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一章 真红的归还

  「对不起,我太得寸进尺了………………」

  绯水立即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被打得遍体鳞伤……身上只剩下一条短裤。

  虽然绯水已经习惯被女性欺负,但这次实在很惨。

  另一方面,欺负绯水的罪魁祸首正躺在沙发上,优雅地啜饮着要绯水准备的麦茶。

  「真是的,你难道连该怎么跟我讲话都忘了?凭你那和以前一样虚弱的身体,居然还说要跟我打啊?」

  她受不了地说,接着直接将视线从绯水身上移开,再度看向电视上播放的回放连续剧。

  她熟练地操作遥控器,真的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十分放松。

  绯水咬牙忍受着这不合理的对待,一边确认着现况。

  他难得要帅地说出了很酷的台词……没想到却被秒杀了。

  对方只弹了他额头一下,他就差点昏了过去。然后肚子吃了一拳,被踢了好几下后,又被整得惨兮兮,最后衣服还被剥得精光。

  两者之间的次元也差太多了吧。

  但这就是他跟蜜拉露卡的日常相处模式。

  没错……他想起来了。

  她比芽依性感,比枝璃冷酷,比希璃华聪明,比透子神出鬼没,比兰月还要快速。

  而且,也比露修罗更像个暴君。

  自己以前就是跟这样的女人住在一起。

  「……呃,所以,你到底是谁?我知道自己打不过你,也知道你拥有不输给吸血鬼的身体能力就是了。」

  总而言之,绯水放弃挣扎。一脸不高兴地询问。

  另一方面,专心在看电视的女人,并没有特别在意,她若无其事地说:

  「我是蜜拉露卡。你连养大你的人都忘了吗?忘恩负义就是在讲你这种人啊。」

  「我·就·说·了,那家伙已经死了!不要再让我说一次了,可恶……」

  一想起蜜拉露卡死时的情景,绯水的脸便因为痛苦而扭曲。

  唯有那个画面,他永远无法习惯,也永远不会从记忆中消失。

  「吸血鬼也许是不老不死,但却不是永远不灭的存在,我是这么被教育的。『真祖』的生命力虽然非常厉害,不过也就只是吸血鬼之祖而已,『真祖』同样拥有一般吸血鬼的所有弱点。特别是怕日光跟十字架这两点,就算是『真祖』也一样。那时候,蜜拉露卡的遮光剂失去了效果,而且因为她一直在帮我做心脏按摩,所以也没有时间准备备用的遮光剂。」

  「………………」

  「所以她直接照到了日光,而且还是超过她极限程度的阳光。因此她的身体化为灰烬崩毁。在那种状况下,她要怎么活下去?」

  绯水不想回忆起这段过去。

  一旦说出口,他便更加感到绝望。

  吸血鬼在那种状态下,是不可能活下去的。

  「嗯……也是啦,你会这么想也是可以理解的。」

  「没有什么可不可以理解的,我看到的画面就是事实。怎样,你有什么理由可以说服我吗?」

  听到绯水挑衅的语气,她还是一直盯着电视。

  「这要说起来,话就很长了呢。」

  「无所谓,你就说吧。我会听你说的。」

  「其实我还活着。嗯,结束。」

  她只花了几秒钟交代,便继续看电视。

  「……喂,这也太短了吧!你真的在开我玩笑吗…………!?」

  绯水站起身,不停地握紧拳头。

  看到他这样子,她只是冷冷地说:

  「谁说你可以站起来的……?看来有必要重新好好管教你喔…………?」

  绯水反射性地伸直背脊,恢复跪坐的姿势。

  他的身体擅自采取了行动。

  不是因为吸血鬼的魔眼,而是基于更基本,对全人类来说更普遍的命令。

  也就是无法忤逆母亲的儿子。

  那刻划在他DNA里的命令,违背了他的意识,使身体直接反应。

  他隐约地理解到了。

  对方可是那个蜜拉露卡——不管是谁用什么方法,应该都无法重现她的美貌。

  众多艺术家都曾经求过她当模特儿,然而因为无法重现她的美丽,使得他们都因她而折翼。

  有的人折断画笔,有的人拿刨刀攻击自己。

  这是蜜拉露卡喝红酒喝醉时自夸的英勇事迹,但老实说,绯水不觉得这些话是虚假的。

  可是要是如此,那眼前这个拥有蜜拉露卡模样的女人——

  「……姐姐,可以请你讲得更清楚一点吗?」

  绯水一脸不满,但还是搓着手,认真询问。

  总而言之,这时候不能随便出手。

  「你终于想起该怎么跟我说话了啊。差不多该穿上衣服了吧,你打算展露那瘦巴巴的肉体到什么时候?」

  「那还不是你脱掉的…………」

  「你说什么?」

  「没什么。」

  绯水转身穿上衣服,移往小桌子旁的坐垫上坐下后,便用手撑着下巴,准备聆听。

  对方也终于关掉电视,转身看向绯水。

  「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切都因为我是『真祖』。」

  「不是啦,我是说…………」

  「你还记得吗?所谓的『真祖』都会有各自固有的特殊能力。」

  「……嗯。」

  打从绯水年幼起,他就常跟蜜拉露卡聊天,得到了许多有关吸血鬼的知识。

  虽然有各式各样关于吸血鬼的传说,但除了人类被吸血之后会变成吸血鬼,或是拥有魔眼这类几个必有的性质之外,还有所谓(个性)的能力存在。

  肉体能变化成雾状、身体的一部分跟蝙蝠之类的动物共有、没有确切的实体,能变化成各种姿态——这一类的能力就并非所有吸血鬼皆具备。

  这些所谓的特殊能力,会由父母传给孩子,主人传给仆人。

  也就是说,一切追本溯源的话,都得看吸血鬼血统的始祖——「真祖」是否拥有这个能力。

  「正因为是『真祖』,其能力跟子孙或是仆人等级完全不同。不过,即便是『真祖』,也并非拥有所有吸血鬼的特殊能力,毋宁说,一个系统有一种能力……这样吧。」

  绯水回想起日常生活里那些完全派不上用场的无用知识。

  蜜拉露卡没有特别指导他念书,不过倒是说了不少像这种无谓的知识。

  「没错,实际上,我的身体无法变成雾,也不会变身。那我问你,我的特殊能力是什么?」

  「不,我不知道。虽然我认识你这么久,但我从来没听你说过。」

  「我想也是,因为,我也不知道。」

  「……喂。」

  「我是在那一瞬间——是在即将毁灭的那时候才知道的。」

  绯水睁大眼睛。

  「那时候」指的就是蜜拉露卡的身体崩毁,化为灰烬的时候吧。

  她到底是怎么挺过那无法抵抗的毁灭命运?

  「你的特殊能力……到底是什么?」

  「讲出来倒是很简单——再生能力,仅仅如此。」

  「只要是吸血鬼,每个人都有再生能力吧!?即便是『真祖』,程度比其他吸血鬼要高上一级,但还是无法抵挡弱点啊。你应该……挡不住日光吧。」

  「没错。只要被日光照射,我就会毁灭。但我就是比其他吸血鬼还要能多撑那么一会儿,而就是这顽强的身体拯救了我。」

  「…………?」

  「我的身体的确崩坏灭亡,随风而逝。只是在那个时间点,我的身体内侧……应该说是像核心的部分,还没有完全被日光所烧毁。嗯,不过,那也就只有一些些的余裕而已,但就是那几秒钟的余裕,给了我『血液』。」

  这么简单的字眼,对绯水来说却很有说服力。

  对吸血鬼来说,血就是一切力量的来源。

  即便是被太阳灼烧,在即将毁灭之时,只要能够得到血,吸血鬼的确就有可能复活。

  「但是……你的肉体几乎完全化为灰烬,随风而逝了啊?那要怎么能够得到血?莫非是风传递给你的?」

  「你答对一半。是我顺从的仆人为我运来了血。」

  「什么?」

  「鸟跟虫……在天空飞翔的众多存在,为我运来了血。很遗憾的是,那里没有蝙蝠,所以它们没有来。」

  她很愉快地说。

  以魔眼将万物化为她的仆人,这位女中豪杰的眼神里,发出了鲜红的光芒。

  「魔眼……?不,可是,在那种状况下根本无法使用…………你是之前就准备好的……?」

  「也许早知道就该为了这种紧急情况事先准备。实际上,很多人都会利用蝙蝠当使魔;但我不太一样。我说过了,这就是我的力量。一旦面临了无法维持存活的濒死危机,周围的所有存在就会自动成为我的仆人,为我运来血。而且,这种能力只有在陷入危机时才能派上用场,所以这是可以让我永远活下去的能力。」

  绯水终于听懂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但是,这件事并非荒唐无稽。

  吸血鬼之所以能不老不死,的确十分依赖忠诚的仆人支持,尤其更是常常听到要建立完善的补给血液体制。

  尽管如此,还是会有出乎意料的事。

  眼前的女性所说的,就是连意外都能完全避免的终极不老不死的维生能力。

  不过,这能力绝对不是万能的。

  就如她自己所说的,要是再晚一点得到血的话——她一定就会化为灰烬四散吧。

  这种说法虽然不太适合吸血鬼,然而,也许这就可以称为是奇迹吧。

  「……这说法听起来还算合理。但是,为什么…………你没有马上回来啊?」

  绯水嘟起嘴巴。

  绯水的语气毫无自觉地变得像是个闹脾气的孩子。

  「没办法啊,因为我的身体真的已经遍体鳞伤了。我虽然勉强修复了头部跟身体,但却凄惨地直接掉在地面上,像只虫一样在地上爬,好不容易才移动到比较安定的树荫下,就这样无法动弹了。之后,只能请附近的动物帮我运血来。幸好那里是个战争地带,所以周围到处都是血,只是质量实在糟得可以。要让全身上下再生,恐怕也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如果我不是『真祖』的话,说不定还得再花上一百年。好不容易我可以靠自己移动,恢复成原来的状态,至此已经又花了不少时间。而且,要回到这个没有邦交的国家,我真的是费了不少心思。活了超过两千年,我可以说从来没有这么辛苦过。」

  她叹了口气,就像个人类一样。

  她的美貌,的确蒙上了一层疲劳的阴影。

  就算她是「真祖」,可是在即将被日光烧灭之前受到了严重的灼伤,也的确是需要一定的时间跟体力再生。

  「话说回来,再生的过程中实在是满血腥的。虽然我对这种事算是很熟悉了,但回想起来,还是觉得挺痛苦的。最让人生气想咒骂的,就是居然还有秃鹰误以为我是尸体,用嘴巴来啄我。就连像我这样的人,也好几次都感到很挫折呢。」

  「吃晚饭前不要讲那种恐怖的话啦!这种话你可以讲得婉转点啊!」

  「是你自己要问的。我可是在那种状况下好不容易活了下来,还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当然得花上对等的时间跟经历相对的痛苦。」

  听到对方直接反驳,绯水只好换了个方式询问。

  「那……之前是怎么一回事?你如果活了下来,可以回来的话,照理说,回来找我就好啦?然而……啊,对了,从状况来判断……班长的分身事件是你搞的鬼吧?而且,运动会后你来找我的时候,你明明也可以好好地把事情说清楚,然后……再回来我身边,这样不是很好吗…………?」

  虽然说是反驳……但绯水没有什么责怪对方的意思在,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微弱。

  因为,他已经——完全不怀疑眼前的女性了。

  「之前我确实想和你见面,好让你放心。很丢脸的是,我的身体虽然能动,但因为毕竟接触到了日光,肌肤的损伤还很严重。当时我没有露出肌肤也是因为如此,那时候,我还真不想让你看到我的样子,不过,现在倒是就像这样啰。」

  她仿佛像是夸耀一般,松开了细肩带礼服的肩带,露出了纤细又纯白的美丽肌肤。

  「我……又没有特别在意这种事。毕竟……那都是因为我才会这样的啊。」

  「你是要我承认身为一个女人的脆弱吗?好歹你也了解一下我的心情吧。」

  她露出一脸娇艳的微笑。

  就算身体被烧焦,光凭借她的美貌,还是有其存在价值。

  「……班长的那件事呢?要是你说只是为了打发时间的话,我会拿出查拉之刀把你打飞的喔?」

  「你敢的话就试试看。」

  对方桀骛不逊地说,绯水这才发现自己失言了。

  嗯,我绝对打不赢她。

  「……话说回来,有关这件事,反而是我有很多话想问你。我虽然回到了日本,但一开始,我还无法决定要不要见你。」

  「……什么?」

  「你已经十六岁了,应该一个人也可以活下去,我也留下了足够的钱给你。既然如此……我本来是想说干脆不要见面比较好。你就当作我已经消灭了……这样告别的方式也比较痛快吧。」

  「………………」

  这样说也许也对。

  绯水从以前就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

  再过一阵子,自己看起来就会比蜜拉露卡年长。

  相较于自然老去的自己,她会一直保持着年轻青春的美貌。

  既然如此,周围的人当然就会觉得他们很奇怪。

  就算小心世人的目光,再怎么尽量不出门,吸血鬼要定居在同一个地方,还是有一定的限度。

  即使没有之前那样突然的离别,但总有一天——他们两个人一定会走上分别一途。

  「……可是,我还是有点在意你的情况。至少我想知道……你是否顺利回到这个国家,上了高中。所以,我便远远地观察你的生活……没想到,你居然跟吸血鬼住在一起,还和人造人腻在一块儿,被半吸血鬼打得遍体鳞伤,还与像魔女一样的女人聊得那么起劲,甚至在你身边还有狼人。我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是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被她这么一说,绯水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尽管亲人是吸血鬼,但绯水只是拥有丰富的知识,几乎没有实际跟魔物接触的经验。

  可是,比起跟蜜拉露卡一起住的时候,进入高中之后,他得到了极多的经验值。

  「而且,你还被吸血鬼吸了血。我最了解你的体质,被吸血是有极限的啊。什么?莫非你是那种人吗?你有那种性癖好吗?」

  「才没有!」

  绯水看到对方夸张地耸耸肩,连忙认真且语气强硬地否定。

  「……所以,我本来想说先看看你的样子,掌握一下情况,却刚好捡到了一个奇怪的药。」

  「就是引起之前分身状况的药吧。你把那个药用在班长身上了吗?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我本来是要用在你身上的。」

  「什么啊啊啊啊啊!?」

  绯水完全无法理解,但她毫不在意地继续讲下去:

  「可是,把捡到的药直接用在你身上……我觉得不太好。所以就把那个药用在刚好经过的那个孩子身上了。」

  「你果然是在打发时间,心血来潮嘛!你这家伙,做事真的要有点分寸啊…………!」

  「我已经准备好,只要发生状况,我就会立即行动。你该不会以为我连分身这种状况都解决不了吧?」

  「这是重点吗!」

  「当然是啊。而且,那个女生看着你的眼神一直富含深意。她算是你身边的女生里最正常的了。所以,我有点想要知道她心里的想法。虽然我也可以用魔眼问出她的心意,不过,要是想知道她的真心话,引出藏在她心里的另一个自己是最好的。」

  「我说你啊…………」

  绯水搔搔头,想着这个令人困扰的亲人。

  没错没错……她就是这样的人。

  她不会把人类当成是单纯的食物。以一个吸血鬼而言,她甚至算是对人类稍微比较有礼的。

  不过,某些部分还是有根本上的不同。

  与其说她看不超人类……不如说她把吸血鬼跟人类切割得很清楚。

  毕竟是不同的生物,无法兼容。她没有要与人类积极为敌的意思,但也不想要跟人类亲近。不侵入彼此的领域,尽可能不要扯上关系。不过一旦发生事情,要与人类为敌或是利用人类,她都不会在意。

  这是价值观的不同,因为种族不同而产生的隔阂。

  他忘记了。

  因为一直跟露修罗在一起,绯水忘了——吸血鬼的真实面貌。

  「所以呢,为什么你要把那种药用在我身上?你根本不知道那样会产生出什么样的分身啊?」

  「我想知道的是你的体质是否能够正常作用,仅此而已。产生分身后,这种体质也一样有用吗?不过,这毕竟是跟灵能有关的体质,所以没有那么顺利吧。没想到你的分身会带走这样的体质,看来还有改良的余地呢。」

  她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

  那张柳眉深锁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担心孩子的母亲。那不是过度保护,而是不希望孩子暴露在危机之中,随处可见的、极其普通的母亲。

  「不要随便拿人来做实验啦!因为这样,我差点就当不成人类了…………!」

  「那不是我的错,而是那个露修罗的错吧。再说要是没有我的话,你早就不是人类了啊。」

  「呃,嗯,也是啦………………」

  她理所当然地反驳,绯水顿时语塞。

  顺带一提,他跟蜜拉露卡吵架,从来没赢过。

  「虽然事情有些迂回曲折,但你还是回复了,那个冒牌货也走了吧。而我也终于恢复了原来的状态,为了没办法放下的亲人,所以我回来了。你有什么问题吗?」

  「想问的问题太多,现在反而不知道要问什么了啦!我话先说在前面,我还有很多想吐槽你的!」

  「那,你就什么都不用说了。话说回来,我到底为什么要像这样一一回答你的问题啊?」

  她趴在沙发上窝着,以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说道。

  她所在的沙发虽然高度没有很高,但那鲜红的眼神,宛如就像是俯看睥睨愚民的支配者一样。

  而那眼神,正是绯水长年以来所熟悉的亲人眼神。

  「话说回来,本小姐都回来了,你那是什么态度啊?」

  「九成的责任都在你身上。之前我们那样分开,你叫我怎么相信现在的你是真的?」

  「说得也是……毕竟,我是从几乎化为灰烬的状态再生的。老实说,若问我是否还是原来的自己,是否为真的自己,我也会感到很不安。绯水啊,我真的是本尊吗?」

  「我怎么知道,不要向我确认啊!」

  「若要说我的感觉嘛……人类不是有那种科幻片里讲的物质传送装置吗?我的感觉就像是进入那种装置里的人一样。我的身体一度被分解成粒子程度,然后再重新构筑,这样的我跟之前一样是人吗?即便是同一个肉体,但我死过一次啊。活在这肉体之内的我,真的会有所谓的连续性吗?我该不会只有继承了所谓记忆的部分,其实是个精巧的复制品吧?」

  「不要把话题愈搞愈复杂!不要把这种讨论不完的议题丢给一个高中生!」

  碰到惊人的哲学话题,绯水尽全力地吐槽。

  她基本上散发着目光高高在上的女王气质,但就是因为她偶尔会说这种话,所以才让人觉得恶劣。

  正因为她活了那么久,要人吐槽的点莫名地意味深远、难以理解。

  「你不是跟我说过吗……只要吸血鬼一消失,就会变成『无』,什么都不会剩下。如果你还有意识的话,嗯……那你就是你啦。话又说回来,与其说是复活,你又没有死,你很勉强地……活下来了嘛。」

  绯水说的话,像是说给自己,也像是说给她听的。

  他还有很多不想承认的部分,也有很多想说的话。

  但是,眼前的画面就代表了一切。

  没错,她不可能死。

  不死之身的「真祖」怎么可能死……她不能为了像自己这样的微小存在而死。

  所以,他相信。

  他想相信。

  「看来结论已经出来了。不过,绯水啊,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什么啊?」

  被对方沉默地看着,绯水别过了视线。

  然而,鲜红的视线并不允许他随便敷衍。

  绯水放弃抵抗,又重新看向她。

  一看到那完美的美貌,绯水有点不太开心地、似乎很疲倦地,却又带着一点喜悦地……说出了理所当然的一句话:

  「欢迎回家。」

  听到等了很久的这句话,蜜拉露卡嫣然一笑,

  「我回来了。」

  这一天,是清堂高中一年级生举办母姐会的日子。

  学生们看着黑板,似乎比平常更认真上课。

  而导师尽管脸上装得一脸平静,但板书还是写得比平常工整。

  然后,就某个意义上来说,站在教室后方的监护人们,才是今天的主角。

  既然说是「监护人」,那来参观的人就不一定是母亲。

  如果是单亲家庭的话,来的人可能是父亲,兄姐,就算是祖父母来了也不奇怪。

  尽管如此,绯水班上的参观者都是女性,从外表的年龄看来,应该都是母亲没错。

  ——除了一个人之外。

  她站在参观者的中间,双手交叉在胸前,很认真地看着大家上课。

  就算她没有化妆,那美貌也不是一般母亲比得上的。

  更何况她今天精心化了妆,还穿着胸口大开的晚礼服式正式服装。

  在参观者中,她看起来最年轻,也是最刻意精心化妆的人,甚至令人觉得她有些打扮过头了。

  不过,她可能对自己太过美丽的容貌还算有点自觉,因此戴了太阳眼镜——但老实说,这没什么意义。一点意义都没有。

  男生们很明显地在意身后……应该说在意这位女性,就连女生们也一直瞄向后面,教室里的气氛十分微妙。

  坐在最后一排的绯水受不了这种气氛,转身看向后面的女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上课才刚开始过了几分钟,绯水看起来就已经显得很疲累。蜜拉露卡桀骜不逊地弯过身子,强调着她那丰满的胸部说道:

  「我是为了你来的啊。」

  「我又没有拜托你来!」

  绯水的叫声响遍了教室,他连忙压低音量,小声地继续跟蜜拉露卡交涉。

  「你怎么会来!?」

  「你把母姐会的单子丢在桌上了啊。那种东西一定要拿给监护人看的吧?」

  「……早知道我就把单子丢掉了。」

  「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有参加你的入学典礼。最起码这种场合要来露个脸吧。」

  「不用啦……国中的时候,我不是就说过,这一类的活动你不用来参加吗!?」

  「什么啊,你莫非是因为国中一年级的母姐会时,你同学说了『如果是你妈的话,要我追她我也完全没问题!咦?等等,是你妈!?不是你姐啊?』,到现在心里还有疙瘩啊?」

  蜜拉露卡不解地歪着头,不经意地唤醒别人心里讨厌的记忆。

  话说回来,绯水现在是满脸通红,全身都在发抖。

  「我听说过,青春期的男生,对于别人朝自己亲人投以有关性方面的视线都很敏感,真的是这样子耶。一切都是因为我的美貌招来了罪过啊。」

  蜜拉露卡夸大地摇了摇头。

  如果这句话换成其他人来说,简直就是超级自恋,但从她口中说出来,实在是太有道理了,反而让人觉得很过分。

  可能是看不下去绯水一直被压着念,旁边一个参观者插了话。

  「呃……你看起来很年轻呢。那个,呃~…………你是红城同学的…………」

  面对这位迟迟无法断定蜜拉露卡身分的参观者,她露出灿烂的笑容,摘下太阳眼镜。

  「我是他妈妈。」

  「不不不不不不不,这怎么可能!」

  这一点连绯水都听不下去,他大声否定。

  虽然蜜拉露卡的身分就跟母亲没两样,但要是让事情变得更复杂的话,绯水可就头痛了。

  「等一下,绯水,要是继母这种设定的话,应该就可以了吧?」

  「呃,嗯,这个嘛…………」

  「咦,红城同学……你不是父母双亡吗…………」

  坐在绯水身旁的玲奈,有点顾虑地吐了嘈。

  绯水一脸苦涩。

  然后,其他的参观者跟班上的同学,都看向蜜拉露卡寻求答案。

  察觉到班上所有人的视线,蜜拉露卡嫣然一笑。

  「我是他太太♡」

  「才不是呢—————!」

  绯水很认真地否认。

  糟了糟了糟了糟了糟了糟了糟了糟了糟了糟了,这下真的糟了。

  有这种亲人真的让人受不了。

  「你不要随便丢出这种爆炸性的发言好不好!我才十六岁啊!根本不可能结婚!!」

  「……那未婚妻或是恋人之类的呢?」

  「别说了,快跳脱这种话题啦旦是说,拜托你回去吧!」

  「真是个特别的人呢……莫非她跟德古拉同学一样,是你的亲戚吗?」

  玲奈冷静地观察四周,出言帮助了绯水。

  绯水在她担心的眼神里感受到平静祥和的感觉,决定接受她的帮助。

  「没错没错……就跟那家伙一样。因为她都住在国外,所以缺乏我们这个国家的常识……对吧?」

  绯水眨眼睛示意,要蜜拉露卡配合他的说法。

  蜜拉露卡虽然好像不太能接受,但还是刖过头去说道:

  「……我是他姐姐。」

  「嗯……好吧,这样可以。」

  第三次终于说出了还算正常的回答。

  教室里奇妙的气氛终于解除,导师堀江树里轻轻拍手,让大家的视线回到她身上。

  「好,那大家专心上课。我知道妈妈们来参观,大家一定很紧张,但我们的课程还是要照常进行喔。红城同学,我晓得你跟漂亮的姐姐很要好,但还是要转过来上课喔。」

  「是………………」

  绯水像顽皮的小学生闯祸后被老师念了一下,不再跟蜜拉露卡说话,乖乖坐好看向黑板。

  「唔唔,那个老师说得没错。我知道我在会让你紧张,不过你还是不能认输,要全力以赴啊。」

  「……说真的,拜托你回去吧。」

  蜜拉露卡无视于绯水的恳求,就这样一直站在他后面。

  树里出问题的时候,她也擅自指着绯水,说「他看起来好像很想回答似的」,害绯水不停解题,而且只要一错,她就会尽情地嘲笑绯水。

  结果,绯水整堂课都如坐针毡,一直过着如噩梦般的时间。

  好不容易撑到了放学后,终于可以得到解脱,但他的苦难还是持续着。

  一年级的班级会召集监护人开家长会,因此今天的社团活动都停止,学生们只要上完课就可以回家。但如果是学校里非公认、甚至连同好会都不算的社团,就不在此限。

  放学后,绯水人在老地方的空教室里。

  只不过,他不像平常那样坐得很随兴——甚至还跪坐在地板上。

  芽依跟枝璃双手盘在胸前,低头看着他。

  放学后,马上抓住想要回家的绯水,把他带到这里来的,也是这两个人。

  「……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绯同学?你居然跟我之外的女人卿卿我我,而且还是那个女人,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卿卿我我的部分就算了,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还居然去参观上课的情况,你是把我当傻瓜了吗?」

  火与冰,指责着绯水的两个人完全采取截然不同的态度。

  站在两人身后的,是没有直接看到蜜拉露卡的希璃华跟透子,两人一脸担心地窥探着情形。

  「呃,嗯,这个嘛……我了解你们的心情,除了巢道说的什么卿卿我我之外。总而言之,我可以先坐下吗?我最近才刚经历过跟现在差不多的状况,心里的创伤还没恢复…………」

  「绯同学……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立场吗?」

  「莫非你的体质是要在头上开上一枪,才能进行对话吗?」

  芽依露出微笑抓住绯水的衣领,枝璃则是面无表情地拿起圣枪『银枪』,将枪口对着绯水。

  绯水脸色发白地点点头,一五一十地招供出蜜拉露卡回来的来龙去脉。

  在他说话的期间,芽依自始至终都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而枝璃面无表情,像是在烦恼着什么事情一样,希璃华跟透子两人则是面面相觑。

  话一说完,绯水连忙看着女生们的脸,想要知道她们的反应,但大家却没特别说什么。

  「呃,大家没有问题要问吗?」

  「……绯同学,你相信那个女人所说的话吗?」

  首先,芽依以一副难以启齿的口吻提出了质疑。

  大概在场的所有人,第一句话都想问这件事吧。当然,绯水也早就已经预料到了。

  「嗯,我也不是马上就相信她的。不过,她的外表很明显就是蜜拉露卡,我本来想说在一起过些日子,她应该会露出马脚,但是……」

  「但是……?」

  「如假包换,她……的确是那家伙。我试着提起一些以前的事情,还有只有我们两个人才知道的事……那家伙全部都能回答。而且,这几天在一起,我了解了一件事——她肯定只会是那家伙。就算她是冒牌货,我也……看不出来啊。」

  绯水轻轻地摇了摇头。

  看到他平静又明确地表达出自己的意见,芽依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

  「——吸血鬼的生命力极为强大。更何况如果是『真祖』的话,那应该已经超越了我们的理解能力。而且,如果那个叫蜜拉露卡的吸血鬼所说的话都是真的,那她大概是全吸血鬼之中,拥有最强再生能力的人……复活——或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枝璃的话,等于是帮绯水背书。

  芽依跟希璃华脸上狐疑的神情还未消除,但枝璃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你跟那个吸血鬼的关系,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就连她是冒牌货还是本尊我也不在乎。她在私底下十分活跃,导致之前发生了一连串骚动,我虽然多少有点意见……但看来要向她问罪也有其困难度吧。上层也不敢得罪『真祖』级的吸血鬼。」

  「要是一个没弄好的话,搞不好会被反击。如果变成跟人类的全面战争,她大概还是会输吧,但在那之前的损害可不是开玩笑的。蜜拉露卡说过,那些高官权贵某个程度上都有共识,会尽量不干涉彼此,不为彼此添麻烦……」

  「这些我也不在乎。我在意的只有一件事,就是露修罗同学的去向。」

  绯水的脸蒙上一层阴影。

  芽依她们也顾虑到绯水的心情,大家都紧闭双唇。

  「蜜拉露卡那个吸血鬼一出现,她就消失了。你该不会以为这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枝璃的话毫不留情。

  她率直地说出每个人都想问的话,掐紧了绯水的心。

  「我姑且也问过了。不过,她说她不知道,也说不认识露修罗。」

  「这你也相信?」

  「……我觉得她没有说谎。倒不如说,她没必要说谎。她不是那种会蒙混或找借口的人,尤其是……她不会对我这么做。因为她觉得没必要对人类做这种事,毕竟她是个吸血鬼啊。」

  绯水的语气很沉重。

  他也跟枝璃一样,一直在想着露修罗的事。

  蜜拉露卡一回来,他马上就提出这个问题。

  但却没有得到可以令他满意的答案。

  「就算她没有说谎,我也不认为她说出了所有的事实。那时候你应该也听到了,她叫露修罗同学『冒牌货』。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觉得这是『真祖』会对『真祖』所说的话吗?」

  枝璃又提出了严肃的问题。

  她毫不留情地指摘出露修罗尚未明朗的出身。

  「露修罗同学如果是『真祖』的话,那她跟养育你的亲人应该多少有见过面吧?没有记忆的露修罗同学也就算了,养育你的亲人,应该很了解这件事才对。」

  枝璃将脸凑近绯水,言下之意是不允许他保持沉默。

  绯水别过眼,不高兴地回答:

  「这一点……我也问过了啦。之前我对『真祖』或是相关的事情,都没什么兴趣,不过我还是问了。」

  「我倒是很有兴趣呢。请你务必说一下。」

  枝璃的语气虽然听起来很客气,然而实际上跟命令差不多。

  绯水轻吐了一口气,说出了从蜜拉露卡那边听到的,有关『真祖』的事实。

  「『真祖』…………总共有十二个人。也就是说,吸血鬼的血统大致上分成十二个系统。只不过,我的亲人没有血亲也没有仆人,其他的血统也因为剩下的十一个『真祖』都已经灭亡,所以势力衰退。」

  「……既然如此,如果露修罗同学是『真祖』的话,那就会产生矛盾呢。因为照理说,除了养育你的亲人之外,其他『真祖』都已经毁灭了呀。」

  「这就是她说露修罗是『冒牌货』的原因。蜜拉露卡虽然没有亲眼目睹到其他『真祖』的灭亡,但她认识除了自己以外的十一个人。露修罗不在这之中,看起来……也不像是这十一个人的血亲,因为长得一点都不像。」

  「那,之前的她到底是谁?」

  枝璃用了过去式的字眼。

  这句话或许也对。

  因为,现在露修罗已经不在了。

  这微妙的说法让绯水感到不爽,他吐出了粗暴的话语:

  「谁知道啊?如果我说她是假冒『真祖』的小吸血鬼……这样你就满意了吗?」

  「我觉得最了解她本质的人,应该是你呢。你觉得她是那种吸血鬼吗?」

  枝璃的话一再戳中绯水的心。

  绯水什么也没说,其他人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

  正当教室里的气氛笼罩着一股沉重的沉默氛围时,门突然被打开了。

  「什么啊,原来你在这里啊?我找你找很久了。」

  「蜜拉露卡……!」

  走进教室的人是蜜拉露卡。

  依照时间推测,家长会应该已经开完了。

  「我过了一段很有意义的时间。要是有机会的话,我真想当当家长会的干部呢。」

  「可以不要这样吗?拜托你,真的不要这样做啊!?」

  「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只要被我盯着瞧,大家都会听我的话的。」

  「嗯,这很明显是利用魔眼的力量吧?你就是想要用魔眼的力量吧!?」

  绯水站起身吐槽。

  但蜜拉露卡毫不在意,她打量着空教室里的每个人。

  「狼人好像不在这里,反而是出现了一个幽灵呢。我的亲人到底是有多么受魔性之物欢迎啊?」

  「啊,你好,我是不破透子。」

  平常在空中飘啊飘的透子,站着直立不动地打招呼。

  因为蜜拉露卡身上带着让透子不由得想这么做的威严感。

  不过——除此之外的三个人,则是以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她。

  蜜拉露卡自在地承受敌意跟疑惑这两种视线,笑着对她们说:

  「你们……算是绯水的女性朋友吧。我们家的亲人受你们照顾了。」

  蜜拉露卡用字遣词虽然谦虚,然而她的语气却十分桀骜不逊。

  尽管是小小的争执,但除了透子之外,在这里的其他人都跟蜜拉露卡交战过,所以实在是不可能和乐融融地对话。

  因此,枝璃先采取了行动。

  她往前踏出一步,像是要保护绯水一样,跟蜜拉露卡对峙。

  「我有几件事想问你。如果你愿意跟我走一趟的话,就算是帮我的忙了。」

  「如果我拒绝呢?」

  枝璃没有回答,但她的手指头已经勾上了圣枪『银枪』的扳机。

  她将不惜开枪——正如字面所形容的,两人一触即发——不过在她开枪之前,蜜拉露卡便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她不仅走近枝璃来到面前,甚至还双手捧起枝璃的脸,仔细端详。

  「你、你想做什么!?」

  面对这意想不到的行动,枝璃难掩惊讶。

  蜜拉露卡无视于慌张的枝璃,只是一直凝视着她的脸。

  终于,她像是想到了答案似的,点了点头。

  「你是——约翰的女儿吗?」

  「什么…………」

  枝璃全身僵住,『银枪』也掉在地上。

  看到明显跟平常不同的枝璃,绯水等人都不解地歪着头,但蜜拉露卡却毫不在意。

  「果然是啊……原来如此,他也当了爸爸呢。没想到那个喜好女色的人,居然生了个人类的女儿。」

  「闭、闭嘴,那、那种人才不是我的爸爸……!」

  「你在说什么啊?你们的眼角如此相似,要不是这么像,我也不会发现啊?」

  「谁、谁跟他像啊……!!我没有爸爸…………!!」

  「不要讲这种悲伤的话嘛。你的父亲虽然管不太住下半身,不过其他方面还算诚实,他应该也很疼你啊。」

  蜜拉露卡依然保持微笑,双手撑着枝璃的腋下,轻轻将她举起。

  ——也就是平常大人把小孩子举高高的感觉。

  「住、住手,请放我下来!」

  「不要客气嘛。我跟你父亲认识很久了,那家伙有一阵子还喜欢我呢。」

  「这真是最糟糕的关系了…………」

  一想到枝璃的心情,绯水不禁悲哀地摇了摇头。

  看来,受蜜披露卡所害的人不只自己而已。

  「因为他太黏人了,所以我便狠狠地揍了他,还把他卷起来丢出去,没想到他之后还活着啊?生命力真强呢,我对他刮目相看啰。」

  「我就说了,我不认识那种人!快、快点放我下来…………!」

  「我就跟你说不用客气了。毕竟你是我老朋友的小孩嘛,对了,我给你一点零用钱吧,还是你比较想要糖果?」

  蜜拉露卡把枝璃放下来,摸着她的头说。

  她的态度完全就是在对待熟人的孩子。

  枝璃满脸通红,跑到教室的角落,蹲了下来。

  她的眼眶微微含着泪水。

  「欸,绯同学……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呃,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在她的双亲中父亲那方是吸血鬼,而她与他的关系不太好。结果这种事就这么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芽依一问,绯水同情地耸了耸肩。

  对半吸血鬼枝璃来说,这应该是她最不想被别人提起的部分吧。

  而且,这下连希璃华跟透子——都知道了。

  「我本来就觉得狩夜同学有点奇怪,没想到是半吸血鬼……」

  「就是那个吧,吸血鬼跟人类之间生下的混血儿?原来如此啊……」

  希璃华跟透子小声地交头接耳。

  绯水叹了一口气,靠近两人,打算将事情说明清楚。

  另一方面,芽依代替在精神方面受到严重打击的枝璃,逼近蜜拉露卡。

  「我说你啊,到底打算揭开多少人的心灵创伤才高兴啊?」

  「这不是什么心灵创伤啊,部是事实嘛。逃避自己的根源只会更痛苦罢了。你应该懂吧,弗兰肯斯坦的被造物?」

  听到自己的来头被提起,芽依皱起了眉头。

  尽管这已经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但被当面这么一讲,她还是感到不太舒服。

  「那又怎么样?我先把话说在前头,我已经是人类啰?总有一天,我要跟绯同学生小孩♡」

  「抱歉,我拒绝。」

  这一点绯水不能当做没听到,因此他冷静地吐槽。

  理所当然地,芽依根本无视于他的反应,继续说下去:

  「话说回来,你放着绯同学不管这么久,现在突然跳出来要装好妈妈的样子,真是让人受不了耶。绯同学的身边已经有我在了,就算他渴求母爱,那也不是问题啊。」

  芽依挺起胸膛,强调自己的丰满程度。

  但是,蜜拉露卡却无动于哀,只是傲然地弯了一下身子,那丰满的乳房便摇晃了几下。

  「……蜜拉露卡获胜。」

  绯水用带着点悲哀的语气宣布胜负。

  芽依的胸部虽然也很丰满,但顶多只是「巨乳」的领域,还不到「爆乳」的等级啊。

  「……什么啊,绯同学,你是看大小……你是光看大小在决定的吗!?」

  「呃,挑起这个话题的人是你吧…………」

  「没办法,男人最后回归的地方还是这里。绯水在我刚开始照顾他的时候,也是不把头埋在这里就睡不着的孩子呢。」

  蜜拉露卡一脸感触万分,暴露出别人不想被提起的过往。

  跟刚刚的枝璃一样,这回换绯水整个人僵住了。

  芽依她们有如针剃般的视线,让他感到频频刺痛。

  「他睡觉的时候,我把手指头伸进他嘴巴里,结果发现他好像在吸我的手,所以我就尝试露出胸部,将乳房靠近他…………」

  「不要说,不要再说下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绯水大叫道,试图掩盖住蜜拉露卡的发言,收拾残局……但为时已晚,芽依忿恨地看着他,希璃华跟透子则是小声地交头接耳。

  「看来,红城同学就是逃不掉母亲的咒缚啊……」

  「没办法啊,希璃华。每个男人都有恋母情结。不过,要是习惯了那个尺寸的胸部,我想应该就没救了吧。芽依跟你还有机会,我应该不行吧?」

  「不,但以形状来看的话……最近我也有在按摩…………」

  「咦,是吗?那你有特别注意胸罩的部分吗?」

  「嗯,算是有吧……」

  听到背后一直传来女孩们的絮语,绯水意志消沉,觉得十分疲累。

  但芽依那想要反击的斗志丝毫没有减退。

  「只不过是胸部的尺寸大了点,可以不要这么嚣张吗!?」

  「我什么事也没做呢。」

  「闭嘴!!接下来我们就堂堂正正,赌上绯同学的正妻之位,一决胜负吧!!」

  「好啊。」

  蜜拉露卡爽快地答应。

  她看起来很期待的样子。

  「那……要比什么呢?」

  「那选用说,当然是淑女的运动,比腕力啊!」

  「这哪里算是淑女的运动!根本就是你自己擅长的领域嘛!!」

  芽依无视在旁边做出吐槽的绯水,把桌子搬到蜜拉露卡面前,立起手肘,准备一决胜负。

  「好……来吧!」

  「我是无所谓,但你没关系吗?现在太阳已经西下啰。」

  蜜拉露卡说得没错,太阳已经西沉了。

  吸血鬼的生理周期开始活性化,夜里可以说是属于她的时间。

  「别瞧不起人……其他的领域我不知道,但纯粹要比力气的话,我可不会输的!!」

  「原来如此,那就开始吧。绯水,你来当裁判。」

  「为什么是我啊…………」

  被擅自常成是奖品,又得担任裁判,绯水无奈地嘟起嘴。

  可是,抵抗也没有用,所以他还是面对将手紧紧握在一起的两人,宣告比赛开始。

  「那就……开始吧!」

  「赢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芽依将令身的力气部灌注在右手上,一开始就进行猛攻。

  不只是想要把对方压倒在桌子上,甚至像是要折断对方的手一样施力——然而,她的手却违背了自己的意志,往相反的方向弯去。

  「咦?」

  剎那间,世界反转了过来。

  芽依的右手手背,就这样碰到了桌子——甚至直接劈开了桌子!!

  她的身体顺势被丢在地上,倒得惨兮兮。

  可能是头撞到了,她整个人还有点摇摇晃晃的,蜜拉露卡低头看着她,就像是在看垃圾一样。

  「我赢了呢。」

  「你、你…………!」

  「你的手腕也太娇弱了吧,没有折断就算你幸运了。你祖先的手腕可是更有力呢。就连我啊,不到晚上也赢不了呢。」

  蜜拉露卡的眼神里,带着追忆的光芒。

  说到芽依的祖先,而且拥有比吸血鬼还要惊人的怪力,那就只有一具了。

  也就是原始的弗兰肯斯坦的被遗物。

  「你认识他吗!?」

  「很久以前,在他要前往北极之前,我曾经见过他一面。虽然他很在意自己的外貌,但我觉得他是个不错的男人。人类追根究柢,看的还是内在啊。不过他的子孙倒是就太注重外貌,结果内在根本空无一物。」

  蜜拉露卡悲怜地低头看着芽依。

  芽依咬牙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啊,博士!?是我是我,你可以马上帮我把手臂换装成强力模式吗!?咦,不行!?不管啦,你换就是了!」

  「你在干嘛啊……话说回来,你的身体到底是怎么样的构造啊?」

  「这种败家犬就别管她了。绯水,差不多该回去啰。我肚子饿了。」

  蜜拉露卡牵起绯水的手,打算直接走出教室。

  途中,她的眼神对上希璃华。

  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蜜拉露卡露出了浅笑。

  「薇蕾菲卡还好吗?」

  「你记得我祖母的事吗……?」

  希璃华知道眼前的「真祖」跟自己的祖母有过交流。

  但是,活过漫长时间的吸血鬼,居然会记得一个渺小的人类,老实说,这令她有点惊讶。

  「我当然记得啊,你跟年轻时的她长得很像呢。看来,我没有吸她的血,果然是对的。」

  「…………?」

  「那家伙遇见了你啊。人类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在短暂的时间之中过得幸福。」

  话说完,蜜拉露卡便领着绯水离开了教室。

  绯水多少抵抗了一下,但还是敌不过蜜拉露卡,就这样被带走了。

  被留下的希璃华环视了一下教室,只见好不容易重新振作的枝璃,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狩夜同学,你没事吗……?」

  「我……没事。只不过,希望你们不要再提起有关我父亲的事情了。」

  「…………嗯。」

  「那个女人……不能想点办法对付她吗!?」

  芽依按着肩膀,走近希璃华等人身旁。虽然没有骨折或脱臼,但看起来还是很痛。

  「老实说,双方对战起来绝对没有胜算,我觉得不要打比较好。先不论她的真伪,她的能力的确是『真祖』级的,这点无庸置疑。」

  「小枝枝,你也相信绯同学的话吗?」

  「也没有什么相不相信,既然我们不认识蜜拉露卡这个吸血鬼,那么就不可能分辨出她是真是假。如果红城同学都无法分辨的话,那判别真伪这件事已经没有意义了。而且——」

  「而且?」

  「就算她是冒牌货,或许对红城同学来说,他也一点都不在意。」

  「……也许吧。」

  芽依百感交集,有点懊恼地看向天花板。

  跟蜜拉露卡在一起时的绯水,就和跟露修罗在一起时一样——或者该说,比跟露修罗在一起的时候更快乐。

  「那,你打开计算机要做什么?」

  「这是工作。我虽然也想问问看红城同学的意见,不过现在的他,大概只会给些有所偏颇的意见,所以由我们自己来应该比较妥当。」

  枝璃将计算机屏幕秀给芽依等人看。

  内容是警察的报告书。

  「这是什么?伪造文书……?血液中心,不正当…………?」

  希璃华感到莫名其妙,不解地微倾着头。芽依跟透子也是一样疑惑。

  「最近,各单位的血液中心,都发生了大量的血液在不知道用途的情况下被运出的情形。无论是以手术用或是研究用来说,那个量都太多了。虽然还没有构成明确的事件,但我还是依照自己的意思,将这件事归为搜魔课所管。」

  「这是什么意思……有人在卖血吗?这在日本的确是犯罪行为呢。」

  芽依说得没错,在捐血制的日本,从人体采集血液贩卖是违法的。

  尽管如此,现在的情形是已经捐出来的血液消失,所以跟卖血又有些不太一样。

  「血液被卖到黑市去了……你是这个意思吗?」

  希璃华还没有什么实感,她提出了自己的推论。

  没想到居然意外说中了,枝璃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答对了一半。与其说是黑市,不如说是模糊地带吧……在这个国家的血液流通渠道中,存在着被默认的非正规管道,而且是以金钱授受为目的的管道。」

  「这是什么啊……好可怕喔~」

  明明自己也是个幽灵,透子却怕到全身发抖。如果绯水在的话,一定会说「你没资格这样讲啊」,然后引起大家反感吧。

  「那个流通渠道是什么?不是用在手术上或是做研究的吗?」

  听到芽依的问题,枝璃有点难以启齿地皱起眉头。

  「……是给吸血鬼用的。」

  喔,芽依正想点头,不禁又捂住嘴角。

  眼前就有一个使用者,令她实在是很难开口。

  「……不用顾忌我,毕竟这是事实。对吸血鬼……还有半吸血鬼(我们)来说,血液是绝对必需品。要不袭击人类,和平地得到血液的话,就只能挪用输血用的血液了。我是由搜魔课直接提供的,但严格来说,这也是违反规定,不能说是用在正规的目的上。毕竟提供给吸血鬼或半吸血鬼当食物,并不属于捐血的用途。」

  枝璃自嘲地说。

  身为守法警察的一员,却必须要用违法的手段保住性命,这实在是太讽刺了。

  「那,其他的吸血鬼也是按照这个管道挪用血液吗……?」

  「恐怕是。在这个国家里,还有搜魔课没有掌握到的吸血鬼潜伏着。他们如果想要和平居住的话,势必得以某种型式,得到固定的血液提供源。而红城同学的亲人,似乎也是透过跟搜魔课不同的管道得到了输血用的血液。然而,最近因为血液暗中出售的量实在太多,问题才会明显地浮上台面。」

  「我懂你的意思,但光只知道这样也于事无补,那可是警察的工作。还有没有其他的情报呢?」

  希璃华的问题很直接。

  只要是跟学校无关的事,她就没有义务帮忙。

  「暗中挪用的血液,到了清堂市就失去踪影。也就是说,这个市里有人需要这些血液。」

  「「「………………!」」」

  芽依等三人面面相觑。

  枝璃又继续指出更严重的事实。

  「血液一消失之后,养育红城同学的亲人就回来了,这真的只是偶然吗?」

  枝璃瞇起眼睛,询问另外三人的意见。

  没有人回答。

  大家都回答不出来。

  「这也不是很严重的犯罪,吸血鬼会想要血是理所当然的事——话虽如此,我还是有点在意。而且,我还很担心一件事。」

  「什么事~?」

  透子可爱地歪着头发问,但紧接着,她的脸便僵住了。

  「露修罗同学已经消失超过了一个月,依照她之前摄取血液的周期,以及她的性格,她应该快要濒临极限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极限这个词的意思。

  不管是哪个吸血鬼,都无法逃避对血的渴望。

  一旦无法克制这份渴望,吸血鬼就会兽化。

  「不,但是,那女孩又不是笨蛋,不就是弄点血而已嘛……对吧?」

  芽依看向大家,似乎想要博得同意,但大家的反应却不是很好。

  而她自己也心知肚明。

  露修罗——真的会吸绯水以外的人的血吗?

  「用魔眼操控人类,不竖起利牙吸血;或是对医疗人员使用魔眼,挪用输血用的血——方法有很多种,我不认为她会不知道。但好恶分明的她,是否满足于这样的方式,我甚感疑问。要是她刻意忍耐的话,也可能会发生最糟糕的情况。」

  所有人都沉默了。

  在这些人之中,没有人不担心露修罗的失踪。

  但同时,她们也都默默地感到不安。

  一旦失去了绯水这个稳定的血液供给来源,她到底要如何才能得到血的补给?

  就算她得到了补给,但如果方法是杀人,或是拖自己的同族下水——到底该怎么办?

  如今,枝璃大胆地提出每个人都想到、却迟迟无法说出口的话。

  「幸好,目前还没有发现脖子有破洞的尸体或是吸血鬼的仆人。可是……请大家做好心理准备。当然,最糟糕的情况,会由我跟搜魔课来处理,不会给大家添麻烦的。」

  枝璃收起笔记本电脑,从椅子上站起身。

  「……既然露修罗同学已经不在了,我说不定差不多该告别这间学校了。今天先到这里为止。」

  枝璃将笔电收进包包里,离开了教室。

  剩下的三个人,看着不回头的枝璃,耸了耸肩。

  「那个……也就是说,要是那个吸血鬼一失控,她自己会收拾善后,叫我们不用担心吗?」

  「她还是老样子,明明是学妹,却想要一个人一肩扛起呢…………」

  「真是的,这时候就应该要交给我这个人生的前辈啊。」

  「「不不不,透子小姐就不必了。」」

  「为什么呀!」

  芽依跟希璃华毫不理会愤慨不已的透子,两人也跟着踏上了归途。

  待在空教室里——总让她们觉得不太舒服。

  社长不在的沉重气氛,压在每个社员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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