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舌头是毒箭,说话诡诈.
人与邻舍口说和平话,心却谋害他.
(耶利米书第九章第八节)
I
橘色光影飞过了堆满灰色云层的天空,发出刺耳的声响。橘光——自制的火箭炮坠落在宫殿中庭,宛若雷鸣的爆炸声,把清晨的空气整个敲成了碎片。
“狄特里希好像开始行动了。”
艾丝缇擎着望远镜,动也不动地望着河川对岸。从位于东街区河岸的这座废墟眺望过去,对岸的情形可以说是一览无遗。
炸弹散落在宫殿四处,开始进行猛烈的轰炸。可以看到负责戒备的士兵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跑出来。他们应该怎样也没料到,匈牙利侯爵的城堡居然会遭到攻击。炸弹以狄特里希精密思考过的方式连续爆炸,他们只有在方位上毫无意义地左挪右移。以诱导作战而言,可说是相当成功。
带着轻微的满足与沉重的紧张,艾丝缇把望远镜摆到一旁。在河川对岸可以看到周围环绕着白骨状尖塔的圆顶建筑,那是从前的国会议会厅——目前被用来当成市警军本部的建筑物。与教廷在国境边缘的作战动员了大多数的人力,不过负责防卫首都的部队,反应也很迅速。离最初爆炸还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带头部队已经分乘装甲车往西街区迈进。
“再次确认顺序。”
该看的已经看到了。拿下望远镜,艾丝缇转头望向背后伫立的人群。
大厅里尘埃堆积,已经厚到可以写字,四处可见的是眼中闪耀光芒、用粗糙的武器武装自己的男女。从依然带着稚气的少年,到把纯白色胡须绑在斗篷上面的老人,人数大约有一百人——扣除在狄特里希指挥下进行调虎离山之计的成员,这里就是游击队的所有战力。
“这里是我们目前的所在位置。”
艾丝缇指着墙上所贴地图的某个点。
前应用美术馆——在“大灾难”之前所建造的工艺美术馆,一幢大量用瓷砖及曲线所构成、拥有生物外貌的美丽建筑物,目前以是年代久远的废墟。因为“大灾难”之后的复兴,东街区整个缩小了规模,原本在旧时代颇受重视的这个区域,就此变成杳无人烟的无人街区。
不过这个连墙壁都已碎裂的废墟,从以前就被艾丝缇特们拿来当成作战据点之一。他们可以利用长眠于地底的地下铁路网,顺利前往市区里的各个地点。
“从这里走这条旧地下铁的八号线,可以到达市警军本部地下八十公尺的位置。”
“市警军的地下司令室就在那里?”
听了班长们的话,艾丝缇强力地点头。
“同时还有政治犯收留所。现在先发部队正在忙着往墙上钻洞。等到挖掘动作结束,我和第一班人员就要救出主教他们。救出人员的避难方式,伊姆雷,就有你的第八班来负责。请想办法让他们逃到市外。”
“包在我身上”
白胡须的老人咬着烟斗笑了一下。年长的和年幼的男性们一起点头。只要逃到市外,事先预备好的马车队就能将主教们送到教廷军的手上。对游击队成员来说,赌命营救葳特丝一行人完全不是为了感伤。他们只是在努力设法,避免她们被拿来当作威胁教廷的人质。
“其他各班别留在本部,进行调虎离山之计。尽可能造成骚动,然后再全力逃走,引开敌人的注意力。”
“搞什么,又来这套啊。”
一个恶作剧似的声音,把所有人都逗笑了。艾丝缇也露出强忍笑意的神情,不过马上表情又转为严肃。
“不过时间拖久了会有危险。被引到宫殿去的市警军有可能调回头。现在时间是六点。预定突袭时间十六点三十分到了七点,不过作战成功或是失败,所有人员一律撤退。明白了吗?”
“明白了!”
游击队员举起了步枪与机关枪高声呐喊,然后一同展开行动。各班班长点名,然后照着事先排好的顺序,陆续消失在地下通道的黑暗中。
“……”
在同伴兴奋的交谈声中,艾丝缇独自拥着夹杂了紧张与不安的复杂心情,目送着被黑暗所吞噬的人群。
她的胸口刺痛。
在他们当中,到底有多少人可以安然回来?
她很清楚,这种时候是非战不可。教廷军已经开始进攻国境。匈牙利侯爵在军事力量方面居压倒性的劣势,所以打算把俘虏的神职人员拿来作为人肉盾牌。这么一来战争的时间就会拉长,市民也要跟着流血。为了阻止,只好战斗——为了结束战争,只好战斗。这场战斗并没有错。
但是胸口的刺痛感依旧沉重。
这些同伴兴高采烈地遵从她的指示,准备前往赴死——对他们而言,到头来自己是否成了死亡女神(valkyrie,在战场上引渡亡魂的北欧神化女神)?驱策他们战斗,夺取他们生命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不是吗?
“艾丝缇修女,请问一下。”
一个软弱无力的声音,传入了正陷于深刻疑虑的少女耳中。
“那个市警军本部有多远啊?我可不希望太远。你看,我是个都市人啊?我最讨厌走路了。”
听到这样毫无紧张感的发言,艾丝缇的苦恼瞬间从脑中消失。抬头仰望始终站在她身后,脸上表情好像想起没写作业似的那个男人。
“我想,神父你还是留在这里吧。”
“哎,我自己也很想这样啊,问题是”
高个子神父用沮丧的声音答道。几乎要磨擦到天花板的脖子颓丧地垂着,脸上还是泫然欲泣的神情。
“可是这么一来,事情一旦结束回到罗马,风声可就难听了。像什么对同伴见死不救之类的啊教廷对这种事可是感冒的很咧。”
“噢、噢,我知道,不过只要我死跟着你,你也不能甩掉我吧?反正到了那里,我会一直躲在你背后。”
“真拿你没办法。”
听了神父如此老实而坦率的请求,少女苦笑起来。
“好吧,那就跟我一起行动。不过可别拖拖拉拉或是跟丢了。”
“好、好,那当然。我会很识相的,请你放心。”
望着亚伯认真回答的表情,艾丝缇死命忍住了笑意。就在这股滑稽的氛围中,之前胸口的刺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她似乎并没发现。
“好,我们出发!”
随着恰到好处的紧张感,少女举起了胸前的十字架。对着留到最后、以伊古纳兹为首的十名直属部队高声下达出征命令。
“愿上帝保佑我们!”
“主教,你在哪里!?请回答我!”
“劳你走这一趟,实在过意不去”
在头顶回应着艾丝缇叫声的是个有力的男声。虽然温和,却会让人联想到强烈蒸馏酒的声音。
“很抱歉,葳特丝主教不在这里欢迎各位。”
“!?”
同时打亮的灯光刺入了游击队员的眼里。为了保护眼睛、避开眩目的灯光,众人不自觉地倒退了一步。落在原地的黑色影子,则是密密麻麻布满在头顶巡逻看守用密道的武装士兵。
“市、市警军!”
接近五十名的市警军士兵正站在密道上方。不过,让勇敢的游击队员脸色发白的,不是那些身着深蓝色军服的人群。
在士兵之间有个独一无二、身披斗篷的男子。让人联想到古代男性神像的黑色卷发和灰色眼睛。带着邪恶笑意的唇边露出尖锐的利牙。
“咎咎勒咎勒卡达尔!”
艾丝缇的声音近乎哀号。
“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匈牙利侯爵!?”
“我在这里有那么神奇吗?艾丝缇修女?”
嘴唇的角度锐利地往上一勾,咎勒随着慢慢弯下了腰。仿佛在舞会里头来到贵妇人身前似的恭谨行了个礼。
“我是匈牙利侯爵咎勒卡达尔。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星“?真是惊讶。把我们整得如此狼狈的恐怖分子,居然是位如此美丽的小姐。”
“……”
艾丝缇一遍瞪着浮现优雅冷笑的吸血鬼,一边死命地回头。
(失败了!)
袭击计划似乎泄漏的风声。主教它们人也不在这里。作战完全失败。而且就算要强行突破,战力差距也太大了
“你就投降吧,艾丝缇。”
在紧咬双唇的少女背后传来细细的耳语。
“丢下武器,乖乖就逮。”
“你不要胡说,神父!我们要是被捕,那主教它们不就”
“你还不懂吗?所以我才要你投降啊。”
亚伯一边推着圆框眼镜一边摇头。那张脸出乎意料地冷静,声音里也完全没有颤抖。
“没有痛下杀手,就代表他并不想在这里杀掉我们。如果我们被活捉,那就和主教一样,会被用来当成人质。这么一来,和主教他们关在同一个地方的可能性就很大。”
“原来如此”
就算没听到这些话,亚伯想说的艾丝缇也能理解。不管再怎么想,与此处开战都没有胜算,也不可能救出葳特丝。与其如此,还不如先在这里投降,和葳特丝会合的可能性还比较高。之后再试着逃走,如果要下赌注,赌赢的机率也远大于现在——
“是是我们输了,匈牙利侯爵。”
艾丝缇一边祈祷着同伴不要自暴自弃而开始开枪,一边装出温柔老实的声音。让石弓落在地面,然后露出沮丧的神情。
“我投降请你不要开枪。”
“很好。”
满足地一笑之后,咎勒从密道往空中踏出了一步。不晓得那是什么样的平衡感,用那样的姿势直接从接近五公尺的高度落下,站稳在地面上的时候却连一根发丝都没有乱掉。
吸血鬼用着猫科肉食动物般的脚步大步走向艾丝缇,然后手指微微碰触少女的下巴。
“大概才十七、八岁吧”
凝视着那夹杂了一丝嫌恶与恐怖的白色面庞,咎勒自言自语。语气里面有着一股淡淡的、近似揶揄的气味。
“不自量力的短生种。年纪还这么小,就甘愿跑来送命还是你们这个种族特别愚蠢?”
“我并不是来送命的。只是”
站在艾丝缇眼前的贵公子并不是人类。只要他把顶在下颚的利爪随便一挥,她的头颅就会喷着血花飘向空中。艾丝缇绷得死紧的下巴滴滴答答地落下冷汗。
“只是在该赌命的时候,我就会赌。比如为了营救家人你难道不会吗?匈牙利侯爵?”
“我已经没有能称为家人的对象了。你真是不了解。”
索然无味的回答之后,咎勒的手指离开了少女的下颚。然后用不感兴趣的视线,朝着站在艾丝缇背后的亚伯瞥了一眼。
“噢,是你啊?奈特罗德神父。昨晚你赶着回家,让我觉得有点不开心。正想说你对我的款待,是不是很不中意呢。”
“那时真是失礼了。”
亚伯脸上浮现浓浓的紧张之色,一边赔着礼。
“不过阁下,你的人品也很差。那时你是特地拿我当诱饵,好把游击队他们给引来吧?不只如此,之后还诬赖我和教会。”
“那真是有点遗憾。”
咎勒苦笑着,却没有否认亚伯的发言。
“话又说回来,你不是来杀我的吗?Ax派遣执行官亚伯奈特罗德。”
“!?”
听了咎勒口中的陌生用语,艾丝缇把眼神转往亚伯的方向。脸部肌肉难得呈现僵硬的神父,正哑口无言地陷入沉默。
“喂,甭提这些了,主教他们人在那里?”
焦急的斥喝声传来。一名承受不了紧张的游击队员发出怒吼。
“你们把葳特丝主教它们藏到哪去了?”
随着游击队员的叫嚷,咎勒仿佛记起谈话主体似的改口说到。
“噢,对了,我有件东西得交给你,艾丝缇修女。”
咎勒从斗篷口袋里头取出了什么。虽然沾满血污和泥巴,不过可以认得出是十字架。而且是艾丝缇很熟悉的。
“这、这是主教的!?”
咎勒举起了瞪大眼睛的少女的手,把染血的十字架轻轻摆在上头。然后把嘴唇凑近她的耳边,平静地,不过却也是无比清晰地,说出了这些句子。
“我把那女人杀了。”
“……”
艾丝缇的身体就像瞬间通了电似地僵硬起来。
这怪物刚刚说了什么?
或许是接收到过于不详的讯息,让思考中枢拒绝分析。肺里吸不进空气,只能浅浅地吸了二、三口气。之后她的脑细胞徒然无功地想把接收到的讯息试着解释成别的意思,不过还是失败了。
少女仿佛中了雷击一般僵硬着,然后剧烈喘气。咎勒的口气听起来好像从那反应中悄然得到了乐趣,于是再度告知事实。
“你慢了一步,艾丝缇修女昨晚,包括那女人在内,所有被捕的神职人员都处死了。”
“!”
沖口而出的咆哮声,足以让闻者全部丧胆。在咆哮声传到在场所有人耳中的那一刻,少女的手正从腰际刀鞘拔出闪着银光的白刃。纤细的双足气势十足地直接往地面一蹬。
“这样不行不行啊,艾丝缇!”
在静止的时光中,最先出现动作的时带着眼镜的神父。迅速伸出的手攀向了艾丝缇的肩头——可惜还是来不及。
凌空旋转的野战刀刀尖仿佛宣告死亡的恶灵,发出呜咽的哭喊声,弗上吸血鬼的面颊。
“哼!”
金属声响起,是旋转的银刀被咎勒戒指给弹回来的声音。吸血鬼的怪力不止震飞了刀子,连艾丝缇的身体都远远弹了开来。不过,如果宇宙之中当真存在着由纯粹愤怒与憎恨所结成的结晶,那么无可置疑,这名像猫一般圆拱着身躯翻滚着地的少女就是了。纤细的小手再度往上一掀,刀子就像魔法似的在空中转换了轨道,这次袭向咎勒出现破绽的心窝。
“这样动刀动枪的,不像小姐该做的事。”
吸血鬼的苦笑交叠了少女的惨叫。咎勒轻而易举地接下了必杀的一击,还把艾丝缇的手连刀子一起抓住,然后嘲笑地说道。
“淑女就该有淑女的样子,给我老实点!”
艾丝缇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跌向地面。如果这个时候,亚伯没有纵身滑向少女与地面之间连接的轨道,艾丝缇的脑袋或许已经漂亮地开花了。两具身体缠绕着发出同样的哀号,顺势滚倒在地面上。
“艾丝缇!”
之前始终未曾过问、守在一旁等候状况的年轻游击队员举起了来福枪。开始进行扫射。子弹掠过咎勒的头部,直接击中墙壁变成跳弹,从不自觉低下了头的同伴们头顶呼啸而过。
“白痴,快住手!不要自相残杀!”
伊古纳兹一边从年轻人手上拿走来福枪,一边叫嚷。
“打近身战!混账东西,既然如此,你们就觉悟吧!”
“不许开枪!保护匈牙利侯爵!一律上刺刀!”
位于密道上方的市警军士官也对士兵们发出怒号。
“沖啊!”
地面和天花板闪起了白光。游击队员为了救出首领,狂乱挥舞着刀剑与斧头,朝着吸血鬼直奔而来。意图阻止的士兵们单手亮着刺刀,从密道飞跃而下。狂喊助阵的男子们鲜血四溅地激烈沖突。
“去死吧,咎勒!”
一边发出格外大声的怒吼,一边用来福枪对准贵公子站立身影的人,正是刚刚那个年轻的游击队员。他以结实的胡桃木材质枪托代替了棍棒,从侧面殴打咎勒的头部。
“打中了!?”
游击队员之间响起一阵欢呼。枪托一边发出凶恶的呼啸,一边正确砍中咎勒的影子——只有影子。
“不、不见了!?”
砍向贵公子残影的枪托击中了壁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水泥碎片四处飞溅,动手的人下意识地遮住了脸部。
“没用的武器。你以为用这种东西就能打倒我?”
“!?”
随着一阵恶毒的嗤笑声,在他手里的来福枪被惊人的力道扭转了方向。仰望近在咫尺的身影,年轻人的脸随之扭曲。
影子——解除“加速”的咎勒,正朝着动手的人漫不在乎地微笑。
“还给你吧。”
咎勒轻轻扭动手腕的那一刻,血肉迸裂的潮湿声响与骨头碎裂的干燥声响同时响起。被他握在手里的猎枪,从勇敢的主人胸口刺穿过去。纠结了心脏碎屑的枪身就像枪头的刺刀,从背后探出头来,把年轻人的身体牢牢钉在墙上。枪身直接贯穿了墙壁,把动手的人钉成了像昆虫标本之类的东西。
“你、你这混账!”
模模糊糊之间好像听到谁在叫喊的声音,不过声音被连续响起的枪声给盖住了,无法传到耳中。被同伴的凄惨下场吓得陷入恐慌状态的某个游击队员扣下了扳机。
随着连续闪光一起从枪口喷射而出的子弹,贯穿了再度“加速”的咎勒身影。不,这次不止是他的影子。子弹钻入了站在对面的同伴身体,然后弹上墙壁变成跳弹,击碎了天花板上的照明。
“艾丝缇!艾丝缇,你醒醒!”
在鲜血与叫嚷声中,亚伯拼命摇晃着艾丝缇。不过或许是跌倒时撞到了头部,艾丝缇并没有反应。
“神父,你带着艾丝缇快逃!”
在血腥的混战中,一个硕大的影子摇着肥肚腩大声叫喊。
“作战失败了!这里有我们挡着!你带着艾丝缇逃出去!”
“啊?可、可是,伊古纳兹”
亚伯紧咬着唇,想对壮汉提出反驳。周围人数单薄的同伴正像割草地似地一一遭到击倒。毫无逆转局势的可能。
把失去意识的艾丝缇身体搂在腋下,亚伯朝着壮汉的方向再次回头。
“抱歉了,伊古纳兹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
“包在我身上,神父!不过,你一定要把艾丝缇救出去!”
高个子神父紧咬着唇,不发一语。只是把艾丝缇搂在左边腋下,猛然奔跑了起来。不晓得长长的手脚哪来的气力,从他的速度完全感受收不到少女的重量。
只是有个影子,以和他几乎等同的速度紧紧跟随而来——
“有趣的短生种,你以为能逃过我的掌心吗,奈特罗德神父?”
灰色眼睛眯成一弯恶意的瞬间,一阵怪声撕裂了空气。
有种异样尖锐的物体撕裂了风,袭向并排而走的亚伯。咎勒紧握的拳头——有白骨从手背上面突起,闪耀着不祥的白光。
“神神父!”
出鞘的骨剑仿佛整个没入了亚伯的体内。察觉首领危机的数名游击队员迅速举起了枪。只是咎勒的速度毕竟不是人类所能掌握的。在场所有人都出现了幻觉,仿佛看见神父心脏碎裂、血液四溅地摊倒在地——
“什么!?”
不过取代了被弹飞的亚伯错身跳起的,却是刚刚用骨剑刺入神父心脏位置的咎勒。取代了红色鲜血迸裂开来的,是白色的闪光与凶恶的连续枪响。
不晓得是何时掏出来的?朝着大门对面疾奔的神父右手握着一柄古老的左轮手枪。枪口冒出的白烟仿佛飢饿野兽的獠牙。
凭着夜之种族特有的反射神经,咎勒避开了飞来的子弹,他站稳在墙壁上面,猛地露出尖牙。
“该死!奈特罗德神父——”
咎勒的话还没说完,亚伯的右手已经举枪对准了他。
轰然一响。
“呜!”
虽然抱了一个人在跑,准头还是相当可怕。就在咎勒“加速”的瞬间,两颗飞来的子弹从半仰着身体的贵公子发尖掠过。从弹道发出的白色光芒可以发现——那是与紫外线并列为长生种致命弱点的银质子弹。不过即使是银质子弹,没有命中就一样没有意义。而且只要进入了“加速”状态,地球上就再也找不到任何生物足以和长生种相匹敌。在缓慢挪移的时光中,咎勒拥有近乎残忍的余裕,脚下一蹬,朝着雕像般定着在那里的神父飞身而去。
“嘎!”
但是下个瞬间,咎勒的身体却随着一阵咆哮滚落在地面。背上冒出了白烟。
“该死的派遣执行官!不知死活的短生种!”
随着背上疾走的刺痛,以及席卷而来的愤怒,咎勒发出了怒吼。他所避开的两发子弹打穿了背后的墙壁。不,说得正确一点,是打穿了位于墙上的狭窄管线——暖房用的钢制管线。
即使是号称世上生命力最强的长生种身体细胞,沐浴在高温的水蒸气之下,还是不可能没事。这样就能争取到些微的时间。亚伯一边听着露出利牙的吸血鬼在背后咆哮,一边带着打完子弹的手枪以及昏迷的少女,千辛万苦地跑向走廊。
II
“找到了吗?”
“没有,不在这边那些家伙,到底跑到哪去了!?”
荧光灯照耀着地下通道,四处响起的是军靴来来回回、慌乱交错的声音。军犬发出低鸣,到处嗅着气味。就只为了搜索两个人,这样的阵仗未免过于浩大。难道还有其他游击队员正在逃亡?
“第二小队转往B区!第一小队跟着我来!把仓库那一带重新搜索一遍!”
拉德肯用毅然刺耳的假音大声发号施令,然后转过庞大的身躯。不论是他、还是紧随在他身后撤退的士兵,对地面都有仔细看过,却没有人抬头检查位于天花板上面的通风管。一对圆形光束正从换气孔的位置紧盯着他们,不过谁也没有发现。
“……”
军靴的踩踏声及拥嚷声已经走远了好一阵,圆框眼镜却还是动也不动,直到确定已经完全没有人影,才退向通风管内侧。维持着蜥蜴般的前倾姿势,灵巧地爬进墙面横向打通的其中一个洞穴。
里面是狭窄的走廊。应该是“大灾难”之前,这里被当成核能避难所的时候,用来作为电力系统的维修用空间。荧光涂料在天花板上发出苍白的光芒,亚伯一边留意着不要撞到头,一边慎重地起身。
“噢,我来了。到处都被盯得紧紧的。不晓得其他人是被捕还是逃走了在状况明朗之前,还是先别离开这里。”
接近冰点的体温,把他的呼吸全都染成了白色。不过高个子神父还是尽其所能露出爽朗的样子,以春日暖阳般的神情说道。
“你可以放心。躲在这里不容易被找到。他们迟早也要放弃。到时再想办法逃走,然后和同伴会合,你说好不好?”
“还有同伴活着,能和我会和吗?”
少女蹲坐在地,声音和表情同样虚无。
仿佛整个人的生气全都流失殆尽了一样。青金石色的眸子依然美丽,不过却像无心的人偶,视线低垂在地面上。脸孔毫无表情,仿佛连刺骨的寒冷也感受不到。
“大家一定全被抓去杀掉了,就像主教一样。”
“这样不行啊,艾丝缇。”
亚伯一边把自己的披肩披在艾丝缇的肩头,一边劝解似地摇晃着头。
“你不能讲这种话。被捕的人未必就会遭到杀害。也许有人已经逃走了。对!你看,就像狄特里希的特殊部队”
“不用安慰我!”
遮住两耳的少女歇斯底里地叫喊。
“我把所有的人全都卷进来了。要是我不做这种事是我杀了主教他们!”
“就算我们和游击队没有关联,匈牙利侯爵迟早也会袭击教会。为什么?因为他憎恨教会教会遭到袭击,主教他们会遭遇那样的事情,并不是你造成的。”
“可是,要是我多留意一点,或许就能说服主教它们早点离开城里。那就”
“那是不可能的。你不是也很清楚?艾丝缇,不要用自己能力所不及的事情为难自己。没那种时间了。现在要想想,什么才是非做不可的事情。”
“现在非做不可的事?”
完全没想到这点。必须救出被捕的同伴。要在落得和葳特丝同样下场之前,先救出他们——问题是,要怎么救?
“不可能了,神父”
艾丝缇再度垂下了头,望着地面的灰尘。
“我只剩自己一个人不可能的。我已经无法作战了。”
“自己一个人?哈哈,艾丝缇,你忘了自己还有坚强的伙伴?”
“啊?”
除此之外还有谁?
圆框眼镜后面的眸子温柔地捕捉少女看似迷惘的视线。亚伯摆起架子,自信满满地指着自己的脸。
“就在这里啊,你还有我不是吗!我就是你的伙伴!”
“……”
看到神父虚张声势、如同三流歌剧主角般撑大了鼻孔的脸,艾丝缇忍不住紧盯着瞧。连该说的话全都忘了,只是两眼发直地看着。
“……”
“呃,是有点不好意思啦。”
噗!
少女的唇中发出噗嗤一声,然后满脸通红地低下了头。另一边的亚伯则似乎很愤慨地抬头望天空。
“哎,这人真是没礼貌!难得我想帮你耶!”
“可、可是可是”
之后就没声音了。艾丝缇再也忍不住爆笑,不停颤抖着肩膀。发出了和十七岁年纪相符的笑声。这是来到此城以后的第一次,神父开心地听着。
“谢谢你,神父。”
笑了一会之后,艾丝缇拉着衣角站了起来。气色还是不好,眼睛下面的黑眼圈也没有消失。不过眸子里的光彩又回来了。
走吧。没有时间哭哭啼啼、自怜自艾了。
“我们走吧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如果等到他们放弃,大家的性命会有危险。”
“嗯,这样也对。那就在这条通路上探险看看?要是顺利找到和地下铁相连的铁路”
“要是有路,就是往这个方向。”
艾丝缇一面呵着白色的雾气,一面在亚伯前面走了起来。狭窄、低矮的通路虽然弯曲复杂,基本上还是一条直路。不用担心迷路。
“对了,神父,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艾丝缇用敏捷而轻盈的脚步走着,突然想到提出问题,是在走过第五次转角的时候。
“刚才不方便问”
“好的,什么问题?”
“”Ax“是什么?”派遣执行官“又是什么?”
“……”
神父没有马上回答。不晓得是他全神贯注避开低矮天花板的缘故,还是有其他理由,艾丝缇并不清楚。就因为不清楚,所以又问了一次。
“刚才匈牙利侯爵说过。他说你是”派遣执行官“那是什么意思?”
艾丝缇的问句并没有什么特别理由,不过后面传来的声音却带有出乎意料的真挚。
“艾丝缇,其实我有件事得告诉你。”
“啊?”
艾丝缇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朝着背后转身。果真停在那里的神父带着严肃——不,应该说是接近痛苦的神情,让她心底为之一惊。
“是、是怎么回事,奈特罗德神父?为什么表情那么认真?”
“……”
亚伯并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一边用舌头舔着嘴唇、一边在脑中想着有什么非说不可的神情。经过了一段沉默天使足以飞过的时间,他才终于做了一个深呼吸——
“艾丝缇,其实我并不是神父。”
“啊?”
“是的,我不是神父。我是——”
“Ax的派遣执行官亚伯奈特罗德。代号为”吸血鬼猎人“(Kresnik)——这就是他的身份。”
那不是亚伯,也不是艾丝缇的声音。前方转角传来的,是如同将憎恨转化而成的低语。
“所谓的Ax,就是教廷国务院特务分室——教廷的对外工作部门,那个男的是罗马派来的特务。”
“狄、狄特里希!”
对着从暗处蹒跚出现的影子,艾丝缇发出了呼喊。不过绝不是和同伴重逢的喜悦叫声。她朝着面色苍白的年轻人身边跑了过去。
“狄特里希!你的伤是怎么回事!?特殊部队的其他人呢!?”
“大家都中计了所有的人统统被捕。有人向对方泄漏情报。”
狄特里希勉强挤出嘶哑声音的身影,看来就象徘徊在古战场上面的幽灵。端正的面容如同死人般的苍白、到处破损的衣服、还有握在手中的手枪都沾满了灰尘与血迹。头上所包的绷带也渗出许多红色的鲜血。
不过,在那消瘦不堪的脸孔里,有对咖啡色的眸子依然放着憎恨的光芒,瞪视着亚伯。不、不知那对眸子。还有那把握在手里的枪。
“你、你先坐下来吧,狄特里希!伤口得先处理”
“不用处理了!要处理的是这个男的!”
或许是手在颤抖的缘故,枪口无法准确对准目标。不过他在瞄准什么——不、是瞄准什么人,其实相当清楚。
“我一直觉得奇怪刚开始这男人轻轻松松前往咎勒的宫殿是一件,后来三个人前往教会,好像被市警军事先逮到似的撞在一起又是一件,再来就是今天为什么市警军好像能识破我们的行动?答案很简单。”
喷火的视线。仿佛积累了所有憎恨似的,狄特里希吐出了一句话。
“我们当中有叛徒!奈特罗德神父,就是你把情报泄露给他们!为了要把事情闹大!”
“狄特里希,你冷静一点”
“是啊,狄特里希。为什么神父要做那种事?我是不晓得派遣执行官代表什么意思,不过并没有证据”
“证据?证据就在这里!”
狄特里希拿起艾丝缇的手,拍打似地甩出了一份信封。信封四处有着焦黑的痕迹,不过里面的纸张倒是没事。
“今天早上,我在袭击”血之丘“时找到的是梵蒂冈人事资料的副本。大概是咎勒从间谍那里弄来的。”
薄纸上面的格式,看在曾经替葳特丝整理文件资料的艾丝缇眼里并不陌生。那是典型的教会人事相关文件。
可是,那里面所写的是
“亚伯奈特罗德。出生年月日:不祥/身高:不祥/体重:不祥/经历:不祥”
资料栏上面几乎盖满了“UNKNOWN”的印章。相反的,在资料的最后,备注栏里记载了奇妙的一段话。
“”目前潜入伊什特万市,无法联络。“这、这是什么意思?”
“这下你就懂了吧,艾丝缇。这男人是教廷的走狗!他是来扩大争执、营造军事侵略本城的借口!教会和我们游击队全是用来点燃争执的火种把情报卖给咎勒的也是这家伙!”
“你、你误会了,狄特里希!我没有!”
神父一边顺着两名年轻人的眼神倒退了一步,一边摇头。脸色苍白,眼镜后面的瞳孔不安地转动着。
“艾丝缇,不是这样!我、我只想避免战争”
“神父”
艾丝缇的喉咙咕噜了一声。
不想听。我不想听。
“我是你的伙伴”——他曾经这么说过。在自己最辛苦的时候提供了支持。可是,可是还是得问——
“神父请回答我一个问题。”
颤抖的声音,听起来简直不像自己。
“你真的是罗马的工作人员?从那个叫做Ax的组织派遣来的?”
“……”
亚伯哀伤地凝望着艾丝缇的面庞。因为申请太过于悲伤,艾丝缇感觉好像是自己背叛了他一样。不过,深深垂首的还是神父。同时那个答案,也是艾丝缇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是的。我不是神父。我是Ax派遣执行官亚伯奈特罗德奉教廷的特殊命令来到此城。”
“原来你一直在骗我们。扮成神父的样子,拼命装傻,我和主教他们”
一旦发出怒吼就完了——理性在脑海某处低语着。可是,好像有什么环节松脱了似的,艾丝体的嘴巴自己动了起来。
“一直被你给骗了!”
“不、不是这样!艾丝缇,不是这样的!”
“我不想听你的借口!因为你,主教主教她”
“开枪,艾丝缇!打死这个叛徒!替大家雪恨!”
狄特里希一边把紧握的手枪挪到艾丝缇手中,一边鼓励似地抱着她的肩膀。
“艾丝缇这样做是对的!为主教报仇!”
“!?”
某些原因,让艾丝缇停下了动作。
某些自己一时之间也想不透的什么东西卡住了思绪。
“为主教报仇”——那是
“”为主教报仇?“——狄特里希,你怎么会知道?”
艾丝缇的声音微微颤抖。手里仍然紧握着凶器问道——
“回答我。主教的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啊,你并不在场为什么你会知道?”
“……”
维持着疲倦的表情,年轻人直勾勾地回望着艾丝缇。微微牵动的嘴唇似乎想找出让他信服的理由,艾丝体期待地等着。
不过。
“哎呀我最讨厌半路才变聪明起来的孩子了。”
疲倦的神情从俊美的脸孔上面一扫而空。挺直了的身子判若两人,之前低语的声音洋溢着不祥的活力。
艾丝缇望着狄特里希,好像第一次见到这名男子一样。端正的脸孔上面卷着深不见底的瘴气漩涡。充满魅力的咖啡色眸子,里头闪动的恶念却叫人背脊发凉。几乎是反射性的,艾丝缇把手中的枪对准了狄特里希。
“不准动!再动我就开枪!”
“你要开枪打我?”
好像听到什么奇怪的话似的,狄特里希调整了语气,用柔和的声音回答。
“请便只要你下得了手。”
“不要威胁我!”
艾丝缇扣下了扳机。当然也只是威吓而以。目标挪得很远。
可是随着枪声传来的,却是含糊的哀号。
“啊?”
命中了?为什么?
在茫然瞪大了双眼的少女面前,亚伯按住右肩徐徐倒退。那张脸正剧痛地扭曲着。
“艾、艾丝缇?”
“怎、怎么会”
对照着紧紧锁定神父、毫不动摇的枪口,以及自己的手,在艾丝缇挤出颤抖声音的那一刻,眼前的手指又动了。
枪声——这回修士服左肩裂开了一个大口。
“为、为什么!?为什么!?”
手自己在动——手指自己会动!
感到迷乱的同时,少女意图丢下手中的凶器。可是,这回手指却动也不动。好像黏着了似的,紧紧吸附着枪柄不放。
“噢,抵抗是没用的,艾丝缇。刚才碰到你的时候,我已经把跟着个一模一样的”线“埋入你身上了。”
温柔地加以说明的,是之前始终等着领教少女狼狈模样的狄特里希。在他指间隐约闪着光芒的是很细的丝线。恐怕只有几微米那么细。就算仔细看,可能也会当成微微流动的空气,然后视而不见。
“这是我所发掘的失落科技。用非常特殊的生物纤维所制成的。它可以潜入人体,自行连接神经系统,随心所欲地传送电波讯号对,就像这样。”
又一响枪声——被击中大腿的亚伯弯下了膝盖。
“神、神父!”
艾丝缇望着自己主动扣下扳机的双手,发出了尖叫。
“神父,神父不!”
“多美的声音对了,头部以上可以自由活动。你可以尽量哭喊,我不介意。”
仿佛聆听这天使演奏似的,狄特里希陶醉地眯起了双眼。
“我一直在等待能听到你这声音的一天虽然等了很久,不过现在一听,实在是很美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
准星对准眼前痛得打滚的神父,艾丝缇大声呐喊。虽然很想马上跑过去抱住他,身体却不听使唤。只能拼命扭动着唯一可以自由控制的头部,仰望狄特里希的脸孔。
“为什么背叛我们?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嗯,理由之一是做生意——匈牙利侯爵是我的客户。”
少女张大了仿佛快要裂开的眼睛,眼泪濡湿了面颊,年轻人轻轻伸出了手。一边轻轻拭去宛如银色水滴的泪水,一边仿佛对着情人耳语似地,用甜美的声音轻声细语。
“另一个理由则是我太喜欢你了,艾丝缇。”
用舌尖舔着被少女眼泪沾湿的指尖,貌美的恶魔绽开了如花一般无邪的笑容。
“看到喜欢的人,不是会想恶作剧吗?就是这样。怎么说呢,在我看过的人里面,你是最粗心大意的一个小妞。明明没什么能力,却只会说大话。从出生以来就是这样,每个遇到你的人都爱你,从来没想过有人会讨厌自己看到这么幸福的孩子,忍不住就想戏弄一下。”
“你、你居然就只为了这样的理由”
身体完全僵硬,连一根肌肉都无法动弹。即使如此,艾丝缇还是动员了所有得以自由的脸部肌肉,瞪视着这美丽恶魔的面孔。
“为了那种事,你就背叛我们!?你这个恶魔!”
“嗯,真是好词不过看来,你还不了解你自己目前的立场。”
“!”
身体后仰的少女唇中发出无声的哀号。全身神经出现了烧灼似的剧痛。强忍着不肯倒下,只能发出无声的惨叫。
“在你体内的‘线’,牵引的可不只是运动神经。触觉、味觉、痛觉你所有感觉神经全都掌握在我手里。”
狄特里希一边感到有趣似地动着之间,一边继续说道。
“接下来,你想得到怎样的待遇?要不要尝尝难以想象的拷问?我不会让你的心脏停止的。无法休克而死,只能苦恼挣扎的感觉不晓得怎样?还是反过来让你爽快——一次被几十个男人玩弄,似乎也挺有趣的?不晓得你能保持几秒的清醒?”
仿佛对全身遭到痛苦折磨的少女加以勒索似的,把手放到她肩上,然后用刻意想到什么似的眼神,望向神父瘫倒在地的方向。
“噢,还有更能考验你的游戏。”
“住、住手!”
发现对手想做什么——说得正确一点,使对手想让自己做些什么的艾丝缇发出了惨叫。不过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指也连续扣下了扳机。
肩膀连吃了好几颗子弹的神父不出一声地仰躺着。
“神、神父!”
艾丝缇拼命想挪动手腕。使用全身的意志力制止手指的动作,可是手腕好像是别人的一样,再次把目标对准神父的头,纤细的无名指用钢铁般的硬度,徐徐扣下扳机。
“不、不行”
艾丝缇一边用恐怖的眼神盯着自己慢慢扣下扳机的手指,一边颤抖地哀求。
“我求求你,不要”
“我拒绝。”
无情的拒绝与干冷的枪声同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