼居然能够潜入到这种地方。”

  “二重影”——通过自由地操纵细胞的排列,从而可以自由地控制自己的相貌的一种特殊的吸血鬼。“教授”抬头望着眼前的敌人,不禁痛苦地叹了口气。他虽然嘴里满是鲜血,但仍然艰难地说道:

  “你到底……是怎么样闯进这里的?……不,你到底是什么人?”

  “哎呀,聪明的大叔,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吧?还用问我吗?”

  不知道这个家伙为什么这么高兴,他一边摇动着他那强壮的身体,一边用快乐的笑容敷衍着濒死的绅士最后的询问。

  “不过,算了吧,我就告诉你好了。我的名字叫做卡斯帕尔?冯?诺依曼——蔷薇十字骑士团位阶6=5,我的朋友平时都叫我‘百貌之王’。不过,大叔你叫我卡斯帕就可以啦……”

  “……你、你说你是‘骑士团’?!”

  这低沉的声音并不是已经奄奄一息的“教授”发出来的。

  绅士现在已经由于大量失血而说不出一句话来,刚才一直在呆呆地望着这一切的艾方索听到了对方的话语,突然兴奋地跳了起来。

  “是吗?这么说来,你一定是来救我的吧?真是辛苦你了!”

  “……来救你?”

  光头的吸血鬼看到老年男子兴奋地将手向自己伸了过来,不禁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就好像看到了一个会说话的垃圾一般。他满脸阴沉地举起了那只粗壮的手臂。

  “你真是个笨蛋啊……我可是来杀掉你的!”

  巨大的手臂轻柔地在空中绕了一个半圆,一闪之下,红色的血沫便喷在了半空,艾方索的那只被切断的头颅也随之飞向了天花板……

  VI

  <原来是这样。那么,作战计划应该进行得十分顺利吧,伯爵夫人?>

  虽然从位阶上来说,他要比对方高,但是,“魔术师”的语气仍然是十分恭敬的,甚至令人感到有些厌恶。他点燃了手里的细香烟,随即从嘴里喷出了浓浓的烟雾。

  <‘鸟笼’作战——对Ax中枢同时发动多点袭击的计划。这都是靠伯爵夫人你的才智制定出来的呀,是吧?>

  “没错。不过,这个计划最初是由7=4‘毒龙之王’提出的设想。”

  虽然是立体全息影像,但是烟草的香味仿佛已经通过电波传到了这里——海尔格?冯?沃格威蒂不由自主地扇了扇鼻子前面并不存在的烟气,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魔术师”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这边。所以,魔女连忙在脸上堆满了微笑,用令人心荡神移的媚态迎向对方那如同暗黑之镜一般的视线。

  “‘毒龙之王’巴尔特萨、‘百貌之王’卡斯帕尔、‘傀儡之王’梅尔基奥……诺伊曼三兄弟真的干得不错。明天早上,以丝佛札为首,连同那些派遣执行官的首级肯定能摆在您的前面了。”

  <原来如此。>

  面对着对方的媚笑,“魔术师”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他那事物性的表情就如同一名正在观察着试管中的试验情况的科学家一般。

  <既然如此,那再好不过了。虽然我也想尽力支援你们,不过,这些天我也非常忙碌……我们的国王陛下最近似乎对阿尔比恩的王位继承抱有很大的兴趣。所以,这一周我无法离开这里。真是非常抱歉,我无法为你们提供帮助。>

  “没有关系的。本来上次的失败就是由于我的失职所引起的。所以我决心要亲手了结这件事情。‘魔术师’阁下,请您好好地休整一下,安静地欣赏我们的表演吧……啊,对了,对了。”

  海尔格似乎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她的表情向对方这样示意,随后打了个响指,似乎想要引起“魔术师”的注意力。随后,她沉默了一段时间,继续说道:

  “实际上,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向您报告。‘毒龙之王’眼下正在蹂躏米兰的敌人们,不过,根据报告,他们在那里发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东西。”

  <是吗?巴尔特萨发现了什么东西呢?>

  “魔术师”那细细的单眼皮眼睛睁开了,似乎对这件事情表现出了一丝兴趣。当然,即使是在这种时候,他那如同死鱼一般的眼睛也绝对不会发出一点点的光芒。

  <一向办事小心谨慎的您,难得会说出这种话来。我很想知道,这件有趣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关于具体的情况,我其实也并不太清楚。但是,据说是关于一名派遣执行官的非常有趣的情报……是的,好像是那个叫做亚伯奈特罗德的家伙吧。据‘毒龙之王’说,对于这名丝佛札的心腹有得到了一些新的情报,而且好像还非常有价值……”

  <与亚伯……奈特罗德相关的情报?>

  “魔术师”在嘴里短短地重复了一遍海尔格的报告,随后用手托住了下巴。这名男子在对对方的话表示兴趣时总会做出这个动作。海尔格在内心里吃吃地窃笑着,随后非常谨慎小心地结束了自己的报告。

  “不过,反正这件事情与‘鸟笼’计划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等到作战结束之后,‘毒龙之王’会马上赶回来的。到时候我会向他询问事情的具体经过,然后向‘魔术师’阁下报告,请您耐心等候我们的佳音。”

  <……不,那倒不必了。>

  “魔术师”摇了摇头,拒绝了对方伪装成忠告的诱惑。他的表情始终保持着某种忧虑,将刚点燃不久的细香烟按到了烟灰缸里。

  <既然是这件事情,我会亲自赶去您那里,直接听取巴尔特萨的报告。这样我们大家都会省去一些麻烦。>

  “可是,您的工作不是很忙吗……?”

  <不,我这里的工作可以找别人负责。等我办完了交接工作后,就会立刻赶往你们那边。所以,在此之前请让‘毒龙之王’不要轻举妄动……你明白了吗?>

  “是,我明白了。阁下既然这么说,那我也没有什么异议了。”

  这个家伙上钩了——“魔女”深深地鞠了一躬,同时撅起嘴唇,得意地笑了。她确信自己已经取得了胜利。

  虽然她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对于“魔术师”来说,“奈特罗德”这个名字似乎具有着强烈的吸引力。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想要将这名平时十分警惕小心的男子引入陷阱,简直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那么,我这两三天之内就会到达你们那里。我非常期待能够见到丝佛札的首级啊,伯爵夫人!>

  “我明白了。”

  全息图像瞬间消失在了虚空中,然而,海尔格嘴角浮现出的恶毒微笑却始终没有消失。

  那个男人终于要道这里来了——虽然她和“毒龙之王”非常用心良苦地设置了这个陷阱,但是,她却没有想到,这个家伙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地便上了当。正因为如此,他们辛辛苦苦设下的许多诱饵居然全白费工夫了。

  不,也许那个男人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觉察到了自己的心思,所以,他才故意上钩,让自己放松警惕也说不准。有时候,事情进行得过于顺利,说不定反而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他们不得不因此而更加提高警惕。

  “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们也有办法对付。”

  海尔格的心中充满了邪恶的念头,她伸出手去,扶摸着眼前的虚空——在虚空中浮现出了一张精致的地图,地图上有三个光点闪烁着,美丽的公爵夫人用爱怜的眼光望着这些光点。

  在她和“毒龙之王”合作想出的这个计划中,最令人感到恐怖的一点,就是这里——即使“魔术师”看穿了所有的阴谋,他也不可能躲过这场劫难——也就是说,他必须一步一步地踏向自己的坟墓。在这一年里,他们非常细致地观察了这名男子的行动和话语,并且以此为根据设计了这个精巧的陷阱,他们相信里面绝对不会有一丝破绽。

  接下来就是按照预先指定的方案继续完成“鸟笼”计划了。那样的话,所有的事情就将按照事先设想的剧本进行下去。现在,海尔格已经没有必要弄脏自己的双手了。那个令她无比憎恨的仇敌——不,那些令她憎恨的仇敌将会自相残杀,最后同归于尽。

  地图上的三个光点在缓缓地闪烁着。

  第一个是“剑之馆”所在的罗马,第二个是丝佛札城所在的米兰,而第三个光点则发出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红色光芒——

  “我已经等了很久了,你们这些家伙将这座城市全部毁灭的那一天——好了,你快点来吧,‘魔术师’,还有派遣执行官们……”

  “魔女”将最后的光点——表示维也纳的光点握在了手中,心满意足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VII

  卡特琳娜根本没有任何应急处理伤口的经验。

  但是,她根据头脑中那些朦朦胧胧的记忆,还是撕开了自己的手帕,将它放在枪伤的伤口上,压住了腋窝附近的动脉血管。于是,从那里流出来的血液的势头开始变得缓慢了起来。

  “……亚伯,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卡特琳娜将嘴贴近横躺在潮湿地面上的神父的耳边,小声地呼喊着。为了不让他陷入失去意识的黑暗深渊,她不停地呼唤着对方:

  “你还清醒着吗?求求你了,如果你能够听到我的声音的话,就回答一句吧!”

  “我没事……卡特琳娜小姐……我……很……好。”

  大量的出血,加上从旁边水沟里冒出的寒气,似乎让这名受伤的青年感到筋疲力尽。神父回答卡特琳娜的声音十分微弱,甚至令人感到一丝恐怖。他的脸色苍白,这并不完全是由于隧道的天花板上闪闪发光的冷光灯的缘故。他现在并不需要这种微不足道的应急处理,而是进行紧急手术——而且是立刻。

  (看来根本没用……还是血流不止。)

  在被当作绷带的手帕上,一个红色的圆圈正在迅速地扩张领域,卡特琳娜充满了惊恐地望着这个红色的恶魔,不禁咬了咬嘴唇。当时,那些脖子上戴着奇怪项圈的来宾们发射的枪弹正好穿过了神父的侧腹部。幸亏子弹完全穿过了他的身体,但是,他的动脉似乎被打中了,所以出血一直都没有停止。为了逃脱对方的攻击,亚伯在中弹后仍然拼命地奔跑,这似乎给他的身体造成了更大的损伤。

  (……可是,为什么我们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呢……)

  卡特琳娜想起刚才那些凶手们可怕地圆睁着的眼睛,不仅咂了一下舌头。

  那肯定不是因为他们将亚伯误认为恐怖分子而开枪的。他们在向神父开枪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明显的杀气。

  但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们要杀掉亚伯呢?

  难道是由于某种胁迫吗——比如说,他们脖子上戴着的项圈里安装有炸药,所以如果他们违反了命令的话,炸药就会被引爆,因此他们不得不前来寻找自己和亚伯?

  的确,要是按照这个假定的话,完全可以说明这些被绑架的人质为什么会拿起武器前来攻击他们这件事情。可是,这样的话,又会产生一个新的疑问——为什么这些来宾们的目标不是身为枢机主教的她,而是亚伯呢?另外,为什么这些恐怖分子要特意将那些人质作为刺客使用呢?就算他们威胁那些人质,逼迫他们必须遵从自己的意志,但是,让这些人质手里握有武器,无疑是一个风险非常高的方法。他们为什么不亲自动手呢?

  (……难道是为了不让亚伯使用自己的‘力量’吗?)

  只有这种可能性了。敌人非常了解亚伯的性格,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派遣这样的杀手,让亚伯根本没有办法发挥自己的力量。

  他们的目标是亚伯的性命,而且知道以他的性格,决不会向普通的平民出手,拥有这种智慧的人,到底会是谁呢?

  “前些日子我在爱莎尼亚见到过他。那个家伙应该是‘骑士团’的成员。”

  正在冥思苦想的卡特林娜突然想起了刚才她和亚伯在茶室中的谈话。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答案已经非常明确了,那个名叫巴尔特萨的家伙肯定是“骑士团”的成员,而不是新教廷的人。但是,为什么“骑士团”的人要将丝佛札城作为自己的目标呢?这里和罗马的“剑之馆”不同,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城堡而已,并不是一个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地方。对于Ax和卡特琳娜来说,最重要的资料以及指挥机能全部都在“剑之馆”之中,袭击这里根本不会有任何好处。也许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声东击西,让罗马方面放松警惕而已。

  “……唔!”

  “你没事吧,亚伯?”

  一阵微弱的,但却充满了痛苦的咳嗽,将卡特琳娜的思考打断了。她转过头去,看到神父正在虚弱地扭动着身躯,鲜红色的血沫从他的嘴里不断地流了出来。恐怕,折断的肋骨已经刺破了他的肺脏。假如这样下去的话,用不了多久,他的气管就会被鲜血堵住,弄不好因此而窒息死去的。

  “稍微等一下!”

  卡特琳娜连忙向旁边的水沟跑了出去。她用自己的长手套盛了一些非常洁净的水,然后跑回了神父的身边,将水灌进了他的嘴里。但是,亚伯却总是在咳嗽,水无论如何也无法被他咽下去。卡特琳娜看到了这一幕,毫不犹豫地把水含在自己的嘴里,然后直接将水送到了对方那满是污血的嘴里面。

  “……啊!”

  似乎咽下去的水将喉咙里面的血块一起冲了下去。亚伯的法衣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随后他的胸部开始不断地上下起伏。开始扩张开来的肺部已经将折断的肋骨顶了回去,他又恢复了细微的呼吸。

  “你没什么事吧,亚伯?现在还能呼吸吗?”

  “嗯……勉强可以……”

  虽然仿佛身体被贯穿的剧痛在体内游走,但神父还是强忍着疼痛回答了对方关切的询问。随后,他将卡特琳娜的手一把抓住,努力从口中挤出了难以听清的微弱声音。

  “请不要再管我了,卡特琳娜小姐……您还是把我丢在这里,自己赶快逃吧……要是这样下去的话,我只会拖您的后腿……据罗蕾塔说,出口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快点走吧,在他们再次发现咱们之前……”

  “你不要再说这些傻话了!”

  卡特琳娜打断了神父艰难地从口中挤出的话语,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她毫不理会神父那痛苦的呻吟,坚强地站了起来:

  “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绝对不会让那些家伙杀死你!”

  仿佛是在给自己和对方鼓劲一般,卡特琳娜激动地发出宣言,开始扶着神父大步地向前方走去——然而,她毕竟是一个弱女子,扶着如此高大的一名男子行走实在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更何况,她虽然被称为“铁之女”,但是与外号相反,其实她的身体很柔弱。卡特琳娜没走几步便开始大口大口地喘起了气,突然双膝跪在了地上,这令她自己都为自身的软弱无力而感到羞愧。地面上都是柔软的泥土,所以她没有受伤,这已经是十分幸运的事情了……

  “您……没什么事……吧,卡特琳娜小姐?”

  “我……我没事,不用担心。”

  面对神父的关切的声音,卡特琳娜装出了一副平静的表情。实际上,她已经由于缺氧而眼前发黑了。但是她为了不让对方发现,仍然若无其事地说道:

  “刚才只不过是被绊了一下……咱们稍微休息一会儿,然后再接着赶路吧。”

  “……您这种不肯服输的性格,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啊!”

  虽然神父的声音仍然是那样的微弱,但是其中却可以感到一丝苦涩的语气。他那沾满了血污的脸扭曲了一下,露出了不自然的笑容。神父横卧在地上,将手伸向了大口喘着气的丽人的头发,将刚才她摔倒时沾上的泥土拍掉,用一种怀念的语气说道:

  “你还记得吗?那个时候,你也曾经跟我说过:‘只不过是绊了一下,咱们稍微休息一会儿,然后接着赶路吧。’其实,你已经筋疲力尽了,根本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了……所以,你一点也没有变啊!”

  “……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说我这么多年来一点也没有进步吗?”

  眼下两个人都非常明白,目前的状况可以说是一场重大的危机。但是,卡特琳娜却没有责备神父的轻浮话语。她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苦笑,轻轻地握住了对方那苍白的手指。

  “不过,亚伯,这么说来,你也和那时一样一点都没有变呢!你还记得吗?那个时候你曾经这样说过:‘我会帮助人类的。因为我这样发过誓。所以,不论是任何人,我都不能见死不救。’……不是和现在一模一样吗?”

  “嗯……现在我也是这么想的。生命终归是生命,难道不是这样吗……不论任何人,就算是神也不能决定拯救哪条生命,或是放弃哪条生命。”

  神父脸上的苦笑消失了,他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虽然嘴里的声音变得更加微弱,似乎马上就要消失一般,但是,他的语气依然还是那么认真。

  “人的生命其实是这世界的一部分。卡特琳娜小姐,不管是什么人,他的身上都有无限的可能性,而且,一定会有十分珍视他的人……所以,任何人都没有剥夺别人生命的权力。”

  “……”

  卡特琳娜陷入了沉默,安静地听着神父的话语。

  她并不是对对方的话产生了共鸣——事实上正好与此相反。

  所有人的性命,所有人类的价值,都是相等的——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每一个人都有其独特的价值。正因为她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放弃了几十名人质的生命,打算逃出这座丝佛札城。但是同时,她又冒着被敌人抓住的风险,保护着这名男子。如果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话,谁也不会做出这种愚蠢的行为来的。

  “对了,亚伯,我想接着说刚才的话题……”

  当神父的话语暂时告一段落的时候,卡特琳娜突然这样说道。她并没有反驳对方的意思,而是她觉得再让亚伯这样说下去的话,他的体力会消耗殆尽的。她一边整理着亚伯的绷带,一边恢复了刚才被打断的思考作业。

  “我认为,那些袭击了宴会的恐怖分子们,的确如你所说,是‘骑士团’的成员。可是,既然如此,他们又为什么把你作为攻击目标呢?那些家伙的最优先对付的目标应该是我才对啊?!为什么他们要想方设法杀死你呢?而且,为什么他们的目标不是罗马,而是这个小小的米兰呢——?”

  卡特琳娜一口气提出了很多问题,但是她突然觉察到对方并没有在听自己的话——他已经昏迷过去了。

  (看来不能在让他继续移动了……)

  卡特琳娜查看了神父那仍然流血不止的伤口,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从刚才到现在,他们已经在移动上花费了很多的时间,现在他们离出口应该只有很短的距离了。可是,尽管距离非常短,但要是再让亚伯移动的话,就是拿他的生命在作危险的赌博了。万一他的肺部再受到损伤的话,这次他肯定会因为窒息而死去的。不,在此之前还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或者由于剧烈疼痛而死……

  “……”

  卡特琳娜稍稍犹豫了一下,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将长长的金发随意地缠了起来,随即撕下了长裙的裙摆,好让自己的行动方便一些。然后,他将神父的身体拖到了附近的一个比较隐蔽的角落里,非常仔细地选择了一个不容易被通道方向发现的死角,将他安置在了那里。

  “你在这里稍微等一会儿……我马上去找人回来救你!”

  丽人望着对方那如同熟睡一般的脸庞,这样轻轻地说罢,便再次站起身来。

  她从神父的怀里找到了那把老式左轮手枪,随后沿着水路向出口方向走了过去。她的手腕从来没有拿过比钢笔更加沉重的东西,所以现在不得不拼命地承受着手枪那沉甸甸的重量,焦急地加快脚步。

  一定要抓紧时间,否则的话——

  “——是谁在那里!”

  正当卡特琳娜刚要跑起来的时候,前方却射来一道提灯的光芒,随之传来一个粗鲁的声音。枢机主教差点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强光晃花了眼睛,她连忙转过头去。这时,刚才的声音却变得惊慌了起来:

  “什么,这不是丝佛札枢机主教阁下吗!太好了!您没有什么事吧?”

  “……维斯康提上尉?”

  三个手里拿着提灯的人影向这边急速跑了过来,卡特琳娜终于看清了其中一个年轻人的脸,不禁皱了皱眉头。自从卡车冲进了大厅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么说来,莫非说他当时也趁乱从那里逃了出来,来到了这个地方?

  “——不许再靠近了,上尉!”

  看来,他和刚才的那些来宾们似乎不太一样,还没有成为那些恐怖分子的俘虏。而且他们全副武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卡特琳娜并没有对安然无恙地向她跑来的部下们表示祝贺,她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中的老式左轮手枪,用强硬的口气警告道:

  “你们站在那里不许动!要是乱动的话我就开枪了!”

  “您……您这是怎么了?米兰公爵?”

  三个人的脸上同时显出了惊讶的表情。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自己的主公[热血翻译组,I 服了u,三国演义啊],可是对方却突然向自己举起了枪,也许这太出乎意料了吧,他们的大张着嘴和眼睛,表情看上去十分狼狈。

  “难道说,您是因为我们迎接来迟而发怒了吗?那么,我们向您表示真诚的歉意。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躲过了恐怖分子们的追击,所以一直没有时间来寻找您的下落……”

  “你说什么?好不容易才躲过了恐怖分子们的追击?”

  虽然听到了对方的解释,卡特琳娜的险恶表情却丝毫没有改变。不,倒不如说她现在已经反而确信了危险的存在,毫不犹疑地将枪栓拉了上去。

  “假如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你们刚才为什么要问‘是谁在那里’呢?你们明知道对方可能是恐怖分子,可是还这样问,显然是因为很清楚对方并不是恐怖分子,要不然,就是你们即使被恐怖分子发现也无所谓——只有这两种可能性!”

  “……”

  听着这冰冷而清晰的分析,男子们陷入了沉默。刚才充满了谄笑的脸上落下了可怕的阴云——但是,不久之后,令人感到恐怖的声音便打断了这短暂的沉默。

  “实在对不起,阁下。既然您都已经知道了,我们也就不隐瞒了,我们想问您一件事情——”

  加利亚佐胡乱地将自己的领子解开,同时这样对上司说道。一个项圈正套在他的脖子上,他用半哀求半威胁的语气对自己的主公说道:

  “那个神父到底在哪里?要是不把那个人杀掉的话,我们就会没命的……奈特罗德神父现在到底在哪里?”

  “我不知道。”

  卡特琳娜的枪口仍然对准了那些男子,她毫不客气地摇了摇头。虽然枪的重量几乎让她的肩膀都要麻木了,但是她忍耐着疲劳,依然装出了一副平静的样子。

  “我刚才和那个人失散了,也许他现在已经逃出了这里也说不定。”

  “说谎!阁下您在说谎!”

  站在加利亚佐背后手中拿着霰弹枪的士兵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这名看上去有点神经质的年轻士兵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他拼命地大叫道:

  “我们是从出口方向朝这边走过来的!刚才我们根本就没有看见过那个家伙的踪影!……请告诉我们吧,阁下!那个家伙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不知道。”

  卡特琳娜用冷冷的眼神望着指向自己的霰弹枪黑洞洞的枪口,再一次摇了摇头,带着审判女神般的表情,非常平静地回绝了对方的质问。

  “假如你们想开枪的话,就尽管开枪吧。但是,就算你们这样做了,也是无济于事。我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哼……”

  那名士兵咬着牙,发出了愤恨的声音。刚才还略微泛着红潮的脸上现在突然变得苍白起来,他紧盯着卡特琳娜的脸,恶狠狠地说道:

  “只……只有这样了……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只有向你开枪了……这么做的话,也许那家伙听到你的叫声会自己跑出来的。”

  “喂,住手!”

  刚才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另一名士兵突然大声喊了起来,制止自己的同伴。这名士兵手中拿着一挺短机枪,看上去年纪稍微大一点。他将手放在了同僚的肩膀上,打算阻止对方的疯狂行为。但是,拿着霰弹枪的士兵非常粗暴地将他的手一把推开,像疯了一样地盯着主公的脸。他将准星对准了从长裙下露出的雪白肩膀,将手放在了扳机上,同时如同自暴自弃般在嘴里低声念叨着:

  “——得罪了,阁下!”

  当士兵那歇斯底里的咆哮声响起来的时候,尖利的枪声和血液飞溅在地面上的可怕声音也随之响了起来,在黑暗的隧道里不停地回荡着

  VIII

  “可恶!”

  随着一声粗鲁的大喝,里昂那如同圆木般粗壮的腿猛得一扫而过。

  他一脚踢中飞落下来的大剑,令它的轨道发生了改变,这柄几乎与人等长的利刃划过里昂的脸庞。一旁已经废弃的煤气灯被整齐地一劈为二,倒在石板路上。这时,失去了头颅的侍女将没有劈中目标的剑再次挥舞起来。另一方面,里昂的四肢已经被柔软而坚韧的头发牢牢地缠住,根本无法动弹一下——利刃再次发出了呼啸。

  “哼!不过是区区一个人偶!……别太小看我的实力了!”

  愤怒的大吼从大汉的喉咙里喷涌而出,宛如虎啸狮吟,令黑暗的夜色都为之震动不已。

  就在大剑对准了自己的头部砍下来的时候,里昂将西格琳黛那颗仿佛垂挂着的奇异首饰般的头颅一把抓住。他粗暴的动作使得那些头发深深地陷入了身体之中,鲜血从他的四肢猛烈地喷洒了出来。但是他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些,只是强行将自动人偶的头颅拿了起来——在这一瞬间,锋利的大剑落在了人偶的头颅上面。

  “!”

  一个如同惨叫般的声音响了起来,与此同时,少女挥落下来的大剑将自己的头颅砸成了碎片。随后,刚才束缚住里昂的头发也突然松弛了下来。

  但是,“狮牙”没有工夫去将身上那些松垂下来的头发甩掉了,因为没有头的人偶已经第三次将大剑向自己挥了过来。

  “真是个顽固的家伙……不过!”

  一道光芒从终于恢复了自由的神父的手中迸射了出来。战轮在空中做了一个优美的回旋,朝着举起大剑的少女直飞了过去。但是,四肢的伤势造成的疼痛似乎削弱了大汉的集中力,凶器并没有击中少女,只是从她身边擦过,向着远方飞了出去。另一方面,没有头颅的少女朝着刚刚掷出战轮,正好失去了平衡的里昂劈下了巨大的凶器——大剑卷起一阵旋风落了下来。但是里昂却以惊人的速度向旁边跳了出去,剑锋仅仅切断了他几根头发。他如同狸猫一般将巨大的身体蜷缩了起来,稳稳地落在了石板地上,随后向旁边顺势打了几个滚,与对方拉开了距离。而西格琳黛为了追上对方,正打算降低了重心冲向对手,然而,一瞬间,她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嘿嘿,怎么样?被自己的头发缠住,感想如何呢?”

  里昂满足地露出了笑容,这笑容与其说是一场殊死决战中的胜利者,倒不如说是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孩子王的表情。

  没有头颅的少女被她自己的纤细的头发紧紧地缠绕住了,在头发的一端是刚才没有击中她的那个战轮,而且战轮似乎刚绕过那个被切成两段的街灯,又飞了回来。西格琳黛的手臂和煤气灯的残骸被坚韧的头发卷成了一体。

  “再见了,小姐……去死吧!”

  大汉这样向对方告别道,随后将手里已经点燃的香烟向对方扔了出去。在黑暗之中,一个红色的光点在空中打了几个旋,最后落在了正在拼命地将手臂上缠绕着的头发撕扯开的人偶身边——那盏被切断的煤气灯上面。确切一点说,是落在了被切断的煤气管上呼呼地喷出来的大量煤气上面。

  接下来的一瞬间,随着一声轰鸣响起,巨大的火焰飞舞在夜空中。

  “哼!虽说是个人偶,可是一想到在和小女孩战斗,就让我心里不爽!”

  在火焰的旋涡中,那个人形的物体慢慢地倒了下去。看到这一幕,里昂禁不住咂了咂舌头。随后,他转过了脸,望向刚才一直站在旁边观看两人激战的那名年轻人。

  “喂,你叫什么梅尔基奥的吧,吸血鬼?你这个家伙的爱好实在是太卑鄙下流了!居然跟我玩这种把戏……你已经作好受死的准备了吧?”

  “……什么?”

  虽然自己的手下被对方轻而易举地干掉了,但是蓝色头发的年轻人的表情仍然没有任何的变化。他只是有点神经质地将眼镜向上推了推。

  “你说的准备是什么意思呢?啊,难道说你以为自己现在已经胜利了吗?”

  “……你说什么?”

  大汉不仅惊讶地皱起了眉头,突然,他注意到了什么东西,连忙转过头去。

  由于刚才的煤气爆炸,周围已经变得如同白昼一样明亮。在不断摇动着的火焰对面,站立着近十个人影。莫非是发现了火灾而赶来的城市居民吗?不,他们的模样看上去有点奇怪,所以应该不是。那些影子默默地望着这边,而且他们每个人的身高和体型都一模一样。觉察到这一点后,里昂的表情开始变得僵硬了起来。

  “喂喂……你不要开玩笑啊?!”

  原来是一群长得完全一样的女孩们——而且和刚才那个燃烧着的女孩一模一样。她们每一个都将背上的长剑拿在手中。被火焰照得闪闪发光的白刃恐怖地闪耀着,那些女孩同时猛然蹬踏了一下地面,挥动手中的利刃,向里昂这边冲了过来。

  “不……不好了!”

  里昂虽然马上转身准备逃走,然而,一个女孩早已绕到了他的眼前。

  尽管他急忙停住了脚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自动人偶近在咫尺,甚至连她的毛发都看得一清二楚,随后女孩横着挥动了手中的大剑——

  “!”

  这时,一个尖厉的刹车声响了起来。同时响起来的,还有一种柔软物体和坚硬物体相互撞击时发出的奇异声响。

  刚要将里昂的首级砍下来的自动人偶突然被从侧面来的冲击撞飞,一下子弹到了五米开外的地方,她重重地摔倒在石板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巨响。同时,一辆保险杠被撞得变了形的大型巴士在里昂的跟前急刹车停了下来。

  “快、快、快点上来,里昂神父!”

  一名修女正拼命握着方向盘,张嘴向大汉高喊着。修女——罗蕾塔一边将车切换到倒档,一边再次大喊道:

  “快点上来啊!快啊!”

  “太好了,小姐……为了奖励你,下次有空和你约会!”

  里昂将脚踏在了车旁的踏板上,大巴士就以飞快的速度急驰了出去,只留下一股橡胶烧焦的气味。被无情地加到了全速的引擎发出了凄惨的嚎叫,大巴在狭窄的胡同里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后倒退着。

  另一方面,自动人偶们并没有放过这两个慌慌张张地企图逃跑的目标。她们以刚才被车撞飞的那名女孩为首,全部降低了身体重心,开始飞快地向前狂奔而去——她们的速度已经完全压倒了正在拼命倒车的大型巴士。

  “哇噢!没想到我这么受女孩欢迎?!”

  正站在车身侧面踏板上的里昂看到这群面无表情的女孩向这边猛冲过来,不禁露出了苦笑。但是,手握着方向盘的修女已经由于过度恐怖而在剧烈地发抖,似乎马上就要晕过去了一样。里昂看到这一幕,表情有些遗憾地从手上摘下了战轮。

  “不过,即使是本大爷也应付不了十来个女孩啊!真是没办法,下次再和你们约会吧!喂!站在那里的那个吸血鬼!”

  大汉一边将战轮拿在手中,一边大声喊道。他的视线死死地盯着在少女们背后做出观战模样的吸血鬼,愤怒地斥责道:

  “这个混蛋,我一定要宰了你!你的死期不远了,给我记住!”

  随着这复仇的宣言的结束,安装有闪光弹的战轮飞了出去。转瞬之间,黑暗被战轮撕裂,夜空化作了一片白昼。

  “好了,工作该结束了。”

  卡斯帕尔将地面上那个长满了皱纹的头颅一脚踢飞,然后做出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面镜子,陶醉般地望着镜子里面的自己。

  “哎呀,卡斯帕尔,你可真是一个完美的人啊……什么时候都是这样!虽然俗话说,老天在赐予人优点的时候,也总是会附上缺点,但你却是个例外啊!……真是爱死你了!”

  光头的大汉自我陶醉地眯缝着眼睛,朝镜子里映出来的那张棱角粗糙的面孔连连抛着媚眼。随后,他转过身去,刚要走出这间单人牢房,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马上有转过头来,向背后望去。

  “哎呀呀,糟糕……我刚才差点把最重要的工作给忘记了。嗯……这个肮脏的生物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智天使’吗?巴尔特萨哥哥所说的那个人,肯定就是这个家伙吧?”

  卡斯帕尔说罢,甩开大步向呆呆站在单人牢房中惨剧现场的那名老人走了过去。虽然凶恶的吸血鬼在向自己走来,但是人造矮人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看到这一幕,卡斯帕尔毫不掩饰地皱了皱眉头。

  “看来,‘魔术师’那家伙还真是没有品位呀……居然特意将这种丑陋的生物制造出来,并且让他存活在这个世界上,这可真是造孽啊,造孽。唉唉,我光是看着他就要吐出来了。让我来马上把它解决掉算了。”

  “二重影”这样嘀咕着,手上发出了锐利的光芒。他将钩爪变成短剑长短,高高举在头顶,随后,毫不客气地将这可怕的凶器向“智天使”的头颅劈了下去。然而,就在命中前的一瞬间,他突然向后面跳了出去。

  “哎呀!好烫!”

  大个子男子如同狸猫般跳出了很远的距离,同时从嘴里挤出了一声惊呼——一道来势凶猛的火焰从一瞬间之前他所站立的空间横扫而过。卡斯帕尔伸出舌头舔着手上被烧出来的小水疱,一边向侧方转过脸去。

  “喂,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大叔?这种事情可是很危险的!万一你伤到我的美貌,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哎呀,真是对不起。不过,我觉得还是应该有些意外比较好,否则岂不是太没趣了嘛。”

  “教授”那满是鲜血的脸庞已经变得十分苍白了。但是,他的瞳孔中却充满着力量。他一边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边向对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话说回来,真没想到你们这些吸血鬼会冒这么大的风险,跑到这座圣都的中心来呀。看样子,这个人造生命的手中的确掌握着相当重要的知识和信息呀。你们不惜一切代价,拼命想保密的情报究竟是什么呢?你们究竟又想利用新教廷为你们做些什么呢?”

  “嘻嘻,真是对不起,就算是你这位可爱的大叔,这我也不能告诉你。……啊,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可以告诉你。”

  吸血鬼用怜悯的眼光望着濒临死亡的对手,在眼前竖起了一根手指。

  “新教廷在我们的计划当中只不过是一个诱饵罢了。当你们的注意力被新教廷那些家伙吸引住的时候,我们已经在策划更大的计划了……用那个‘沉默之声’。”

  “沉默之声?——巴塞隆纳的那个低周波兵器!?”

  在他们说话的这段时间里,“教授”腹部的血痕已经在一圈圈地扩大。但是,肉体上的痛苦比起精神上的震惊来说,根本是微不足道的。他现在正睁大了眼睛,无比惊讶地问道:

  “这次你们到底又要用那种东西做些什么事呢?难道你们还要对罗马发动攻击吗?”

  “呵呵呵,你说呢?”

  吸血鬼的笑声让“教授”感到更加焦急了。但是他看上去并不打算给出更为明确的答案。光头大汉手上的烧伤已经逐渐完全复原,他再一次将锋利的爪子伸了出来,对临死的神父扬了扬下巴。

  “好了,现在你已经问够了吧?你该从那里闪开了吧,大叔?正像你所说的那样,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得马上回到‘塔’里去。否则的话,会被我哥哥训斥的。”

  “‘塔’?……嗯,难道那里就是你们的大本营吗……?”

  教授用自己那已经沾满了鲜血的嘴唇喃喃低语着,随后将手杖立在了面前。他用虚弱的,但却无比坚决的声音拒绝的不速之客的要求。

  “真不凑巧,那个人可是我们最重要的证人……所以,对不起,我决不能让你对他下手。”

  “……真是遗憾啊!你是我比较喜欢的类型,所以我本来想饶你一条性命来着,可惜你却不知好歹……”

  也许“教授”打算用自己的生命维护他那绅士的风度吧。虽然他现在的脸色已经如同死人一般苍白,但却依然用无比潇洒的动作举起了手中的手杖,仿佛慷慨赴死的壮士一般。卡斯帕尔用无可奈何的眼光望着眼前的这个固执的男人。

  “好吧,大叔……既然如此,就让我将你毫无痛苦地送到另一个世界去吧!”

  一瞬间之后,大汉的身体突然从“教授”的眼前消失了。当进入“加速”状态的巨大身影再次出现的时候,他已经位于刚刚蹒跚地从地上站起来的绅士背后了。虽然“教授”早已察觉到了这一点,并且拼命地将手中的手杖转了过去,但是卡斯帕尔的手指已经飞快地伸了过来,抓住了装有火焰放射器的手杖的尖端部分。

  “真——是遗憾啊!”

  大汉用吸血鬼所特有的巨大力量,十分轻而易举地便将火焰的喷射口捏得变了形。随后,卡斯帕尔又继续揶揄道:

  “大叔,我卡斯帕尔可没有那么傻,会再上第二次同样的当。”

  “嗯,看来的确是这样……但如果不是同样的手段的话,恐怕你还是照样会上当吧。”

  当这充满了自信的冷笑传到卡斯帕尔的鼓膜里的时候,“教授”的手中已经发出了一道白光。

  前端被吸血鬼捏变了形的手杖突然从中间折断了,随着一个清脆的声音,藏在手杖内部的细小刀刃被拔了出来。随后,就在卡斯帕尔睁大了眼睛的这一瞬间,刀刃以费同寻常的速度飞向了他的脸部,从他的下颚一直割到了左颊上面。

  “!”

  “不但找人代笔写论文,而且还作弊……考试找枪手……说到我的那些学生啊,他们可是一个比一个奸诈。”

  正当吸血鬼发出一声惨叫向后退去时,“教授”却站在那里,冷冷地笑着。他一边把玩着手中那沾染了鲜血的细剑,一边安静地这样戏谑道:

  “所以,从我们教育者这方面来说,要是不会搞一些小把戏的话,恐怕就会被那些学生耍得团团转了……虽然这种方式比较卑鄙,但还是请你原谅,多多包涵吧!”

  阿尔比恩绅士用完美的绅士礼仪向对方鞠了一躬,随后举起了手杖,准备结束对方的性命。细剑的剑尖冲着夜之种族的最大弱点——心脏的位置笔直地刺了过去——就在命中目标的一瞬间。

  “唔——!”

  “教授”那毫无血色的双唇之中发出了这样的呻吟声,随后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看来大量的失血已经让他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了,其严重程度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他将武器扔到了地上,蹒跚地走到了墙边,想要扶住墙壁以保持自己的平衡——但是,他没能做到这一点,因为突然来自侧面的攻击将他的身体打飞了起来。

  “你这个混蛋!居然将我这个少女的脸给划伤了!”

  充满血腥味的咆哮冲击着倒在地板上的绅士的鼓膜。“二重影”正用手掩着他那满是鲜血的半张脸,站在“教授”的身前,怒气冲冲地望着对方。

  “你这个丑陋的老家伙!我绝对饶不了你!你别指望痛痛快快地断气!”

  “……虽然你就算把我杀了也无所谓,但是在那之前,我想写一封遗书……不知道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

  虽然“教授”被对方抓住了领子,一直举到天花板附近,但是他的声音却还是没有失去优雅的风度,依然具有阿尔比恩贵族那种特有的讽刺幽默的情调。看来他直到死也想要坚持自己一贯的风度,他嘴里咬着烟斗,同时露出了虚弱的微笑。

  “是的,只要你能够等我三十年左右的话,我就可以写一封与我这个全罗马最高的智慧相符合的、可以永远流传于后世的遗书了……”

  “你这短生种……居然还敢跟我耍嘴皮子!”

  吸血鬼可没有对方那么有耐心,他充满愤怒地大吼大叫,随后挥起了那强壮的胳膊。他想将手中举着的“教授”的头颅直接砸向旁边的墙壁。如果不是从旁边伸出来的利刃将他的手臂齐齐斩断的话,恐怕自称为“罗马最高的智慧”的绅士早已经被撞成一团肉酱了。

  “!”

  卡斯帕尔的两臂被利刃斩断,发出凄惨的叫声,鲜血从伤口中猛烈地喷了出来,将单人牢房的墙壁染成了红色。由于离心力而被甩了出去的“教授”被一个轻盈地闪过来的身影稳稳地接住了。

  “您没事吧,师傅?”

  “这个嘛……我是应该嘉奖你这个弟子及时赶过来救了我的命呢,还是应该责怪你来得太晚了呢?我现在既然还能考虑这些问题,看来还是挺有精神的嘛!”

  中年绅士轻轻地呼了一口气,随后又开始了插科打诨。金发的剑士听到了这番话,露出了放心的表情,神色也不那么紧张了。但是,他的表情马上又变得严肃了起来,将师傅的身体放在了一旁,随后转向了吸血鬼。

  “不管您是要责备我,还是要嘉奖我,都请以后再说吧。……现在,我要先将这个怪物收拾掉再说!”

  “你这个混蛋!……你们这些混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虽然卡斯帕尔失去了两臂,但是他仍然非常凶恶地嚎叫着。修格用追捕陷入绝境的野兽的猎人一般的视线望着对手,一瞬间猛地跳了出去。他一手握着长剑,一手拿着长剑的剑鞘——那根长长的铁棒,如同一只展开了翅膀的大鹏般,向对方扑了过去。他打算发出最后的一剑,制伏这个失去了战斗力的吸血鬼——

  “接招吧!”

  吸血鬼的嘴突然大大地张开了,一道红色的光芒从里面喷了出来。

  火焰喷射器的火焰突然从他那鲜血淋淋、大张着的嘴里喷了出来,这件武器似乎安装在他的喉咙深处——而且攻击的方向直指身旁的“智天使”!

  “……不好!”

  这一刹那,修格突然改变了方向,向旁边跳了过去。他将呆呆地站在那里的老人一把推倒在了地上。一道灼热的空气从他的头上呼啸而过。当修格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只见火焰在墙上撞了个粉碎,同时发出了一声悲鸣般的巨响,但是——

  “可恶!没想到让他给逃了……”

  刚才吸血鬼站立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了一滩鲜血而已。剑士看了看周围,不禁咂了咂舌头。随后,他将身体转向了仍然躺在地上的老师。

  “我要去追那家伙。增援马上就会到这里,请您马上去医院接受治疗。”

  “嗯,好吧,但是,在这之前,我想有一件工作必须要先处理掉才行……”

  “教授”的脸色和死人已经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了,但是他仍然独力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走到刚才被修格按倒在地上的“智天使”的身旁,艰难地将肩膀靠在墙壁上,小声地问道:

  “知识的守卫者‘智天使’啊,我问你!所谓的‘塔’……他们现在的大本营在什么地方呢?”

  “在维也纳,陛下。”

  老人那嘶哑的声音很难听清,但是有一个单词却是真真切切的。

  “日耳曼王国维也纳市……东经十六度北纬四十八度。”

  “师……师傅……这到底是……?”

  修格有点惊诧地慌忙回过头去望着自己的老师。但是他的表情马上便僵住了。

  此时此刻,一滩鲜血正在地板上慢慢地扩散开来,“教授”那瘦削的身体已经倒在血泊之中,一动也不动了——

  VIII 结束

  IX

  当枪声回荡在水路中的时候,丽人的脸颊溅上了鲜红血沫。

  (我被击中了吗?)

  虽然卡特琳娜的身体在一瞬间凝固住了,但是她很快意识到了这并不是自己的血。在她斜后方的墙壁上有一个巨大的孔洞。霰弹枪的子弹擦着她身体的不远处飞了出去——那么,这血又是谁的呢?

  “唔……啊……!”

  卡特琳娜还没有弄明白眼前的情况,只听到一个如同泡沫迸裂般的声音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原来,刚才向她开了一枪的那名士兵现在正用低沉的声音痛苦地呻吟着。他大张着嘴,似乎下巴马上就要掉下来一般,乌黑的血泡正从里面呼呼地望外冒着。

  但是,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卡特琳娜是不会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的。让丽人倒吸一口冷气的,是从这濒死的士兵的胸口里伸出来的那只鲜红的手——不,正确说来,应该是那只挖出了心脏,从背后贯穿他胸膛的某个人的手。

  “你们这些生物可真是难以捉摸啊!”

  在这充满了讽刺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心脏被捏碎的声音也同时传到了卡特琳娜的耳膜里。

  当即丧命的士兵轰然地倒在了地上,发出了沉重的声音。另一方面,伫立在不幸的死者背后的加害者将他那端正的脸庞转向了默默地站在那里,一声也不敢吭的三名短生种:

  “我已经再三叮嘱过‘不要伤害到枢机主教’,可你们却还是违抗了命令,你们到底长没长耳朵呢?”

  长着略带卷曲的茶色头发的白皙脸庞的年轻人用如同在训斥着记性不好的学生的老师一般的口气这样说道,随后又略显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巴尔特萨?冯?诺伊曼——恐怖分子们的首领将夺过来的手枪放在右手中把玩着,同时似乎又想到了些什么,将脸转向了枢机主教。

  “嗨,阁下,我们已经找了您很久了。您刚才没有受伤吧?”

  “没想到‘骑士团’的人也会如此关心我的安危,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卡特琳娜望了望倒在血泊中的那具尸体,然后连眉毛也没有皱一下便转过了头来,随后将剃刀色的冰冷视线射向了面前的年轻人。

  “你的名字是叫巴尔特萨吧?你不是人类吧?你们这帮怪物,如此费尽心机想出这种卑鄙的招数来……难道想戏弄我这个枢机主教吗?”

  “这是哪里的话。要是您这样想的话,那我感到十分抱歉。虽说我们的手段有些不道德,但是,对待您这个对手我是非常认真的。”

  听到对方将自己称为怪物,巴尔特萨丝毫没有表现出一点愤怒的感情,只是苦笑了一下。

  “的确,我承认我们是玩过头了一点,但是,之所以让那些来宾们协助我们进行‘狩猎’,完全是出于这样可以有效地发现阁下的行踪的考虑……事实上,现在阁下您已经被我们逼入绝境了。”

  卡特琳娜立刻便否定了对手的说法,随后她举起了手中的老式左轮手枪。她一边将枪口对准了脸色已经变得苍白了的加利亚佐,一边虚张声势地说道:

  “假如你们以为我不会向这些人开枪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要是不能够毫不犹豫地牺牲一两名自己的部下的话,我就根本不可能胜任枢机主教的职务……我看你还是不要太小看我为好。”

  “是呀,如果是枢机主教阁下您的话,的确是这样……但是,还有一个人,他会怎么样呢?奈特罗德神父——您认为他会说出和您一样的话来吗?”

  巴尔特萨对于丽人的话非常优雅地眯了眯眼睛,随后举起了右手。他那看上去如同女性一般纤细白净的手指令人不禁联想起钢琴家或是雕刻家的手,但是,接下来的瞬间,手指描绘了一个优美的圆弧,向另一名手里拿着短柄机关枪的卫兵挥了下去。

  “……啊?”

  恐怕牺牲者本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鲜血从被切断的颈动脉中喷涌而出,在血潮之中,这名不幸的卫兵眨动着眼睛。随后,他似乎想要询问些什么,刚要转过头去,他的头颅突然从身体上面脱落了下来。

  “哇……哇啊啊!”

  被倒向自己的无头尸体抱住,发出了凄厉的惊叫声的人是加利亚佐。他的脸上被对方的喷出的鲜血染得通红,狼狈不堪地摔了个屁股蹲。尽管他吓得浑身瘫软,但似乎还想从地上的血泊之中逃走,但是——

  “好了,你还是快点现身吧,奈特罗德神父。”

  巴尔特萨一边大步走向坐在地上拼命挣扎,同时发出尖利惊叫声的卫兵队长,一边高声呼唤着亚伯。他那如同女子般清秀的脸上首次浮现出了一丝温和的笑容,随后举起了那锐利的钩爪。

  “快点出来,和这个男人自相残杀吧!——要是你不出来的话,这个男人马上就会被我杀死的!”

  “——不行,亚伯!”

  卡特琳娜终于明白了这名清秀的男子话语里面隐藏着的残忍意图,不禁大声地喊叫了起来,一边将手中的枪对准了巴尔特萨那边。

  亚伯是不会杀人的。要是他现身出来的话,只能是眼睁睁地被人杀掉而已。与其那样,还不如在此之前将卫兵队长——

  “哎呀哎呀,这可不行啊,阁下。圣职者怎么能够向人举起枪来呢?”

  一个揶揄的声音从卡特琳娜的背后响了起来,就在此时,一股令人恐惧的力量轻松地将她手中的老式左轮手枪夺了过去。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原来那名浅黑色头发的女子正站在那里。正是刚才在乐队里负责吹奏短笛的那个少女。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冰冷的笑容,同时非常轻松地捏碎了手中的手枪。在她的背后,还有几个人影站立着。

  但是,将卡特琳娜推入了绝望深渊的,并不是如今自己正被数量用十个手指也数不过来的吸血鬼所包围的这个事实。而是因为她看到了前方岩壁的阴影里,一个高个子的身影正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在昏暗之中,银发的年轻人的脸显得十分清晰。卡特琳娜似乎在目睹自己的死亡一般,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大声地叫了起来:

  “亚伯!不行!你还是快逃吧!”

  “嗨,自从塔林以来,我们一直都没有见面啊,奈特罗德神父!”

  巴尔特萨一边用余光观察着已经陷入混乱之中的枢机主教,一边向银发的神父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他的这个动作将典雅和幽默绝妙地融为了一体,即使在社交界,毫无疑问也是第一流的。他就如同身处某个城市的沙龙一般,非常轻松地露出了微笑。

  “上次因为我们太过匆忙,所以连跟您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实在是太失礼了。自从上次分别之后,不知您一向可好吗?”

  “……请从那几个人身边离开。”

  银发的神父对长生种的揶揄置之不理,他一边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边用细微的声音这样说道。

  “我绝对不允许……你再伤害他们。”

  “哦,不允许?这么说来,莫非你打算使用那个‘力量’吗?可是,米兰公爵自不必说,在这位上尉的面前使用‘那个’,难道你也不在乎吗?”

  巴尔特萨故意瞪大了眼睛,表现出一副惊讶的样子。他用如同演话剧般的夸张动作将手向后挥去。

  “你的那种‘力量’……要是被这些短生种看到了的话,下次被狩猎的对象肯定就是你自己了,奈特罗德神父。不,并不光是你自己。枢机主教阁下肯定也会因为收养了你这种‘怪物’而被追究责任吧。”

  “……怪物?”

  听到了巴尔特萨的发言,刚才一直痛苦绝望地坐在血泊中的加利亚佐突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他似乎明白了对方现在还没有杀死自己的意思,于是便用震颤的声音询问道:

  “什……什么怪物?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啊,这件事情你没有必要知道,维斯康提上尉。”

  巴尔特萨回过头去望了望卫兵队长,这样说道,同时有点不耐烦地耸了耸肩。他的视线落在了加利亚佐仍然握在手里的手枪上面,微微抬了抬下巴,毫无表情地命令道:

  “好了,先别管这些,咱们的游戏还没有结束呢?刚才不是已经说好了吗,要么干掉那个神父,要么就自己去死,是这样的吧?”

  “……别听他的,维斯康提上尉!”

  卡特琳娜虽然双肩被浅黑色头发的女子紧紧地抓住了,但她仍然高声喊道。然而,加利亚佐听到吸血鬼催促的话语,不禁望了望握在自己手里的手枪。

  “别干傻事!要是亚伯死掉了的话,接下来被杀掉的就会是我们!……正因为亚伯在这里,所以这几个家伙才不敢对我们出手!”

  “根本没有这种事情!因为我们所憎恶的人,只有将艾方索教皇陛下抓走的奈特罗德神父一个人而已!只要让他在耻辱中死去,剩下的无辜者我们将全部给予自由。我们这些人也不是傻瓜,绝对不会冒犯你们维斯康提家这么有权有势的名门望族,故意与你们为敌的!”

  “有……有权有势的名门望族?”

  加利亚佐的眼睛中突然闪过了一道光芒。也许他可以依靠自己显赫的家族血统来换取一条性命,正是有了这个希望,他的脸上才恢复了一丝生气,同时大胆地抬起了头来。

  “你……你说的是真的吗?要是这个男人死掉的话,我们就会得救吗?”

  “你想想,我撒谎有会有什么好处呢?”

  巴尔特萨温和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机关。这个开关仅有打火机那么大。他一边将这个开关在手中把玩着,一边对加利亚佐点了点头。

  “这是项圈的引爆开关。要是你开枪打死奈特罗德神父的话,我就把这个东西给你。这样,你和枢机主教,以及所有的来宾都可以得救。今天晚上的英雄也非你莫属了……好了,不要再犹豫了,上尉,这可是为了保护枢机主教和你自己的性命啊!快点开枪吧!只要你开枪,就可以换回自己的性命!”

  “不行!求求你了,住手!”

  卡特琳娜发出了凄厉的惊叫声。于此同时,双眼充满了血丝的加利亚佐也举起了手中的手枪——接下来的一瞬间,惨叫声和枪声几乎同时响彻了整个地下空间。

  “亚……亚伯!”

  惊叫声是从卡特琳娜的嘴里发出来的。而神父却连声音都没有出,只是身体向后仰了下去。他好不容易躲过了射向自己心脏的子弹,但是左臂仍然被打穿了。修长的身躯如同被看不见的拳头猛击了一下,向一侧歪倒了过去。

  “你没有打中啊,上尉……还是好好瞄准之后再开枪吧!”

  巴尔特萨微笑了一下,在上尉的背后这样提出了忠告。加利亚佐按照他说的那样重新进行了瞄准,再一次将手指扣到了扳机上。然而,不知是因为射手的技术不过关,还是因为枪的准星不够精确,第二发子弹不过打穿了神父的大腿而已。接下来是第三发子弹——这发子弹擦过了痛苦地弯下腰去的神父的脸颊,打中后面的墙壁,迸出了火花。

  (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到底应该怎么办?!)

  卡特琳娜拼命抑制住心中的狂乱感情,竭尽全力地思考着对策。在这段期间,第四发子弹、第五发子弹也被发射了出去,子弹一发发地击中神父的身体,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了一个个孔洞。加利亚佐似乎只是在麻木地发射着子弹而已。他现在根本顾不上瞄准,只不过是在用颤抖的手不断地扣动着扳机。但是,神父的心脏或者头部被击中看来仅仅是时间的问题了——

  (……那是?)

  卡特琳娜再也无法忍受这凄惨的情景,不由得将脸背了过去,这时,她的视线突然被地上的一角吸引住了。在距离他们不很远的地方,一个东西正安静地躺在那里,发出昏暗的光辉——这是刚才被巴尔特萨捏碎心脏而死的那名士兵手中拿着的霰弹枪。

  (……手能够到那里吗?)

  尽管卡特琳娜的头脑已经被疯狂的焦躁所支配了,但是在其中的一个角落里,她仍然在用一种固有的冷静进行着计算。

  从背后将自己牢牢抓住的女子是一名吸血鬼——拥有世界上最快反应速度的怪物。现在,虽然她的注意力已经被对面发生的惨剧吸引住了,但是,如果卡特琳娜挣脱开她的手,奔向霰弹枪那边的话,肯定会在开枪之前就被对方制伏。

  那么,到底应该怎么办?

  “……”

  枢机主教的手慢慢地伸向自己的胸前。为了不被周围的人发觉,她用极其隐蔽的动作将胸前别在亚伯斗篷上的那个银制别针取了下来——银色的针尖发出了纤细而锐利的光芒。卡特琳娜将这别针暗暗地藏在手指之间,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刺进了抓住自己肩膀的那双手上。

  “!”

  尖厉的惨叫声响了起来。

  对于刚才一直将注意力集中在亚伯那边的浅黑色头发的女子来说,枢机主教的这一击可以说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银色的针深深地刺进了她的手中,她不由自主地捂住了手背,发出一声惊叫。除了巴尔特萨以外的所有吸血鬼听到这声惊呼,都不由得回过头来望着这边。但是,卡特琳娜却没有浪费一点时间——她早已经向霰弹枪那边跑了过去。一把抓住地上的霰弹枪,将枪口对准了准备再次扣动扳机的加利亚佐那边。

  “——亚伯,你快点逃跑啊!”

  自从年幼时被父亲带出去打猎以来,卡特琳娜就再也没有开过一次枪——她一边向亚伯大声喊着,一边将准星对准了警备队长。当然,她是没有能力像自己的部下那样仅仅将加利亚佐手中的手枪打掉的。所以她从一开始便将准星对准了对方的额头。

  “——哇!”

  当爆炸声响起之后,霰弹擦过了大声惊叫着的加利亚佐的面门,击中了他背后的墙壁,造成了一个巨大的孔洞。这一枪没有打中。最开始的时候,年轻人似乎并没有弄明白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是看了一眼身后墙上的大洞,又望向了枢机主教手中冒着硝烟的霰弹枪。但是,接下来的一瞬间,在那端正的脸庞上面,憎恨的水花开始沸腾了起来:

  “你……你这个女人!”

  这个出身名门贵族的大少爷的瞳孔里闪烁着近似疯狂的光芒。转瞬之后,本来朝向神父身体的枪口向旁边一转,对准了枢机主教那纤细的身躯。

  “——不好了!”

  看到这一幕的巴尔特萨身形一闪,突然消失了。进入了“加速”状态的吸血鬼一瞬间出现在了加利亚佐的侧方,将手伸了出去,准备将他手里的枪夺下来——但是,对方扣动扳机的速度却比他的动作快了半瞬。接着,雷鸣般的枪声响起,卡特琳娜的头部感到了一股强大的冲击。

  (……我被打中了吗?)

  卡特琳娜异常冷静地接受了自己的死亡。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开始变得冰冷起来,眼前的光线也突然消失了——莫非这就是死亡吗?

  “不好了!这个愚蠢的短生种,我不知提醒过你们多少次,不要对枢机主教出手……”

  从远处的某个地方传来了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不,并不是一个声音,还有一个低沉的,如同地震般的声音在轰鸣着——这充满了破坏欲望与绝望感情的声音似乎凝固成形,令大气发出了剧烈的振颤。

  “超微机械‘吸血鬼猎人02’40%限定启动——承认!”

  X

  “超微机械‘吸血鬼猎人02’40%限定启动——承认!”

  这声音,曾经蕴藏着毁灭这个世界上一切事物的意志。

  这声音,曾经是这个世界上一切事物共同的敌人。

  这声音——

  “‘吸血鬼猎人’……不小心让他启动了吗?”

  巴尔特萨用略带嘶哑的声音叹息道,他那只要去夺枪的手仍然静止在空中。

  在他的眼前,一道鲜明的红光正如同不祥的凶星一般闪耀着。神父的眼睛已经被染成了血一般的红色,他的头发全部直直地竖立了起来。与此同时,他全身的伤口都开始冒出白烟,以惊人的速度愈合着——这种代谢能力简直令人难以想象。即使是长生种也不具有如此快速的恢复能力。这种力量已经超过了所有生物的极限。

  巴尔特萨感到对方的这股凶气比起塔林的时候来不知要强大几百倍,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您何必这么害怕他呢,‘毒龙之王’?”

  一个尖利的声音冲击着美男子的耳膜。浅黑色头发的女子终于将手背上的银针拔了出来,对自己的上司这样说道,随后拱起了身子,准备向前跳跃出去。

  “的确,这个家伙看上去并不是个普通的短生种,但他终究只有一个人而已。各位,现在咱们有机会羞辱那个‘魔术师’一番了,一起上去干掉他吧!”

  “不行!快住手,玛丽安!”

  但是,巴尔特萨的喝止却稍微晚了一步。

  所有的长生种已经全部进入了“加速”状态。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长出了长长的利爪,从四面八方逼近危险的敌人,形成了包围之势,准备对“怪物”发动攻击。

  然而,对于眼前不断逼近的大群吸血鬼们,这个“怪物”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恐惧。他将完好无损的手臂伸向了虚空之中,只见一把巨大的武器突然间凭空出现在了那里——那是一把比夜色更加深沉的漆黑的巨大镰刀。接下来的一瞬间,“怪物”面无表情地挥动了凶恶的兵刃——

  “!?”

  进入“加速”状态的长生种们的速度已经接近音速了,对于动体视力低下的短生种来说,是不可能在这种速度下捕捉到他们的动作的——尽管如此,看似非常随意挥舞下来的巨大镰刀却精确地对准了一名从正面冲来的年轻男子的手臂,猛地砍了下去。

  男子的手肘被瞬间切断,带着如同玻璃般平整的切面飞起在空中。生长着锐利爪子的手臂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弧,扎在天花板上,同时,那名长生种发出了一声尖厉的惨叫,摔倒在地上。令人恐怖的黑色刀刃在空中划过流畅的曲线,然后将从右侧方逼近的一名男子的胳膊从肩膀处连根砍断。

  “什……什么?!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

  自从“觉醒”以来,恐怕从未在和其他生物的战斗中尝到败北的滋味吧——玛丽安抱着自己被切断的利爪,一边向后退去,一边愕然地喃喃自语道。这名长着浅黑色头发的长生种似乎还无法相信刚刚发生在自己以及同族身上的事情,她茫然自失地睁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这……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啊!”

  玛丽安像突然遭到了重创一样,无力地靠在了背后的墙壁上。闪烁着红色光辉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她。已经有五个以上的长生种被打倒在地,他们的鲜血染红了大片地面。看来,“怪物”接下来的目标便是浅黑色头发的女子——玛丽安了。他沉默不语,只是开始疾奔起来。

  “哇……哇啊!”

  面对着无声无息逼近的凶影,尽管玛丽安试图逃跑,但她的双腿似乎有些不听使唤了。好不容易刚刚转过身去,“怪物”的身影已经如同白日幻觉一般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对于这种超越想象力极限的速度,女子连惊叫都来不及发出,只能眼看着巨大的镰刀在自己的头上无情地挥落下来,这时——

  “玛丽安,你带着负伤者先撤退吧!”

  这混杂在尖厉金属声中的嗓音,显得如此温柔而平静。

  这并不是“怪物”发出的声音。正当“怪物”的大镰刀即将击中玛丽安头颅的时候,一个人替他挡开了这致命的一击,随后发出了命令。玛丽安抬起含泪的眼睛,向上望去,是脸上带着微笑的“毒龙之王”救了她的性命。

  “毒龙之王”再次命令道:

  “我来对付这个家伙……你先带着我们的人回‘商会’去吧!”

  “……是……是!”

  浅黑色头发的长生种像木偶般机械地点了点头,然后如同被安上了弹簧般迅速转过身去,向负伤者那边跑了过去。身上穿着神父法衣的“怪物”看到这一幕,仍然想要追赶过去,但是——

  “哎哟,你的对手可是我啊!你还是抽出一点时间来陪我玩玩吧,‘吸血鬼猎人’。”

  伴随着巴尔特萨充满讽刺的声音,他的双手已经迅速地挥动了起来。无数象牙色的水滴从他手中激射出来。“吸血鬼猎人”转动手中的大镰刀,将如同雨点般飞落下来的无数水滴一个个弹了回去。被镰刀反弹回去的水滴落在地上的血泊之中,溅起了一阵阵飞沫,在其周围的血液升起灰色的烟雾,逐渐凝固了起来:

  “……哼,看来凭这点本事还不足以打倒你呀!”

  “毒龙之王”——从手掌中分泌出特殊的蛋白质结晶化酵素的长生种遗憾地摇了摇头,如同一名在实验中遇到了失败的科学研究这一般。当然,他的表情既不是失落,也不是绝望。他的态度依然十分冷静,保持着一种贵族般的气质:

  “怪不得‘魔术师’对你如此着迷!……看来凭我的力量根本奈何不了你呀。”

  “……”

  另一方面,神父根本没有听“毒龙之王”发出的感慨。他将刚才击落了所有象牙色雨滴的那把大镰刀收回了身边,再一次向对方猛冲了过去。一个压低身体重心,几乎于大地平行疾奔着的身影在与敌人遭遇之前高高地跳跃了起来,随后一脚蹬在天花板上,从敌人的头上落了下来。

  “速度真快!……不过尝尝这个怎么样?”

  巴尔特萨低声嘀咕了一句,随后咬了咬嘴唇。鲜血从他的嘴唇上流了出来。随后,他撅起了嘴,将嘴唇上的血液向头顶喷了过去。

  “!”

  血液瞬间在空中发生了硬化,变成了无数的细小的针,迎击从空中坠落下来的“吸血鬼猎人”。虽然如同风车一般舞动的大镰刀将这团化作红色雾气的尖针全部拨挡了出去,但看来还是未能抵挡住所有的针。一部分血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了“怪物”遮挡脸部的左臂,穿过肌肉,使手臂上的骨头白森森地裸露了出来。

  另一方面,巴尔特萨一边向后方跳了出去,一边确认着对方的情况,随后再次举起了手掌。也许他想再次向怪物射出蛋白质结晶化酵素——不,并不是这样的。

  “我这个人向来不会勉强做事的……”

  “毒龙之王”苦笑了一声,他的手掌在空中翻转了一下。在他手掌瞄准的地方,有一个如同一朵枯萎的花朵般倒在那里的人影——是昏倒在地的卡特琳娜。巴尔特萨一边准备将石化的飞沫射向刚才因为枪击而昏倒的丽人,一边用悠闲的语调向对方说道:

  “今天晚上能发现你的弱点,这已经十分令我满意了。真不好意思,给你们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等到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再向你好好地道歉吧,‘吸血鬼猎人’——你这个世界的破坏者。”

  当优雅的告别词结束的时候,象牙色的光芒向着倒在地上的丽人飞了过去。“怪物”的影子在空中改变了轨道,他以几乎违背物理法则的轨迹在墙上反弹了一下,随后降落在了倒在地上的卡特琳娜身前。只见巨大的镰刀闪过,即将落在卡特琳娜身上的那些象牙色飞沫被全数反弹开了——这一过程仅仅用了半秒不到的时间。

  当蛋白质结晶化酵素被黑色疾风吹散的时候,神父已经平稳地降落在了地面上。他如同一面墙壁般张开了双臂保护着倒在地上的丽人,将巨大的镰刀对准了巴尔特萨的方向——

  “被他逃掉了吗……”

  “怪物”的嘴里发出了略带失望的声音。

  现在,展现在他面前的,只是一片弥漫着血腥味的黑暗而已。“毒龙之王”已经没了人影,甚至连刚才那一大群长生种的影子也仿佛被抹去的灰尘一般,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神父并没有因此放弃,准备冲出去追击敌人,但他的行动却戛然停止了下来。随后跪在了倒在地上的人影旁边,将手掌放在了她的脸颊上。

  “嗯……”

  朱唇里发出了微弱的呻吟声。看来擦过头部的子弹带来的冲击波给她造成了轻微的脑震荡。卡特琳娜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她那薄薄的眼皮也慢慢地抬了起来:

  “……亚伯?”

  “太好了,您没有什么事吧?”

  听到对方呼唤自己的名字,神父注视着美女的那张脸,紧张的神情终于松弛了下来,瞳孔又恢复了原来的蓝色,仿佛冬日湖水一般闪烁着光芒。他伸出手去,将意识还不是很清醒的枢机主教从地上扶了起来。

  “您能站起来吗?刚刚倒在地上的时候,头有没有磕到地面?没有就好……身体没有什么不舒服吧,有没有感到恶心?”

  “嗯,我没事。虽然头还有一点晕,但是应该没什么问题。对了,亚伯,刚才那些家伙——”

  枢机主教的脸色看上去还有点苍白,正当她回答对方询问的时候,神情突然变得僵硬了起来。亚伯随着她的视线转过了头去,与此同时,丽人的嘴里发出了如同利剑般尖锐的声音:

  “你到底要干什么?把枪放下,上尉!”

  “……维斯康提上尉?!”

  听到了卡特琳娜的叫声,亚伯连忙回过头去,他的眼睛马上睁得滚圆——

  明明可以很快解决问题的,他非要犹豫再三,"仁慈"再三,结果死的人更多,自己也更痛苦.

  还有一次这章就能录完了,再次登广告寻求可以继续录入下一章——RADIO HEAD的大人.因为我这里已经被家里下过正式通牒了:"把书打进电脑"的无意义行为……

  加利亚佐?维斯康提——刚才自己豁出性命救下的年轻人——现在却举着枪,对准了他的脸部。

  “上尉,请你放心,现在那些恐怖分子已经逃走了。”

  难道他还没有从神经错乱中清醒过来吗?——年轻人正用奇怪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己,为了让他平静下来,亚伯微笑着安慰对方道:

  “现在这里已经安全了,你可以将手中的枪收起来了。”

  “快、快点从阁下身边离开,怪物!”

  回答神父那轻松话语的,是尖锐的枪声。亚伯连忙缩紧脖子,子弹从他的头上蹭着头皮飞了过去,留下了一阵呼啸。

  “你到底要做什么,上尉……难道你疯了吗?”

  “疯掉的人,是您,枢机主教阁下。没想到一个身为枢机主教的人居然会豢养这样的怪物作为部下……我看您的头脑不正常!”

  面对着马上站起身来庇护着亚伯的卡特琳娜,加利亚佐手中仍然举着冒着硝烟的手枪,用愤怒的声音大吼着。虽然他的脸已经因为紧张而变得苍白了,但似乎并没有陷入疯狂的状态。他一边调整着准星,让子弹尽量不伤害到卡特琳娜,一边神情严肃地大声斥责道:

  “阁下,您知道这家伙的真面目吗?我刚才见到了!我看到这个男人和那些人进行战斗……这个家伙不是人类,而是个怪物!”

  “……这个,上尉,我劝你还是冷静下来吧。”

  “怪物”——当这个词从青年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亚伯的瞳孔深处一瞬间闪过了一道失落的光芒。但是,这微弱的变化没有被任何人觉察到。银发的神父将卡特琳娜尽量推向远离枪口的方向,随后举起了双手,向上尉说道:

  “拜托你,请听我解释一下好吗,维斯康提上尉,我其实是……”

  “不……不要过来,你这个怪物!”

  充满了敌意的怒号和枪声同时响了起来。

  亚伯的脸上感到一股强烈的痛感。子弹从他的脸颊边擦了过去,在脸上留下了一道伤口。神父不由自主地呻吟着伸出手去捂住了伤口。加利亚佐无动于衷地望着眼前的神父,再次调整了准星,表情因为恐怖和憎恶而变得僵硬起来,他大声地喊叫着:

  “你这个怪物!别再靠近我!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欺骗枢机主教阁下……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送你下地狱——”(“你给我等着”,-_-||)

  年轻的警备队长没能说完这段台词——正当他要扣动扳机的时候,另一声枪响突然传进了他的耳朵,同时他脚下的地面大大地崩裂开来。

  “您……您到底要做什么,阁下?”

  由于脚下的地面如同火山一般爆裂开来,加利亚佐不禁下意识地向后退了过去,同时向丽人这样说道。在他的面前,卡特琳娜?丝佛札——他所侍奉的枢机主教——正拉动霰弹枪的枪栓将子弹重新上膛,发出了威慑性的撞击声。(是啊,加利亚佐你真是太不懂事啦,不要在卡特琳娜面前对着亚伯乱晃枪啊)

  “为……为……为什么,要向我?!”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保护奈特罗德神父了!”

  不要问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卡特琳娜的眼神向对方传达了这样一个明确的信息。随后她将冒着硝烟的枪口对准了加利亚佐的头部。她那双冷淡的眼睛中闪烁着寒冰般的光芒,死死地盯住了神情狼狈的年轻人的脸。

  “刚才的只不过是警告而已,维斯康提上尉。如果接下来你还要将枪口对准奈特罗德神父的话,我会当即将你的脑袋打飞——要是你还想留住一条性命的话,就最好记住我的话。”

  “什……什么……阁下……”

  丽人的声音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加利亚佐如同幼儿一般拼命地摇这脑袋。他仍然将手枪握在手中,用颤抖着的声音大声抗议着:

  “我……我这可全都是为了阁下您啊……我决不能允许这样的怪物待在阁下的身边……”

  “上尉,对我来说,人的性命可不是平等的!”

  卡特琳娜的视线瞬间扫过了身旁的神父,随后又落在加利亚佐的身上,继续用无比冰冷的语调向对方宣告着。她暗暗地向扣在扳机上的手指聚集力量,一边如同在发表最后通牒一般向对方说道:

  “对我来说,比起一百个你这样的人来,他一个人的生命要重要千百倍(这一下就是十万倍,阁下你好过分,555~ ——可怜的上尉啊—— ╮(╯▽╰)╭ )——要是你听明白了的话,就请马上将手中的枪放下!”

  “唔……”

  面对这毫不留情的回答,青年的表情开始扭曲了起来。他如同哮喘发作一般不断地急促喘着气,随后乖乖地依照对方的命令,准备将手中的枪扔到地上——

  “混蛋——!”

  加利亚佐发出一声大吼,似乎要喊破喉咙一样。他那端正的脸庞由于极度的愤怒而变得非常扭曲,刚要落在地上的手枪在他的手里魔术般地翻了个个儿,再一次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并且很快便对准了卡特琳娜的眉心。

  “卡特——”

  在这一瞬间,亚伯本想将卡特琳娜拉到自己的身后,但是,由于这突然的变故,丽人的身体已经开始僵硬了起来,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另一方面,带着恶魔般表情怒吼着的贵族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在这之前的一瞬间——

  “喂,小兄弟,你可真烦人!”

  一个悠然自得的声音从加利亚佐的背后响了起来。同时,一个巨大的拳头已经砸在了他的头顶上面。吃了这如同油锤灌顶般猛烈的一击,年轻人翻着白眼,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

  另一方面,给了年轻人这重重一击的加害者从如同抽掉了骨架的人偶般瘫软在地的被害者手里拿过了那支手枪,说道:

  “小孩子是不应该拿这种危险的东西玩的,蠢货……嗨,让你久等了吧,笨蛋神父?”

  “里昂吗?”

  听到这粗犷声音的亚伯眼睛几乎都要从眼镜后面掉出来了——在昏暗之中的不远处,一名身材几乎和天花板一样高的巨大身影正在那里呵呵地笑着。

  大汉——里昂?迦西亚?德?艾斯杜利亚似乎非常乐于看到对方的惊讶表情,他不禁撅起了嘴唇,但是,当他的视线移动到了亚伯背后的枢机主教身上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立刻又变得严肃了起来。他马上立正站好,并且恭恭敬敬地敬了一个礼:

  “里昂?迦西亚,现在已经归队。来得有点晚了,实在抱歉……您没有什么事吧,枢机主教阁下?”

  “……嗯,我还算好。”

  卡特琳娜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接着似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将沉重的霰弹枪放了下来,慢慢地开口说道:

  “不过,你已经从罗蕾塔修女那里听到了事情的经过吧?在来宾中,有一些人被恐怖分子安装上了炸药。所以,请你现在火速赶去解救他们……他们对我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后援者,万一他们发生了什么的话,事情可就严重了。”

  “如果您说的是那个奇怪的项圈的事情,在我们赶到这里之前已经全部给他们解下来了。没有一个人受到伤害。”

  “是吗……那就好。”

  卡特琳娜点了点头,将手中握着的霰弹枪放在了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白皙的手上。当她把霰弹枪放到那只手上之后,才发现伸出手来的神父正在用奇特的眼神望着自己,似乎想要对自己说些什么,于是她略带好奇地扬起了眉毛,询问道:

  “你怎么了,亚伯?”

  “啊……没什么……”

  被询问的神父并没有马上开口回答。他像是在犹豫般喘了一口气,随后有所顾忌地说道:

  “本来我想,如果可以的话……我绝对不会让您使用这种东西的……”

  “……你没有必要为这种事情担心。”

  卡特琳娜的眼睛保持着略微偏离对方正面的状态,这样回答道。她的声音虽然并不能说是冰冷,但是却感觉很强硬,缺乏一种温度。

  “因为有必要,所以我才向他开枪的——但是,只是这样而已。你不用因为这种事情替我操心。”

  “可是,卡特琳娜小姐,我——”

  “亚伯,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卡特琳娜强行打断了亚伯的发言。似乎听对方说这种话对她来说是一种痛苦——丽人摇了摇头,她的话语同表情以及声音正好相反,显得格外柔和。

  “我和你不一样……对于我来说,生命的价值并不是平等的。所以,如果一个对我来说并不重要的生命要夺取另一个非常重要的生命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消灭那个不重要的生命,并且不会有任何踌躇……请你不要忘记这一点。”

  “……”

  听了卡特琳娜的话,亚伯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他有点迷惘地张开了口——然而,他的话语并没有传到丽人的耳朵里去。她耳朵上戴着的无线电通信机发出了小小的电子音,一下盖住了亚伯的声音。

  〈——卡特琳娜大人,您听得到我的声音吗?这里是‘铁娘子’!请求丝佛札城回答。〉

  “……凯特修女吗?”

  卡特琳娜听到了对方那略显焦急的声音,似乎感到了一点惊讶,但是她马上用手捂住了耳朵,将视线从亚伯身上移开。她将背冲向已经失去了继续发言的机会的年轻人,向无线电通信那端的修女回答道:

  “我这里听得很清楚,‘铁娘子’……现在你在米兰吗?”

  〈太好了……您现在应该很安全吧?〉

  无线电通信对面的修女似乎非常安心地叹了一口气,但是,她居然将自己感情的流露优先于对主公问话的回答,这是非常罕见的事情。而且,她的声音听上去比平常要高一些,似乎是在抽泣——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刚才一直在向城里发出无线电信号,但是却没有人应答,所以我很担心。看来好象受到了相当强烈的无线电波干扰。从罗马打过来的电话据说也无人接听……难道说,那边也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难道那边也’?”

  卡特琳娜听到了忠实的修女的报告,突然眉毛拧成了一团。她似乎被什么不吉利的东西刺痛了一般,连忙继续问道:

  “你刚才说‘难道那边也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底是什么意思,凯特修女?而且为什么罗马要往这边打电话呢?”

  〈刚、刚才,修格从罗马那边打来了紧急电话,因为他无法向丝佛札城打进电话,所以便直接用无线电通信联系了我这里……〉

  听到主公严厉的质问,凯特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起来,她似乎有点犹豫地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接着怯生生地继续着发言:

  〈在三十分钟以前,罗马的圣天使城遭到了身份不明的恐怖分子的袭击……进行了殊死抵抗的华兹华斯博士现在身受重伤!目前他正处于危急状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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