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楼梯并前往玄关大门后,我发现那里的气氛和至今为止完全不同。
「已经到了吗……?」
除了志四郎和丝卡蒂这些熟面孔以外,那里还多了新的人物。
一位外表六十几岁,刚迈入老年的男子。
满脸皱纹的男子,身穿以海洋为战场的第二防卫军的军服,下巴茂盛的胡须也变得黑白相参。
然而在看到这个人时实际感受到的,并非这些外表的特征,而是他酝酿出来的气势。男子并未刻意散发出紧迫逼人的气息。不过这个人光是站在那里不说话,便足以将我压倒。就像大海一样,即使平静无波,也足以仗其广大虏获观者的心。
那个男人是……?
「他是第二防卫军参谋长,东乡禅八郎上将。同时也是这个东乡家的家长,我们的父亲。」
从我后面走下楼梯的娇德小姐如此宣告。
那么,依偎般的站在禅八郎先生身边那位穿着和服的妇人,就是他的太太咯。
为了配合和服,妇人将和丝卡蒂一样的银发小小扎成一团,而她柳树般的站姿看起来也非常流畅华美。
尽管脸部有少许与年龄相符的皱纹,从妇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知性与优雅,依然漂亮地消除了衰老的感觉。
「伊尔玛塔·W·东乡。我们的母亲。」
那就是酿成问题的……
刚回到老家的老夫妇,在看到孩子们来迎接后自然地展露笑容。
「……志四郎。长时间拜托你留守,辛苦你了。」
「是、是的!欢迎回来,父亲!」
父亲最先搭话的对象,是四男志四郎。
「孝三郎一直窝在防卫大学的宿舍里,忠次郎也在佐世保(译注:位于日本长崎县北部的城市。)执行军务,所以家里只剩下你一个男人。谢谢你在爸爸出门在外的这段期间守护这个家。」
「不敢当,父亲!而且家里不是只剩下我一个男人。还有剑五郎在……!」
「哈哈哈……这么说也对,剑五郎虽然是小学生,但也是了不起的东乡家男人。那孩子还在学校吗?」
大厅响起与我无缘的家庭对话。现场充满了与一般家庭相同的温暖……讲是这样讲,其实我对这种事情也不太清楚。
「然后……丝卡蒂,你总算回来了。」
东乡家的父亲,将视线移向丝卡蒂。丝卡蒂低着头,肩膀稍微颤了一下。
「你的事情,我已经从妈妈他们那里听说了。你和这个家断绝关系——」
「爸爸,欢迎你回来!」
像是为了打断东乡爸爸的话般,芙蕾雅抱住了那个人。明明刚才还在我的背后,居然一下就俐落地从我旁边穿过去。她的身手真是矫健。
「哈哈,芙蕾雅,你也回来啦?真高兴看到你这么有精神。」
「爸爸也是!呐,你有好好在网路上看到我的活跃吗!?我站上了舞台中心,努力在从事偶像活动喔!」
我立刻就看出芙蕾雅是透过将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来掩护丝卡蒂。
有没有办法在她努力缓和场面的这段期间,让丝卡蒂逃来这里呢……就在我这么想时——
「……父亲,请你别太宠妹妹们。」
玄关外面传来了别的声音。
是谁?这个声音和来这里后遇见的所有人都不同。完全是初次听见的声音。
过不久,一位外表伶俐的青年从玄关外面走了进来。
将颜色深沉的黑发往后梳的青年,打一开始就露出不悦的表情。工整到称得上俊美的五官,给人一种青年将校的印象。她和东乡爸爸禅八郎先生一样,穿着第二防卫军的军服。
「悌一郎哥哥!?」
娇德小姐从我的背后低喃道。
「你什么时候来的!?你平常不是都待在市谷(译注:东京都新宿区东部的地名。)吗?」
「蠢材,下官也和父亲一同参与了这次的海外考察。因为这次的考察,可是重大到攸关我国的命运。」
「这、这样啊……」
面对这位青年将校,娇德小姐难得表现出退缩的样子。身为东乡家的长女,这个人对弟妹和我这个外人,明明总是表现得十分刚毅。
「妈妈,你好像闹得太过火了。已经出嫁并失去东乡这个姓氏的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摆出指挥官的样子。」
「那、那是……」
「女人不需要多嘴,只要专心生产和养育小孩就够了。你的丈夫纯之助也是这么希望的。别忘了要是给他添麻烦,就等于是害你的老家东乡家蒙羞。」
「你、你说得没错……」
娇德小姐终于被逼到一句话也不敢反驳的程度。
然后那位一脸不悦的青年将校,这次换将视线转向我和团长。
「你们是谁?这里是我家的私人住宅,不是外人能够随便进入的场所。」
「嗯,我是丝卡蒂的朋友,我叫伊佐波美!我今天是来探访生病的丝卡蒂!」
团长活泼地回答。
「丝卡蒂的……原来如此,你们就是那些诓骗丝卡蒂的家伙吗?」
这个人讲话真是难听。
「如果是这样的话,请你们立刻回去。丝卡蒂是荣誉的东乡家的一员,不能和像你们这样的不法之徒交朋友。」
「哥哥?」「大哥!这有点太过……」
尽管娇德和芙蕾雅都激动地插话,青年将校依然无视她们转向丝卡蒂。
「不过,丝卡蒂现在回来得正好……听好了,丝卡蒂,我们防卫军又重新开始研究如何利用和开发MT能力了……」
「什么……!?」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低着头的丝卡蒂猛然抬头。
「又要请身为MT能力者的你来帮忙了。至今一直没有替你安排职位,我也觉得很对不起你,不过这一切终于结束了。回军队吧,丝卡蒂。MT研究机关『槲』也将重新营运。」
「可是大哥,我……!」
「丝卡蒂,我可不允许你拒绝喔。你是东乡家的人。有以军人的身份背负国防重担,为国尽忠的义务。特别是你天生就拥有MT能力这种稀有的才能,应该要用那项能力为国效力。」
「等等,请你等一下,悌一郎哥哥!」
志四郎连忙打断两人的对话。
「关于这部分,其实出了点问题!丝卡蒂现在丧失了MT能力,我们大家正在讨论该怎么办呢!」
「你说什么……!?」
听见这句话后,青年将校首次露出慌张的表情。不过他立刻变回如面具般不悦的表情,对丝卡蒂说道:
「……这样啊,不过放心吧。丝卡蒂。经过重新编组的『槲』有许多优秀的研究者。一定马上就能解决你能力的问题。」
「大哥……!那个……!」
「我说过叫你不准回嘴了。若想在往后的新时代持续守护这个国家,MT能力将成为不可或缺的要素……芙蕾雅,你当然也必须参加这项计划。现在立刻给我辞掉偶像这种无益的游戏。」
「大哥,你在胡说什么啊!?」
这下连芙蕾雅也气坏了,但青年将校无视她继续说道:
「这次的计划不止你们,还会召集军方内的所有MT能力者。防卫军将藉此获得比他国的侵略更强的防卫力……唔噗!?」
青年将校眉飞色舞地说着,但他还来不及讲完就被打飞了。他的脸被用力踹了一脚,整个人滚到玄关的地板上。
在场所有的东乡子女们,都表情僵硬地看向这里。动手的人是我。我的飞踢漂亮地命中了青年将校的脸。
「……唔欸?怎、怎么了?你干什么……!?」
「轻易就被外行人的小鬼踢倒的家伙,居然还有脸在国防上大放厥词。」
我尽可能以冷淡的态度出言讽刺。
「你、你在干什么!?这位大人,东乡悌一郎是我们东乡家的长男啊!是迟早将继承父亲的衣钵,成为东乡家当家的人啊!」
「就是啊,正人!虽然我懂你的心情……但暴力……不对,我指的不是讨厌悌一郎哥哥的心情,那个,该怎么说……!」
娇德小姐和志四郎在周围吵闹不休,但对现在的我而言,那些都只不过是杂音。
「跟那男人一样的人渣……」
我以蕴含怒气的声音开口,两人便瞬间安静下来。
「……我认识好几个。这些人渣将MT能力者当成道具对待,只想为了自己的利益利用他们。」
「你、你说什么……!?」
「每次只要一遇见这种家伙,我就会全力与那些人战斗。如果想无视丝卡蒂的意志将她当成道具利用,就先杀了我吧。否则你的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
青年将校,不对,是丝卡蒂的哥哥悌一郎吧。虽然那家伙以骇人的表情瞪着我,但也仅只如此。明明都挑衅到这种程度了,对方却完全没有扑过来的气息。真是没骨气。正当我打算主动过去揍他一顿,准备踏出脚步时……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豪迈的笑声打断了我的行动。那是既沉重又沙哑的年长者的声音。
「哈哈……动口之前先动手的是斑鸠流。以匕首般锐利的言辞让周围闭嘴的是十王流。两边都用的话,就真的是敌不过了。」
说这些话的人,是丝卡蒂他们的父亲,东乡禅八郎。
「父、父亲……!?」
「退下,悌一郎。一直轻松地走在精英之道上的你,是赢不了这位少年的。」
这句话讲得真是干脆。被如此断定后,悌一郎也只能乖乖退下。
然后这位父亲将视线从长男转移到我身上。
「……你是十王正人吧?」
「是、是的……!?」
对方不知为何知道我的名字,让我惶恐了一下。
「我想跟你聊聊……伊尔玛塔,西侧的迎宾室有打扫过吗?」
「是的,亲爱的。那里总是维持随时都能使用的状态。」
和父亲与长男一起回到家的母亲,此时首次开口。她的声音果然和外表一样年轻。
「那么就去那里吧……正人,跟我来。」
禅八郎先生转过身后,便直接迈出脚步。
我因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环视周围,但娇德小姐、志四郎和芙蕾雅都以手势示意我「快去、快去」,看来我似乎没有拒绝的权利。
只有一个人——丝卡蒂满脸通红地低着头。
* * *
「……我家的长男真是失礼了。」
一抵达迎宾室,禅八郎先生便愧疚地说道。不愧是洋房的一部分,室内的装潢也是走优雅的外国风格,我和禅八郎在柔软的沙发上对坐。
然而要说失礼,应该是我这边压倒性地获胜。
「不过请你原谅他。因为他还年轻,所以会对一些崭新的东西怀抱梦想。就连这次的海外考察,也是他硬拽我去参观各国如何将MT能力运用在军事方面。他似乎认为只要让我知道最新的世界情势,就能改变我的想法。」
「啥……?」
「然后,最夸张的就是这段影片。」
禅八郎先生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台平板电脑,灵活地操作。以这年纪的人来说,他还满习惯科技产品的。
然后,那台平板播放的影片……!
「丝卡蒂!?」
是之前的泳装大赛。丝卡蒂穿着MT装甲,与同样是「破千者」的美夜和缓花展开激烈的战斗。
「虽然我有听说会在电视上播,但已经上映了啊……」
「这个影像在各国相关组织引起了很大的话题。毕竟之前除了MINOS的十王宛奈以外,都没有MT值超过一千的能力者。」
对自称正义组织的MINOS而言,拥有姊姊这个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破千者」,是最大的优势。然而随着姊姊败北,第二、第三个「破千者」也接连出现,这对正义来说当然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MINOS最近一直在隐藏邪恶势力那方也有「破千者」的事实。但最后还是被这场泳装大赛破坏了。
「悌一郎在看见这段影片时非常兴奋。毕竟自己的妹妹,居然是全世界理应只有一个的『破千者』之一。这让他对军方最近开始提出的重建MT能力研究机关的议题愈来愈有兴趣。」
「……军方已经确定要重建MT机关了吗?」
「那只是悌一郎太操之过急了。因为指挥三军之一的我对这件事没什么兴趣。这也让他感到焦躁不安。」
那么,关于军方重建MT机关的议题,应该还停留在赞成派和反对派僵持不下的阶段。站在我这个想保护丝卡蒂者的立场,这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但禅八郎先生告诉我这些,究竟是有什么意图?
「……所以十王正人。关于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咦?」
「MINOS的司令十王严破,是日本最了解MT能力的人,就算称他是MT能力的活字典也不为过,我想听听看儿子的意见。你赞成将MT能力运用在军事方面吗?还是持反对的立场?」
东乡家的家长,禅八郎先生以清澈的眼神凝视着我。虽然清澈,但我完全看不透隐藏在那眼神深处的想法。
我不过是个年轻小伙子,我不懂这个人为何要征求我这外人的意见。不过被他这么真挚地一问,我也没办法不回答,这位军人就是拥有这样的特质。
我沉默了几秒,在心里将该说的话整理好后回答:
「……我反对。」
「为什么?你该不会是因为不希望丝卡蒂被军方抢走才这么说的吧?」
「虽然我个人的确也有这种想法,但MT能力原本就不适合用在军事方面。」
「喔?」
姑且不论靠刀枪战斗的战国时代,现代战争的胜负关键是看装备。
胜利是属于能够开发出比敌人还要优秀的武器,大量生产,并确实运用的一方。那些装备可能是枪、战车、战斗机、直升机、战舰或核弹。而雷达和夜视装置等侦查机器也包含在内。
那么一项优秀的武器必须具备哪些要素?
威力当然是不用说,使用的便利性,安全性。在严苛环境下的耐久性。生产时的成本效益也很重要。
无论威力多强,只要制作起来需要昂贵的费用就无法大量生产。就算是完成之后,如果有过重导致不利搬运、操作方式过于复杂,或是轻易就会故障无法使用之类的缺点,那就失去了作为武器的资格。
武器的优秀性就是像这样复杂地重叠了各种要素来审查。
然后,接下来才是正题。如果将MT能力视为一种军用装备,结果会变得如何?
「作为军事武器,MT能力实在太过不安定。」
首先是威力。这点每个能力者都不尽相同。MT能力者的力量是以MT值来计算,而且该数值可以从一跳到一千,范围非常广大。当然,我们没办法将一千的能力者和一的能力者视为同一战力。
更何况MT能力者的能力特色本身就是千差万别。除了肌肉强化能力或知觉扩大能力以为,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能力。目前的状况就是,谁拥有什么样的能力,完全是靠运气决定。将这种不安定的东西提供给军事组织,就等于是将战争换成赌博。
「尽可能将不确定的要素从状况中排除。这就是战略与战术的一项铁则。将MT能力者提供给军方,就等于是对这项铁则倒行逆施。」
除此之外,MT能力大幅受到能力者的心理状况影响这点也不容忽视。
这次丝卡蒂的MT能力消失就是最好的例子。
无论再怎么强大,就算是足以和大规模毁灭性武器匹敌的能力者,如果会只因为心理状态就变得随时无法使用,那就无法用在实战。
不对,倒不如说愈是强大的能力者,伴随的风险就愈大。好比说像丝卡蒂和美夜那样的「破千者」,都能仅凭一己之力驱逐敌军。但要是能力者本人的能力因为某种精神方面的要素消失,同时又遭到敌军袭击该怎么办?
基于以上的理由,要将MT能力当成军事装备用在实战上,实在是太过危险了。我努力发挥自己的说明力,向禅八郎先生阐述这些意旨。
「不过,你父亲设立的MINOS就成功将MT能力者组织化,并做出了成果。」
「那是因为MINOS是治安维持组织。治安维持组织和军队对自己的要求的战力可说是天差地远。无论是人员数量或战力,MINOS都只需要军队数的十分之一。所以才能配合能力者的特性逐一改变部队的编制,在游刃有余的状况下行动。行动起来以数万人为单位的军队,就做不到这种事。」
不晓得我想表达的事情,是否有确实传达给这个人?
「原来如此,真是冷静的意见。就连我们的幕僚监部(译注:日本防卫大臣的幕僚机关。)都没有人能讲出这样的意见。」
「喔……」
「赞成派只会主张要如何将MT能力用在军事方面,净说些手段与目的颠倒的话。反对派也几乎只会从人道的观点提出意见。所以会议一直都没有交集……我听到了好意见。不愧是十王严破的儿子兼斑鸠青盛的弟子。」
不,谁是谁的儿子或弟子啊。虽然基因方面的联系无法反驳,但说我是斑鸠先生的弟子……嗯?
「……东乡上将认识斑鸠先生吗?」
关于该怎么称呼禅八郎先生,因为直接叫「禅八郎先生」有点太装熟,叫「爸爸」又太不妙,所以最终我选了「东乡上将」。
禅八郎先生从刚才开始就好几次提到我老爸和斑鸠先生的名字,感觉似乎和他们很亲近。
正义组织MINOS的司令,十王严破=我老爸。
然后是邪恶组织阿萨谢尔银行社长,斑鸠青盛。
毕竟我老爸和禅八郎先生同样担任国家要职,所以彼此应该有见过面。不过关于邪恶大头目斑鸠先生……?
「怎么,你不知道吗?斑鸠以前当过军人。他是陆军——第一防卫军的退役上尉。」
「咦?」
那个斑鸠先生不只是大企业的社长,居然还有这种职业经历?他到底藏了多少吓人的要素啊。他的人生真是波涛汹涌!?
「所以我也认识他。他在军队时,我的阶级是上校,他到现在都还会亲切地叫我『上校』。之所以会将第五个女儿芙蕾雅交给他的公司照顾,也是基于这层缘分。」
原来芙蕾雅之所以会以阿萨谢尔银行旗下的偶像身份活跃,背后还有这些原因……
「我也是在那时候认识了你的父亲十王严破。当时还没有MINOS,他是以警官的身份来军队出差。同样是MT能力者,他似乎和斑鸠非常合得来。他们两人也曾经一起认真考虑过MT能力者的未来。每次在吸烟区和餐厅看到那两人时,他们总是在热烈地争论这些事情。」
「咦?」
之前和斑鸠先生见面时,我就曾纳闷过为何斑鸠先生会知道老爸的邮件地址,这谜团终于解开了。那两个人其实以前感情很好吗?
「那两人现在各自建立起MINOS和阿萨谢尔银行,围绕着MT能力者在引导这个社会。日本的MT能力者界,可以说就是由他们在支撑……所谓的断金之交,应该就是指像他们这样的状况吧。能拥有这样的朋友,真是让同为男人的我羡慕不已。」
禅八郎先生以像是在缅怀遥远过去般的眼神说道。不过那双沉浸在过去的眼睛,不知为何正紧盯着我。
「十王正人,看着你就仿佛实际在见证那两人深厚的交情。我一听说你待在斑鸠那里,就觉得果然是如此。十王大概是为了将自己的儿子锻炼到能够独当一面,才会将他(你)托付给最信赖的朋友吧?」(C:原文是他,但我总感觉这句好像是有点问题,也许是译者的问题吧,总之大家明白指谁就好。)
「啥!?」
虽然我从刚才开始就有隐约感觉到,禅八郎先生似乎有什么重大的误会。
我和老爸已经几乎毫无关系,就连和斑鸠先生见面,也是为了完全无关的其他原因。更何况我只是惨败给斑鸠先生而已,根本就不是什么他的弟子。
「虽然俗话说能让别人放心将儿子托付给自己的人才是君子,但斑鸠确实就是那样的人。从十王将儿子托付给斑鸠养育,就能看出他对你的将来抱持多大的期待,以及多么认真地在培养你。」
「呃,那个……!」
「哈哈哈,你觉得我客套话讲得太过头了对吧。不过你真的应该重新领会一下自己究竟身处多么优渥的环境。伟大的父亲与伟大的师傅,从两位人物那里吸收各种东西,成长为出色的年轻人。十王有个优秀的继承人。想必斑鸠也因为获得了值得教诲的弟子而欢喜不已吧。」
面对露出开朗笑容的禅八郎先生,我什么都说不出口。禅八郎先生说的话全都是误会,有些内容甚至会让我感到不快,但禅八郎先生是个充满善意到让人无法表明这些事的人。
* * *
就这样,我结束了与东乡家家长——东乡禅八郎的一对一会谈,走出迎宾室。
坦白讲真的非常费神。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对方可是承担国防的军队司令官,怎么可能不紧张。
对方不管是器量或是历练,都远胜于我。
说到大人物,虽然我前阵子才刚和斑鸠先生决斗过,但这次的对手是丝卡蒂的爸爸,所以让我更加紧张。同样都是爸爸,让我想起之前见到的美夜的父亲,虽然这么想对美夜不太好意思,但那位红衣大叔和今天的禅八郎先生相比,给人的压力就像史莱姆与魔王那样天差地远。
综合各种要素,这可以说是我从以前到现在最紧张的一次会谈。
都怪芙蕾雅事前灌输给我的情报,还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丝卡蒂他们的妈妈身上。明明爸爸这边也应该特别留意。
真是让人不能掉以轻心的一家人。
刚出外考察回来的禅八郎先生因为还有些杂事必须处理,所以之后就直接回房了。
无事可做的我,回到了大家等待的客厅。
「我回来了。大家在做什么……咦咦咦咦咦咦!?」
我愈来愈理解到自己的预测有多么天真。让我理解到这点的,是站在那里的——
穿着婚纱的丝卡蒂。
「为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突然的状况。让我忍不住想如此大喊。丝卡蒂换上纯白的礼服,以忸忸怩怩的表情,快速地瞄了我一眼。
大胆露出肩膀的设计,搭配宛如公主的礼服般大大撑起的蓬裙。如此盛装打扮的丝卡蒂,坦白讲是很美丽,可惜的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惊讶的心情更胜一筹。
「喔呵呵……怎么样啊,正人先生?很漂亮对吧?」
从我斜后方四十五度角向我搭话的,是依然维持充满活力的年轻状态的老妇人。
丝卡蒂的母亲,伊尔玛塔·W·东乡。
「我家的孩子几乎都遗传了我的银发,所以不太适合穿白色的衣服,但像这种盛装,果然无论谁穿都很好看呢。这件礼服,是那边的娇德和丝卡蒂其他姊姊们也穿过的衣服。原本只是想拿出来通风和晒一下,但丝卡蒂也到了能穿这个的年纪了呢。」
绝对是骗人的。明明才刚回到家,怎么可能会突然像把衣服拿出来晒。这位母亲明显是为了让我看到,才让丝卡蒂换上结婚礼服!
「……哎呀,话说我还没跟你打过招呼呢。我是这些孩子的母亲,伊尔玛塔·W·东乡。不用太拘谨,直接叫我『妈妈』就好。」
伊尔玛塔小姐极为自然地说道。显示出她过去击坠三名女婿的熟练手腕。
在我和伊尔玛塔小姐的周围,娇德小姐、芙蕾雅和志四郎全都一脸凝重的样子。
……咦,奇怪?刚才被我踢飞的那位长男先生呢?
「你在找悌一郎吗?那孩子真是的,他在那之后只说了句『我还有工作』就走咯。只因为讲输别人就不甘心,真是幼稚……」
伊尔玛塔小姐优雅地笑了几声。
「正人先生,请你别不高兴。你非常照顾我们家丝卡蒂,站在我们家的立场,也想好好欢迎你。不过因为我丈夫这位家长今天以前都不在家,所以大家才还没有共识,有几个孩子又比较血性方刚……」
伊尔玛塔小姐往旁边瞄了一眼,志四郎和娇德小姐的肩膀都颤抖了一下。
「正人先生,我很感谢你。丝卡蒂这孩子既顽固又笨拙,我一直担心她就算到了适婚年龄也不会受男孩子欢迎,能遇到像你这么好的人,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松了口气。请你之后好好照顾她一辈子。」
「不不不不……」
我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只被猎人追赶的野鹿。
「话说正人先生,请问你现在住在哪里?」
「咦?我现在在法律上是住在学校的宿舍,所以几乎和丝卡蒂一样……?」
「哎呀,这样啊,正人阁下,顺便问一下,请问你父母的名字是?」
「十王严破与十王由乃……?」
「那么请问十王正人这个名字怎么写?可以请你写在这里给我看吗?」
伊尔玛塔小姐递给我一张纸。
是结婚登记申请书。
「你打算让我签什么啊——!?」
我抢走结婚登记申请书大喊。可恶,仔细一看,除了姓名栏以外,其他栏位也都在刚才的问答中填好了!?居然使用这种类似恶质的报纸推销员的手段!
可恶,果然我的预测还是太天真了。虽然被乱来的长男和气量宽广的父亲吸引了注意力,但果然就和芙蕾雅说的一样,最棘手的还是这个人!
「……我们的母亲,伊尔玛塔·W·东乡。原名伊尔玛塔·魏斯曼。」
娇德小姐像个幽灵般在我背后低喃。
「她过去是隶属于荷兰军方的事务官,母亲在年轻时的父亲为了考察而拜访她的国家时,对他一见钟情,并在猛烈的追求后与他结婚。是就这样跟着父亲回国来到日本的勇者。」
这么勇猛?
「在那之后,她努力以军人世家东乡家妻子的身份适应日本,是在茶道、花道、舞蹈和歌等技艺方面,都达到与宗师相同水准的才女。虽然不想承认,但包含下官在内,这个家的所有女性,都遗传到了她的热情。想必她应该是拥有非常厉害的显性基因。」
「怎么了,娇德,居然把自己的母亲讲得像妖怪一样。你不怕妈妈生气吗?」
长女与母亲的吵架。
「比起这个,正人先生,你从东京远道而来,应该很累了吧?肚子会不会饿?」
「咦?啊,这么说来…………」
被伊尔玛塔小姐这么一说,我看向墙壁上的时钟,现在是下午两点。明明早上就来拜访这里了,结果因为丝卡蒂丧失MT能力等问题,已经拖了这么久吗?
「虽然现在吃午餐是有点晚了,但你意下如何?要不要吃点点心?」
「点心?」
我看向桌子,发现团长已经坐在那里,狼吞虎咽地吃着桌上的蛋糕和苹果派。
「好吃好吃好吃好吃!真是极品!正人,这点心真的超棒的!是五星级老店的味道!」
我就在想她怎么这么安分,原来是已经彻底被食物收买了。
既然团长都那样了,那我也没必要客气。就感谢地让他们招待一餐吧。
我一坐下,就有一盘蛋糕端到我面前。不愧是团长称赞的蛋糕,外表看起来十分美味……
「咦?」
仔细一看,盘子周围既没有叉子也没有汤匙。这还真奇怪。这么精致的蛋糕,难道要用手抓来吃吗?
「……丝卡蒂,正人在困扰喔。」
伊尔玛塔小姐一这么说,(装备结婚礼服的)丝卡蒂就缓缓坐到我的座位对面。
她的手上拿着一支适合用来挖蛋糕的甜点匙。虽然来得正好,但丝卡蒂看起来完全不打算把汤匙给我。
正当我为此感到纳闷时,丝卡蒂用手上的汤匙挖了一小块蛋糕……
「啊……」
啊?
「…………正人中尉,啊……!」
WO————————————————————————!?
这让我心头小鹿乱撞了一下!那个丝卡蒂说「啊——」!我完全没想到这招!虽然经典,但也因此具备了强大的威力!
「了不起,丝卡蒂!di molto(非常)好!居然第一次就能按照我教你的做,丝卡蒂果然是个能干的孩子!」
在一旁待命的伊尔玛塔小姐一个人拼命地鼓掌。
话说这果然是你教她的吗?
「好了,正人先生,现在不是在意我的时候。我家的丝卡蒂正全力向你撒娇,接下来换你回应她了。」
的、的确……!
既然丝卡蒂已经「啊——」地将食物递给我,要是作为目标的我完全不回应,丝卡蒂就必须一直拿着汤匙。
要拒绝这个喂食非常容易。只要说句「我不喜欢甜食」就行了。
不过面对低着头满脸通红的丝卡蒂可爱的模样,我、我……!
——吃下。
「啊。」
「唔嗯!?」
糟了!在脑袋思考之前,身体就先动起来了!
丝卡蒂伸过来的汤匙前端在我的嘴巴里!丝卡蒂的体温像是透过汤匙传递般,和蛋糕的甜味一同在我的嘴里扩散。怎么可能啊!
「………………」
「……………………」
我和丝卡蒂默默相觑,红着脸垂下视线。话说我们也只能这样做。
「了不起,正人先生!这正是你们两人心意相通的证据!」
伊尔玛塔小姐像个少女般激动地说道。其他人则是不知为何露出难看的脸色。
特别是志四郎,感觉光头都浮现出血管,看起来怒火中烧。
「混账东西,居然和我妹妹唧唧我我……!」
「志四郎,只要有你在就会让事情变得很麻烦,你去帮我买点东西吧。」
「母亲,至少也请你讲得委婉一点吧?」
「我想想……可以去帮我买葡萄味的○挞吗?」
「那已经停止贩售了吧!?」
「在买到之前都不用回来没关系。」
志四郎在大喊了声「可恶啊啊啊!」,就哭着跑出房间。
「这样碍事者就消失了……很好,丝卡蒂,到这里为止都很顺利!就这样一鼓作气,照我教你的去做!」
伊尔玛塔小姐一下达指示,丝卡蒂就把汤匙从我嘴巴里抽出来。当然汤匙上已经没蛋糕了。
然后丝卡蒂……
不知为何含起了那支汤匙。
「咦——————!?」
为什么!?为什么丝卡蒂要舔那支从我嘴巴里抽出来的汤匙啊!?
而且她还表现得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满脸通红地!像是在细细品尝沾满了我的唾液的汤匙!话说这该不会是,间间间、间接接吻!?这到底是什么企划!?
「………………噗哇!」
或许是已经充分品尝过了。丝卡蒂将汤匙从嘴巴里拿了出来,然后换用沾满了丝卡蒂唾液的汤匙……
「……………………正人中尉,啊——」
「我已经搞不懂了!?」
「啊——」什么啊,这次汤匙上甚至连蛋糕都没有!只有丝卡蒂的唾液!该不会想说这才是最棒的调料吧?或许是这样没错喔?
「太完美了,丝卡蒂!原本以为是我的孩子中最不知变通的丝卡蒂,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看来无论哪个孩子,都会随着年纪成长呢!」
可以请你别在这种地方感受孩子的成长吗!
「那么下一个换娇德!让妈妈看看你的成长吧!」
「母亲,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突然被搭话的娇德小姐露骨地露出「麻烦来了!」的表情。
「你也来以年长者的身份给丝卡蒂建议!教她一些能紧紧握碎男人心的秘技!」
「刚刚是不是把心握烂了!?」
「你也有成功和纯之助先生结为连理的经验,应该有什么能告诉丝卡蒂的吧?现在正是你活用那些经验的时候!」
「嗯唔唔唔唔……!可恶,丝卡蒂!过来!」
在感觉有点自暴自弃的娇德小姐呼唤下,丝卡蒂小跑步地跑向她。
娇德小姐似乎在丝卡蒂的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但我这边完全听不见。不然也没必要耳语了。
过不久,丝卡蒂离开娇德小姐,又小跑步地跑回来。脸红到几乎要冒出热气的她,在忸忸怩怩了一下子后——
「……那、那那、那、那个,正人中尉…………!」
「什、什么事……!?」
「…………………………我、我爱你汪。」
喔嘎——————————————————————————————————————————————————————————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丝卡蒂,你在说什么啊!?
不对,等等,我要先冷静下来静下来冷静下静下冷……!
不行,完全冷静不下来!娇德小姐能去当制作人了吧!这新婚妻子到底灌输了妹妹什么东西!未免太直截了当了吧!
「丝卡蒂这家伙!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能当着对方的面说这种话!」
「太厉害了,丝卡蒂!这就是姊妹同心协力的成果啊!」
虽然两人各自产生不同的反应,但最动摇的人一定是我啊!接二连三的攻势不断削减我的生命值!不对,这个状况应该要用理智值才对。一旦归零就会失去理智,就算是重要文件也会未做多想就直接签下去!
「哥哥……对不起……请原谅救不了你无能为力的我……」
角落那里传来芙蕾雅悔恨的低喃。
「很好,就是现在,丝卡蒂。对手已经在痛苦地喘息了。趁着时候一口气进攻,让正人先生娇媚地喘息!」
「……母亲,请你适可而止!」
某人的声音打断了伊尔玛塔小姐。
是丝卡蒂。明明她从刚才开始就好像一直想萌死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军人来说,长官的命令是绝对的。所以我才会听从母亲和姊姊的命令,但我已经忍无可忍了……!」
丝卡蒂紧握纯白礼服的下摆。
不过丝卡蒂……可以的话,真希望你能早一点表现出反抗的意思……!
「母亲,你误会了。我和正人中尉不是那种轻浮的关系。我只是将正人中尉当成长官尊敬。请别做出那种下流的猜测。」
「哎呀,是这样吗?可是正人中尉不是为了你而特地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吗?如果只是担心部下,会做到这种程度吗?」
「那只是因为正人中尉是位非常宅心仁厚的人。正人中尉对大家一视同仁,他关怀同伴的心就像大海一样深厚。」
喂。
丝卡蒂又像平常一样给予我过高的评价,而且现在的气氛还不容我吐槽。
「……这样啊,丝卡蒂,你遇到一位很棒的长官呢。不过,你确定自己对那位长官的敬爱,永远都不会转变为别的感情吗?」
「绝对不会。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考虑军人以外的生活方式。」
丝卡蒂干脆地说道。
相对的,她的母亲伊尔玛塔小姐露出冷淡的眼神,仅以嘴角笑道:
「丝卡蒂,你在说什么啊。你已经没办法以军人的身份生活了吧。」
「……唔!?」
那是足以贯穿现在的丝卡蒂的心脏的一句话。
实际上,丝卡蒂的表情在听见这句话后就僵住了。
「你以为悌一郎刚才引发骚动时,我什么都没听见吗?我还在想从来没看过你这么消沉,原来是丧失了MT能力啊。失去了MT能力的你,作为军人还有什么价值?」
丝卡蒂无言以对。应该说她根本无法回嘴。身为母亲的伊尔玛塔小姐,准确地看穿了女儿将MT能力当成自己唯一的依靠的特质。
「失去作为军人最有用的能力,现在的你必须寻找其他的生活方式。以一个女人的身份陪着男性支持对方,也是一种为国尽忠的方式。你必须从现在开始学习这种方法。」
「可是……我已经和东乡家断绝关系……!」
「我不受理这封切结书。」
伊尔玛塔小姐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信封。那就是丝卡蒂过去在和正义战斗前,送回家的切结书吗?
伊尔玛塔小姐当着我们的面,将切结书撕得粉碎。
「……唔!?」
「虽然必须等获得你父亲的承认后才能正式确定,但我从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丝卡蒂,你是东乡家的一员。是我辛苦怀胎剩下来的女儿。我怎么可以只因为你走错了路就抛弃你呢。我绝对不承认你和我们断绝关系。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们的家人。」
「可、可是我加入邪恶组织……!」
「这只是多余的担心。东乡家才不会因为区区丑闻就动摇。实际上,你父亲就曾主动将芙蕾雅托付给被世间认定为恶人的斑鸠先生照顾。事到如今怎么可能只有你会构成问题。」
伊尔玛塔小姐只靠这番话,就一口气解决了将近一半的问题。甚至让之前吵个不停的我们显得有点愚蠢。
「…………」
「这样你明白了吗,丝卡蒂?明白的话,就从今天开始学习能代替MT能力的新技能。所有家事、各种礼仪,以及与人交流的方法。你要学习的东西堆积如山。至于照顾小婴儿的方法,就利用娇德即将出生的小孩来学习吧。」
「母亲,可以请你别把下官的小孩说得像是教材一样好吗?」
即使是娇德小姐的抗议,对伊尔玛塔小姐也不过是耳边风。
「你在说什么啊。你不也是因为帮忙照顾过小时候的丝卡蒂和芙蕾雅,所以现在才不至于手忙脚乱的吗?这种事情就是像这样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的。」
这身为母亲的素养实在太令人敬畏了。甚至让人觉得丝卡蒂他们的母亲是个完美无缺,无可挑剔的人。
「……………………自作主张。」
「咦?」
这道仿佛勉强挤出来的声音,让包含我和伊尔玛塔小姐在内的所有人,都将视线移向声音的来源。
丝卡蒂抖着肩膀,语气颤抖地说道:「大家都太自作主张了……一下要我成为最强的军人。一下要我走别的道路……!」
「丝卡蒂?你在说什么……?」
「我已经受够了!无论是让父亲他们擅自决定我的人生!还是随着母亲的谎言起舞!什么叫副官的责任就是生养长官的小孩啊!你真以为我会一直相信这种谎言吗?」
这是从以前的丝卡蒂身上完全难以想象的怒吼。虽然她是直到被芙蕾雅指责后才发张这是谎言,但激动的丝卡蒂完全没给人吐槽的余地。
「丝卡蒂,冷静下来听我说……!」
「不,我不听!反正母亲说的一定都是谎话!我已经不想再过任你摆布的人生了!无论你允不允许,我都不把你当母亲了!」
丢下这句话后,丝卡蒂就离开了客厅。客厅外面是露台,从那里可以直接前往庭院。丝卡蒂从那里跑了出去。她的身上仍穿着结婚礼服。
「丝、丝卡蒂,等一下!」
「娇姊才等一下,让你这冒失孕妇出去实在太危险了!」
伊尔玛塔小姐默默地站在争执不休的娇德小姐和芙蕾雅旁边。不晓得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的脸色看起来有点苍白。
「……嗯!?危险!?」
伊尔玛塔小姐的身体突然往旁边倒,我连忙扶住她的身子。
「……谢谢你,正人先生……呵呵,我真是想得太美了。明明对女儿们说谎是事实,被指责后却变得这么狼狈。」
尽管伊尔玛塔小姐硬装出平静的语气,但她的脸色果然还是很差。或许是被自己的亲生女儿丝卡蒂说「不把你当母亲了」,对她造成非常大的打击。
「正人先生或许也实际感受到了,我家的女儿们个个都是顽固的军人性格。要是放着不管,说不定一辈子都找不到好对象,所以我才忍不住对她们灌输一些多余的事情。也许是因为我自己遇到了最棒的对象,所以才认为女人必须结婚才会幸福。」
就算你在这种时候对我放闪光弹,我也很困扰。
「尤其丝卡蒂又是我们家第一个诞生的MT能力者,家里的男人们都对她抱持很高的期待。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不允许她任性。所以我才希望至少等那孩子长大后,能让她自己选择人生的伴侣。」
「…………」
「为了这个目的,我甚至对她灌输了奇怪的谎言。即使是善意的谎言,也会让人确实失去被骗者的信赖。明明就只有为那孩子着想的心情不是谎言,但就连这点都无法让她相信。」
「放心吧……!」
我在思考前就先开口了。我直接将心里想到的话付诸言语。
「丝卡蒂一定不是真的发自内心讨厌妈妈。就算什么都不说,或甚至说谎,父母关心孩子的心情,也一定会传达给他们。」
「正人,该出动了!」
就在我说着这些不符合我个性的话时,至今一直默默地猛吃点心的团长,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好了!丝卡蒂的妈妈请我吃的点心实在太美味了,我是伊佐波美!这时就轮到正人出场了!快点去追丝卡蒂,然后看你要安慰她还是说服她还是造成既定事实吧!」
最后那个是什么?
「快点去就对了~不然的话,我就要将这个吃到一半的蛋糕,涂到你的裤子上咯!」
居然想出这种有效的恶作剧。虽然就算你不涂我也会追上去。
「正人先生……我女儿就拜托你了。她现在应该在庭院里的凉亭。那孩子只要一遇到不好的事情想哭时,总是会独自坐在那里。」
「哥哥,拜托你了!蒂姊应该在庭院里的凉亭那里!」
「你在磨蹭什么!还不快点跑去凉亭!」
你们不用全部一起讲!话说大家怎么都知道丝卡蒂会去哪里,果然是因为家族爱吗?
虽然知道自己逐渐愈陷愈深,我还是在大家的催促下跑了出去。
* * *
真是的。丝卡蒂就在大家说的凉亭里。
不愧是第二方位军参谋长的宅邸,就连庭院都很宽广。在这个庭院游荡了一会儿后,我在角落发现了一座小凉亭。既然建在那种角落,与其说是用来享受眺望庭院的乐趣,不如说是拿来当成仓库使用。实际上,那里面也只放了装肥料的袋子和独轮车等园艺用品,丝卡蒂就蹲在那些东西的空隙间。
「……要是坐在那种地方,会把难得的礼服弄脏喔。」
实际上丝卡蒂的衣摆已经沾满泥土。看来是需要正式送洗了。
「…………我已经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或许是发现我正在靠近她。丝卡蒂将自己的脸埋进腿里嘟哝道。
「……其实我都知道。大家都很温柔。父亲、母亲、娇姊、四哥和芙蕾雅也都在替我担心。不过,大家聚在一起一下叫我『休息』,一下叫我『振作起来往前走』……就算同时对我说这些相反的事情,我也没办法怎么样。」
说完后,丝卡蒂的肩膀开始颤抖。我默默地将手放在丝卡蒂头上。就像在帮她梳理头发般温柔地抚摸。我一直这么做,直到丝卡蒂颤抖的肩膀平静下来为止。
「……这个家的人,都是些好人呢。一看就知道丝卡蒂是在大家的关爱下,在这个家长大。」
「是的……」
「不过,你现在面临的问题,恐怕是属于你必须独自跨越的问题。无论身边的人再怎么温柔或坚强,都一定会遇到必须一个人解决的时候。」
或许这样讲有点太严厉,但这是我今天持续观察丝卡蒂后做出的结论。
现在困扰丝卡蒂的烦恼,是丝卡蒂个人的问题。除了当事人以外,没有人有办法解决。
既然与家人断绝关系的问题,已经被母亲一句话解决,那就剩下丝卡蒂自己和自己的内心做个了断了。
「……和斑鸠先生战斗时,他曾经对我说过:『你没有构成你自己的欲望。』」
丝卡蒂一听见斑鸠先生的名字,就又颤抖了一下。果然那个人的存在,对丝卡蒂来说是心理创伤。
「活着就是希望。怀抱着某种希望,并为了实现它而努力。人类就是希望,透过实践某种希望,来了解自己是什么人……丝卡蒂有什么希望吗?」
「我的希望,就是以正人中尉副官的身份,克尽军人的本分……」
没错,她只要一有机会就会这么说。
「可是你应该发现了,你的希望不只如此。只要继续逃避这点,你就无法前进。」
丝卡蒂现在正感到痛苦。为了摆脱这份痛苦,她必须正确地理解自己有什么希望,以及应该怎么做。
至今为止,她一直以从兄弟姊妹那里得到的「成为强悍的军人」这个目标,来隐藏自己的希望。
不过现在这些藉口已经被斑鸠先生彻底粉碎,丝卡蒂必须好好面对自己才行。
「……说说看吧,丝卡蒂。」
你发自内心的希望。
这对我来说也是件恐怖的事情。因为只要一说出口,就无法回头了。
既然如此,我还是只能做好觉悟。因为我已经不想再看丝卡蒂哭泣或受苦了。
「虽然我很没自信,但我会试着接受。」
丝卡蒂像是忘了呼吸般让嘴巴开开合合,然后像是受不了缺氧般……
「正人中尉……我……对你…………!」
「——可以让下官插句话吗?」
伴随着一道踩在泥土上的脚步声,某人以险恶的声音对我们说道。
丝卡蒂将原本想说的话又吞了回去。
回头一看,那里站了一位将头发全往后梳的青年将校。我对那个外表有印象。
「因为是重要的妹妹。所以下官也希望能尽力帮忙。」
东乡悌一郎。东乡家的长男,换句话说就是丝卡蒂最上面的哥哥。虽然因为他刚才讲了许多瞧不起人的话,所以我把他给踢飞了……
「……你不是回去了吗?」
我以恐吓般的语气问道,悌一郎耸肩回答:
「说什么回去,这里就是下官的老家啊。我后来想到丝卡蒂每次被骂时,都会一个人躲在这个凉亭里。而她今天的感觉似乎会和母亲吵架,所以才来这里看看。」
他事先就在这里埋伏了吗?
确实预测出丝卡蒂的行动,让人实际体会到这家伙也是丝卡蒂的家人,但考虑到他的目的……
「你盯上了丝卡蒂一个人的时候吗?」
我像是为了保护丝卡蒂般,和悌一郎正面相对。
「十王正人,刚才真是失礼了。我没想到你居然是那个MINOS司令的公子。」
「真要说起来,应该是我这边比较失礼。不过我可不想和你讲什么礼貌。」
「别这么说……有件事我想先请教一下。身为MINOS司令公子的你,之所以拒绝让丝卡蒂回归军方,是为了将丝卡蒂挖角进MINOS吗?」
我生气了。这个公子真的很擅长激怒别人。
「别开玩笑了!我和那个男人已经毫无关联,而且我是邪恶组织的一员。只有可能和他互相残杀,不可能和他携手合作!」
或许是没预料到我会如此激动。悌一郎明显畏缩了一下。胆小鬼。
「这、这样啊……那么我想重新拜托你。请你协助军方进行MT能力的研究。」
「去死吧。」
「为什么你要这么顽固……?」
来这招啊,到头来这家伙的企图,还不是想将丝卡蒂当成道具利用。
我已经知道军队还没正式决定要利用MT能力。谁要被你一个人的任性耍着玩啊。
「……是因为刚才那段互动让你对我的印象不好吗?如果是这样,那我愿意道歉。关于先前那些无礼的发言,我真的非常抱歉。」
「真是坦率,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企图?没这回事,下官在心里描绘的,一直都只有国家的安宁。守护这个自己出生的国家,让它免于受到其他国家的侵略,并保护国民的生命、权利与财产。这就是诞生在东乡家的下官,所背负的光荣使命。」
「所以你是为了这种壮大的使命,将自己的妹妹当成道具利用?」
「我没把她当成道具。虽然身为外人的你可能很难明白,但我们东乡家的人生来就背负着使命。当然丝卡蒂也一样。」
悌一郎将视线从我转移到丝卡蒂身上。
「你应该明白。东乡家的人背负着什么样的责任,以及守护国家、为国尽忠的职务有多么重要。刚才我还没从你那里听到回答。所以我想重新问一次。丝卡蒂,你愿意回军队,协助军方利用MT能力吗?」
面对大哥的问题,丝卡蒂沉默以对。过不久,她像是被这股沉默逼着回答般,以沙哑的声音说道:
「…………………………我办不到。」
「丝卡蒂!」
「你真是不死心!既然本人都拒绝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阻止悌一郎继续逼迫丝卡蒂。既然丝卡蒂已经做出回答,那尊重她的意志就是我的工作。
「……没办法了。可以的话,我真的希望能获得你们的自愿协助,但没什么比国家百年的安宁还重要。」
「什么?」
悌一郎迅速举起右手。这个大动作,看起来像是某种暗号。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出现看似野兽的影子,讲我和丝卡蒂团团包围!?
「什、什么……?」
「正人中尉……?」
完全没有时间反应。我什么气息都没感觉到,就让突然袭击我们的影子接近到脚边,对方以老虎捕获猎物般的速度制伏了我们。
丝卡蒂现在无法使用MT能力,我又只是普通的无能力者。一旦被多数人制伏,就完全无计可施了。
是谁突然袭击我们?
虽然我连这点都不知道,但只有一件事我很清楚,那就是按照惯例,又有让人进退维谷的危险降临在我们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