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一话 晴明与光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阳子よう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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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自懂事以来,就看得见到常人见不到的东西。

  曾有一次,她脱口说过母亲——葛叶的头上长了一对狐狸耳朵。

  当然,谁也看不见那对狐耳。

  连葛叶的丈夫安倍保名也看不见。

  女孩的耳朵,还听得见常人听不见的声音。

  有村民曾在风雨交加的日子里,在信太森林中发现她坐在巨大神木千枝楠(注:位于日本现今的信太森葛叶稻荷神社的神木,据说树龄有两千年)的根上,而将她送回家里。据说她当时像是正在对好朋友说话,但周遭空无一人——这类的事发生过不少次。

  女孩常不经意说出一些话,而且都会成真。

  无论是明日天气,甚至今年稻作的收成状况,她都能不假思索地娓娓道来,且一一实现。

  这让村人们对她十分畏惧。

  然而有件事情,女孩就是做不来。

  她无法区别什么才是食物。

  路边的野花、石头,她都吃过。

  这样的行为常受人指责。

  (看来人类不是什么都能吃。)

  尽管明知如此,她还是无法区别。

  女孩感觉不到吃进嘴里的东西是何滋味。

  无论吃什么都不会吃坏肚子。

  只不过,她尽可能地避免食用活生生的动物,因为那会给她吃下灵魂的感觉。

  不用几年,村里的人们都开始怀疑她不是人类。

  她的怪异行径也招来同年孩童的排斥,令她始终交不到朋友。

  女孩的名字叫作信太丸。

  父亲安倍保名是个没落的贵族,为人和善;常离开村里的家前往京城工作,以维持家计。

  母亲葛叶则是个异于常人的美女。

  有着银发、红眼和比雪更白的肌肤。

  女孩的父母是在相传有神灵居住的信太森林邂逅,并结为夫妻。

  女孩听母亲说,她会名叫「信太丸」,就是因为这座森林。

  某天夜里——

  信太丸牵着母亲的手,在信太森林的干枝楠底下散步。

  森林中到处开满了梅花。

  纷飞的花瓣在月光映照下,有着道不尽的幽玄之美。

  但在信太丸眼中,无论飞花再美丽,也远不及母亲葛叶。

  竖在母亲头上,那对唯有信太丸看得见的狐耳在黑暗中微微发光。

  「娘亲的狐耳好美呀。」

  葛叶笑了,那容貌有如将在五十六亿七千万年后,救赎世人的弥勒菩萨般慈祥。然后摸了摸信太丸的头。

  「信太丸,你别向任何人提起狐耳的事,知道吗?」

  「连爹也是吗?」

  「当然。爹已经知道我有狐耳了,只是看不见。」

  「为什么?」

  「因为你爹是人类呀。」

  「娘亲就不是人类吗?」

  葛叶悲凉一笑,默认了信太丸的问题。

  并将她带到千枝楠附近的古井边说:

  「这问题有点复杂。等你长大了,娘亲再说个仔细。」

  「不是人的话,那又是什么呢?信太丸不是人吗,娘亲?」

  「信太丸,要是不装成人,我们母女俩就不能继续住在这村子里了。」

  「装成人……娘亲是要信太丸骗人吗?」

  「你看井里。」

  信太丸乖乖往井底望去。

  水面上,映着自己小小的脸。

  还看得见头上有对短短的可爱狐耳。

  信太丸开心地欢呼起来。

  「哇!我和娘亲一样耶!」

  「信太丸。」

  「什么事,娘亲?」

  「娘亲是天生的妖狐,但你身上有一半是爹的血,所以能以人的身分活下去。」

  「就算要骗人?」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为什么不骗人就活不下去呢?」

  「等信太丸长大,娘亲再一并和你解释。你先别急。」

  「如果说了真话,就不能以人的身分活下去吗?」

  「因为人很害怕和自己不同的东西。」

  「……害怕……」

  「可是爹不一样。爹是打从心里相信,人和人以外的存在并无区别,是个心地非常善良的人。」

  「嗯。不过村里的人好像私下都在说信太丸不是凡人呢。」

  「人们看不见你的狐耳,只要不要靠近这口映灵井就没事了,信太丸。」

  娘亲为何要告诉我这口井的事呢?

  为何让我如道自己头上也有狐耳呢?

  信太丸是个聪明的女孩,但就是太聪明了。

  她心里忽然害怕起来,抱紧了葛叶。

  「……不管村子的凡人会不会赶我们走,信太丸都要和娘亲在一起。」

  葛叶什么也没说,同样抱紧了娇小的信太丸。

  ……

  ……

  ……

  ☆

  水原光从未见过自己的生母。

  自他懂事起,母亲便已不在人世。

  真要说起来,他的内向和处事低调、不易盲从的性格,或许与他自幼失母有关——用晴明的说法,原因也可能是出在「咒」上。

  平时青梅竹马朝日奈紫与其母亲桐子的存在,掩藏了咒的作用。只要有她们陪着,咒在一般情况下不会造成困扰。然而光已经察觉到,咒常会因为一些不经意的小事偷偷揭开以为已经愈合的伤口。

  人们所称的人格、个性、人性等,不都是由种种看不见的过去累积而成的吗?

  回顾自己的光,如此深深地感慨。

  正因为是这个缘故吧。

  因为如此,和晴明结下更进一步的咒之前,才会有件事让光怎么也放不下心。

  「因为我……还不知道你的过去嘛……」

  光望着晴明宅里的庭园,不平地如此呢喃。

  自己怎么会这么挂意她的过去呢?

  因为有种非知道不可的感觉。

  因为若要选择成为晴明的式神跟在她身边,就该对她谜团般的过去多少有点认知。并渴望藉由这份认知,来治愈她难以雷喻的孤独。

  但是——过去的事就忘了吧,不必永远挂念着。

  晴明的过去,恐怕藏着巨大的伤痛,不应该深入追查。

  对狐仙与人类所生的晴明而言,被人如道自己的过去,一定是件难受的事。

  光心里也有这样的声音。

  但他同时也想知道晴明曾有过怎样的秘密,并加以理解、与她共享。即便她打算将那些过去付诸流水,就此忘却,也希望晴明不要全都藏在心里;提供自己一个体谅她为何那么做的机会,想成为她心灵的小小支柱……诸如此类难以如愿的冲动始终挥之不去,令人烦心。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不是早就决定过我自己的生活就好了吗?真不像我。我……我该不会——)

  光这么想着,而在他身边的晴明则是微笑着。

  接着晴明说:

  「如果你发誓不回去你的世界,我就告诉你。你愿意吗,光?」

  那是句强烈的话。

  震撼人心的强烈言灵,让光立刻喷嚏连连,差点没当场昏过去。

  情绪一激动,鼻子就会痒得打喷嚏,是光天生的怪毛病。

  「哈啾!哈啾!」

  「没礼貌,要打喷嚏就对梅花打,别喷到我身上!」

  「我需要现在就回答你吗,晴明?」

  「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奇怪呀?这问题让你这么头疼吗?你就这么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去?」

  晴明显得不太高兴,噘起她纤薄的唇。

  见到这样的反应,光又打起喷嚏了。

  「不要只会哈啾哈啾的,快回答我的问题。」

  晴明的狐耳激烈地摇晃。

  那模样可爱得让光鼻子又痒了起来。

  「哈、哈、哈……啾!」

  晴明不耐烦地说:

  「我看你啊,是一辈子都没办法和女孩子结下强力的咒罗。」

  「咦咦?一辈子?」

  「就是一辈子。像你这样没事就打喷嚏,实在很难让人和你深聊下去。」

  「太夸张了嗯?每个人都会有一、两个毛病啊!你就别管喷嚏,大方接受我的一切嘛,晴明!」

  「啊?你白痴啊?」

  「其实我也觉得突然说这种话很白痴!」

  「不过呢,我也是能发发慈悲,完全接受这么愚蠢的你啦。」

  「咦?真的吗?」

  「相对地,你要答应我,别再追问我的过去。」

  「喷嚏和过去是两回事吧!哈啾!」

  「喂,口水喷到我脸上啦!」

  「话说回来,强力的咒又是什么?」

  「那、那当然是誓言当我的式神,服侍我一辈子啊。」

  「什么嘛。我还以为要跟你结为夫妻,或是要生我的小孩之类的呢。」

  啪哒啪哒啪哒。

  晴明臀上的大把狐尾用力拍击着地板。

  「说说说说什么傻话?也也也也不看看我是什什什么身分?」

  「我知道啊,你是保卫平安京免于妖怪侵扰的天才阴阳师安倍晴明嘛!」

  「没、没错。你只是我召唤出来做牛做马的卑贱式神,阴阳师和式神结婚这档子事,我活了那么久也从没听过。」

  「可是我还是很想知道你的过去耶。」

  「都说过好几次了,我从来没谈过任何恋爱。我可是如假包换的清纯少女呢,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晴明,可以别把我说得像是一个会胡乱妄想你的恋爱史,又胡乱嫉妒的恶心少年吗?」

  「你不就是那样吗?」

  「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过呢,我还是跟芦屋道满有过一段情欲横流的肉体关系就是了。呵呵呵。」

  「你怎么还拿这么老的梗来骗人啊?」

  「对喔,要再多埋些新梗来骗他才行……」晴明不甘地如此呢喃。

  「看来你一黠都不认为用完了梗,就该说真话呢。」

  「光,说出我的过去是件很危险的事啊。万一让外人知道,麻烦可就大了。而且,那个……」

  「哪个?」

  「……要是你看我的眼光也变了……那该怎么办……」

  「不会有那种事。无论过去有过什么,晴明还是晴明吧?」

  「——听起来还真像个广纳百川,胸宽如海的大丈夫呢。那么,你何不别再追问我的过去呢?」

  「虽然我们住在一起,可是我总觉得自己和晴明之间还有道难以跨越的墙。或许就是你自己筑起来,挡住别人的墙吧。」

  「谁教我是个大天才,没几个人跟得上我的想法。」

  「依我看,这道墙其实是一种咒,来自于你的过去。」

  「哦?」

  「不知道为什么,我实在很想跨过这道墙,让你摆脱这道咒的束缚呢。」

  「唔,哼。」

  晴明从盘上捏起一颗豆皮寿司,张开小嘴塞了进去。

  「真好吃。我发明的豆皮寿司真是终极的美食。」

  「我从以前就很想吐槽了,平安时代应该还没有豆皮寿司吧?」

  「所以才说是我发明的呀。」

  「最讨厌稻荷神社的你,怎么会发明以稻荷为名的食物(注:稻荷寿司即豆皮寿司),还爱吃的不得了啊?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谎上加谎,结果弄得无法收拾吗?」

  「这时候应该说谜上加谜吧?你这蠢材。」

  晴明玉指一弯,弹向光的额头。

  光躲避不及,「呃啊!」地喊了一声。

  「我明白了。你无论如何都想回到那个叫作『横滨』的世界,所以才会出些无理取闹的难题来烦我吧?」

  「才不是。我根本没有回横滨的意思,我只是希望紫能尽快回到她妈妈……桐子阿姨身边,才在找回去的方法。」

  「我可不认为紫会抛下你,自个儿回横滨去。」

  「是吗?」

  「那还用说?你真是蠢得可以耶。明明鼻子像狗一样灵敏,最重要的地方却迟钝到了极点。」

  「总之,我已经没有家人了,所以没有勉强自己回去的必要。」

  「……这、这样啊,啊嗯啊嗯。」

  啪哒啪哒啪哒。

  晴明细嚼豆皮寿司的同时,狐耳也左右拍个不停。

  左右拍打?这是什么意思?——那不是高兴、生气或悲伤,看得光一头雾水。

  「不过,紫还有家人在横滨等待她回去。」

  「好像是那样吧。啊嗯啊嗯。」

  「所以就像她哥哥一样的我,自然得想办法处理吧?」

  「可是紫似乎不怎么放在心上呢。」

  「紫根本就是正面思考的化身,就算没有根据,也相信自己迟早能回去。我反倒比较担心桐子阿姨,毕竟她们母女相依为命。」

  「独生女突然消失不见,确实会着急得不得了呢。」

  「就是说啊。活生生和亲生骨肉分开,一直都是人间悲剧。」

  一想到桐子难过的模样,光就稍微湿了眼眶。

  这时,光注意到晴明已将豆皮寿司放回盘子上,并注视着他的侧脸。

  但先不知道晴明此时是何表情。

  因为他害羞得不敢和晴明对上视线。

  「光,既然是为了人家的母亲,那我也来帮你找找送紫回横滨的方法吧。」

  「真的吗?」

  「再怎么说,误将你们召来的人都是我嘛。只要你提供三十五年份的豆皮寿司作为酬庸,我就负责到底。」

  「这是要我付三十五年的贷款吗!」

  「要欠可以,利率就十分吧。每十天要加一成利息。」

  「就算是平安时代,这竹杠也敲太大了吧?」

  「话说回来,你就不回横滨了吗?」

  「……应该吧。总觉得,要是少了我这个式神,晴明就不行了。」

  光立刻抬起手,想挡下晴明的弹额头或符咒,但晴明只是凝视他的侧脸,没有动作。

  「哼。既然如此,酬庸就免了吧。」

  「真的吗?谢谢晴明!」

  「如……如果想知道我的过去,你就先去找『空蝉』好了。空……空蝉和我不同,不会说谎。」

  「空蝉?」

  光来到平安京之后,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那该不会是一种昆虫吧?就是……像寒蝉或鸣蝉那样,爬上树以后为了吸引雌性而叫个不停,可是寿命只有短短三天的悲惨生物……」

  唔,真是太可怜了——光从蝉的一生感受到生命的虚幻而不禁泛泪。

  「完全不是。我说的是本领高强的术士!」

  「术士?像阴阳师或良源那样的密教僧吗?」

  「简单来说就是那样。我过去和空蝉有些交情。」

  「所以是你的同行啊。那我就找个时间去叨扰一下吧。」

  「别急。对方神出鬼没,想找还找不到呢。」

  「唉……我就知道。」

  「如果你们缘分够深,空蝉迟早会主动出现在你的面前。」

  「将希望放在那种渺小的巧合上,应该很难解决问题吧?」

  「你们那个世界的人或许是那么想,但这个世界的人对于缘分这种咒,可是看得很重的呢。」

  晴明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自己和晴明之间是不是也有溧厚的缘分呢?——光不经意这么想。

  为什么晴明想召唤式神,而来的却是自己?这样的错误是否有另一层意义?

  唯一能确定的是,晴明对自己而言不只是家人——

  「哈、哈、哈啾!」

  「你很脏耶!我不是说口水不准喷到我吗?你这变态!」

  「对不起!」

  这不知第几次的喷嚏,彷佛是某种开关。

  气氛为之一变。

  明明是稀松平常的打闹,两人却在无意间对上了眼,久久不能移开。

  突然间,晴明的狐尾在光近在一旁的手上拍了几下。

  「光,要……要是不想挨罚,就答应我,别回那个什么横滨去。」

  光不自觉地回答:

  「……我……我考虑考虑。」

  就像是被晴明的红眼睛吸进去似的,话一字一句地脱口而出。

  「真的吗,光?」

  「只……只要你肯稍微透露一下你的过去。」

  「不是叫你去问空蝉了吗?」

  「你本人就在眼前,我又何必去问一个连在哪里都不知道的人?」

  「你这式神真是缠人耶。」

  虽然嘴里这么说,晴明的表情却不怎么厌烦,只是微微苦笑。

  「假……假如你真的无论如何都想一窥我的过去,那么就握住这颗『式王子魔还珠』吧。」

  「咦?」

  「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秘宝。」

  晴明从怀中取出的式王子魔还珠——

  以前看过一次。

  「那不是我刚被召唤过来时……你拿出来的普通石头吗?」

  「其实说它是普通石头才是骗你的。」

  这种类型的话,光早就听惯了。

  「晴明,上次你吓我说,若使用这颗,不是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就是爆体而亡,可是最后什么事也没发生耶。」

  「那只是开玩笑罢了。」

  「可以不要连开个玩笑,也要让青春少年抱起赌命一搏的觉悟吗?」

  「其实这颗珠子非常宝贵,这世上就只有两颗。它真正的用途是——」

  晴明自己握住一颗珠子。

  并将另一颗给光握住。

  「像这样——」

  晴明只是用姬柔嫩的指尖碰了光的手。

  光的心就在胸口用力撞了一下。

  「两个人各握一颗。」

  「是、是喔,然后呢?」

  「然后一起咏唱咒语,融合彼此的意识。只要你融入我的意识当中,就能窥见我的过去了。」

  「…………」

  「这术的难度并不低,不过我俩气性相近,现在你体内又有我的血,应该没什么困难才是。」

  真是个容易让人乱想的术——这念头让光鼻子一痒,但好在忍住了。

  同时光忽然想到,自己是不是让晴明做了一件非常难为情的事。

  直接观看晴明的过去。

  这样真的好吗?

  这会不会比用指头在她的狐耳里又揠又挖还更让她难堪啊?

  或许是光顾忌得太多。反观要光握住珠子,并准备施术的晴明本人不仅不害羞,还有些期待的样子。

  晴明是第一次在光面前使用这个术。

  再者,晴明的语气和表情都有些娇媚,有种小女孩在撒娇的感觉。

  (啊啊,这些妄想会不会全都是我自己想太多了呢?还以为我已经蜕变成一个心如止水,常保冷静的人,可是只要一对上晴明,我的内心就容易激起波纹。啊,好丢脸啊。哈、哈、哈……)

  「你干嘛扭来扭去的啊,光?跟我把咒语念一遍。」

  「可……可以吗,晴明?真的要这样?」

  「唔,嗯。我先说,能看的时间相当短暂,而且——」

  「而且?」

  「一旦用了这个术,无论成功与否珠子都会破碎,再也不能用了。」

  「骗人的吧?」

  「没骗你。机会只有一次啊,光,可别浪费在无聊的过去上。」

  「……只有一次……那是你母亲留给你的,真的碎了也没关系吗?」

  「既然你想知道我的过去,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说给我听不就好了?」

  「哼,因为我说话习惯半真半假,要单纯陈述事实是很累人的呢。」

  「谁教你个性这么扭曲……好痛!」

  晴明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在光的脸上用力一拧。

  「好了,我们快开始吧。」

  「麻、麻烦你了。」

  晴明诵起了咒语。

  「——喳,阿谟伽……」

  光也跟着她念。

  我能够更接近晴明的心,跨越那道高墙了。

  我终于能突破那必须突破的障碍,心安理得地留在这世界当晴明的式神了。

  现在不是害羞的时候,我就要和晴明结下强力的咒了——

  胸口怦怦跳的光这么想着。

  同时闭上双眼。

  晴明的心、晴明的气,都透过宝珠直接流入光的脑海里。

  接着——

  在光心中浮现的影像和声音是——

  『呵呵呵。光,这全是骗你的。想不到同样的石头能让你上两次当呢。』

  是晴明吐着舌头的笑脸,和愉悦的笑声。

  不知为何,脑中晴明的幻影还抱了个信乐烧狸猫。

  光立刻睁眼发飙。

  「呜嘎——!臭晴明——!」

  「哈哈哈哈!终于骗到你了。是你自以为不会再上同样的当,让我有机可趁。」

  现实中的晴明也笑咪咪地吐出小小的舌头。

  「真是气死我了!我要把珠子塞到你的狐耳里,再不停地抠抠抠抠抠直到你软得像滩烂泥巴一样,否则我绝不原谅你!」

  「先别急,把珠子还给我,下次才能再拿来整你。」

  「你以为我会被同一招骗三次吗?」

  「少天真了。所谓有二就有三啊,光小弟弟。」

  「过分耶,晴明!竟然玩弄纯情少年纤细的心灵!呜哇啊啊啊啊啊!」

  「呵呵。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妄想偷看青春少女的私密过去,快放弃这下流的念头吧。」

  「哪里下流啊。我可是很严肃……」

  「哦?」

  「晴明将我从过去对自己结下的咒之中解放,所以如果可以,我也想替晴明消除你背负过去的咒啊……」

  「……给、给人看自己的心是一件很难为情的事耶,何况你还是个男人。」

  「我知道啊,我知道……」

  晴明轻轻一哼,又「啊嗯」地啃起口豆皮寿司。

  「……什么嘛。稍微逗你一下就放弃啦……没意思。」

  不过光没能听见晴明的低语。

  他气不过自己被当孩子耍,心里有如狂风暴雨,遮蔽了他的耳朵。

  (说起来,晴明的过去大概很复杂,像我这样的人也许还不足以替她分担什么。可是我……啊啊,女生的想法真是复杂得莫名其妙,对我来说就像是黑暗大陆一样,特别是晴明。会以为晴明有意要我窥探她的过去,果然是我自己想太多了吗?呜呜呜,真是有够丢脸。)

  晴明的狐耳就像刚从极度紧张中解放般轻轻抽动,并彷佛因为光缺乏勇气而失望地垂下。然而过剩的自我意识占据了光的脑袋不断打转,让他根本看不见。

  连这么令人扼腕的呆头鹅都能成为蔚为话题,代表整个平安京的风流贵公子——光源氏,只能说这个世界实在太奇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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